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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青霓:“……”其实本来不想这么戳心肝的,但是……

    神女眼神似乎略有微妙,她轻轻吐出一个称呼:“扶苏公子。”

    瞬间,始皇帝脸黑了。

    真是一个——让他对学宫影响六国后代分、外、有、信、心的例子啊!

    屏风后的扶苏听到自己的名,茫然抬头。

    嗯?他怎么了吗?

    始皇帝回忆起他的好大儿数次直谏,朝堂上铮铮铁骨的样子,就从牙缝间挤出字来,“多谢先生解惑,这学宫,确、实、很、有、效!”

    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下脑子充血的状况,始皇帝笃笃敲了两下桌子,“明日吾便起一咸阳学宫。不过,所有六国旧民的子女前来还不行,田地需人耕种,打百越的大军亦快要调动完毕了,国库缺钱粮,无法以利诱他们放下家中生计前来咸阳念学。倒是那些旧贵族的子弟可以试试。”

    反正基本上也是不事生产,无所事事的,正好,都扔去洗脑。.scjld.

    青霓对这些不懂,她只负责提出一个线头,怎么绣出千里江山图,还得这些专业人士来,她就不瞎指挥了。

    于是,神女含笑听着,不做任何意见。在始皇帝看来,就是神女对政事不甚关心,礼貌性地听一听。

    ——

    挺好,他喜欢这样的神仙。

    一想到能让六国贵族后代打心眼里认同自己是秦人,始皇帝就心头火热,强忍着急迫,与神女聊了一些事情后,才匆匆离开。

    连一晚也不想等了,连夜开宫门,叫来右相隗状,左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大儒淳于越及治粟内史,前来议事。

    秦皇一声令下,别说天色晚准备睡了,你哪怕正跟爱妻箭在弦上都得立刻下来。夜色下,一辆辆马车从各府里出来,宛若齿轮转动,驱动着大秦这座巨大机器。

    王绾发现李斯居然不在召唤之列,再想起今日陛下并没有回避别人将李斯送去某家鲍鱼肆宅中,睁着的眼睛微微眯起。

    李斯……要失势了?

    那真是太好了。

    御史大夫冯劫在旁人都不曾注意的角度往王绾的方向拱了拱手,无声无息道——

    恭喜。

    王绾弯了弯唇角。

    李斯明显觊觎他的丞相之位,又有这个能力,如今失足了——回去他就喝酒庆祝庆祝!

    脚步声从内室传来,火光明朗,始皇帝着一身黑龙袍自里间行出,行走时鸦色布料好似乌云压城,恍惚有风雨欲来之势。几位大臣皆是心头一跳,几乎猜到陛下又要有大动作了。

    “朕欲立咸阳学宫,收天下学子之未成人者,贵族子嗣可入学,黔首亦可入学。”始皇帝坐下来后,第一句就是这话。

    其他人没有言语,唯淳于越眼睛一亮:“陛下圣明!”

    始皇帝眼底闪过一缕异色。

    淳于越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孔圣人云,有教无类,陛下愿开民智,实乃大贤!”

    始皇帝语气和善,“淳于仆射所言不错,如今不比战时,儒学之言正适合修生养息……”

    一语未尽,说得淳于越眼睛亮光越来越盛,几乎要拉着始皇帝的手哭诉:陛下你终于知道了!

    始皇帝继续语气和善:“如此,淳于仆射认为,学宫应当教什么呢?”

    淳于越毫不犹豫:“德!以德为政,以德为教!辅以诗书、礼乐,守仁行义,如此出来的人才,必可使大秦绵延万世。”

    始皇帝微笑颔首,似乎真的同意淳于越的说法。

    眼看着他们要拍板决定这事了,素来谨慎的王绾不得不出声:“陛下不可!”

    淳于越吹胡子瞪眼,王绾不看他,只怕陛下又一次头铁,准备一口气搞定天下人,打好腹稿后,连忙开口:“陛下,黔首依赖人力,一亩地需两人并耕,二牛便需三人,可黔首并非人人有牛,有的人家便要人代牛耕,如此家中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半大小子也得下地,小女郎也得做农活,更小的孩子,还能去山里摘野菜。陛下若让他们都去了学宫念书,谁替家中做活?”

    淳于越道:“徭徒在播种和管理禾苗的时节都能回家二十天帮忙,学子也可以在农忙时回家,一边种地,一边背书。”

    王绾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下地试试呢?”

    淳于越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知道这事辛苦,但他们不念书去做官,以后一辈子就只能在地里。”

    王绾提高声音:“现在就是他们坚持不到做官的时候,马上要绝户了!”

    淳于越声音更大:“陛下既然决定了开学宫,收黔首,肯定已经准备消减赋税了,那就免了各家里去念学孩子的算赋和口赋……”

    治粟内史拍案而起。

    所有人看过去。

    他又默默跪出来,“陛下,臣失礼了。”

    始皇帝今天非常好说话:“无妨,卿可是有何高见?”

    治粟内史先向着始皇帝拱手作揖,谦虚:“高见愧不敢当,只是事关臣的本职……”

    他看向淳于越,神情蓦忽冷漠:“淳于仆射,陛下出兵征百越,你不会不知道吧?”

    淳于越当然知道,前年始皇帝就在调兵了,“调集二十万大军,动静如此大,吾自然知晓。”

    “你还知道是要调二十万大军!”治粟内史差点又想拍桌子了——他是负责管钱的,“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你知道要花多少口粮吗?一人一月要食粟三石三斗三升,来,你算算,一年要多少!”

    说到最后,治粟内史想要咆哮了。

    淳于越:“这……”

    治粟内史红着眼睛看向始皇帝,哭诉:“陛下,国库真的没钱了,臣想要钱——”

    ……其实还是有不少的,治粟内史只是能省则省而已。

    始皇帝罕见的有些心虚。

    他为什么知道国库还有钱呢,

    因为他算过了,那些钱在二十万大军拉起来后,正好还可以再拉三十万大军,接力打百越,这事他谁也没说,谁也不知道——哦不对,神女还有被神女告知的徐福知道。

    总之,治粟内史肯定不能知道,不然恐怕要死给他看了——等到二十万大军出发后,如箭在弦,他再提出来拨三十万大军前去相助,到时候不行也得行。

    始皇帝道:“算赋和口赋不能少。”他似是不容置疑,“人也不能少,这学宫朕一定要办!”

    左右丞相,御史大夫,治粟内史,乃至想要办学的淳于越,都连忙呼道:“陛下三思啊!”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这会出事的!”

    “它会引起民变啊!”

    始皇帝面色不愉:“怎么,这是在逼朕妥协?”

    王绾想到了什么,连忙道:“陛下,不若一步一步来!”

    始皇帝沉沉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这就是允他继续说下去了。

    王绾:“陛下,故黔首暂时不能动,不如先征召新黔首来学宫,也正可试一试学宫博士的教学有无效用。”

    王绾口中的新黔首,就是六国贵族之后。

    始皇帝依然不言不语,看他表情却似乎有些松动了。

    王绾心里一喜——陛下这回居然愿意退一步了?连忙加大力度:“陛下,学宫在咸阳,故黔首平日来,农时归,路上无人监督,定会偷懒,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若先让他们在家务农。而新黔首家中颇有余财,不必担心需要做活养活自己,有些人还不事生产,无所事事,正可让学宫教化他们。”

    甚少开口的右相隗状此刻亦出声附和:“若连新黔首这般顽固,对我大秦并未收心的人,都可教化,待来日故黔首前来学宫,岂不是很快便能教好他们?”

    始皇帝沉思片刻,仍有不悦,却听进去了,“那就如此办吧。”

    “治粟内史负责翻查新黔首户籍,务必一个也不许少。”

    “臣遵旨!”

    “学宫起后,御史大夫负责监察,有荒废学业者,依荒废农业罪处理。有博士私夹反动话语教与学子,或与政令背道而驰的教学,博士按叛国罪处理。”笔下文学

    “唯!”

    “右相,左相,你们负责起学宫一事,将相关事宜书写一奏,明日早朝呈上。”

    “唯!”

    出门后,王绾心里忍不住感慨:陛下比当年好说话多了。

    当年,他上奏行郡国并行制,然而陛下不愿意慢慢来,就要用李斯提出的郡县制,没想到这次陛下居然愿意退让了。

    王绾万分感动,抬起手掖了掖眼角的泪水。

    *

    其他人都被安排了事,只有淳于越没有。

    不仅没有,他出了宫门之后就立刻被送回去,继续为期六个月的禁足。

    下车时,驾车的人幽幽地说:“淳于仆射,秦宫里的博士,可不止你儒家。如今你被禁足,六个月后再出来,学子们早盖上了别家的印记,你们儒家的学说恐怕……啧啧。”

    淳于越顿住脚步。

    儒家要发展,必须要有很多人来学儒学,才能使儒家学说声名远扬,如今诸多旧贵族子嗣来学习,正是让儒家壮大的时候。

    但他被禁足了,而且按照陛下让这个人来说的情况看,陛下恐怕不打算让另外一位儒家博士去讲学。

    半年时间这么长,足够其他家把名声打出去了,将儒家打压得暗淡无光。

    想明白后,淳于越悚然一惊,随后苦笑:“那又如何,陛下难道还能解除我的禁令?”

    驾车的人笑了笑,“淳于仆射回去后,好好想想陛下说过的话吧。”

    淳于越从袖子里拿了一枚金豆子,送给驾车人,感谢了他之后,车辆驶入夜色不见了。

    淳于越慢慢踱步回房,想着这话的意思,拿了竹简与毛笔,将之前始皇帝的话抄录了一遍,随后,死死盯着“或与政令背道而驰的教学”这几字。

    陛下这是在警告——要继续和他对着来,还是为了儒家妥协。

    儒家……

    夜色慢慢变成了乍现的天光,窗纸上湿了一层水雾,淳于越跪坐了一夜,蹒跚地站起,一声叹后,好似老了十岁。

    他从柜上拿下来七八卷尚未奏上去的奏章,第一卷上竹简隐约能见“分封”二字。

    火盆升起,竹简扔进去,火舌灼烧得很热,拥挤在一起的竹片噼里啪啦的响。

    淳于越坐回几案前,开始写新的奏章。

    一卷——

    向始皇帝妥协,致歉的新奏章。

    青霓瞅着面前的青年,他跪坐在席上,低着头,肌肤白皙,发如丝绸,怎么也不像是当仆从的样子。

    说是哪家贵公子也不违和。

    “陛下说,你被送给吾了?”

    听到这话,青年似乎有些羞赧,抿了抿唇后,支吾出几个字:“在下会寸步不离伺、伺候国师。”

    “你叫什么?”

    “郑十。”

    这名字……

    青霓随即看向他的脸,看着就又俊又俏,白面书生,居然叫这么随意的名字?

    青霓:“你来之前,知道我的事情吗?”

    扶苏尚有些羞耻,却还是点了点头。

    青霓:“好。你以后就负责照顾我的牛了。”

    扶苏:“……?”

    青霓:“先给它沐浴洗澡吧。”

    沐,濯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在古代,沐浴洗澡连着来,才是洗全身。

    扶苏:“……”

    青霓等了两三秒,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唯。”

    扶苏:给牛沐浴洗澡,应该不难吧?

    ——他之前一整天干的活就是扫洒修剪花枝,累也只是因为地盘大,像沾水擦宫殿的活,他还没来得及接触。

    这个新来的仆从去后院了,青霓托腮欣赏窗外风景,听着树上黄莺婉转的歌喉。

    雪貂跳上案几,拉了拉青霓袖子。

    没反应。

    又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腕,这才引来青霓的注意,“怎么啦?”

    “衣衣,你没感觉那个新来的小子不对劲吗?哪有那么白又那么俊的奴仆。”

    雪貂叹息一声,脸上掠过明显的嘚瑟。

    它家衣衣真是太单纯了,还好有它这个聪明机智的系统帮衬!

    “说不定人家之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是犯了秦律,全家下狱,他刚被充进宫当奴仆,就被秦始皇看重,送到我身边了呢?”

    系统愣了愣,“好像……也有这个可能?”

    青霓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而且,秦始皇亲自送来的人,肯定没有问题,顶多就是给陛下当眼线,但是,反正我有这套留仙裙,也不需要吃饭洗澡上厕所,放眼线就放眼线呗。”

    正主都无所谓了,系统想了想,也觉得多个仆从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摆在身边多看两眼,赏心悦目!

    另一边,扶苏盯着眼前的母牛,如临大敌。

    母牛卧在栏里,没什么精神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慢吞吞趴下头去。

    “沐浴……要先打水。”

    扶苏呢喃着,找人问了地方,艰难地拖了一桶热水回来——他本来是想打凉水的,可宫殿里的宦人听说他是要给国师的坐骑沐浴洗澡,拦住了他,硬是现烧了热水让他拿过去。

    “给牛用热水,也太奢靡了。”扶苏自言自语,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扶苏转过头,便看见国师站在那儿,眼底笑意如花,眉目舒展开来,比起刚看见她时多了三分生动。

    抱怨时被正主发现了,直让这位脸皮薄的青年面红如滴血,“国师,我……”

    青霓礼貌地等了一会儿,都没等他“我”出个所以然来,就帮他说了,“你觉得我用热水给它洗澡,是奢靡?”

    扶苏点了点头,“柴禾贵。”

    虽然对于他来说,柴禾想用多少用多少,但是长公子也清楚,别说寻常黔首了,就连普通官员都没办法天天热水洗澡。

    现在还没有沐休这个词,西汉时才出现明文

    规定:“吏员五日一休沐。”意思就是每五天给他们放假一天,回去洗澡更衣。这还是官吏家,至于普通人家还想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洗澡?一年洗一次才是常事。就有柴禾难弄的因素,一般人烧火做饭都不够,别说洗澡了。

    现在给牛洗澡居然要用热水,从那宦人处得知,还是三到五天洗一次。听得扶苏直皱眉。

    青霓挑眉,“那你可知陛下和公子们,以及贵族,身上的衣裳至多穿几次吗?”

    扶苏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此刻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青霓:“看来你是知情的。不错,他们的衣裳从不穿第二次。”

    宋太宗穿洗过的衣服,能被史官专门记载在史书上,夸他勤俭节约。

    如果只是宋太宗,还可以说是史官拍他马屁,但是,唐肃宗衣服洗过三次,还专门拿去给大臣炫耀,被记载在史书上!

    晋王皇后,夸她虽然是皇后,却勤俭节约,用的理由是穿洗过的衣服,被记载在史书上!

    南昭明太子为给世俗做朴素表率,穿洗过的衣服,被记载在史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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