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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讶异

    王俭将羊毛卸下,又与陈咏胜一起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了陈家村。

    清洗羊毛之前,谢良辰先要仔细查看一番。

    看到谢良辰捻着羊毛一直没有说话,陈咏胜急着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差错?”

    谢良辰道:“看起来与之前的没什么两样。”说着她从几个袋子中各取些放在布包中,每次只要王俭来卖羊毛,她都会拿一些留存。

    陈子庚道:“我去请孙阿爷。”

    孙阿爷就在离陈家村三里地的孙家村,孙家村的孙江、孙方也是伤兵归乡的,纸坊生意时孙家村的村民就被陈咏胜等人带着采药,后来为了收药材孙江带着村民还去了祁州的村子。

    孙家村的村民因此赚了不少银钱,这次的毛织物,孙家村也做的很多,两个村子走动也愈发多起来。

    孙阿爷祖上曾做过毛皮生意,认识的毛皮比寻常人都多,但凡要买进毛皮,谢良辰都会向孙阿爷请教。

    王俭的生意,谢良辰格外小心,所以每次都会让孙阿爷前来长眼。

    虽然谢良辰没看出什么问题,但陈子庚去请孙阿爷她也没有阻止,一来多一个人看看更妥当,二来她也能证实自己看得到底准不准。

    陈子庚跑腿的功夫,陈咏胜将王俭说的话都告诉了谢良辰。

    陈咏胜道:“你是怕王俭会动什么手脚?”

    谢良辰颔首。

    谢良辰对王俭的态度让陈咏胜更添了紧张:“你若是觉得王俭不妥当,我们就多向其他人收皮毛。”

    她与宋羡商议的事不能向陈咏胜透露,但有些话还是要提点陈咏胜。

    谢良辰道:“二舅舅知晓榷场吗?”

    陈咏胜点头:“北疆安定的时候,曾在镇州设过榷场。”

    谢良辰接着道:“榷场互市时,我们与辽国买卖什么货物?”

    陈咏胜毕竟去过军中,被谢良辰一提点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谢良辰接着道:“辽国卖的货物马匹、毛皮居多,现在没有了榷场,私自与辽人做生意,那是死罪。所以涉及毛皮生意,弄清楚毛皮的来处总是没错。”

    陈咏胜望着谢良辰:“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谢良辰道:“去买皮毛时打听的消息,不弄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不敢做这样的买卖。”

    陈咏胜经历了药材生意,还以为自己知晓的已经不少,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做买卖并不比在军中轻松,日后他是断不能放松警惕。

    陈咏胜思量片刻道:“那我们熟药所的药材不能卖给王俭,辽国缺少南方的药材,更却炮制好的药材。

    你说到榷场,再想想这皮毛换药材,怎么都觉得不踏实,下次王俭再说,我就一口回绝了他。”

    谢良辰道:“不一定要回绝。”

    陈咏胜等着谢良辰的下。

    谢良辰道:“我们发现了蹊跷,可以早些禀告衙门,买卖做大了不免要遇到这样的事,不能总是一味的躲避。

    王俭若真的是来害陈家村的,我们这样做,让王俭那些人知晓陈家村不是软柿子。”

    不管是药材生意,还是熟药所,早就不是集市上卖卖杂货,能够经受得住考验,才能带着陈家村真正向前迈一步。

    陈咏胜半晌才将前前后后捋清楚,就像辰丫头说的,这对陈家村的确是个考验,有这样的危险,他们才能想得更周全。

    “丫头,你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陈咏胜道,“怪不得你舅舅总说,人与人不同,见到你,我才知这话说的没错。”

    陈子庚将孙阿爷带过来看了羊毛,孙阿爷确定眼前的羊毛与之前送来的没有差别,陈咏胜才算松了口气,他特意多问了几句有关皮毛的问题,天将黑了陈咏胜才亲自将孙阿爷送回孙家村。

    谢良辰和陈子庚回到家中。

    陈子庚进了院子就拿起了弓箭。

    谢良辰心中一动:“宋将军教了你射箭,可有什么与二舅教的不同?”

    陈子庚颔首:“宋将军说,我现在箭法练得不纯熟,在家中练习射箭也就罢了,若是前去山中,只要用五分的精神。”

    谢良辰听到这话略感意外:“为何?”

    陈子庚将弓拉开,仔细看着手中的箭矢:“宋将军说我刚刚用弓箭,无法兼顾周围的情形,若是将精神都放在箭矢上,身边若是有危险也不能察觉。我们这里山虽然不大,却依旧会有狼和人熊。

    这就是为何说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子庚一箭射出去,忙着去将箭捡回来接着练:“我还问宋将军,打仗的时候弓箭手也是如此吗?

    宋将军说,能上战场的弓箭手已经练得纯熟,且还有同袍护卫,不过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到了要搏命的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但命只有一条,除非没了选择,否则不要似莽夫般动辄搏命。

    我又问宋将军,那他有几次在战场上豁出性命。

    宋将军说,记不清了。”

    陈子庚说完这些,转头去看谢良辰:“阿姐,你觉得宋将军说的对吗?”

    陡然被阿弟澄明的目光一看,谢良辰目光竟略微闪躲,明明她防备宋羡没有错,可被阿弟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心中略有些怪异的情绪,就像她是小人之心

    但她依旧觉得自己没错,但也感谢宋羡能这般教阿弟。

    “对,”谢良辰道,“你还小,将来有机会与村中人去山中射,也要保证自己的平安。”

    陈子庚道:“我还说想要去军中呢,不过宋羡将军说,我尚小,现在应该听外祖母和阿姐的话。

    阿姐可知道宋羡将军多大去的军中?”

    谢良辰摇头:“不知。”

    陈子庚一笑:“就算我想去军中也不会太早,我要留在外祖母和阿姐身边。”

    谢良辰拿起自己的那张弓,走到陈子庚身边:“先赢过我,再去想那些。”

    定州府。

    宋启正宅院中。

    荣夫人听到管事禀告的消息:“三爷总算回来了。”

    荣夫人眼睛顿时一红,她怎么也没想到旻哥儿会被关这么久,顾不得宋旻来见她,她就疾步迎出去。

    宋旻正被人搀扶着走进内院,看着儿子瘦了几圈的身子,荣夫人悲声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心疼死娘了。”

    宋旻抬起头,脸色黑黄,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荣夫人只觉得被人在心窝狠狠地挖了一块血肉:“是谁做的?谁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

    第八十一章

    帮我

    宋旻听到荣夫人的话,微微抬起了头,不过很快就又垂下,眼睛中没有半点神采,似是只剩下了一个空皮囊。

    宋裕快步走进了院子,伸手搀扶住荣夫人,然后吩咐管事:“都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三爷扶到屋中躺下。”

    荣夫人眼睛盯着宋旻,慌乱地跟着往前走,恐怕走慢了宋旻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母亲别急,别急,”宋裕道,“我请了郎中来,三弟不会有事的。”

    荣夫人只觉得一条命去了一半,喘息都觉得困难,泪水模糊了双眼,终于到了宋旻房中,宋夫人坐在宋旻床前,伸手去摸宋旻消瘦的脸颊。

    宋旻一双眼睛望着头顶,没有半点反应。

    “旻哥儿,”荣夫人颤声道,“你不要吓母亲啊。”

    宋旻不说话,荣夫人就看宋裕:“你弟弟到底怎么了?”

    宋裕抿了抿嘴唇声音艰涩:“三弟被发放去了矿山劳役,手脚还绑着沉重的铁链,三弟总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子,哪里能这般受辱?”

    荣夫人忙着去看宋旻的手脚,果然看到了被勒过的青紫痕迹。

    荣夫人瞪圆了眼睛:“不是说只在牢中关些日子?怎么会去劳役?谁……”

    话没说完,荣夫人就已经清楚了:“是宋羡。没有他开口,谁敢这样做?”

    听到宋羡的名字,床上的宋旻发出一阵咬牙的声音,眼睛里也充满了鲜血,他支撑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体承受不住,又重重地跌回床上。

    荣夫人见状忙上前劝说,宋旻哪里肯听,一副要去杀了宋羡的模样,最后折腾的终于晕厥了过去。

    郎中上前给宋旻诊治,荣夫人哭得撕心裂肺。

    宋裕安慰荣夫人:“我再去想想办法,将大哥请回来,让三弟认个错……”

    “他肯回来吗?”荣夫人道,“他来定州好几日,我天天使人去请,他连镇国将军府大门都不肯进,管事在旁边赔了小心,只求与他说上几句话,守了几天,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宋裕脸上也有愤恨,但还是道:“父亲为了我们兄弟的事动了气,李佑也站在大哥那边,镇州百姓人人夸赞大哥……大哥势头正盛,眼下只能求大哥饶过我们。”

    荣夫人哭道:“他小时候就是如此,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处,私底下却向我屋子里放蛇,明知道他的心机,我却还要去哄着他高兴。”

    荣夫人和宋裕说话的时候,宋旻已经醒过来,听到这话,他用尽力气喊叫:“谁都不要去求他……我早就说过,他就是天生的薄情寡义,非要……非要我们死才肯罢休。”

    荣夫人忙吩咐郎中退下,上前拉住宋旻的手。

    宋旻额头青筋浮动,他看着荣夫人:“母亲你记得,不是我死,就是他死,没有第二条路,不……”

    宋旻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死,也要拉上他一起,我们都死了,母亲和二哥才能过上好日子。”

    听到旻哥儿说“死”字,荣夫人有种错觉,好像她已经失去了他,她慌张地将宋旻搂在怀中:“别……别说这种傻话,你不会有事……母亲不会看着你死。”

    “母亲,”宋旻拉住荣夫人的手臂,“您帮我,您帮帮我。”

    荣夫人不知道宋旻要让她帮什么,她心软的一塌糊涂:“你放心,母亲不帮你帮谁?”

    “好,”宋旻道,“若是宋羡再向我下手,母亲就拿了父亲的兵符,让我调兵遣将杀了宋羡。”

    荣夫人一怔愣在那里,宋旻说的是胡话,就算她这样做,宋旻会有什么好结果?杀了自己的嫡长兄,朝廷命官,那是死罪一条。

    “胡闹,他有什么罪名让你带兵前去?”

    荣夫人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宋旻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又紧了紧:“母亲,他私通辽人,他有大罪。”

    荣夫人惊诧:“你胡说些什么?”

    宋旻笃定地点头:“有人向我告发,等我找到证据,坐实了他的罪名,父亲就能出兵大义灭亲。”

    荣夫人看向宋旻幽深的眼睛,整个人一抖。

    宋旻道:“母亲,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荣夫人听着宋旻的话,心中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宋羡被杀的模样,宋羡死了,或许往后就都太平了。

    荣夫人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无论什么事,只要你说,我都会帮你做好。”难道她要请那个人帮忙?

    就像当年救回两个孩儿一样?荣夫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宋旻知晓母亲的性子,也不再逼迫,母亲见到他这般惨状,早晚都会答应。

    荣夫人走了之后,宋旻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母亲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他也算没有白白受罪。

    “三爷,”宋旻身边的小厮上前道,“嘉慧郡主让人从京中送物件儿来了。”

    宋旻睁开眼睛,脸上满是欣喜:“在哪里?”

    小厮将手中用皮革包裹的小包递给宋旻,宋旻缓缓地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森然的冷意扑面而来。

    宋旻眼前浮现出嘉慧郡主娇羞的面容,他的心一阵突突乱跳。

    等他成为新的义武节度使之后,嘉慧郡主会帮他铲除前朝余孽,将广阳王属地夺回来。

    嘉慧郡主是广阳王叔叔的血脉,广阳王这一脉仅剩她一人,广阳王属地被夺回之后,这些地方朝廷会给嘉慧郡主的夫婿。

    宋旻想着嘉慧郡主,都说广阳王俊美无双,他的族人果然也是个个美貌。

    高官厚禄,美妻在旁,才该是他应有的。

    宋羡这次定会死在他手上。

    ……

    沧州。

    横海节度使属地。

    苏怀清正在看母亲送来的信函,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母亲的怒气,只因为他让人买了陈家村的药材。

    “那陈家村都是在为宋羡做事,你怎么就不明白?真以为一群乡野村民能懂得药材?药材也就罢了,现在又建了熟药所,熟药也是谁人都能做的?”

    自此之后信函上所写都是辱骂陈家村人的话。

    苏怀清不愿意再看,将信函凑在灯下烧了。

    信函烧成灰烬时,传来了敲门声,

    苏怀清住的客栈,除了身边人只有一个人知晓,于是他没有犹豫喊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秦茂行走了进来。

    秦茂行是横海节度使的外甥,在京中时与苏怀清相识,两个人一见如故,从此之后总聚在一起说话,说的都是当下的政局。

    苏怀清给秦茂行倒茶,秦茂行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你听说镇州建官药局的事了吗?真的做好了,宋羡可就又立了一功。”

    苏怀清没有说话。

    秦茂行接着道:“你相信一个村子能制作熟药?你说宋羡到底图谋些什么?”

    苏怀清看向秦茂行:“你觉得宋羡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八十二章

    安抚

    秦茂行提及宋羡,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

    他与宋羡在战场上遇见过:“宋羡治下很严,打了不少胜仗,不过也心狠手辣,不讲半点情面。

    作为大齐的将领没什么可说的,我与他没有都少私交,不知晓他真正的脾性如何……”

    秦茂行说到这里眉头紧锁,一副不愿意多言的模样。

    苏怀清看出蹊跷:“发生过什么事?”

    秦茂行道:“去年我们这边的人奉命给宋羡送军资,军资晚到了一日,押运官被宋羡斩了。”

    那押运官与他相熟,在舅舅帐中多年,临走之前我还与他说好,等他押送军资回来一起吃酒,没想到他会死在宋羡手中。

    听舅舅说,押运官没做错什么事,路上遇到了一群贼匪,为了不丢军资,他们也是浴血奋战,虽然迟了一日,但军资没有半点损失。

    若舅舅是主将,顶多就是责罚绝不会杀人,就因为宋羡知晓押运官乃是舅舅身边的得力副将,为了激怒舅舅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只要舅舅沉不住气前去寻宋羡,宋羡就可以借故向朝廷告舅舅一状。

    秦茂行接着道:“那时我舅舅在拒马河打了败仗,皇上下奏折责问,舅舅不能再犯错,否则横海节度使之位不保,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拦下了舅舅。

    宋羡这些年没少立下战功,但为了壮大他自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茂行道:“宋羡可是连亲生父亲的军功和兵马都会抢夺,能是什么善类?”

    苏怀清沉默不语。

    秦茂行接着道:“这样的人会突然关切民众,扶持陈家村?我这边听到的消息,都说宋羡是为了接管镇州,故意做给李佑看的。”

    苏怀清依旧没有言语,秦茂行拿不准苏怀清的意思。

    苏怀清半晌才道:“你是想问我谢大小姐到底懂不懂药材?会不会熟药?”

    如果谢大小姐不会,就可以肯定是宋羡背地里在动手脚。

    秦茂行颔首。

    苏怀清抬起头,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温润:“我不知。”

    秦茂行皱起眉头:“我们在京中打听到消息,说宋家与辽人勾结,若通敌之人是宋羡,那别说陈家村,整个北疆可都身处险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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