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萧瑀也不管别人听到这话心里头怎么想,他素来性情耿直,言词简括直率,“陛下,臣仍是尚书仆射时,与封德彝私下商议政事,每每都能达成一致,可见到陛下后,封德彝却当着陛下的面,出尔反尔。”比如,这个政事是打不打突厥,萧瑀觉得国库现在还不丰盛,暂时不能打,和封德彝一说,对方也认为不能打。这一合计,就一起去上告陛下。
结果,等到皇帝面前,萧瑀说了不能打,封德彝就高声说,打!必须打!不打不是大唐人!
皇帝觉得后者说的话更合自己心意,对于那个意见不一致的人印象就不太好了。徒留萧瑀在旁边傻眼。
这种事情还不止一次。
萧瑀回忆起以往的桩桩件件,眼里几乎冒了火气,“封德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臣听完问答后,就猜到结果可能会是他。”
李世民问:“万一你猜错了呢?你与他有过节,若是猜错了,小人便成了你。”
萧瑀豁然抬首,话音掷地有声:“就算如此,臣也要说。倘若因着惧怕人言便畏手畏脚,谁来为陛下排查小人?”
李世民拊掌而笑。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今朕有萧郎,与卿共事,可为社稷益矣!”
萧瑀满面感动。
看到这样的场面,裴矩却是想起来之前萧瑀不顾陛下威严,和另外一位官员在朝堂上争吵,将这一重地搞得乌烟瘴气,气得陛下将其径直罢相的事。
而后,萧瑀郁郁寡欢,重病难治,还是陛下心软了,官复原职不太可能,但是给他安排个太子少师职位倒没问题。前后,不超过三个月。
唉,还真的只有陛下能忍这萧郎直来直去的性格。历朝历代,哪个皇帝能做到把人罢官,发现对方心怀不满,郁结于心,还能大度将人封回朝堂的。
山鬼打断了他们的君臣相得,“萧瑀,既然你赢了,你代表哪一方获得甲等?”
六部尚书眼睛睁大,急剧热切地看着萧瑀,差点高声喊出“选我”来。
萧瑀只想着揭穿封德彝的真面目,倒没想过拿了甲等后要怎么做。被问得一顿后,萧瑀道:“既然萧某如今是太子少师,便替太子争一争这猪膏吧。”
六部尚书微怔。
还没把原来有的对手挤出去,现在又来了一方新的?
李世民眼中大绽光彩。
假如萧瑀的甲等最多,那十八万桶猪膏就要落到他儿子手里了。
他儿子没到亲政年龄,不在殿上。这猪膏的钱,一个才八岁的小太子拿着也没地花,不如取……咳借给他这个当耶耶的用一用。
过了这四年灾期,一定还!
李世民做贼心虚那般往四周一瞄,没人发现他盯上了儿子可能即将会有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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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他就没有灵根呢?
……也不知道这灵根能不能移植。
徐福突然后背一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始皇帝:……算了,这么做,神女会不高兴,神女不高兴,根本不可能帮忙移植灵根。
神女:“徐福。”
徐福一拱手,“晚辈在。”
“你身上尚有一桩因果未除。你欺骗了始皇帝,需得为他做一件事情,了结这份因果,否则,难以静心修习化学。”
“好。我要如何了结因果?还望国师赐教。”
“秦人缺粮,百越的骆越之地,那儿土地肥沃,所种稻谷可以一年三熟……”
“一年三熟?”徐福忽地打断了神女的话,他甚至顾不上上下尊卑,也无从去关心自己的形象,鼻子里喷着粗气,“国师,我大秦的稻种小麦谷物只能够一年一熟,骆越那边,真的可以一年三熟吗!”
青霓回想起某些里出现过,说骆越的水稻烂在田里,那边的人都懒得收,也不知道是事实还是夸大其词——反正能调动情绪就行,真假不重要。
“前些年,晨起赴蟠桃宴,我驾云无聊,便望了望凡间,见骆越稻谷一熟。午间嫦娥献舞,吾不爱歌舞,提前退席,路上见骆越稻谷二熟。晚间去三十三天外听师尊讲道,又见三熟。”
蟠桃宴、嫦娥、三十三天……徐福听得睁大了眼睛,面上浮现出敬慕向往之色,又迷茫,怯问:“国师此言,岂不是一日三熟?”他看了看沉静含笑的神女,心中忽而浮现出一个荒谬大胆的猜测,“……难道竟,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神女微微一笑,并不做答。
徐福见神女不言,不敢再做追问,只是心底震撼恍惚。
始皇帝沉默地听着,眉眼幽邃,又亮得惊人。
那些方士,穷尽脑力,也不过编些这“神兽”、“鬼怪”,单听得倒也唬人,只与仙人拨弄时间的神通相比,何其可笑?!
也难怪神女待他们宽宥,他们这般的凡人,在神女眼里,岂不朝生暮死,正如蜉蝣?
要是青霓知道他这想法,就要真的羞愧了——她还真没这想象力,只是能流传到后世的设定,肯定是上下五千年时髦值和逼格最高的,她就……拣个便宜嘛。.scjld.
只是她并不知道始皇帝在旁边,于是只望着远方,继续风轻云淡地忽悠徐福:“骆越之人惫懒,远比不得尔等秦人勤勉。”好笑道,“我听道归来时,星月披肩,见得下面许多稻谷烂在地间。”
神女说话,徐福不得不强行将自己从那种震撼的心情之中扯拔|出来,但也仍然神思恍惚,半晌才弄明白神女话里的意思,骤然气红了眼睛:“烂在地里?!”
如果有别人站在徐福面前看到他脸色,恐怕要吓得打哆嗦。“不少秦人连米都吃不上,只能吃麻
和豆,农靠天吃饭,一年一熟,还要上交赋税,饿死的黔首到处都是。”
他十一岁那年正遇上饥荒,十二岁时又有蝗灾,二十岁出现大旱,二十七岁饥荒来了……易子而食的场面不少,每一次,都能看到和他一样的人刨地里的土吃,就为了饱腹感。他是医,那些乡民们就拉着他的手,一遍遍问:“徐医,我们好难受,肚子好涨,是不是要涨破了?”然后,慢慢闭了眼睛,断了气息。
想着想着,徐福就快喘不过气来了,“人怎么死都可以啊,就是不能被饿死,那太难受了。”
始皇帝心里也觉得难受。他作质子时,也挨过饿,饿极的时候,凉凉的河水就往口里灌,让肚皮鼓起来,不抵饿,只是给一个心理寄托。
百越,一定要打下来!骆越那块地,是他们大秦的。
青霓:“所以,去骆越吧,去寻到一年三熟的稻种。陛下已派了二十万大军进攻百越,不日会再派三十万大军出征。”.scjld.
始皇帝发现自己已经不惊讶了。
不就是又被神女料中了嘛,镇静一些,神仙的基本操作而已。
青霓:“五年后,将攻下骆越中北部。你在骆越五年,种植稻谷,贮藏粮食,待秦攻下骆越时,你便以积粮和那一片粮田,了断与秦皇的因果。”
骆越就是古时候的越南,越南地处热带,当地环境适合稻谷一年三熟。战国时期就有诸侯的航海路线到达骆越了,或许是呆的时间不够长,也或许是没有去到骆越南方,只在北方转,总之没发现那儿有使稻谷一年三熟的土地,否则,诸侯们就是打破脑袋,也要将这块地抢下来。
徐福语气坚定:“必然寻到良种!”
“百越气候炎热,瘴气横行……”
“我会医术!能自保!”
此时,徐福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学化学了,也是为了一年三熟的稻田。
始皇帝想,如果徐福能够找到骆越一年三熟的稻田,就算真的可以移植灵根,他也不会去动徐福了。
神女似乎还不满意,她看着徐福:“你的脸……”
青霓其实是想说,你的脸需要伪装一下,不能让百越的人认出来你是秦人。没想到,徐福拿出一张药膏贴,三下五除二往脸上一擦,瞬间那非常仙风道骨的白眉毛白胡子,变成了黑色——看他布贴上黏白的一片,白眉毛才是他的伪装。
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徐福眼神崇拜:“真不愧是国师,一眼就看出来我做了伪装。”
“……嗯。”青霓稳住了脸上表情,“你去百越,切记做好伪装,凡事以安全为重。这是你的因果,我不能插手。”
徐福:“唯!”
第二日,徐福向始皇帝辞行,只说是想要离开,没有用找仙山的借口,让他惊讶的是,陛下居然很轻易就放他离开了,还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徐福还是要了一艘
船,要了有经验的水手,以及不少药材。而始皇帝问也没问他要去哪里,就给批了。
徐福:“……”陛下,你这是又回归了以前的好骗?
站在船栏杆后,看着岸边越来越远,徐福回头瞧了一眼那充足的物资,心情复杂。
还是……回去后,认错态度良好一些吧,再送上骆越的稻田,陛下应该就能消气了。
水手走过来,问他:“仙师,我等要去哪儿呢?”
徐福:“骆越。”
水手张了张嘴,徐福看出他的为难,只道:“到地方后,我自己带着药材下去就行,你回去吧。骆越瘴气严重,别伤了你。我会一些医术,不碍事。”
水手便千恩万谢,驶船也尽心尽力,到了骆越后,徐福果真不需要别人跟着,脸上恢复了白眉毛白胡子的模样,带好药材以及某些忽悠人的戏法道具,下了船。
没多久就被骆越人团团围住,徐福不慌不忙,给他们表演了一波徒手抓“鬼火”,看着他们下跪磕头,虔诚地喊神仙的模样,徐福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冤枉了国师,国师还能不计前嫌,传他神秘的道术,指点他来骆越断因果,如此大恩大德,他一定要报答!
普通的回报对神女大概也没什么用,要不……想办法拿下百越,等陛下的军队到了就以神女的名义送上去?
徐福觉得这很有可行性。
毕竟,秦朝有真神女,不好骗,百越可没有!
他撸起袖子叉腰,雄心壮志望向百越的土地。
——百越,等着,贫道这就来混个国师当当!
*
徐福离开后,始皇帝那边也准备好了启程回咸阳,而等他们回到咸阳时,差不多过去一个半月了。
典礼被扶苏压着,依然没有准备。始皇帝对此毫不意外——他之前就收到消息了,只是没有对此做出任何举动。
“让奉常现在开始准备。”始皇帝平静地下令。“再让扶苏来见朕。”
大秦始皇帝回归了,公子扶苏的命令顿时犹如一卷废帛,官职是负责典礼的官员们飞快运转,一样样物品开始准备。
扶苏在府中,神情肃穆地整理好官服,擦了擦官帽,正襟了衣冠,出府上马车,往咸阳宫驶去。.scjld.
刚转过街角,就与淳于越擦肩而过。淳于越没注意到那是谁的马车,快步走到扶苏的公子府前,问门房:“公子可在府中?”
门房:“刚刚那一驾就是公子的车。”
“坏了!”淳于越立刻猜出他这个学生要去干什么,六十岁的老头转身拔腿就追,“公子!停一下!”
……
扶苏尊师重道地给追了三条街的老师倒了一碗温水,“老师怎么这么急?”
淳于越缓了缓气,摆摆手,“水就先不喝了,你现在是不是要进宫找陛下?”
扶苏点头。
淳于越问他:“为了国师的事?”
扶苏再点头。
淳于越:“你准备怎么跟陛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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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边的方士还没意识到关键,只是低声道:“怪不得,我说蒙毅上卿是文职,怎么突然接过了指挥郎官的职责。而且对那国师态度还那么好。”
另外一个方士亦是低声阴阳怪气,“他一向眼高于顶,觉得我们的丹药会拖垮陛下,啧,现在对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国师摆在始皇帝身边,居然毫无反应——就没想过还是会拖垮陛下的身体吗?”
侯生顿时有种身边都是猪队友的感觉,恨铁不成钢地怒声:“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你们没听到吗,蒙上卿说,那个女人拆穿了我们的丹药。”
砸饭碗了!
“而且,她假装是神女,陛下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相对而言,我们就完了!”
陛下信她,等同于陛下信丹药有问题,背叛陛下的下场……呵呵,陛下怎么对他亲娘就是前车之鉴,那可是亲娘!因为背叛了始皇帝,被赶去封地里遭受囚禁,宠爱的情人被车裂至死,连和情人生的两个儿子,还在吃奶呢,就被搞死了。
想到可能会有的结局,一个方士发狠了:“她想让我们死,那我们也让她死!大家一起死!”
“哦?”喑哑森冷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你准备让谁死?”
方士还没反应过来,蒙毅便向那声音方向作了揖,“陛下。”
那方士哆嗦了一下,缓缓转头,便看到了始皇帝,似乎是刚去洗过脸还漱过口,唇色嫣红,也不知道被用力揉搓了多少遍,残留的水渍将其湿润得莹亮,发梢上,一颗剔透的水珠欲坠不坠。
被那双充斥着阴霾的眸子盯着,方士心惊肉跳,已经自己脑补完酷刑了。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可想到害他们至此的女人仍在旁边看戏,又咬紧牙根,高声:“陛下,那个女人她不是神女,她只是用戏法骗了你!”
始皇帝抬手,手指拈住有褶皱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眼眸垂望跪下的卢生,脸上形色的怒火已然慢慢退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分不清喜怒,“你给朕食用那些肮脏的东西,如今还敢冤枉国师?蒙毅,此——”
“该当何罪?”
“诬罔陛下,按律,当诛!冤枉国师诬罔陛下,为诬告,诬告反坐,如此,仍是当诛!”
听到蒙毅的回答,有那么一瞬间,那位方士感觉自己已经在坑里,头顶有人一耜一耜铲着泥土下来,耳边是轰隆隆的塌陷声音,一呼一吸间,是泥土浑浊的气味。
始皇帝前天夜里怒坑儒生的事情可没有任何遮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是一种雷霆手段,也是一份警告,可方士们收到消息后就当个乐子看,谁也不会觉得这事会落到他们这群宠臣头上。
现在……
凉了。
此时,被拉下去打的卢生也被拖死狗一样拖回来了,不知道被鞭笞了多少下。
侯生瞧着他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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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背,瞳孔一缩,心知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往始皇帝面前走近半步,眼圈说红就红:“陛下为何如此侮辱我们,难道那妖女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每日苦心钻研丹药,天地可鉴!陛下——”
其他方士也或是悲愤,或是难堪地面对始皇帝,一个个演技杠杠的,好像自己真的是一朵被人污蔑的白莲花。
青霓简直想给他们鼓掌。
这演技,足够出道了。
不过,被骂妖女,她也不能光坐着,不然显得神女一点脾气也没有。
“统统,有好运符,是不是还有噩运符?”
“有!低级的,中级的,高级的,你要哪种?”
“说说?”
“低级的就是喝水呛到,走路摔到,好端端坐着会有鸟屎掉下来。中级就是出事,进医院,但是不会祸及生命。高级的,等同于殡仪馆的入场券。都是即时生效。”
“低级的就行,多少积分?”
“286积分一个。”
“也不贵,先给我兑换五个,赊账……”
“不行,你已经赊了很多了。”
“统统,打个商量,以后我任务还有成就赚的积分,一半拿去还,一半你就留着花。”
“好嘞~亲爱的,我这就去给你打申请~”
手里捏着赊账来的噩运符,青霓便好整以暇的看那些方士在作死,不断踩始皇帝雷点。
——没看到那位陛下脸色都阴沉成什么样子了吗。
侯生看到了,可他也不清楚秦始皇究竟是在生气方士不敬神女,还是在生气神女是假的,只能够咬着牙说下去:“陛下,紫气东来可以看天象!暴风雨也能够通过天象来确定时间!百花齐放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那必然是戏法!”.scjld.
蒙毅冷不丁问:“夏日结冰呢?”
侯生卡壳了。
这……
夏日暴雨是正常天象,夏日结冰,那叫扭转四时!
蒙毅嘲讽地看着他,“你不够资格随陛下前往泰山,吾可看得一清二楚,天上的雷会拐弯。你说那是看天象,你见过会拐弯的雷的天象?井蛙不曾见过大海,只将那口井当做天地,你没见识过国师神通,才敢妄言。”
始皇帝不渝的脸色这才有了一丝笑意。他有自己的判断,亲眼见过那样的宏大场面,绝不是简单的看天象,变戏法能够解释的。
别的不说,遇风雨,却全身干燥,又如何解释?雷霆劈下,却在天空拐弯了,又如何解释?
还有,这些天神女除了那天开宴用过一个鱼丸,和他对饮,喝过几口酒,其余时间可是没吃过一粒黍米,也没去过一次茅房,肌肤洁净,衣衫不染纤尘。除了神仙,还能有什么解释?
侯生心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