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青霓眼神飘忽:“他怎么也是男人,总、总要纠结一下?”系统斩钉截铁:“他可是秦始皇啊!意志坚定,能为常人所不能!”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用这种好话夸了吧!
早有下人去报告了始皇帝,青霓也不怕看到不该看的,推门就进了内室。
——既然始皇帝给了她特权,不用白不用。
门扉推开,白光随着那一道缝隙倏然扩大,亮堂了青霓视野里的内室,始皇帝跽坐在几案后,瞳仁里倒映着手里的匕首,冰冷的匕面上,浸满热红的血液。
青霓眼睁睁看着那鲜血从匕面流作一条红色血线垂落,溅在几案上,宛若开出一朵骇人血花。
她脑子一嗡,差点晕乎过去,“陛下,你……”已经割了吗!
您的心性未免好过头了吧。
系统开始翻商城,絮絮叨叨:“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这后果太大了,你应该庆幸我的内核不是直播系统,不然你得被始皇粉生撕了。不慌,咱们宠妃系统什么都有,宠妃的男人怎么能不行呢,我找找有没有道具给他接回去!我记得是有的……”
同一时刻,始皇帝万分淡定地开口:“政刚杀了一头鹿,先生要试试鹿肉吗?”
青霓:“……鹿?”
雪貂脱口说话了:“不是把自己割了?”
始皇帝一怔,随后大笑出声:“原来先生和貂神兽赶过来,是担心这个。”
“是的。吾昨夜说得并不完全,怕陛下自误,便一时忘了掐算,闹出笑话。”
始皇帝哪里会真的把这个当笑话看,共工都能因为情绪上头去撞不周山,神女没有完全断绝七情六欲,在他看来,实属正常。
“先生也是关心则乱。”始皇帝侧过身去,做了个请的姿态,“可要小坐片刻?”
青霓微微颔首,正要行过去,一位宦人走了进来,对她和始皇帝拱手行了个礼,就对着始皇帝说:“陛下,通武侯求见。”
始皇帝吩咐那宦人:“你伺候国师,不可怠慢。”把匕首递过去,让他拭干净,便起身离去。
对着神女脾气十万分温和的始皇帝,转头就是另一幅面孔,带着骨子里的冷情和久居上位的疏离,对王贲:“如何?”
王贲恭敬道:“回陛下,那些不敬的儒生已全坑杀。”
是真的皮肤,不是披了假皮!
始皇帝扭头去问青霓:“他重返青春了?”
“不是,吾只是治好了他受的伤,皮肤变好,是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圣水中的炁,溢出来,九成消散了,余下一成,改造了他的躯壳表层。”
孙小娘到达石炭作坊是五月,时间再回到三月春耕时,河北遍地竟无人耕种。
——因为那一片的人,早就在二月时就被强制迁走了。
“二月,丁巳日,强令河北,河南,山东,关东,陇右等地百姓,前往丰州开荒。”
山鬼念着唐皇于二月下的明旨,眉梢挑起,清澈如溪的双眼看向对面的李世民,调笑道:“秦王胆大,也不怕引起民乱?”
李世民弯起眼睛,俊朗的面容刹时多了几分柔情,“百姓困于贫苦,无智无慧,需要有人领路。我是大唐的皇帝,是他们的君父,做父亲的,怎么会怨怪孩子一时之间的不解呢?”
山鬼忽道:“称呼世世代代都有转变,秦王可知后世是如何称呼官员的?”
祂的思维跳跃,时常说着一个话题,就冷不丁跳到了另外一个去,李世民早就习惯了,此时也不过是从善如流地摇头,“不知。”
“大人。后世有一朝代,百姓称呼官员,上到宰相,下到刀笔吏都是大人。”
李世民震惊:在大唐,“大人”是喊爹的!
虽然有父母官的说法,但是,直接喊爹,不、不太好吧!
“我瞧着,秦王也可以推行这个称呼,往后假装某某官员,还能用上。”山鬼瞅着他,调侃之色溢于言表。
众所周知,李世民特别喜欢给人当爸爸,最典型的那句,当属“我把长孙无忌当儿子看”。
李世民愕然,愕然过后,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不愧是后世人!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才华,把这个称呼落实在官员头上。”他兴致勃勃,“我觉得这个提议好,你看,叫大人,就可以时刻提醒官员,他们是百姓父母官,要为百姓谋利!”
青霓:“……”
二凤这么个兴奋样子,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李世民搓搓手,“不过,我觉得给官员用还是不太行,耶耶怎么能有那么多个呢,不如给皇帝用吧,现在皇帝的称呼——像皇帝啊,天子啊,君主啊,都叫厌倦了,像大人就很好,论地位,我本来就比他们大!”
青霓感觉自己好像开启了李世民哪个不得了的开关。
山鬼唯恐天下不乱的撺掇,“你可以试试!”
于是,李世民高高兴兴去找礼部尚书李孝恭,把门踹开,张口就是:“孝恭!快!叫大人!”
快!叫爸爸!
李·堂兄·孝恭:“???”
李世民:“孝恭,我刚刚想到了个好主意,皇帝叫天子,叫陛下,都太单一了,不如再加个‘大人’的称谓吧,你觉得怎么样!”
二凤美滋滋地想,他登基那天就是天下人的君父了,现在只不过是落实到称谓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臣觉得这个称谓不怎么样。”
这话不是李孝恭说的。李世民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魏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征黑着脸,“臣方才便在此地,和李公商议事务。陛下,不如来说一说‘大人’之事吧。”
尊君为父,和直接冲上去喊爹是两码事!
然后,熊孩子李二当场被魏征喷得昏天暗地,抱头鼠窜,连连保证,自己再也不想一出是一出了。
*
二凤快快乐乐地飞了,青霓
被他正面的情绪感染,也放松了心情。
她之前都紧张死了,李世民在二月份就强令今年一年会受灾地方的百姓迁移去丰州——也就是河套平原开荒,她只跟他说贞观元年春,河北会有大旱,但“春”到底是今年三月还是闰三月,山鬼可没有透露半分口风啊!.scjld.
万一旱灾到来前,先引起民变,这要怎么处理?
“这家伙就是一个信心满满的赌徒。”青霓“不满”地向系统抱怨。
系统:“嗯?”
青霓:“他自己信心满满,别人看他就跟看赌徒一样。”
世家还没动,谁知道世家会不会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世家一直没动静,日子一天天过去,百姓怨言倒是越积越深。
河套平原被称为塞上江南,但那也得有地才行,现在去河套平原的第一批人,全都要开荒。
开荒是一件辛苦的事,尤其春寒才消,土地还被冻得梆硬梆硬。一锄头下去,震的不是地面,是人的双手。
百姓往麻红的手心“哈”了一口气,面色憔悴,“咱们的皇帝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周边没有不认识的人,他抱怨道:“我家里本来有开好的地,他非要我们来丰州开荒!”
旁的人连声附和道:“是啊,他动动嘴皮子,咱们开荒多辛苦,一天都不一定能开出一分地,想要开一亩地,那得整整五十天!春耕都快过去了!”
“开一分地种一分地?”
“那种出来够我们吃?税也不够!”
其他人面容发苦,是啊,一亩地才收成多少?半石!但是,税收按照人头算,丁男丁女,丰州在北方,所以他们每丁要交二石粟。
差不多就是收获高粱后,再卖出去,得到钱财再买粟,上交朝廷——不是他们不想直接种粟,开荒后第一轮,需要种能肥田的粮食。
粟米比高粱要贵三倍,便是每丁要收获六石高粱拿去卖。但是他们目前每丁开出来的地,才产半石高粱!
田官走过来,用木板拍了拍旁边的石头——可不敢打人身上,带伤可不好开荒了,也就是敲个响提醒。
“干什么干什么!都聚在一起!快开荒去!”
农人作鸟兽散,相互招呼着——
“来帮我把这块木根掘一掘,太深了,一个人掘不动。”
“这块石头搬一下!”
“草拔一下!”
“又长草啦?!”
“下过雨,草就跟虫子似的一大把从地里长出来,前段时间刚拔完,又有了!”
他们相互间帮忙拍拍背,砸砸腰,佝偻下身体去开荒,腰也酸,背也疼,就是不能休息——田官也没说不许他们休息,但是他们不敢休息,多开出一分地,那就是多一份交足税的希望。
比较让他们欣慰的是,开荒时朝廷管饭,黍饭,也就是高粱饭,如果是让他们自己开荒,一缸高粱米要攒三年咧!
田官虎着脸,执行职责,到处巡视农人开荒。农人的半大孩子也要来帮家里开荒,田官就见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一边哭一边拔草,细瘦的肩膀一抖一抖。
田官:“小孩,你哭什么?累了?累就去休息。”
小孩抹着眼泪说:“收成时交不上税,我不想耶耶娘亲把我卖掉。”
小孩不远处
搬石头的大人脸色大变,恐怕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抱怨,会被孩子听见。
“交税?”田官拍拍脑门,“哦,我忘了跟你们说了,陛下有令,迁到丰州开荒的,今年不需要交税。”
“啥???”
“不需要交税?!”
一群人围了过来。
田官被他们发亮的眼睛盯得心头一跳。
那小孩的父亲跑过来时,险些撞倒了其他人。男人脸上带着劳累了大半天体力活的疲倦,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着,“真的不需要交税吗!”
声音都在颤抖。
如果可以,他们哪里会想卖孩子呢?但是,卖给别人当奴仆,总比跟着家里饿死好。
田官骄傲地回答:“陛下说了,不需要你们交税。”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你们开荒时的黍饭,也有朝廷提供,不过,陛下说今年不太好过,朝廷没办法供养你们太多,这些黍,到时候在你们收成里扣除。”
农人们面面相觑,今年不太好过是什么意思?
田官也不清楚,对着那些农人投过来的目光,他摇摇头,只是道:“你们能开几亩地,今年就不用交几亩地的税,等到朝廷让你们回去了,你们要是不想回去,可以留在丰城。要是回去,朝廷按市价收购你们种出来的粮食,还有开垦出来的地。”
今年的春风很温柔,那些农人也咧开嘴笑。
如果不需要收税,开一亩地种出来的高粱,能够他们天天吃饱差不多百来天,如果省着吃,日子还会更长久。
而高粱三月底至四月中旬可以种一轮,五月下旬至六月下旬还能再种一轮。而且,到六月种第二轮时,他们手头估摸着能开荒出二亩到三亩的地。
他们又能活过一年了!
有人小声说:“可是,如果不强迫我们过来开荒,我们种家里开好的地,就算要收税,收成也比现在好。”
就像两个人能种十六亩地的田,他们要交差不多十二亩地的税,余下四亩地,收成都归他们自己,可不比区区两亩地的收成有得赚?
这话一出,空气一片死寂。
农人们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原本在努力安慰自己,被压榨就压榨了,家里地不给种,非要他们来开荒就开荒了,还能活下去就行,能给活就行,然而,愣头青“刺啦”一下,把他们安慰自己的假象撕开了。
是啊,他们原本能活得更好的,他们原本能拥有四亩地田的收入,去买柴火,买粮食,买种子,现在只能有两亩地的收入,没有柴火了,种子也要借了,粮食?地里收的吃完了,那就完了!.scjld.
就像是晴天当头一个霹雳,却不会将他们震醒。
农人们只是沉默着,弯下腰去继续开荒。
忍一忍,忍过这年就好了。他们心说。
*
“忍一忍,忍过今年就好了。”遥远的长安,李世民没忍住长叹。
河北即将大旱,让百姓春耕,只会浪费他们的体力。河套平原没有旱灾,还是一片肥沃的土地,虽然开荒十分辛苦,可……好歹还能保留一两亩地的粮食,熬过这一年。
河南,山东,关东,陇右等地百姓,也是差不多遭遇。
熬过这一年,河套平原发展起来,就好了。
“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青霓挠挠头,对系统说,
系统:“没事,既然能忘记,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事情。”
“你手短短!”青霓放心地往床上一躺,睡觉去了——主要是,也想不起来,只能放去一边,说不定哪一天就想起来了呢。
她是睡着了,李世民却忧心忡忡到半夜睡不着觉,披着薄薄的斗篷走到园子里,望着天上残月,好像在叹息。
部分百姓迁移往丰州,他趁着官吏松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人探查河北等地百姓受田情形,随后发现,按照规定,百姓每丁都该受田百亩,然而,实际上,到百姓手里的,能有三十亩,便是祖坟冒青烟了。.scjld.
他大发雷霆,严惩了不少官吏,可笑的是,紧接着,让人查了别的地方,不管怎么查,都只查出百姓受田足百亩,没有缺失的地方。
谁信?
有人得知他在查这个后,将真实情形隐瞒起来罢了。
夜里风大,李世民咳了两声,回屋提笔下诏。
“移河北,河南,山东,关东,陇右等地百姓,田少者至宽乡,首选河套丰州,迁移者,暂免一岁税赋。”
既然有人拦着,不给他查,那他就一步步来,先解决查出来的那些地区,让百姓真正拥有百亩田地。哪怕一时间耕种不了那么多,至少先拥有。
等过了贞观四年,他腾出手来……
窗户“啪——”一声被风吹闭,夹断了垂进窗内细嫩的枝条,李世民伸手拾起被刮落的鲜嫩桃花,烛光一烁,闪动了他眉梢凛冽冷意。
——到时候,该人头落地的,那就人头落地。
这封诏书暂时没有发出去,李世民预备等今年秋收结束,诸人可以从丰州返回各乡时,再取出来。
“还好今年有闰三月,春天比较长,丰州百姓可以多出一个月时间开荒。”李世民欣慰地自言自语。
“今年是不是有闰三月!”
第二天,青霓正在厨房空间吃午餐,好营造山鬼不需要吃饭维持营养的人设,吃着吃着,她突然蹦起来,火烧屁股那般问小树苗:“今天是不是闰三月一日!”
“是啊!”
“遭了!”
青霓没心情吃饭,急急地冲出空间,外面鸦雀无声,人们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
正午的黑暗中,她抬起头,找不到天上的太阳了。
贞观元年,闰三月一日,日食。
她居然忘记给李世民预警了!
山鬼的人设倒不会崩盘,毕竟祂随心所欲,想剧透就剧透,不想剧透就自顾自玩乐去,但是,李世民本就不顾阻拦,做下强行迁移百姓的事,日食没有预警,他就没办法提前控制好言论,这万一有心人将这两件事强行贴合在一起,说是皇帝失德……
青霓懊恼:“是我失误了。”
日食的时间并不长,人们还没来得及敲锣打鼓去赶走天狗,光明便归来了。皇宫中,众宫人安静如鸡,不敢去偷瞧李世民脸色。
那是老天爷发怒了!是不是上天对陛下不满?
人心惶惶,却没人敢表现出来。
李世民正在用饭,对于日食没有任何反应,饭菜在口中微顿,随后平静地继续咀嚼,身形依旧笔直如琴弦。
就像是即将受到攻讦的不是他这个皇帝,还有心思安慰被吓到的长乐公主,“丽质不怕。”宽厚的大掌抚摸着闺女的脑袋,“刚才只是金乌伸了个懒腰,把眼睛闭上了。”
长乐公主本来心有惴惴,耶耶这么一说,顿时被他逗笑了,“金乌伸懒腰还要闭眼呀,长乐就睁着
眼睛,冲表哥之前偷偷伸懒腰,也是睁着眼睛。”
李世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它跟别人都不一样,它还有三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