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10章

    好像又没有。

    他再次遗忘一切,但从未改变过令他们所有人都为之忌惮的,毁灭欲。

    *

    季子白落水了。

    他不会游泳,头一回失去控制权,脸色灰白、双眼闭合,似乎已经在下沉的过程中死去。

    一颗送上门来的心脏。

    姜意眠想。

    取走他的心脏,可以换取鱼姥姥拥有的信息。

    但在那之前,她得确认季子白并非她的任务目标,并非最后一个旧人类。

    否则用他去换新旧人类交替的真相,反而是弃本逐末,弄巧成拙。

    怎么做才好?

    姜意眠不动声色地衡量着各种选项,冷不丁季子白睁开眼睛,一手握着注射器向她扎来。

    狡猾的家伙,应该说不愧是连续作案的杀人犯吗?

    所幸水下是人鱼的主场,鱼尾狠狠一甩,打落注射器。

    偷袭失败的季子白并未恼怒,反倒灿烂地笑起来,上下唇畔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勉强能辨认出口型。

    你逃不掉的。

    又是这句。

    姜意眠不准备理睬,不料他一个字、一个字接着说道:都,是,假,的。

    你——逃不掉的——游戏——!

    !

    他提到游戏,姜意眠心跳加快,立刻将之拽出水面。

    “你知道什么?快说。”

    用锋利的鳞片抵着他的喉咙,她的表情异常镇定,连质问起来都是冷静的,好看的。

    这就对了。

    这就是他喜欢的原因。

    迷蒙的雨又悄然下了起来,季子白尽情地笑着。

    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放声大笑,雨水从红胀的眼角划下,仿若扭曲的眼泪。

    他又想用针扎她。

    不知道藏了多少武器,抱着什么念头。明明姜意眠改变主意,决定保他性命打探消息,他却非要拖着她一起跌入深渊,一起去死。

    这可真是——

    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随心所欲的,怪人。

    她冷冷地推开他。

    借着水的里,季子白的后背砰一声撞到礁石上,疼痛激发禁制。

    在姜意眠看来,他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三个人,三种性格。

    一个清冷淡漠的天才,是他最好的伪装;

    一个迷恋鲜血与死亡杀人凶手,他喜欢受到挑衅,乐此不疲地玩着残忍的游戏。

    剩下怪异的、疯狂的、彻底失控的怪物,形同黏腻的沼泽,永不满足地摧毁他所看见的一切。

    在一阵空白的表情、四肢微微的抽动后,季子白仿佛不记得他们上一秒的生死纠葛,快速切换到第二种模式,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天真又甜蜜的笑容。

    “明天……再来这里。”他缓慢地眨一下眼睛,雨水溅落:“我会为你准备……你喜欢的食物。”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寂寞青年,用尽一切来挽留他喜爱的人鱼。

    ——季子白。

    他生来拥有一张清隽干净的面庞,外形优渥,头脑过人,可谓从头到脚无可挑剔。

    可谁能想到,最完美的皮囊堕落成最丑陋的杀人犯。

    最令人羡艳的条件反倒催生最恶劣的魔鬼。

    他经历过什么?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都与姜意眠无关。

    她只知道,没关系,现在才是春天。

    在冬天之前,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跟他周旋。

    无论对方是季子白,或陆尧,或游戏,绝对不会改变的一件事是:

    她要摆脱一切。

    做最后的赢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阿咚真帅,不短,牛哇!!

    文里的季子白:我是变态,我猖狂的大笑。

    文外的真相:我时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担心无法塑造变态,被迫刷遍各种阴暗惊悚片。

    害,谁能想到有一天,遵纪守法好习惯会成为我需要跨越的局限。

    第90章

    深海(12)

    次日,姜意眠如约而至。

    前天夜里季子白承诺准备食物,她自然而然地理解为水果、米饭之类常见的人类食物。

    撇去收集信息不提,仅仅抱着‘既然做猫的时候可以承受人类食物,做人鱼应该也行’的念头,足以支撑贪食的玩家走上一趟。

    然而,甫一钻出水面,迎面而来的问题却是:“你喜欢什么动物?”

    这跟‘她喜欢的食物’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姜意眠不明所以。

    没等回答,季子白淡淡接上一句:“我忘了,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姜意眠的脑海里不禁缓缓蹦出一个:?

    有关‘她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他到底有没有之前副本的记忆’等疑惑,通过昨天水下的一场纠纷,答案不是一览无余了么?为什么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实在摸不准对方在打什么算盘,姜意眠一言不发,按兵不动。

    “这是兔子。”

    季子白怀抱着一只长毛兔。

    雪白的外套,雪白的兔子,两者组合乍一看十分纯净,有种不染纤尘的圣洁感。

    但若细细看去,或许兔子那赤红的眼太像白雪之上两块冻僵的血渍,又或是季子白看待它的目光不太对味。

    总而言之,画面中隐隐存在违和感,而可怜的兔子对此一无所知。

    “兔子的话,营养价值高,易消化,皮毛还很软。”

    抱着它的人类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以指腹沿着脊梁骨轻轻抚过它柔顺的毛发,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薄凉。

    兔子一无所知。

    它光知道这个人类表情冷淡,可气息好闻、动作也细致,曾经替它矫正错位的腿骨,并将其伤处包扎得妥当又漂亮。

    ——「这是一个面冷心善的人类。」

    它发自内心相信这一点,无比亲近他,享受他的抚摸,发出小猫撒娇一样的呜呜声。

    万万想不到下秒就被自己所判定的‘善良人类’反手朝大海扔去。

    兔子毫无防备,下意识炸开一团长毛,四条短短的小腿在半空中疯狂扑腾。

    纵然姜意眠眼疾手快地接住,没让它沾到海水。

    可它大口大口抽着气,圆溜溜的眼里充满恐惧,仍是朝着礁石方向尖叫一声,浑身抽搐,不多时便没了呼吸。

    居然就这样……被活活吓死了。

    没有任何意义的死亡让人感到厌恶。

    姜意眠皱了皱眉,捧着兔子的尸体往前游一段,将它放在较为平坦的礁石上,取一片漂浮的叶子盖上。

    她的脸色有些沉凝,季子白一眨不眨地看着,得出结论:“你不喜欢兔子。”

    “没关系,我还准备了别的。”

    咔哒一声,医疗箱弹开扳扣,浓郁的血腥味漫天飘散,里面整齐放满一块块血淋淋的生肉。

    “鹿肉,蛇肉,松鼠肉,秃鹳肉……”

    他一样一样点数,声音愉快得仿佛一首富有律动的乐曲,而后转动视线,看向姜意眠。

    可她还是那么冷淡。

    说明这些肮脏的血肉根本不得她的欢心。

    季子白勾起的唇角骤然僵住,旋即缓慢垂下。

    之前悉心保护的食物箱,如今被随意地丢到一旁。

    “没关系。”

    他表情空白,望着前方,说话的语气宛如恶魔附在耳边的蛊惑,轻轻的,暗含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没有关系,眠眠,我们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呢?

    姜意眠循声望去,月色之下,茂密的丛林化为一团狰狞的线条,仿佛蛰伏在夜里的岛屿巨兽,张着骇人的血盆大口。

    腥咸的海风卷起沙粒,交错的枝杈随之影影绰绰地摆动,发出簌簌的微声。

    眼前的一切就像一个搭好的戏台,万物俱寂,观众到位。

    只剩备受瞩目的唱角儿尚未登场。

    哗啦,哗啦啦。

    咔嚓。

    窸窸窣窣的动向越来越大,两分钟后,一个人被树林阴影‘吐’了出来,往他们这边跑来。

    季子白见状笑了一声。

    慵懒、傲慢,又清淡的一声。

    传进姜意眠的耳朵里化作一阵轰烈的敲锣鸣鼓声,大肆宣布一台戏,这才刚刚开演。

    她不动声色地微眯起双眼。

    缩小的视野更为聚焦,使她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那个娜娜喜欢的人类,Paul。

    *

    “季教授,我来了。”

    左手提同款医疗箱,右手拎着厚重的外套。

    Paul这一声教授喊得不情不愿,不过余光察觉姜意眠的存在,态度飞快一转。

    “就是这条人鱼?她受伤了?哪里?”

    事实上,连姜意眠本人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伤在哪里。

    季子白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鱼尾,贴近水面的部分。”

    暴脾气归暴脾气,Paul对人鱼这种稀有又罕见生物的关心程度绝不输给别人。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跪趴下去,努力辨别人鱼的伤处。

    “具体什么样的伤?”许是夜里光线太暗,水波荡漾,他怎么都找不着,便拧着眉毛问:“你说清楚点,我怎么看不着?”

    季子白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缓缓俯下身,伸手一指:“那里。”

    恰好此时人鱼在水里翻身,一条优美的湛蓝色鱼尾从视线中划过,尾鳍曼妙,鳞光闪闪,哪里有伤?还致命伤?

    压根没那回事儿!

    “季教授,你该不会这两天海风吹多了,眼睛出问题了吧?我看这条人鱼——”

    什么破教授连这都能搞错?!

    害他火急火燎跑过来,生怕赶不上救助。

    原本就不喜欢这位教授,半夜三更又闹这么个乌龙,Paul一肚子怨气有待发泄,错过人鱼充满暗示性的眼神。

    危险。

    姜意眠张口欲提醒,但季子白更快地将掌心贴上Paul的后脑勺,猛地用力——

    砰的一声巨响!

    Paul反应不及,额头好死不死地磕到礁石锐角,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鲜血涓涓溢出。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你,季——”

    砰。

    季子白又摁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上去。

    Paul生得健壮,肌肉结实,之前一路跑过丛林沙滩,翻过礁石,全程脸不红气不短,只稍微喘了几口气而已。

    他一向为自己的体能而自豪,瞧不上这位爱摆架势却弱不禁风的青年教授。

    可当下他双手撑在两旁,分明已经使尽全身力气。

    肌肉充血发胀,连粗壮的青筋都一根根爆起,竟还抵不过季子白的压制,被迫撞上坚石。

    砰!

    疼痛感混着愤怒一同铺天盖地地袭来。

    Paul瞳孔骤缩,意识到一个事实:“你这个叛徒!你根本就不是——”

    砰!

    “不,不是叛——”

    砰!

    “卧底——”

    砰!

    “你——”

    砰!

    又一下,本该饱满的额头几乎沦为一块被凿得坑坑洼洼的烂地,血肉模糊。

    “你……骗子……人鱼……”

    人鱼没有受伤。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