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陈绵绵被逗笑了,“也不是不行。”并行走了一段路,池既看了她一眼。
“昨天那个事……?”他恰到好处地提了一嘴,到尾音处就断掉,含蓄而委婉,大有可以回答,也可以搪塞婉拒的意思。
多么富有人性化的选项。
但陈绵绵顿了顿,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呼出一口气。
事情闹这么大,她本来也没想能瞒过去。议论声纷纷,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池既不看论坛,也不可能对昨天在场的瞬间无动于衷。
她只是在想要怎么讲。
她和程嘉也的关系,向来扑朔迷离,难以界定。
谈恋爱吗?显然不是。
单纯的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吗?当然也不。
说是炮友,可能还稍微贴切一点。
一厢情愿贴上去,最后被现实的尖针狠狠扎醒的一次经历。
那痛足够她记很久。
沉默良久后,陈绵绵垂眼看着路面上的枯叶,轻声道,“你知道资助我的那家人姓什么吧?”
“嗯。”池既安静地答。
陈绵绵呼出一口气,“第一次来南城的时候,我和他见过一面。”
陈绵绵没有点明,只是用“他”指代。
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是谁。
那个时候,程嘉也于她而言,还不是学校里天之骄子的代名词,也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引起台下欢呼的乐队主唱。
他仅仅是资助人家的儿子,仅此而已。
“后来,大概就像所有偶像剧里的俗套情节一样,灰姑娘在一次一次的巧合里,喜欢上了王子。”
池既偏头看她。
陈绵绵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讲到“喜欢”这件事,也很坦然和平静,只是在接下来的讲述中,带了点自嘲的神色。
“但是呢……”她顿了顿,垂眼很轻地笑了一下,“现实哪有这么美好?一厢情愿好多年后,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吃肉群﹑⑦﹒零⑤⑧%⑧⑤⑨﹒零
“像小美人鱼用嗓子换来了双腿,行走在不属于她的地方,最后总会感到累的。”
所以她在那句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尾里都会出现的话,“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出现以前,就勇敢地承认自己错了。
喜欢错了人,这不丢人。
大胆地承认自己喜欢错了人,这也不丢人。
所有给自己带来伤害的关系,都应该勇敢地丢弃掉。
只是她现在才明白而已。
陈绵绵并没有讲太多,含蓄、平直而又克制地,三两句话将这几年一笔带过,好像不愿再提。
池既走在她身边,步伐放得很慢,神情也很淡,垂着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讲这件事,难免有些忐忑。
陈绵绵等了他一会儿,难得像那种交卷后等待老师批改点评的学生,有些轻微的局促。
好半晌,池既依旧没有出声。
陈绵绵张了张嘴,笑了一下,“……很傻吧?”
她顿了顿,“我也知道很傻。如果他们不懂的话,你应该懂的。”
像他们这种地方出来的人,天生就会比泡在蜜罐里的长大的人更早熟,更敏感,更会察言观色,更能看清世态炎凉,很难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而她还是做了。
陈绵绵这几句话出去,池既还是没有说话,她垂下眼,已经在准备接受来自学长的说教了,等了好半晌,才听见他说。
“没有。”
“……什么?”她问。
“我没有觉得你很傻。”池既停下脚步,看着她,认真地说。
那神情太专注,几乎看得陈绵绵一愣,顿在原地。
“有些情感本来就是没有逻辑可寻的,”池既看着她,“我们都难以预测。”
“喜欢上一个人,甚至还是看起来不错的人,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情自责。”
心脏倏地停了一下。
陈绵绵依旧愣在原地,看他如此认真地对她讲话。
她向来是有防备的,或许是因为原生家庭,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又或许是人际关系中得到过的不真诚,总之,很少对别人坦诚。
但此刻她在流言蜚语之下,犹豫许久的第一次坦诚,得到了柔软的回应。
有人轻轻托住她的情绪,真诚而坦荡地告诉她,喜欢上了不那么合适的人,那并不是你的错。
连呼吸都停顿了片刻,陈绵绵移开视线,想要打破这微妙的气氛,插科打诨般开口道,
“那你在想什么?”
沉默了那么久,都没有开口。
池既好像丝毫不介意她对于这场氛围的打破,顺着她的话往下,“我只是在想……”
“你当然不是一个轻易动心的人。”他顿了顿,“那么……你是被哪一个瞬间打动的呢?”
你是被与程嘉也有关的哪个瞬间打动的呢?
陈绵绵闻言,停住了脚步。
此前在脑海中浮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在这一瞬间,全都定格了。
回顾过无数次的第一次见面吗?灯火通明的舞台上,发光的侧影吗?校园里,操场边的遥遥一瞥吗?又或是走廊上擦肩那次,带着余温的外套吗?
其实都不是。
池既说的对,她并不是一个轻易动心的人。上述种种,都只是在安全范围内的情绪,并不会给她带来什么波动,更别说明显的喜欢。
她真正对程嘉也动心,其实是在最脆弱的那一夜。
始于一次无心的遇见。
——
终于写到10w了…赶due人喷出一口老血。
在reading和essay的夹缝里码字,我写的很辛苦,大家看的也很辛苦。
这文就是很平很缓,预设就是这样的。虽然卷二了,但情感还要递进,矛盾还要铺。
&预计体量可能有个20w的,宝们莫急哈,慢慢来。急的就囤一下子,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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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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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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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那年冬天,她第一次感受南城的寒冷。
不同于家乡的干燥生冷,这里是湿冷。
阴森森的寒气从袖口衣摆的缝隙中钻进来,无孔不入地侵入,似乎骨头缝里都浸满了尖针一样的冷意。
手脚冰凉,连呼吸都是冷的。
但南城不下雪。
最低气温徘徊在零度线以上,往年细碎的雨夹雪已经能够引起一众南方人的震惊,大惊小怪地从温暖的室内出来,观看那些微薄的、落地就消失的小雪花。
陈绵绵接到电话时,也是那样一个夜晚。
彼时她刚结束一个家教,裹着厚厚的围巾从那户人家里出来,推拒掉那家人让她留下吃饭的邀请,往上捋了捋帆布背包的肩带,穿过楼梯间,行走到马路边。
一步一步,迈上天桥。
这城市向来车水马龙。市中心的写字楼方方正正,每一个窗格里都亮着灯,商场巨大的led屏幕闪动着光鲜亮丽的奢侈品广告,车辆川流不息,从远方驶来,从天桥下穿过,速度之快,一辆接一辆,去往不知道哪里的远方。
陈绵绵孤身一人站在天桥中央,双手揣进外套的兜里,安静地看着这座城市。
很奇怪。
明明她刚刚还在和这里的人打交道,跟家教的学生说再见,跟路边卖糖炒板栗和烤红薯的阿姨说不用了,摆摆手,笑着拒绝卖糖葫芦的叔叔,但此时此刻,她还是觉得,她并不属于这里。
高楼,霓虹灯,高速行驶的车辆。
这些都和她无关。
有时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谁也难以抵挡。
陈绵绵就那么站着,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目光扫过商圈广场上立着的一大颗冬青树,彩灯绕了一圈又一圈,闪着光的时候,陈绵绵才意识到,圣诞节好像快到了。
圣诞之后,约莫就是春节。
不管东方还是西方,冬天大概都是需要温暖、热闹、和家人团聚的时候。
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呢?
陈绵绵偏着头想。
是不是还在眯着眼织毛衣,一边听着老旧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国产剧的声音,一边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踩着缝纫机。
有没有好好吃饭?
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就草草了事?
有没有按时吃药?
是不是还是摆摆手,说都是小问题?
她此刻有点想她。
想念老人轻声的碎碎念,织得厚厚的毛衣和围巾,热腾腾的晚饭,还有她温暖的臂弯。
可是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奶奶大概已经睡下了。
陈绵绵下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吸了吸鼻子,垂眼,幅度极小地用脸颊蹭了蹭围巾。
粗糙,厚实的质感。
磨蹭在脸颊上时,有分明柔软的颗粒感。
不同于城市橱窗里明码标价的,真丝、绸缎,或是别的什么材质的昂贵物品,这才是属于她的,家的质感。
又吸了吸鼻子,陈绵绵盯着手机屏幕拨号页上“奶奶”两个字,看了许久,最后等到手机自动熄屏,黑色的屏幕上映出城市的霓虹灯影,她才极缓、极缓地收起手机。
她缓慢地将手机装进兜里,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天桥的另一头走。
霓虹灯闪烁,路灯明亮,行人或挽手驻足,或行色匆匆。
她一个人穿行在声色犬马的世界里,像一出画面繁华,声音却无的哑剧。
步伐将要转弯,迈向天桥尽头的楼梯时,手机在外套包里震动起来。
陈绵绵一顿,摸出手机来看。
那个时候,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称,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是略带诧异和欣喜,甚至有些天真执妄地相信,原来想念有声音。
原来隔着遥遥山水的两个人,心灵也是相通的。
她这样想。
因为她欣喜,因为她抱有期待,所以接通电话后,听到对面并不属于奶奶的声音,听到慌乱嘈杂的背景音时,巨大的梦碎得更加清晰和具体。
仿佛她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舞台上,头顶水晶灯顷刻之间分崩离析,碎片一点一点扎进她身体里。
隔壁家婶婶的声音忽远忽近,明明只是隔着一个听筒,声音却变得像蒙在一层鼓面里那样,难以听清。
近半分钟的沉默和怔愣后,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重复问道,“什么?”
向来精明干练的婶婶难得沉默地叹了口气,轻声重复道,“绵绵……”
“奶奶走了。”
后续她再讲说奶奶走时其实很安详,躺在床上,没有病痛,也没有折磨;讲说奶奶给她留的东西都放在衣柜里的抽屉里,存折密码她应该都知道;还沉默良久,讲说,人到了年纪,死亡是必经的路,也是每个人的终点,劝她不要太伤心,要节哀。
陈绵绵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很难描述那一刻的状态,你要说活着吗?是的。在听吗?是的。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对面的每一句话,听见天桥下汽车的鸣笛声,甚至听见远处烟火绽放和人们的欢呼声,但这些通通都没有进入大脑。
沉默地漂浮在耳边。
像流动的水,像风。
那些热闹的声响只是经过她。
她呼吸急促,指尖颤抖着点下交通软件,查看最近的航班和高铁。
指尖颤抖得太厉害,屡屡错点,层出不穷的页面频繁闪烁,急促快速地摁下关闭键之后,终于刷新了当前的信息。
轨道交通买不到票,航班价格太贵,可以负担的最近一班在后天凌晨。
可是那太晚了。
陈绵绵疯狂地打开自己手机上的所有软件,把所有零碎的钱都凑在一起,微信、支付宝、银行卡,所有所有的积蓄,提现的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许许多多的小笔金额全都到了卡里。
可是还是没有用。
手机页面上显示出余额不足,付款失败的提示。
陈绵绵跟看不到一样,屏住呼吸,指尖疯狂地下落。吃肉群%⑦零⑤<⑧⑧〉⑤⑨零
总有一班明天能买到的。
总有空位的。
怎么没有呢?
许是页面太多,许是操作太频繁,两分钟后,手机终于卡顿,任她反复点击,再也无法反应。
巨大的“支付失败”卡死在屏幕上,像是一道死刑的宣判。
陈绵绵终于泄力,兀自无力地蹲下,将脸埋在膝盖与臂弯之间,鼻尖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近乎麻木的痛。
电话对面的婶婶还在讲说,让她不要担心,好好读书,奶奶的事她来负责,抽空回来就好。
说她很能干的,是奶奶的骄傲,奶奶也不希望看到她伤心。
而陈绵绵只是蹲在天桥一角,背后靠着冰冷坚硬的栏杆,感受着异乡冬天的狂风吹过她身边,几乎要把人吹散。
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