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32章

    他相信他主公的判断。

    城门慢慢拉开,一部分人与辎重车挤了进去,另外一部分玩家与宗颖所带士兵则负责断后,且战且退,最后险而又险地冲回城门,将那些金兵拦在城外。

    陆宰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城楼。

    “呼——”张显也被这惊险牵动心神,正要跟着下去,眼尾一扫,愣了愣,然后仿佛没看清一样用力眨了眨眼睛,定睛又看一眼。

    陆宰之前站立的地方,身前那一块夯土上,清晰出现了一个手印。

    张显吞了吞口水。

    不是说……这位军师,是一个病秧子,身娇体弱吗?

    看到陆宰,八岁的衣衣特别高兴:“符钧!快看!我们要有张良相助了!”

    宗颖被这么一夸,愣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姑子谬赞了。”

    比之张良?

    陆宰满腹怒火燃得正烈,听到这话,顺着就“哗”地烧到了“张良”身上。他挑剔的视线落在宗颖身上,从头到尾地细看一遍,再从尾到头地看回去。

    宗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几乎疑心是不是自己亵裤露了出来。

    而陆宰忽地对他露出个友好的微笑:呵,张良,也不过如此嘛。

    ()

    援军相助,自然要设宴以待。

    玩家们叽叽呱呱。

    “是不是要请去知事府啊。”

    “但那地儿不是已经被我们拆了吗?”

    “滑州城好像也没啥高档酒楼?”

    “有钱人都被金兵搜刮过一遍了,开了酒楼也没人来捧场啊。”

    叽叽呱呱,叽叽呱呱……

    陆宰冷笑一声。

    这一声让哈士奇们齐刷刷扭头看他,然后,一团熟悉的,能看得出来他们又多熟练的叫声一齐响了起来:“符——钧——”

    外置大脑!快!想办法!

    有了谋士之后,他们彻底把大脑丢了呢。

    那些眼睛布灵布灵放着光,几乎要把陆宰双眼闪瞎。

    陆宰:“……”

    张良什么张良!他就是个范增的命!

    陆宰把自己家那座宅院贡献了出来开宴,并且向宗颖解释了一下,现在知事府被拆了,用作粮仓和练兵之地,暂时不能招待客人,只能委屈他来一趟陆家了。笔下文学

    面对这些客套话,宗颖也连忙摆出态度,客气地说自己并不在意。

    “衙内,请。”

    “陆公,请。”

    两人和和气气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宗颖脚下一停,抬头望向高处,大蛇旗在城头卓立。

    “颖有件事未做,劳请陆公稍等片刻。”

    天色晴朗,飞鸟低下,自城头一掠而过,羽翼开合,带起微风,令旗面如水纹轻漾。

    宗颖恍惚了一下,而后上墙,对着独属那群少年英雄的旗织深深一拜。

    “汉有耿恭血战疏勒城,唐有郭昕坚守安西都护府,诸位英豪便是昔日之耿郭,若无此旗独压金之大纛,又怎能将兀术军马钳制在滑州。”

    *

    “兀术早晚会退兵。”

    宴上,岳飞和宗颖交谈:“滑州不比太原,太原当日被围二百多日,一是朝廷无为……”

    宗颖闻言,胸膛猛地剧烈起伏了一下,张显更是呆了呆。

    我的哥哥哟,我知道你敢说敢做,之前只是小小武翼郎,就能上书官家怒斥国有奸佞,现在依然敢直言朝廷无为,但,你至少考虑一下旁人心情?考虑一下旁人心脏能不能受刺激?

    岳飞仍旧直言不讳:“若非朝廷迟迟不派兵马相助,太原又如何会沦陷。二就是太原地远,金贼锁城之余,能够修生养息,我军去往援助,跋山涉水,疲惫之军,又是对战骑兵,难以突破金贼封锁,反而会被他们以逸待劳,逐个击破。”

    八岁的衣衣坐在一旁,低调地听着,听到这里时,眼睛一亮。

    围城打援嘛,她懂!伟大领袖就说过这是歼敌方法之一!

    少女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水,桌子底下,两条小腿晃晃悠悠。

    这兵法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哦,只要记住伟大领袖的话,怎么也能来个纸上谈兵了!还是伟大领袖好,直接总结出人话!

    岳·不知道自己被腹诽不说人话·飞感觉自己被人注视了,不由得扭头,两眼直直望向八岁的衣衣:“小官人?

    ”

    少女手指在杯身上蹭了蹭,触感温润。

    “这就是军事吗,好像很好玩,我在听你们说话。”

    “原来如此。某便继续说了。”

    岳飞垂头看了眼空饭碗,转头给自己添满,粗粗扒了一口饭,才道:“滑州与太原不一样,滑州离开封很近,所以,那金人四太子才要分兵去牵制开封,否则,宗留守派兵来救援,又非远道而来,破除封锁很轻易。”

    就像今天这样。

    宗颖看着岳飞笑了笑:“正是这样。”

    没想到这岳姓小将军如此有见识,怪了,难道当真是天不亡滑州?又有神勇无双的猛将,又有纵观全局的统帅之才……

    岳飞郑重地对宗颖说:“所以,还望衙内回去后,能够请宗留守以大局为重,莫要轻看滑州之事。滑州不破,则圣宋士气不失,金贼更添一郁事,滑州若破,作为东京北大门,开封也难以保全。”

    宗颖:“……”

    猛将挺好,如果能稳重一点就更好了。

    统帅之才挺好,如果能会说话一些就好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爹会惧怕金贼,不肯出兵一样。

    八岁的衣衣冷不丁开口:“他们能围城打援,我们不可以吗?”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以免对方听不懂。

    “什么?”

    岳飞与宗颖一同看向这个少女,她面容尚且稚嫩,对于军事理解应当还属于闷头往前冲这个年纪,可……她刚才说了什么?

    “围城打援?”岳飞肃然起敬:“这四个字总结了《孙子兵法》中‘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此段,直白易看,一目了然,莫非是小官人所想?”

    “那倒不是,是我看电视……看人唱戏,有一出戏目叫《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里面提到了攻打县城所用战略,我觉得很有趣。后来又听到解说,说那战略叫‘围城打援’,我就记住了。”

    岳飞惊诧。

    看人唱戏?哪家戏居然会在戏里放战略,戏曲通常不都是唱七情六欲的吗?

    又看八岁的衣衣满脸白净,忽又醒悟。

    寻常戏班子不会,可如果戏班子是被高门大户豢养,要他们编什么戏就编什么戏,自然会在戏里出现战略。

    也不知这小官人究竟来自哪户人家,受了何等教育,比之将门世家也不差了。

    岳飞便忍不住问了出来,问完后又怕不妥,补了一句:“若是不能说,便是飞孟浪了。”

    “诶?受过什么教育?红……”

    八岁的衣衣把后面“红星小学二年级生”吞了回去,迅速改口:“九年制义务教育,我还是我们班班长呢!”

    少女挺了挺胸。

    骄傲!感觉胸前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岳飞肃然生敬。

    虽然不知道“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什么,但,班长听起来像是需要负责管理一个“班”,看来小官人学识非常好,比同门都优秀,

    才能管理他们。

    “不知小官人所说我们围城打援,是指……”

    “金兀术驻扎在白马山下,我们派兵去把他围起来,金国那边不可能不派人去救他们四太子吧,只要他们来救人,不就可以围城打援了吗?李云龙就是这么打下平安县城的!”

    岳飞兴奋了起来:“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小官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竟被一叶障目了!”

    宗颖亦是深呼吸一口气,一股酥麻自尾脊骨蹿上天灵盖:“寻常时候围他不住,可这次,开封离白马山仅一日距离,大军调动并不繁琐。恰巧白马山靠大河,金贼若要来救人,必得渡河,我等便可据河而袭击金贼援军。”

    大河就是黄河。

    八岁的衣衣半点不局促,大声说:“他围我们,我们也围他!他欺负我们滑州兵少,开封兵马多!”

    小孩子思路,你怎么打我,我也怎么打你,然而放在此时此刻,却是大为可行。

    宗颖连宴会都想丢下,迫不及待起身:“我这就赶回去,让我爹爹调兵!”

    另一边,金兀术接见了完颜蒙适的亲兵。笔下文学

    “蒙刮孛堇死了?”金兀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当真死了?”

    亲兵们膝盖往地上一撞,头往地上一磕,泣道:“原来那宋人火头军是奸细,本欲害郎君。孛堇只肚里寻思他留在营寨中或有变化,须不好看,便带他离去。也不知他如何将军情送出,十分害人,俺们便败给了宋军。他又跟在孛堇身边,趁孛堇不备,以腊肉断孛堇脖颈,骨头都碎了。郎君!孛堇他是好男子,受了苦,乞赐恩怜,允我等一事罢。”

    金兀术面容冷淡:“你们是要我免除他败军之罪?”

    “不饶他!”

    “既然如此,你们要我允何事?”

    亲兵们互相看了一眼,抬起那双哭红的眼睛,恳求地望向金兀术:“孛堇待我等有情,我等不能无义,只求能火葬与孛堇,去那地下,我们再做主仆!”

    金兀术有些难以置信:“你们要殉葬?”

    女真确实有这种习俗,贵人死亡之后,生焚所宠奴婢,殉其鞍马,让他们在地下相见。但部署不属于殉葬这一行列啊。

    亲兵并未多言,只掏出刀刃,齐齐以刀割面,血泪交流而下。

    “求郎君成全!”

    ……

    完颜蒙适的尸体被亲兵带了回来,遵循女真风俗火化,骨灰放进棺中,同进棺中的除了完颜蒙适的骨灰,还有车马牛羊、酒食器皿,以及,那几名亲兵。

    这些都要等运送回金国国都,抬进墓室焚烧。

    金兀术想到完颜蒙适的尸体,还有那根一并被带回的腊肉腿,眉宇间升起淡淡的荒谬之意。

    蒙刮孛堇不是死在战场上,最后竟然死在宋人的腊肉腿上,可笑,可怜,可悲。

    “我定然不能死得如此窝囊。”

    金兀术又是心惊,又是心冷,在心中暗暗发誓:大丈夫,要死,就死得其所!

    金兀术摊开了舆图。

    这一次金兵南下,共有两条主战线。

    东线是他与三兄讹里朵指挥,为求攻略山东,又有部下挞懒率领东路军一部,去攻略河北真定路与大名路,另一部下大抃亦率领东路军一部,攻略河北河间路。

    西线是粘罕率领西路军主力,攻略洛阳,以此为核心,扩攻河南西部及汉水流域。又分出西路军一部,由娄室率领,攻略陕西。

    而他这一路,原定目标是降滑州,取开德、大名,平定河北,如今却被牵扯在滑州城外。

    “河北多宋人义军,但不成气候,虽有心恢复家园,却无兵刃甲胄,只能依山为战,宛若流民。河南多宋人正规军,与我军交战输多赢少,被打没了心气,一遇到我军便不敢战。”

    金兀术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弄,点在了西北处。

    “宋国也不全是废物,宋人西军常年防守西夏,堪称精锐,娄室那一支军马便是要对付他们。不过,种师道身死后,西军便日落西山,一日不如一日了,倒也不算什么大难。”

    如果不出意外,金国军马应该能打穿关中与山东,一路打到大江。

    前提是,不出意外。

    金兀术收起舆图,走出营寨,远远望着滑州城方向,闇忽让人牵了马来,风一样纵马跑到滑州城下,又谨慎地没有步入宋人攻击范围。

    城墙上火把通明,守军人影几乎成了一排横队,城头还架了几台巨弩,明显来自开封府。

    “锁不了城了。”

    金兀术盯着城头,手轻轻抚摸着胯|下骏马,手指揉捏马耳背,又摸到鬃毛,自上梳下。马鼻喷着热气,白烟升腾。

    之前的锁城设想,建立在开封府能被牵制住,可惜,完颜蒙适辜负了他。战局本来有利于女真,完颜蒙适那边一败,战况就好像洪水溃堤,脱缰野马,完全变了样。

    如果我是宋军……

    “如果我是宋军,便会依据大河地利,将女真兵马反困在白马山中。”

    金兀术拍了拍脸,寒风里,面颊几乎要冷成冻肉。

    十三岁的青霓带了红烧肉给守城的将士吃,脑袋一探出来,城上城下,两人对视了个正着。

    “……”

    “……”

    十三岁的青霓看了看稳固的城墙,看了看墙下的人,又看了看身后推车里的红烧肉罐子。

    “诶!”她喊:“金兀术,吃肉吗!”

    兀术长这么大,听过人喊他兀术,喊他郎君,喊他四太子,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喊他——冠上国姓,有些古怪,又有些好笑。

    “你敢送下来,我就敢吃!”

    “有什么不敢!”

    十三岁的青霓抱起一个红烧肉罐子,强逼着一名军汉放吊篮,将她放下去。

    落到地面后,少女大大方方走过去,离金兀术七八步远时,将罐子和筷子丢向他:“敢吃吗?”

    “有什么不敢!”

    金兀术拔开罐塞,筷子往里面一戳,肥得流油的五花肉便被他戳了上来,入口后,油脂迸发成了香味,不焦不腻。

    在敌人城下,吃敌人所送肉食,对于金兀术而言,这经历实在稀罕。

    “哒哒哒——”

    亲兵随着四太子而来,骑兵之快,已近十五丈。金兀术微微眯起眼睛,一手抱着肉罐,筷子插在罐口,另外一只手握上刀柄,刀快若月光,“叮——”两刀相撞。笔下文学

    云层中雷电闪过,倏然亮了城墙,忽自风来,狂势大起,卷向八方。

    十三岁的青霓手里也像变戏法一样,忽然握出一把刀砍过去,她也想杀金兀术,两人的刀就这么撞上了。

    十三岁的青霓手劲一用力,人踏前一步,刀身“呼”地掠去,逼得金兀术急急向后仰天,银光掠过他鼻尖,紧擦着上方飞过。

    金兀术如黑豹般翻身闪向旁边,又似饿虎扑将过去

    ,大刀紧紧咬着对方,运动时骨骼声如爆豆炸响。

    两把大刀挥舞,卷起冲天尘土。

    冷月如霜,地霜如雪。

    “吃了肉还要杀我,真不愧是蛮人。”笔下文学

    “彼此彼此。”

    不知是谁手上青筋暴起,也不知是谁手脚更加灵活,刀刃山崩般劈下,另一把刀又狠狠而来,地上还凌乱着白日战场遗物,破碎的甲胄,断裂的刀枪,“琤——”弩|箭破空而至,凶悍气息一札眼将二人分开。

    远方三五百骑兵声势惊人,转瞬将至,十三岁的青霓抓着机会转身冲往城墙。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