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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邢朗应下了,挂断电话坐在车里想了一会,然后跳下车把陆明宇叫到身边。

    “卧轨?”

    陆明宇很惊讶。

    邢朗焦躁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是旭日钢铁集团的失业工人在西倞铁路卧轨示威。我这儿留下三四个人就够了,剩下的你全部带走。”

    想了想,邢朗没有向陆明宇复述市局的指令,压低了声音道:“尽量避免踩踏和伤亡,别管其他刑警队的人用什么手段。把你们的警棍都装好,今天晚上不能亮出来。”

    陆明宇看着他点了点头。

    邢朗拿起步话机叫了几个人的名字:“没念到名字的人全都回停车场集合,快快快!”

    魏恒才刚走出两米远,就听到徐天良的步话机里传出邢朗召集人手集合的命令,他的小徒弟也在其中。

    “那,那我走了师父。”

    徐天良连忙把雨伞递给魏恒,淋着雨往停车场方向跑。

    魏恒撑着雨伞看着他逐渐没入浓黑夜幕中的身影,喊了声:“当心点。”

    徐天良回头冲他摆摆手。

    沈青岚和徐天良擦肩而过,沈青岚穿着雨衣往魏恒所在的方向走过去。虽然她的步伐很快,但是稍一留心就可以看出她的脚步一深一浅。

    沈青岚手里拿着手电筒,走到魏恒身边说:“没事,他们只是去拉几个卧轨的工人。”

    魏恒把一大半的雨伞都移到她那边,右手虚拖在沈青岚手臂下,预备着随时扶她一把。

    “卧轨的工人?”

    魏恒问。

    广场边缘的小巷林林总总有好几条,他们随机的钻入其中一条,由于四周围墙挡风,所以风声小了些,但是雨声依旧嘈杂。

    沈青岚一说出是旭日钢铁集团的失业工人,魏恒就懂了,也就不再追问。他预感到今晚将是个多事之秋,等到明天卧轨事件见了报,芜津将要乱了。

    沈青岚带着他走到和刘淑萍撞车的地方,依循着记忆沿着刘淑萍推着电动车消失的方向追踪。

    被她包在一只塑料袋里的步话机被风雨阻隔了信号,声音时强时弱听不真切,还是魏恒提示她步话机已经响了好几声。

    沈青岚连忙回道:“收到收到。”

    邢朗的声音随着断裂的吱呀电流传出来:“你们在哪儿?”

    “应该是第三条巷子。”

    “有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

    邢朗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和魏老师在一起?”

    沈青岚看了一眼站在黑暗的十字路口中心辨认方向的魏恒:“嗯,我和他在一起。”

    邢朗道:“你们俩现在走路都不利索,稳一点,不求快。”

    沈青岚不免回想起刚才她和魏恒摸黑探路,路面坑泥泞不好走,魏恒好像没怎么不利索,还扶了她好几把。

    “知道了。”

    她说。

    邢朗又问了一遍各小组所在的位置,步话机里很快又恢复安静。

    “沈警官,我们走这边。”

    魏恒指着黑漆漆的巷子一端,对她说。

    沈青岚走过去,往左右两端各看了一眼:“这么黑,一点标识物都没有,你怎么分析出来的?”

    貌似魏恒做任何事都经过缜密的思考和分析,所以沈青岚觉得他随手指一个方向也是有理可循。

    但是此时他没有。

    魏恒淡淡道:“蒙的。”

    沈青岚笑了一声,主动挽住他的胳膊从他身上借力,和他走进深不见底的窄巷。

    他们并没有在混沌无日月的巷子里乱找,而是敲响了每一家邻着巷边亮着灯的商铺或人家。十几分钟后,刘淑萍的照片终于被早餐铺的老板认了出来。

    老板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不说,还披上了雨衣在前给他们领路。

    老板把他们领到一个片自建房居民区,其中一座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独栋三层小高楼前,告诉他们刘淑萍就住在这里,还是他帮忙给刘淑萍引荐了出租房子的房东。

    魏恒见他知道的内情颇多,就多问了他几句。

    “刘淑萍大概什么时候搬来的?”

    “也没多久,不到两个月吧。”

    “她自己一个人吗?”

    “是啊,没老公也没孩子,两眼一抹黑的一头扎在这儿,谁都不认识。”

    “这么说,她以前不在芜津?”

    “她不是本地人,我跟她聊过几句,她说老家是顺阳的。”

    风大雨大,老板简单回答了他几个问题就走了,走之前还把小高楼旁辟出来的两间新盖的房子指给魏恒,告诉他,房东就住在那里。

    魏恒站在房檐下敲响房门,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驼背老人,老人眼花耳聋,说话也不利索,被魏恒问了几句也听不明白,只知道他们在找人,于是索性把一本登记簿递给他们。

    魏恒翻开一看,见里面写满了房间号和人名,每个人名后跟着交租的日期,和拖欠的房租等杂事。这些笔迹短促有力,虽规范,但每个笔划都略有扭曲。应该是老人小心翼翼一字字写下的。

    他很快在最后一页找到了刘淑萍的名字,上面写着入住日期是八月二十八号,住在一楼101号。

    老人看过沈青岚出示的证件,领着他们进了小高楼。

    进了楼,室外风雨声骤减,老人走在前在不断的说着什么,芜津口音浓重,魏恒听不懂。沈青岚向他翻译道:“他说,一楼很潮,没人愿意住一楼,所以一楼只打了三个房间。直到前不久才把一楼的房间租出去。”

    一楼确实潮湿,墙皮脱落了近半米高,尤其是这两天风雨大,潮湿的墙皮陈腐味在走廊里横冲直撞。老人带着他们穿过楼道,拐过走廊就看到开在一堵位置隐蔽的墙体上的一溜排开三间房。

    老人停在第一间房门前指了指门,意思是就是这一间。

    但是魏恒朝门牌号上看了一眼,道:“大爷,这是103号房。”

    老人唔了一声,又把他们领到最后一间,特意的看了看门牌号,101。

    魏恒推了推门,推不开,于是问老人有没有钥匙。

    老人说一号门的锁被刘淑萍自己换过了,他没有备用钥匙。

    于是魏恒推后一步,抬起右腿往门上用力踹了一脚,房门还挺坚固,第一脚只把门牌号震掉了,房门只是略有松懈。

    魏恒接连又踹了两脚,房门才应声而开。

    房门一开,火光伴着浓郁的黑烟扑面滚来。房子里空无一人,客厅正烧着一堆被褥和衣物。

    “快扑灭!”

    沈青岚喊了一声,率先跑进去脱下雨衣扑打着火苗。

    房间是一厅室,洗手间就开在小小的客厅正对面,魏恒接了两盆水很快浇灭了火堆。

    他们来的及时,染了血的被褥和一些瓶瓶罐罐虽然被烧成的一片焦黑,但是被包裹在里面的衣物还留了个全尸。火势并不猛烈的原因还有一个,房间里漫了一层淹没鞋底的积水,

    茶几桌子上也洒满了水,好像刚才大雨冲淋过似的。所以烟雾浓重,但火势并不大。

    沈青岚把被烧了一部分的衣物从废墟堆里抽出来,从一件黑色运动衣口袋里翻出一个钱包,钱包里装着身份证。

    “魏老师,是一号死者!”

    魏恒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身份证,道:“再找找。”

    他在小小的客厅里转了一圈,看到电视和电视柜被一块床单蒙着,魏恒走过去把床单揭掉,只见摆在电视柜正中间的,是三名受害者丢失的东西。

    “沈警官。”

    沈青岚忙着在衣物堆里找出最后一名死者的身份证明,忽然听到魏恒叫她,于是抬头向他看过去,同时看到了摆在电视柜中间,一瓶装满白色液体的小型酿酒用的玻璃瓶,里面漂浮着三根男性生殖器。

    第17章

    女巫之槌【17】

    想必那液体是福尔马林,尸体的一部分到现在还没有腐烂的迹象。

    沈青岚喉头一翻,要吐。

    为了照顾女士的观感,魏恒又把床单蒙上了,道:“通知邢队长,我们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但是刘淑萍不见了。”

    说完又进了卧室,卧室反倒比客厅大一些,里面摆着一张床,一个衣柜,除此之外别无它物。床上的被褥都被掀掉弃之火炬,床上只剩了一层床板。

    魏恒围着床看了一圈,发现这张床很矮,好像床脚被刻意的锯断了一部分。他蹲下身子往床底看去,果然在床底下找出一把锯子,锯齿上还沾着血,床脚下则散着一些木屑。

    看来这把齿锯是作案凶器,其实只要略懂些人体构造,略通

    些手工,一把刀匕超过七厘米的刀具,一把用于园艺的手工锯就可以成为分尸的凶器。把一具尸体分解,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魏恒把锯子放在没有沾水的桌面上,继续在卧室里搜寻着什么。

    他又看到窗边站了一张大衣柜,衣柜是房子里最大的物件,有两米长,半米宽,左右两门。他打开左手边这扇门,见里面的隔板上放着一床被子,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看那花色和样式,都是中年女人穿的样式。

    他又试着打开右边的门,但是右边的衣柜门上着锁,打不开。

    走出卧室,魏恒又进了卫生间。卫生间比卧室更干净,洗手台上瓶瓶罐罐和一些毛巾等物已经被烧干净了。

    魏恒看着空无一物的卫生间,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刘淑萍为什么把这间房子到处浇满水?为什么把被褥和卫生用品都被烧干净?她想要毁灭证据吗?那她怎么把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忘记了?

    还有,床脚和桌子又为什么被锯断了一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刚才魏恒一进门就发现,厨房用具也全都不见了。

    不过把这些分散的疑点整合起来,恰好可以解释为刘淑萍想要毁灭自己在这间房子里生活的踪迹。但是她消除的并不干净,还是有线索留了下来。

    “魏老师,勘查组的人马上就到。”

    沈青岚道。

    魏恒回神,点点头,道:“那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帮邢队长找刘淑萍。”

    这里需要留下一人保护现场,沈青岚知道自己还没好全乎的右脚是个拖累,于是道:“好,你当心。”

    魏恒走出小楼才发现他忘了带伞,返回去拿又实在浪费时间,于是撑开他一直拄在手里的雨伞,走在夜幕雨中。

    夜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

    虽说是帮邢朗找刘淑萍,但他全无头绪,此时刘淑萍俨然是逃了,不过看房间里衣物被褥的烧毁情况推测那把火点下的时间,刘淑萍放火之后还没有逃远。

    她接下来会去哪里?乘火车离开芜津?还是暂时找一方避雨的屋檐躲起来?沈青岚已经向她提前暴露了警方抓捕行动,所以她才会这么及时迅速的出逃。如果她真的躲进了不见天日的角落,像一尾漏网的鱼般游入大海,今夜过后再想抓住她,当真如海底捞针。

    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停车的小广场,魏恒站在广场边缘,看着四周四通八达的街巷,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往哪里走。

    天上劈下来一道闪电,停车场的几辆警车在夜幕下一闪而现。忽然,他借着转瞬即逝的闪电看到了站在警车旁的一个人影,天太黑了,如果没有方才的天光照亮,他还当真察觉不到女人瘦小的身影。

    虽然只在照片上见过她,但是直觉告诉魏恒,她就是刘淑萍。

    刘淑萍如一个鬼影般站在警车旁,她想干什么?

    没有时间深思,魏恒扔掉伞径直的朝她走过去,他不需要躲避了,因为他看到刘淑萍的同时,刘淑萍正在注视着他,就像,在等他……

    随着他快步走近,女人的身影犹如惊弓之鸟般迅速的转向跑向被路灯点亮的街道。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的女人,跑起来竟然那样快。

    魏恒追了她几步,忽然停下摸了摸风衣口袋,摸到了徐天良临走前交给他的车钥匙。

    他迅速的钻到车上,不挂灯的警车在小广场绕了一个圈,轮胎摩擦地面刺耳的声响。

    深夜,暴雨天,车辆鲜少的街道上,一个女人在狂奔,一辆吉普在她身后紧追,犹如一头钢铁巨兽向它的猎物发出了攻击。

    刘淑萍奔跑的途中回头看了一眼几乎逼至她身后的车辆灯光。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往右拐过十字路口。

    魏恒紧接着朝她消失的方向追去,却在前方一往无前的街道上看不到她的身影,他边用双眼搜寻女人的身影,边踩下油门再次加速。

    刘淑萍果真像钻入海里的一条鱼般不见踪影,正在他分神兼顾巡视路面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从前方路口跑出来一个人,那人不偏不倚的站在他的车头正前方。

    随着车头灯光照亮那人的脸,魏恒看到那个女人正是刘淑萍。刘淑萍一动不动的站在车头前,目光发直的望着他,貌似在等着他的车轮碾压她的身体……

    雨天路滑,魏恒把刹车踩死也阻止不了车辆继续向前蹿行,他咬了咬牙,狠狠向左打满了方向,但是和刘淑萍的距离太近,车尾即将甩到她的身体上!

    就在他向左猛打方向时,余光瞥到一条人影从路口冲了出来,那人飞奔着抱住刘淑萍的腰把她向前扑到!

    那个人速度太快,冲力把他们送出了一米多远,最后重重的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公路上。

    几乎是同时,车也停下了。只有暴雨还在下。

    魏恒连忙从车上下来,接着路边的灯光和车头灯光,清楚的看到刚才救了刘淑萍一命的人是邢朗。

    邢朗垫在刘淑萍身下,右臂手肘和整个后背遭受了一次犹如被粗糙的巨石滚压的重击,后脑砸在地面上,让他眼前黑了几秒钟。

    魏恒把刘淑萍拽起来,一手扣住她细瘦的手腕,一手去拉邢朗。

    邢朗躺在地上闭着眼缓了缓,然后握住魏恒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呲着牙活动着肩膀,问魏恒:“你受伤没有?”

    魏恒扫了一眼他身上被擦破的雨衣,喉头滚了滚,才发出声音:“没有。”

    邢朗捂着跳动的太阳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浑身哆嗦的刘淑萍,勉强扯了扯唇角,道:“大姐,寻死?何必。”

    何必?

    魏恒心中一颤,蓦然攥紧了双拳。

    刘淑萍是杀人犯,邢朗竟能对她说何必……

    刘淑萍被邢朗塞入警车,然后邢朗扶着车顶看向魏恒,道:“走了。”

    魏恒站在车头旁,双眼像是被大雨扰乱的湖面,雨滴击打湖面泛起波澜,随即沉入湖心不见踪影。

    邢朗看着他,直觉魏恒像是有话想对他说,但是他很清楚,魏恒不会说。这个人习惯于隐藏。

    “……就差一点,你们俩就会被卷到车轮下。”

    像是在心里挑拣了许久,魏恒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魏恒的眼神太深,也太冷了,邢朗不知道魏恒是不是在为刚才的险峻表达对他的关心。同样的话,换个语境,魏恒更像是在威胁他,威胁他下一次一会把他卷入车轮下。

    邢朗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怪异,他顶着一身擦伤扶着车头淋雨,魏恒站在不远处用那堪比寒冰般冷酷的眼神盯着他,善恶不明。

    此时暴雨下的气氛古怪又凝重,似乎他们应该狠狠打一架才对得起此时营造的氛围。

    邢朗想结束和他的对峙,于是颇不聪明的说了句笑话:“怎么,你还挺遗憾?”

    魏恒目光略一松动,径自上车调转车头。

    邢朗坐在副驾驶,瞥见了那盒被魏恒扔在驾驶台的薄荷糖,他拿过糖盒,打开盖子往嘴里塞了一颗。

    “警官,我……”

    后座的刘淑萍颤颤巍巍的开口了。

    邢朗往后扬倒进椅背,闭上眼睛没精打采道:“大姐,有什么话回警局再说,我现在脑袋有点晕,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明明说要安静,却没安静多久,很快就开口打破了车里的宁静。

    “你的伞呢?”

    他问魏恒。

    魏恒看他一眼:“伞?”

    邢朗舌尖抵着口腔里的糖块,含糊不清道:“你的拐杖。”

    魏恒咽下去一口气,尽量保持平和的口吻:“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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