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其中绝对有鬼。崔家家主脸色不大好看,只道:“查了吗?”
管家垂首,“奴无用,看到账面不对,遣人去查了,只发现是客人变少,却不知为何。”
崔家家主怔了一下。
能避过世家探查的势力,实际上并不多,是同为五姓七望的准备搞掉清河崔家,获取更多的利益,还是……
他看向皇宫方位,眉头一点点皱深,“你往那个方向查,查不出来,就查长孙无忌,查房玄龄,查杜如晦,把李二的心腹都查一遍,”
李唐皇室对世家下手了?现在?天灾横行,朝政未稳的现在?
李世民疯了?
三日后,管家查出来了。
李世民那一伙人并未过于遮掩盐变好盐的事,也遮掩不起来,只不过是崔家之前没
往盐想,也就没有去查盐的销售量,毕竟,岩盐有,若非不得已,谁会去想买呢?
调察的结果放上崔家家主桌面,几乎炸了个天崩地裂。崔家家主睁着眼睛晕了过去,崔家一阵兵荒马乱,七手八脚将他抬去床上,又骑马请来医师,得知是怒极攻心。
崔家长子忍着气,质问管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管家目光往下垂,只说不能说。
崔家二子,也是嫡次子,脾气火爆,揪着管家的衣领子就要打人,被崔家长子呵斥住。
足足等了大半日,崔家家主方才悠悠转醒,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差人去请其他几家家主过来,面对儿女们困惑的眼神,也只当没看见,将那些孝子贤孙都赶走。
五姓七望家主再次聚首,都有些脸色古怪。
嘴快的,脱口而出:“离上一次聚首,还没够一年吧?”
短短一年之间,李二就多次出手了?
崔家家主好像一座冰川坐在主位,浑身嗖嗖散发冷气,“诸位,此番是生死存亡之迹,李二要撕破脸皮了。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但,你们的账房或者管家,很快就会上报了。”.scjld.
有人或许已知晓,面沉如水。
有的人却还面面相觑,“怎么会,李二不要他皇位了?”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他们也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之前退让是为了家族生存的大局,但如果桌子都掀了,他们还管什么大局,拼了命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崔家家主把自己查到的事情一说,重点在盐变好盐,以及好盐的定价上。
“他李二拿出白盐,撕下普通盐的市场,这没什么,哪怕是他高价卖给我们,我也能忍,然而,他将白盐定价与盐一致,那就是要逼死我们了。”
崔家家主眼瞳里好似有火苗,顷刻席卷成火海。
声音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就连那些小世家,也在偷偷买白盐。”
其他人差点被这消息抽干力气,甚至有端坐不住的,四肢一软,靠在了案几上。
他们当然不是觉得小世家背叛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忠诚,只不过看他们和皇族哪边利益更大罢了。他们仅是从中看出了一股不妙的意味——
以往的市场是这样的。
高端市场,是他们掌握的青盐,以及西域商人的西域盐,这一部分,买家有占青盐少的世家,以及没有青盐盐池,追求奢侈品的小世家及富商,官宦。
中低端市场,是普通盐,买家有财力实在不足支撑日日吃青盐的一部分小世家,商贾,官宦,以及,大量布衣。
岩盐,是连普通盐也买不起,只能一把自己不会出事的底层百姓。
五姓七望也需要钱,他们又不是喝西北风就能过,赚钱的大头便在家里的盐铺上。尤其是贩卖普通盐的盐铺,占了他们收入的六成。
“自晋乱后,五胡乱华,十六国齐立,南北割据,足足二百八十五年的大争之世,我们存活了下来,并且借着当时时局混乱,揽地收人。”
崔家家主沉沉地述说。
乱世导致盐地大多在世家手里,他们有钱买,有部曲争,那时候没有律法,没有皇权,谁抢到了就是谁的,而盐地的重要性,谁不知晓?
隋朝太短,都没怎么收回来,就又迎来了隋末乱世。
唐朝,不是他们五姓七望吹,朝廷想要收回,没有百年功夫做不到。
——事实也是,除去建国初,大唐需要恢
复和发展社会经济,允许盐业私营外,后来,稳定了就开始试图回收,一直收了百余年,哪怕到唐玄宗那会儿,大唐盛世,想要增加朝廷财政收入,实行盐业官营,都碍于反对者居多,只能不了了之。直到唐玄宗儿子那一代,才彻底把私营转为官营。
崔家家主:“而现在,我们在关中的普通盐卖不出去,砸在手中,被李家那群土匪抢走了这部分收入……”
至于其他地方……开什么玩笑,商贾会放弃这份利益?三十四文一斗的上等盐,现在皇室是限购,等市场稳定下来,他们开放了限制,多的是商人低买高卖去关中之外,就算只买一两百文,也比普通盐便宜。
荥阳郑氏的家主深吸一口气,“那我们降价呢?”
“什么?”
“我说,我们的盐铺也降价,它那白盐肯定不是凭空生成的,将盐变为白盐,消耗的人力必然不少吧?”
荥阳郑氏家主眼里闪过狠光,“降价,降到他们白盐的成本价之下,拖死他们。而且,我们不限购!”
范阳卢氏的家主有所迟疑:“可这样,天下会生乱……”
“现在不乱,我们难道就过得好吗?之前步步退让,你看他李二如何?还不是看我们好欺负,想要撕破脸皮?天下是他李唐的天下,百姓是他李唐的百姓,与我们何干?”
荥阳郑氏家主冷笑一声,“他李二不仁,我们便不义!”
几个家主商量一下,觉得可行。
李世民如果软下来,他们也尽快收手,好让朝廷知道他们五姓七望不是软柿子,可如果李世民顽固不化,大不了就一拍两散。
他们互相约定后,各自乘坐马车回家,准备过几日一同发力,狠狠搧朝廷一巴掌。
然而,就在他们商议好的第二日,从吏部尚书升为尚书右仆射的长孙无忌,走进了崔家嫡次子的大门。
崔家嫡次子警惕看着这位李唐皇帝的心腹,皮笑肉不笑,“长孙仆射来此,有何贵干?”
长孙无忌安抚地笑着,“二郎君莫怕,某今日前来,是想问郎君,可有意向与陛下合作。”
崔家嫡次子:“???”
“让我和陛下合作?”
你长孙无忌没睡醒吧?他是崔家人!还是嫡次子!
长孙无忌先说了白盐的事,又解释:“皇家力有不逮,无法兼顾天下的盐铺,保证所有人都能维持限购,而非暗地里多卖。陛下思来想去,认为二郎君有大才,欲与崔家合作。”
说完后,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郎君明年便要分家出去了吧?”
崔家嫡次子瞳孔紧缩,推恩令三个大字在脑海浮现。
家族教导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观念在他脑海中徘徊。他应该嗤笑,应该对长孙无忌的话不屑一顾,把他狠狠羞辱一顿后赶出去。
可是……
可是……
明年他就要分出去了,家产大头都是他要继承家主之位的大兄拿的,家里盐业再大,分到他手里的又能有多少?
而李二……不,陛下他承诺,加入他们那边,他不仅能拿到别州的什么白盐代理权,还允许他免盐税三年。
崔家嫡次子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游移不定。长孙无忌不紧不慢地在房中踱步,欣赏着房中景致,也不催促。笔下文学
一……二……三……
长孙无忌听见崔家嫡次子诚恳的,恭敬的一句:“长孙公。”
而这样的场景,并非在崔家一家出现。
没有世家子弟会不知道汉朝的推恩令,这么一个明晃晃的阳谋,然而,人只要有欲望,就很难抗拒它。
凭什么他先出生,家里一切都是他的?
凭什么我不是老大,我就不能过得比他好?
凭什么我要为了别人不被弱化,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如果本来没有也就算了,现在,这份利益被送到他们手上,然后,为了家族稳定和谐,要他们放弃?
谁能甘心?
家族和谐,一百枚开元通宝说着大家公用,实际里面有九十枚是继承人的,剩下十枚看分配。家族不和谐,一百枚开元通宝分了,里面有二三十枚是你能自己支配的,而原本风光无限的继承人,也被迫只能支配五十枚。
损人还利己,多痛快啊!
于是,在五姓七望的家主要对盐价动手前,被自己儿子堵在了书房,有嫡次子,有其他排行的嫡子,甚至还有颇受宠爱的庶子。
李世民让心腹找的人都是世家子中受宠且有野心有手段的存在,他们察觉到了家族的动向,找准机会,和自家亲阿耶谈了谈。
谈过后,五姓七望家主迟疑了。
当家主和当继承人不一样,在这群家主眼里,嫡子庶子,长子次子,都是自己的儿子,都是自己血脉的延续,其他儿子有利益可取,这样,万一宗支遭难了,还有分支可以延续自己的家族,
何况,给其他儿子利益,那也是相当于给这个家族利益啊,只是没到家族手上,到的是他们儿子手上,他们之前想闹,不就是因为利益大受损失吗?.scjld.
既然现在李世民已经退让了,他们也犯不着去铤而走险。
各家家主又聚在一起,各自对眼神,彼此间懂了想法。
——主要是李二手里有兵,朝廷不弱势,不然还想搞白盐代理权?老子直接不鸟你,不让你的盐送到地方,送盐的人路上出点意外,或者强压着朝廷把白盐利润分出来,家里的儿子们也不会闹了。
崔家家主清咳一声,“其实,百姓何其无辜。我这些天回去想了又想,扰乱国家的事情,还是做不得。”
其他家的家主挂起假笑,“是及,是及,此前是吾等怒火攻心,说了些许无道之言,不过,昏头之话,当不得真。”
冠冕堂皇的话一说,之前商议的降价一事,便不了了之了。
李世民派出人来与五姓七望的嫡子庶子商讨代理权之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权当之前无事发生,唯各家的家族继承人黑着脸,咬着牙,忍下被弟弟暗算的这口亏。
——只有嫡长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朕只有两点要求。”天使带去李世民的话,“其一,白盐限购,直到其降价对市场无影响,方能解开限购令。其二,价格必须定在三十四文,不可私自涨价。”
世家子尽数应允。
*
“这一仗是我打赢了!”
事情尘埃落定,李世民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滋味楼,告知山鬼最新的进展。端着瓷杯小口小口喝温水,坐在胡椅上,看似很乖,实则字字张牙舞爪,“他们还想用降价来对付我,不知道天策上将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吗?不是方方面面都想好,我傻了才会轻易动世家。”
山鬼瞅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夸了他一句:“真棒!”还随手扔过去一
根黑红的长条,也不知道之前山鬼将其放在了哪里。
李世民不知道“真棒”什么意思,但听山鬼语气,应当是在夸奖他。而黑红长条应当是奖励,于是高高兴兴地拿起,用袖子擦了擦皮,剥了一下,发现不好剥,索性从中间扳断,就着里面的“果肉”啃了一口。
“我也觉得我真棒!”
他的动作并不快,如果这东西不能生吃,就等着祂提醒他——也许不会,要待他吃了亏才救他。反正,李世民就大胆地上嘴了。
骗吃骗喝的大橘猫非常轻车熟路地跑进来,仰头,撒娇:“咪~”一气呵成。山鬼变出一块生肉丢下去,雪白的双臂搭叠在栏杆上,下巴压着手背,饶有兴趣地瞧着楼下大橘。
李世民也转了身过去看,手里捧着黑红长条在啃。一边吃一边看,还一边想:奇怪,总觉得山鬼投喂的姿势,莫名熟悉?
李世民咔嚓咔嚓啃了好几口这个食物,才问:“这是什么?”
山鬼:“红薯。”
李世民:“这东西口感还挺脆,还有汁水,吃起来又有甘甜的味道,还挺好吃的——是果子吗?”
山鬼:“对吧对吧,我也觉得好吃,它还能当主食。”
“果子还能当主食?”李世民又顺口问:“不知道亩产多少?”
祂也似乎仅是顺口回答,侧过脸对他盈盈地笑:“不多,也就六十六石左右吧。”
“噗——咳咳咳咳!”
红薯卡在李世民喉咙里,他艰难地抓起桌上的水杯给自己狠狠灌进去,才没造成什么“惊!大唐皇帝命丧滋味楼,山鬼或是世家卧底”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件发生。
李世民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没出什么事,不然史书记载:“贞观元年,帝贪食红薯,噎死。”他还要不要脸了!丢脸程度堪比那个掉粪坑里淹死的晋景公。
橘猫被吓一跳,毛不由自主地炸了,丢下生肉蹿进角落里,耳朵竖直去听动静。
李世民盯着自己手里那个三两口啃过一半的红薯,仿佛听到“咔擦”一声,那是他心碎的声音。
他吃了整个大唐的希望!!!
“这玩意……”颤抖的心,颤抖的手,“还能种吗?”
“能啊。”
李世民简直要被山鬼的话感动哭了,却没有注意山鬼眼中的玩味。
李世民:“那这个红薯要怎么种?”
山鬼:“完整的红薯一切两半,或者切成三四块,半截浸入水中,然后……”
李世民认真听着,“然后?”
然后是什么,青霓也不知道,她就记得这么一点,
“然后啊?”山鬼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自己琢磨去”
李世民捧着吃了一半的红薯,面容凝重地点头。又道:“这红薯……多谢足下了。”
要不是山鬼投喂给他,他连见这种农作物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因为山鬼不说完整的种植方法而怪祂呢。
山鬼不置可否,抬了抬手,绿色藤蔓卷着一个木盒子递到她手中,“来,陪我下一盘军棋。”
李世民回过神来,“军棋?”
跟行军打仗有关的棋?
一瞬间,二凤支楞起来了,笑容满面:“论行军打仗,我可不会输给别人!”
青霓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在脑海里:“系统系统!录好了啊!”
系统:“录是开始录了,但
是你确定你能赢?”
青霓嘿嘿笑,“象棋围棋我不敢说,军棋……他没见过,总要有个适应期。能赢一局就行,以后我就出去吹:我可是下军棋赢过李世民的女人!”
系统:“???”
系统: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青霓惋惜:“可惜之前围棋对战张良的时候,我没有录下来,不然……”
围棋胜张良,军棋胜李世民,她就问问,还有谁能比得过她!还有谁!
系统惊讶:“你围棋还赢了张良?该不会是特意找了三岁的张良比吧?”
青霓:“胡说!我有那么无耻吗!我找的成年人!”
系统刮目相看:“那你围棋技术一定很不错。”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青霓恬不知耻地收下了夸奖。
她和她家统统不分彼此!统统赢的,就是她赢的!
青霓给李世民介绍了一下军棋的下法,然后欺负李世民半懂不懂,还在琢磨和适应的时候,迅速下赢了他。
李世民也不气馁,经过一局,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军棋的下法,“我们再来一局!”
山鬼:“不下啦!”
李世民愣了愣,“嗯?”
山鬼得意地抛了抛棋子,“你可是专业行军打仗的,下一局我肯定会输,我才不下。”
山鬼:“以后我就可以跟你那些臣子说,军棋是比行军打仗,你行军打仗不如我。”
李世民震惊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