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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魏恒愣了愣,他怎么忘了,论起精经济实力和社会影响力,周司懿和江凯华不相上下。他也见识过周司懿假扮‘绑匪’和警方周旋的手段。

    就算江凯华手段卑鄙又狠毒,也未必是周司懿的对手。

    而有些事,的确不适合警察去做。

    于是魏恒向他伸出手,道:“如果需要我帮助,请随时联系我。”

    周司懿慎重的握住他的手,道:“谢谢。”

    “不,应该是我要谢谢你理解我们。”

    周司懿笑了笑;“我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魏恒只道他指的是哪些事,但笑不语。

    周司懿走后,他在楼道边的长椅上坐下,几分钟后,小汪回来了,还给他捎了一瓶冰红茶。

    很快,邢朗打开病房门,朝他们走过去,对小汪说:“江凯华的老房子,沙发夹层里面有一个优盘,去拿回来。”

    小汪立刻带人去了。

    魏恒问:“是什么东西?”

    “你不说‘绑匪’用来威胁廖文杰的东西一定不止是蒋紫阳的‘尸体’吗?被你说中了。”

    邢朗坐在他身边,拿走他手里冰红茶拧开喝了几口:“‘绑匪’还录了一段视频。”

    魏恒精神一振:“是廖文杰推车入水的视频?”

    邢朗点点头:“蒋紫阳也是才知道。”说着顿了一顿:“是周司懿告诉她的。”

    “蒋紫阳承认了?”

    邢朗无奈的摇头一笑:“怎么可能,说是江雪儿拍的,她才想起来。”说着搂住魏恒的肩膀:“你刚才和周司懿说什么了?”

    魏恒想了想,决定先不告诉他:“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邢朗眼神一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好像挺待见他。”

    “谁?”

    “周司懿,你刚才说起他的时候都笑了。”

    魏恒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他好像也挺待见你,刚才在病房里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魏恒被勾起兴趣,看着他问:“哪里不对劲儿?”

    邢朗眼睛一眯,挑起他的下巴:“小子,你想干嘛?”

    魏恒打掉他的手,瞪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和他是朋友。”

    “朋友?你只见了他两回,就成朋友了?”

    魏恒点头:“投缘,不行吗?”

    邢朗很不是滋味的盯着他:“那你跟我相处多久,才决定跟我做朋友?”

    魏恒有所顾忌的瞄他一眼,拿走他手里的水喝了一口,装作没听到。

    看到他这个反应,邢朗很心凉,但是不肯放过他,又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回来:“说。”

    魏恒眨眨眼:“那我说了?”

    “嗯。”

    “我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你,也没想过和你交朋友。”

    ‘biu’的一声,一根小箭插在了邢朗心口。

    邢朗很受伤:“为什么?就看我那么不顺眼?”

    魏恒垂着眸子,眼神闪了闪,不说话了。

    邢朗又催他:“说,今天不说清楚了,我跟你没完。”

    魏恒很是心虚的别过脸:“哎呀,你好烦啊。”

    说着起身沿着楼道走远了。

    邢朗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倍儿苍凉,同时感到危机感重重。

    这才几天,他男朋友就嫌他烦人了。

    第112章

    世界尽头【3】

    落网的军火贩子叫毛骏,在芜津市清河监狱服刑。

    邢朗坐在会客室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毛骏才露面。

    如果忽略此人身上的囚服和拷在他手腕的手铐,光凭他黢黑的肤色里泛出的滋润的红光,和他浑身的腱子肉,邢朗会把他当成支队拳击馆的上一任教练。

    “老邢,你抓紧时间,别让兄弟不好办。”

    当年他沉到治安队,在队里结识了个把熟人,其中的一名熟人一年前调到监狱做了一个小小的领导,邢朗找到他这层关系,才得以进来探视毛骏。

    邢朗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明白。

    狱警叮嘱完,又抬手搭着毛骏的肩膀,笑说:“老毛,这是我哥们儿,你客气点。不该你打听的,别瞎打听。”

    为了配合邢郎秘密探视毛骏,他特意趁中午午休时间巡逻最空闲的时候把毛骏从牢房里提出来。

    毛骏四方脸,黢黑,一双眼睛像坏掉的灯泡,大而无光,身上并无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气息,闻言,很给面子的朝狱警笑了笑,说:“那当然。”

    一扇门,一扇单面玻璃,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个人相对而坐,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狱警离开后,邢朗看了一眼右上角正在工作的摄像头,摄像头似乎感知到他的眼神般,向左转动了十几度,正对着毛骏,把他从画面中剔除。

    邢朗从皮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作势要递给毛骏。

    毛骏举起被手铐铐住的右手摆了摆,笑道:“戒了。”说着从囚服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槟榔:“尝尝我这个?”

    邢朗拿了一颗,没有吃,想起刚才朋友对他说;毛骏这个老杆子前两天逼一个犯人连吞了五包槟榔,气管子都扎烂了,今早上刚火化。

    邢朗把沾满毛骏手汗的槟榔放在一边,自己点了一根烟,笑道:“谢谢,我还是习惯抽烟。”

    毛骏脸上那道从眼角裂到嘴角的疤瘌随着他一笑,神似一只趴在他脸上吸血的蜈蚣,他往嘴里塞了两颗槟榔,靠在椅背上悠闲又散漫的看着邢朗。

    “我想跟你聊聊徐畅。”

    像毛骏这样的老油条,估计什么样的审讯都经历过,邢朗没有在他身上白费心机,索性开门见山。

    毛骏慢悠悠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徐畅?”

    邢朗直接拿出一张徐畅的照片放在他面前:“公安厅行动队的中队长,你们在警局的线人,不记得了?”

    毛骏没有拿那张照片,似乎是看都懒得看,只嚼着槟榔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徐畅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证件照,不以为然的回想了一阵子,说:“哦,是他呀。”

    说着抬起眼睛看邢朗:“他还没死?”

    邢朗很厌恶他浑浊又幽冷的眼神,就像屠夫砍肉削骨,披满划痕和血迹的屠刀,在幽暗的光芒下,闪现出血腥又冷漠的锋芒。

    “据我所知,应该还没有。怎么?你盼着他死?”

    邢朗道。

    毛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眼观鼻鼻观口的念了一句佛号,才说:“有人盼着他死,不过不是我。”

    明知他不会直说,但邢朗还是问:“谁盼着他死?他挡了谁的道?”

    毛骏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问:“你来的时候下雪了吧?”

    邢朗顿了顿,才道:“没有,今天放晴了。”

    毛骏摇摇头,很惋惜的样子:“下雪好,一场大雪一盖,什么都没了。”

    邢朗没有继续陪他打哑谜,又道:“两年前徐畅把你们交易的地点告诉警方,导致你和你的手下被警方人赃并获,对吗?”

    毛骏也没有和他废话:“你想问啥?”

    “我想知道当天的所有细节。”

    毛骏又捋了一把光头,被他逗乐了似的,道:“啥细节?你连问题都整不明白,我怎么跟你唠?”

    “……和徐畅有关的所有细节,你们平时怎么联系在警局还有没有其他内应?事发后你有没有派人向徐畅寻仇?”

    毛骏摇摇头,按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回去吧,你也是个晕蛋。”

    邢朗静坐不动,只是稍稍拔高了声音:“你答不上来,是因为我说的那些细节,根本不存在吗?”

    说着抬眸看着毛骏一笑:“坐下聊,这才刚开始。”

    毛骏坐了回去,态度比之刚才严肃许多,看着邢朗问:“你是谁?我咋没见过你?”

    邢朗想了想,拿出警官证给他看了一眼:“清楚了?那我现在问你,徐……”

    毛骏抬手打断他:“别提徐畅了,你刚才说的对,那些细节我说不上来,因为根本就没发生过。”

    这个答案,即在邢朗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更没想到毛骏能如此坦诚的和他对话。

    “接着说。”

    毛骏低着头,强健的黄牙不停的咀嚼那几颗槟榔,听起来具有某种细微且残忍的破坏性。

    他考虑了一阵子,两条粗长杂乱的黑眉毛像是无奈似的先抑后扬,道:“好吧,我跟你唠两句。”

    他吐掉槟榔,向邢朗讨来烟盒和打火机,带着吸毒的神色,猛嘬了一口烟,邢朗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稍纵即逝的迷茫和满足,像是病人临死前的回光之照。

    毛骏也一样,带上了点‘豁出去’的架势。

    “你们公安在两年前设扣儿把我抓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出卖我。你刚才说的那个徐畅,我不认识他,也只见过他一次……当时我的人和警察开火儿,我被打中膝盖,有个穿警服的小子放了我一马,给我让了一条路,但是我没跑掉,被子弹逼回去了。那小子就是徐畅。后来我被关到看守所,有个没穿警服的男人找到我,让我指认徐畅是我们渗透到警局的卧底,长期给我们提供货源。我这个情况,被抓住要么是无期要么死刑,那个人说只要我配合,让我只坐五年大牢。我就答应了。再后来……我听说那个叫徐畅的小子被双开,被通缉了,就不知道是你们当中有人存心整他,还是故意抹黑他的身份。”

    毛骏想的很明白,徐畅要么被同行整了,要么被同行‘派出去’执行某种不见光的任务。

    这同样也是邢朗的疑惑,在听到毛骏这番话之前,他没有排除徐畅确实是枪火贩渗透到警方的卧底一说,而现在,依然不能。

    徐畅身上的疑点太多,就算他不是毛骏的合伙人,也有可能是其他枪火贩的合伙人。

    而且邢朗注意到,毛骏嘴里只有两种人,穿警服的人和没穿警服的人,他对警察心存不共戴天的敌意,也不能排除他也在故意抹黑徐畅的身份。

    毛骏说完,藏着一层泥垢的黑指甲指了指邢朗,又指着自己,脸上露出凄冷的神气:“你们跟我们,差不多呦,就是你们多了一层皮。”

    邢朗脸上没有笑容,垂眸默然了片刻,没有认同他的说法,也不反驳。

    房间里没有烟灰缸,邢朗把烟灰弹在地上,夹在指间,不再抽,因为他发觉他和毛骏像是在照镜子,行为动作无一不相似。

    “徐畅不是你在警局的眼线?”

    毛骏摇头。

    邢朗漠然看他片刻,冷笑:“老杆子,别以为你能糊弄我。”

    毛骏没料到邢朗敢对他如此说话,眯着眼睛,抽搐着嘴角,默不作声的重新打量邢朗,刚才嚼过槟榔的牙齿像是被血渗红了,其状阴森。

    邢朗翘着腿,静坐着,迎着他刀刃般的眼神,道:“你刚才说不知道谁给你设扣儿?我倒觉得你心里清楚的很。”

    说着,他从皮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一甩腕子,照片飞旋着撞在毛骏黢黑的脸上。

    邢朗笑道:“眼熟吗?4年除夕夜,沐阳武警中队枪库失窃,这支手枪就是其中的一起。巧的是,两年前警方从你的老窝里找到和它同时失窃的其他枪支,每一支都有弹道记录,毛老板的生意做的大的很呐,手都能伸到沐阳县,那芜津市是不是已经全部被你攻克了?”

    毛骏拿起那张照片掠了一眼,然后扔到一边,注视着邢朗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尖锐:“看来你调查过我。”

    “你人在监狱,档案在警局,我为什么不能调查你?行了,老毛,咱俩别闭着眼睛一抹黑瞎他妈的聊了。你为什么进监狱,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别在我面前装三孙子。”

    毛骏舔着后槽牙笑开了:“你说话真不客气,不过我待见你这样的,肚子里没那么多牛黄蛇胆。”

    邢朗夹着烟,烟头懒懒的指了他一下:“你也别跟我套近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如果你跟我聊明白了,下次我带上槟榔来看你。”

    毛骏的眼神忽然黯淡,嗤笑一声:“下次……你到底想跟我唠啥?”

    邢朗捋起袖口看了看时间,直言:“就聊聊你在警察局的那些线人,警局里没个把人脉,你搞不到那些警枪。”

    “……你来不是为了徐畅吗?”

    毛骏的眼睛闪烁着,忽然又提起徐畅。

    邢朗抬眼看他,脸上很冷,没有表情:“你他妈是在考我?你口口声声说徐畅不是你的线人,但是你却被警局内线出卖,落了个人赃并获,然后又冒出来一个人让你栽赃徐畅。难道我不怀疑徐畅和这个‘内线’真正的关系?”

    毛骏点点头,貌似在赞同他,道:“没错,你们披着皮的队伍里,的确有我的合作伙伴。我这次落难,八成就是这个王八犊子做的扣儿。”

    “谁?”

    毛骏讪笑:“你估摸着,如果我知道这孙子是谁,会让他活着吗?”

    邢朗皱眉,眼神中流露出质询:“你不知道他是谁?”

    “我只知道代替他跟我接头的那个孙子是谁,叫刘康永,缉毒支队的,在我着套儿那天,这孙子被打成筛子了,估计是这个人想擦屁股,把知情的人全都弄死。”

    “你跟他合作那么久,心里有一点数儿都没有?”

    毛骏叼着烟半晌没动静,貌似在认真回想,貌似只是在拖延时间,许久,垂下眼睛,眼神飘忽的看着邢朗,厚嘴唇嗫喏片刻才道:“我知道他有个代号,叫‘将军’。芜津市的黑道生意,他都沾边儿。”

    将军?

    邢朗默默的把这个代号记到了心里:“接着说。”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全撂给你了。”

    邢朗皱眉,不耐:“董力、徐红山、高木、祝九江和窦兴友,这几个人以前替你跑腿儿,没印象”

    “替我跑腿儿的人那么多,我还能都记住了?”

    邢朗就拿出手机找出祝九江的照片给他看:“他,有没有印象。”

    毛骏用眼睛掠了一眼,将要移开目光时忽然停住,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看着祝九江那张宽额尖下颏的黑脸陷入长久的沉思。

    毛骏的眼神告诉他,邢朗很确定他一定知道祝九江的身份。

    邢朗倾身向前,手掌捂住手机,盯着他问:“想起来了?他是谁?”

    毛骏没说话,又点了一根烟,才説:“不知道。”

    邢朗咬了咬牙,正要给他施压,就听他又说:“你刚才说,这个人为我做事儿?”

    邢朗不说话,看他还能说出什么。

    毛骏沉默着抽了一会儿烟,在桌角磕了磕烟灰,道:“银江有个罗旺年,也是搞枪火的,你知道?”

    邢朗道:“废话。”

    毛骏貌似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跟他比,我就是个小贩子,他做的才是大生意,和银江的海关和警局都有过硬的关系,他的货从水上走,没人敢拦。”

    “扯他干什么?说你自己。”

    “我?”

    毛骏伸出小拇指,拇指掐着小拇指第一个关节,笑出一口黄牙:“跟他比,我就是这个。刚才你给我看的那个人,不是为我做事儿,我的货不走水路,用不着他。”

    邢朗从他的这番话中迅速捋顺了祝九江、徐畅、和罗旺年之间的关系;祝九江在撒谎,他和徐畅都没有和毛骏产生交集,但是徐畅被毛骏栽赃陷害,其后祝九江将计就计把徐畅的落难绑定在毛骏身上。祝九江效力的人也不是毛骏,而大有可能是毛骏口中‘走水路’的罗旺年,是否说明,和徐畅绑定关系的并非毛骏,而是罗旺年?

    邢朗问:“你怎么知道祝九江替罗旺年做事?”

    毛骏反问:“我说了吗?”

    邢朗眼神一暗:“不能说?”

    毛骏指了指四面墙壁,笑道:“身不由己。”

    邢朗讪笑:“身不由己你还说了这么多。”

    毛骏看着他,像是走了魂似的目光无神,说:“我的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邢朗听到给他行方便的狱警朋友的声音从门外逼近。

    毛骏忽然抬起双手搭在桌面上,争分夺秒般对邢朗说:“我告诉你最后一句话,姓罗的做的生意不干净,虽然他死了,但是有人顶了他的位置,这个人和‘将军’里应外合,控制整条津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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