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什么?”尘暮蹲在舟头看向站于另一边的南宫浔,日光倏然奏了下来,将他有些犀利的棱角渐渐打磨成柔和的模样。右手边窄细的青枝藤蔓层层地缠绕着,随着一同慢下来的暖风柔柔地荡开,在湖面晃出一圈圈涟漪。
“当日我赠予你的那管玉萧,可还存着?”
南宫洵微侧过头,俯着与他相距一舟的女子,又将方才她没听清的话重复了一遍。
“玉萧?”尘暮跟着念出声,忆起朝阳留与她的信笺上压着的一管清萧,玉质婉润,想来就是南宫浔所言的玉萧了,便又垂头压着声问,“你要讨回了?”
那管清萧自她到相府,青梨便每日每日地拭过。原以为是前身的所有物,不成想却是他们初见的信物。
可他现在提起来,莫不是要收回去了?
尘暮又兀自摇摇头。南宫浔他一介帝王,送出的东西怎会有再讨回的道理。即便是他抛弃的,也万没有亲自寻来的理儿。
今时他的作为,实在教她摸不透。
低垂的目光紧紧跟着前方男子锦袍的下摆,小心翼翼地跨过乌篷,站定在亭外短阶处。
南宫浔只回头看了眼始终与他保持恒定距离的女子,无言地落了座。
“不必拘谨,这里只有你我。”南宫洵眉眼半敛,抬手提了石桌上倒置的一盏青釉,又道,“那管玉箫,你且自藏着。”
“来一杯?”
尘暮慢慢抬起脸,视线从绣鞋花尖上抽回,落到他举着青色茶盏的手背上,展颜报以一笑;“早食才过,腹中尚饱,只怕要拂了皇上的好意。”
“这亭中的茶水许能解你那积食之症。”南宫洵沉吟一瞬,复将顿在半空中的杯盏放下递到唇畔,不甚在意地轻抿了抿。
尘暮微一僵滞,想了想,只得迈开不情不愿的小步子,一寸一寸腾到石桌边上,与南宫洵坐了个面对。又瞅了眼桌上的茶盏,暗自比划一番,究竟还是她一只小小手臂够不到的长度。
南宫洵抬眸看了眼面前犹自纠结的女子,翻过近手处的茶盏,顺手注了些许推到她一手可触的位置,示意她接下。
“谢谢。”尘暮撇下眼伸手去够那精致的杯盏。掌心才贴住有些凉意的杯壁,指腹莫名多了份冰沁的触感,下意识地撤开,却被一只稍显粗粝的手掌紧紧握住。
风从湖面荡开,停歇在亭中人交握的十指间。被顺带溅出的茶水因了这阵风沿着手背的曲线慢慢滑落,冷不防地冻进心口。
“你还是这么不小心。”南宫洵低声叹道,转而用锦帕轻拭去落在女子柔荑上的水珠,墨色的瞳孔波澜未兴。
“我自己可以。”尘暮垂头将被他握住的手往自己方向拉了拉,喃喃应了声。怎料那人蓦地握了她的手腕将青釉盏压在石桌上,牢牢地箍着。
尘暮仰头正对上男子略有深意的眉眼,腕间一紧,身子不受控制地沿着桌缘落进南宫洵的怀中。“放开。”
“不必忧心,”南宫洵俯着怀中身形僵硬的人儿,略过她口中的命令,只倾身靠近,“这里,只有你我。”
尘暮闻声抬起头,见他缓缓压下的面颊愈来愈近,陌生的男子气息不断拂过鼻尖,双手拼命地抵在他身前,惊慌道:“圣上睡意甚浓,万不可做了错事。”
南宫洵停在怀中人儿额头近处,定定地看了她许久,遂抬手拨开她被风吹乱的额发,温声道:“有些时日未曾再与人博弈,这一上手便生疏得离了谱。”
尘暮别开眼,“圣上有意,唤人来对几局便是。”
她自是知晓他这棋中好手最欢喜的便是棋逢对手的感觉,今时跑来将她“请”到亭中,莫不是寻她解闷来的?
现下他虽登基不久,却是民心所向,加之前几日的封妃纳嫔之礼,朝中之势他应是稳定得差不多了。唯一不在他掌控中的,怕是她与朝阳的婚事了。可要说出乎意料,又何止他这北齐王一人?恐怕除了朝阳那厮,无人猜得这结局。
至于南宫洵话中之意,约莫是如此了。“我如何能由着心意唤你?”
兀自出神的女子猛然一惊,颔下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男子温热的气息接踵而至。
“皇上。”
亭外一声尖锐而急促的声响打破了亭中猝不及防的温存,南宫洵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放开怀中呆愣的女子,看向半路跳出的不速之客,冷声问:“何事?”
他不记得,近期有给她下过命令并给她擅自出现在他面前的权力。
香兰接收到南宫洵瞟过来的视线,瑟缩了一下身子,快速地看了眼半侧过身子的尘暮,低着头走到亭中,席地而跪,恭谨地答:“皇上,上将军有请。”
南宫洵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不答。
香兰从地面稍抬了身子,探眼看过去,咬了咬唇,又唤了声:“皇上?”
愣神的尘暮被这一声唤喊过来,偏过身看见跪在地上的香兰,一怔。目光转到沉思的南宫洵身上,又再落回香兰处,垂眸不语。“下一次,同朕对弈。”
“嗯?”
尘暮回头应上的时候,湖面上其中一叶乌篷已渐渐划开错杂的荷叶,驶向湖岸。只石桌上的那盏淡色茶水,轻轻地荡开层层涟圈。
~
等尘暮晃回相府的时候,已近日中。
耳边除了青梨劫后余生的念叨还是絮絮不停的碎碎念。尘暮搁下碗筷,无奈地捧住小婢子的脸,叹道:“我这不回来了。照你这么念下去,我是没事都被你念出事来了。”
“小姐说的什么话,”青梨拉开自家小姐的贼手,煞有介事道,“恰逢相爷不在府中,相府没个主事的人,万一小姐有个好歹,可不担心死青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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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上位攻略
作者:风月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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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在不在都一个样,他还能驳了当今圣上不成?”尘暮撇下嘴轻叹,拿余光瞟了眼青梨,“倒是你,眼睁睁看着你家小姐我被拐走都不吱一声,可是小日子过得太苦,巴不得我不回来?”
候在旁侧的青梨猛地将头抬起,恨恨道:“且不说青梨之前是按着小姐的意思退开的,单就马车里那丢出来的象征帝王的??玉,未将青梨的魂儿吓得没了影还是好的,哪有心思想其他的。”
“说的似乎是有几分道理。”
青梨暗暗翻了翻白眼,嘟囔道:“左不过小姐也没什么事。青梨虽是担着心,又转念一想,当今圣上也是不会对小姐存歹心的,再急也生不出什么名堂来,便只在府中等着。”
“不过小姐离开的这段时辰,府上曾来过一酒肆小厮,说是有位官家小姐给差来送信的。”
“送信?”尘暮望向青梨,继问,“给我的?”
“嗯。”青梨一边答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精致的锦帛,又念,“啧,这要搁在相爷在的时候,哪能这般容易送到小姐手上。”
“嘴贫。”
尘暮从青梨手中接过信纸,扁扁嘴,抬手展开信纸,“字倒是好字。”
“怎了?”
“你说她都已封了妃,破事咋就那么多?”
青梨拿起被自家小姐弃在桌上的信笺看了看,再联系小姐口中的信息,前前后后理顺了思路,嘴角抽了抽,又将信纸叠好收入怀中,问:“小姐何时跟她有了约?”
那纸上一行字赫然写着邀她家小姐穆园一聚,落笔瑾之。若她所记无差,瑾之乃上将军之女容雪现淑妃娘娘的表字。
“谁知她心思。”尘暮沉默了一瞬,又道,“今日下午可有其他事?”
“重要事倒是没有,不过,”青梨将脸转向尘暮,“小姐你是决定要去见她吗?”
前阵子她还听说小姐在宫中时就与容雪因为册封之事不和,且先前那场晚宴上的刁难,早已将容雪对小姐的厌恶表露无遗。也不知小姐是怎么想的,竟想去赴那女子的约。
“这去吧难不保你家小姐我能不能完整地回来,可不去吧这心里实在好奇得紧。”
尘暮作势一叹气,捋了捋袖口,不紧不慢道:“反正父亲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你便先在府中待着,我若食时仍未归,你再派人去上将军府造访一番。”
容雪那女人的信既然不是由将军府上的家丁或者宫中的信奴送来的,便说明她此番行径并不想上将军知晓,或者说她是有事想与她私下解决。不过照她之前与她的关系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多少得留个心眼。然她既已在信中落了笔,又怎会光明正大地对她下手?
“小姐你就是闲得慌,去与心怀不轨的女子相见还不如赶在与三皇子大婚之前好好在府中学女工,到时去了西澜也不教人笑话。”不等尘暮接上,青梨又自顾自地讲,“也就三皇子惯着小姐,时时与他作对不说,总做些令人不放心的事叫他担心。”
“……”
尘暮满头黑线地瞟了眼开口闭口都是朝阳的青梨,终于看得小婢子极慢极慢地将头扭过去,只弱弱道:“那穆园也不是什么好地,远离这京都不说,寻常时节讨得了几叶小舟尚是难事。”
穆园乃北齐最有名的一方景色,却是落在北齐极西的一湖水间,除了三月三与七月七,很难寻到渡园的船家。现在虽则刚过三月三,往来的船只说不得早就泊在岸上了。
尘暮亦是明白这个理儿,然而想到容雪她一介帝妃,这点处理琐事的能力应该是有的。
想了想,便起身对青梨道:“先这么定下,那张信笺你好好收着,说不定晚间你便用上了。”
“小姐明是自己也有这层担忧的,还要去赴约莫?”
青梨紧了紧怀中的锦帛,望着自家小姐走远的身影,蹙了蹙眉。“但愿,青梨今日不会踏出相府。”
☆、穆楼
~
“姑娘,厨子熬了你最喜欢的莲子羹,我给搁在桌上,若是冷了唤婢子一声便好。”
侍婢看了眼被寒风吹起的鲛绡帐,垂眼轻叹了声,踮着脚跟慢慢退出房带上了门。
良久,窗棱外传来几许折枝的声响,榻上之人蓦地睁了眼,空洞的眼光恍惚泛起一道极淡的波澜。
“连熏炉都不用了?”
片刻的静默之后,男子立定在罗帐前,声音温润。
见帐后之人并无起身的意思,男子微俯低头,向寝阁中唯一一鼎暗青色的錾花鱼雁炉走去。
只消触及炉身,便知闺中人久未用它。
也不知是她自己不愿,还是这国色天香的婢子怠慢。
男子略一思忖,将炉鼎轻轻揭开。
“放下罢。”
正自做自事的男子稍怔了怔,回头看向身后。只一眼,便蹙着眉将手中的炉鼎放到原处,微恼道:“再有不顺的事,也不能和衣便睡了。”
细柳搭罗帐的手微僵了僵,闻言往身上看了眼,“不过一宿,我身子骨还没差到那种境地。”顿了顿,反问他:“你怎过来了?”
男子定定地看着随意坐在榻上愈显疲累的女子,缓缓启齿:“三皇子要我清理身边人。”
细柳猛地看向面前五六步之遥的男子,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离莘,你信我吗?”
半晌未得到他的回音,细柳垂下眼,直到她将头低到不能再低,忽地听到那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如既往的清净,“背着主子先从芙蕖方向过来的。”
~
“既然在我这里出现了纰漏,万不能等到主子下了死命令再无反转的余地,是也不是?”
离莘笑了笑,挨着她坐下,将早先摆在桌上尚有余温的莲子羹推到她身前,音色是如常的温和,混杂着零星的不容拒绝的味道。
细柳从他手中接过,舀了勺莲子羹,“你待如何?”
聪颖如他,又曾近身相处过,说不定早已有所怀疑,如今还能这样同她坐着,应是心中有了处置她的办法,只是自己还欠他一个解释罢了。
“可愿做个寻常百姓,不文亦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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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
尘暮下了马车,独行穆园外廊数步,见湖岸两三叶小舟,快步走近。正待开口,听闻其间一叶小舟里响起一声唤,见一船家自小舟篷里探出头,朝她看来。
尘暮上前一步,抬眼看向湖面,才问他道:“船家,可是受人之托?“
等她话落,那船家像是记起了什么,拧了拧眉却将头缩回舟中。一阵?O?O?@?,那船家复把整个身子从舟里挪了出来,催促道:“没搞错没搞错,就是小姑娘你了,快上来。“
“哦。“尘暮应一声,提起裙幅跨到小舟舟尾上,眼瞧着不靠谱的船家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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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上横陈着的船桨,像模像样地划开湖水,便慢慢蹲坐下来。
“我说姑娘,怎的前几日不来,非要挑在没人的时候?“
尘暮看了看卖力划着桨的船家,顺着他话中的意思搭了一腔:“就是要挑没人的时候才好!“
“嘿,那你们还定好了回去的小舟罢,“他喘了口气,又道,“反正老夫过会儿子就要打道回府??!”
尘暮闻声朝后看了眼,心里“咯噔”一下,继问:“那几叶泊在岸边的小舟有船家吗?”
“他们那几个早就回了,”他抽出一手摆了摆,叹道,“姑娘好本事,寻了别的船家来渡河。”
“还需要多久能到?”
挥开心头的烦意,沉声问道。
“快了,不出一炷香时辰就能看到穆楼了。”
“穆楼?”尘暮眉心蹙起,“不是穆园吗?”
“嗯?”船家停下来,回头望向她,“这湖水分南北流向,若是结伴赏园的自然是南行至穆园,而姑娘先前差人定的却是北向的穆楼。”
船家见她怔忪的模样,也是不解:“姑娘难道不知?”
尘暮张嘴正要回他,突然见一个浪头自远及近地朝整叶小舟扑了过来,所有的语言瞬间被湖水淹没。
待湖面重新归于平静,老船家从湖水中窜出身,啐道:“这穆楼接人的法子真叫人窝气,也不提前吱一声。要不是他们给了两锭金子,这生意老夫才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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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人已带到。”
“何人?”
男子依旧倚在暖玉枕上,分毫未动。
“先前与沈公子说好的那桩。”
“下去罢。”
侍童埋头见着眼前那一抹视线中落了朵半开的白琼花,立即福了身退下。
~
男子从弦窗外慢慢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榻上的女子身上。
“公子?”
侍童捏不准他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唤了他一声。
“嘘。”
侍童好奇地仰起脸,眼见着主子起身离了藤心椅向床榻上的女子走去,走到榻边上才停下步子,倾_下_身,任满头白丝垂落。
男子静静地打量了榻上沉睡的女子好些时辰,才回到原位吩咐:“开始罢。”
小侍童回过神来,朝房外打了个手势。不消片刻工夫,侍女便备好了药浴和巾帕,在侍童的眼神示意下扶起昏睡的女子,利落地除了她身上的衣物,将她泡在浴桶中,只留两条手臂搭在桶边。
半盏茶时辰后,侍女见桶中清水悉数化黑,向候在公子身旁的侍童点了点头,退到边上。
侍童唤了声把玩着空茶盏的男子,同样退到边上站定。
男子停住手中的动作,起身看了眼桶中的女子,拿起侍婢手上端着的一个小瓷瓶,挑开木塞,将瓶中几近透明的药水倒了大半。
看着女子无意识皱紧的眉头,男子冷不防道:“加水。”
候在旁侧的婢子对望了眼,便应声下去。
侍童挑了挑眉看向自家主子,眼中满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