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面具后那道视线在夏清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后,夏清听见对方开口:“随我来。”说完,白衣祭司转过身去,朝与柳菡云二人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夏清赶忙跟上。
圣宫内守备森严,尽管道路宽阔,却没有闲杂人等出没,因而放眼望去,除了往来巡逻的兽卫,便只有夏清和祭司两个人。
这些兽卫经过时见到祭司,都会停下脚步,行礼问安。
刹那间,夏清梦回两个月前紫霄峰巅。
她刚穿来那会儿,掉毛鹌鹑似的战战兢兢跟在白镜玄身后,过路的长老执事态度也这般恭敬。
既视感太强了,夏清一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咚——
因为走神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夏清一头扎在祭司背上。
“啊……抱歉!”夏清惊慌后退。
她这才发现,周围环境变了模样,她们已经离开圣宫,来到一处僻静的庭院。
院门在夏清身后,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白衣祭司站在不远处,回头瞧了夏清一眼:“地上有银子吗?”
夏清大囧,头埋得更低:“不,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地面,却不抬头看我?”
意有所指的话语像轻盈的羽毛刮过夏清的耳廓。
夏清心口扑通一声,下意识抬起头来。
下一瞬,夏清遭遇美颜暴击,然后就忘记了呼吸。
白衣飘飘的女祭司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脸上的面具,转过身来。
一张干净无暇的脸庞映入夏清的眼帘。
不管是在天上还是人间,不管哪一次见面,这张脸庞都能给夏清预期之外的震撼与惊艳。
白镜玄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一声浅浅的埋怨,一个波澜不惊的回眸,她的心跳就失去节奏。
愣怔间,白镜玄朝前迈出一小步。
来到夏清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稍稍站定,红唇轻启,语气略带迟疑:“你是不是……在怪我?”
夏清:“啊?”
白镜玄垂眸:“怪我不告而别,久久不归?”
“……”
夏清渐渐清醒了,脑子开始重新转动。
白镜玄,不止是她的师尊,她们之间还存在一个尚未理清的误会。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这个误会一直延续下去,对夏清而言会更加有利。
见夏清不说话,白镜玄神情落寞,愧疚又无奈地开口:“我给你留书信了,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
夏清:“什么书信?”
“天梁洲那魔人卧底的上线见势不妙回传消息时被我拦截,但他用特殊法术脱身,我没抓住他,此事事发突然,我即刻动身追踪,便没来得及告诉你,因而只能以书信的形式写明缘由。”
白镜玄认真解释:“仙界一日,蛮荒一年,我来蛮荒之后每年寄回一封家书,算到现在已有十二封了……”
说着说着,白镜玄疑惑的眼神中透出两分警惕。
“难道……你都没有收到么?”
夏清:“。”
她如实回答:“没有。”
白镜玄:“……”
她沉默着,眼底倏地闪过一缕寒芒。
夏清也感到唏嘘。
白镜玄闭关不过十年,紫霄峰内就纰漏重重,魔人卧底们敢擅自改动重要决策文书不说,现在竟然还敢拦截白镜玄寄出的书信。
这同时还意味着,白镜玄身边极信任的长老中也有魔人的眼线。
说不定,引白镜玄来蛮荒还是魔人的计策,是调虎离山。
夏清忽然有些同情白镜玄。
世上有什么事,是被信任的人背叛更刺痛人心吗?
不仅长老中有卧底,就连她此刻以为跟她恩爱两不疑的“仙侣”,也是魔族的卧底。
迟疑片刻,夏清终于开口:“……你在信里写了些什么?”
该不会是些紧要的机密内容吧?
夏清话音落下,白镜玄没有立即回答。
须臾,她竟抿起薄薄的嘴唇,神情纠结,脸颊边还泛起可疑的红晕。
夏清:“……?”
看来是相当不妙的书信。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夏清头疼。
倘若这些书信落入魔族卧底手中……
白镜玄脸上神情先是羞涩,随后似意识到什么,寡淡清寒的眉目间显现一丝懊恼。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始终没有开口回答夏清的话。
“咳。”夏清清了清嗓子,小心试探,“那你……要不要先回去处理这件事?”
白镜玄闻言,神色渐渐恢复如常,摆手道:“不必。”
夏清:“?”
“信丢了就丢了,再写便是。”白镜玄看向夏清,眼底好像有莹莹波光,“你特地来蛮荒寻我,我不想再因旁的事情与你分开了。”
夏清:“。”
其实我不是特地来找你的。
一切都是意外。
“嗯……”夏清有点心虚,不敢直视白镜玄的眼睛,“我听湘洲主说你在蛮荒。”
话音未落,忽而迎面吹来一阵紫藤花香的风,随即夏清便坠入一个浅浅的怀抱中。
白镜玄抱住了她。
霎时间,夏清浑身绷紧,屏住呼吸。
白镜玄抱紧夏清,微微倾身,与夏清额头贴着额头。
那双幽静宛如深潭的眼睛里盛着脉脉深情,似要看进夏清心底:“清儿,我并非故意不告而别,你就原谅我吧?”
吴侬软语,从这清清冷冷的美人口中说出来,足以蛊惑人心。
夏清无法回答。
轰隆隆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
不止夏清自己听见了,白镜玄,肯定也听见了。
很不妙。
夏清感觉事态在悄悄失控。
她刻苦清修两个月,结果一点作用也没有。
似从夏清的心跳声中听出什么,白镜玄神态愈发柔和,又得寸进尺往前贴近一点,鼻尖碰到夏清的鼻尖,语调克制不住地微微上扬:“清儿,你不说话,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夏清:“……”
她别别扭扭地侧开脸,试图转移话题:“仙界那边的事,63*00
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白镜玄不满夏清顾左右而言其他,抬起一只手托着夏清的下巴,将她的脑袋稍稍扶正:“我与清儿久别重逢,难得相处片刻,清儿不关心关心我,怎么老记挂旁人的事情?”
夏清:“。”
紫霄峰的事什么时候变成别人的事了?
夏清撇撇嘴,小声嘟囔:“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啊,还有心思替兽人女皇排忧解难。”
白镜玄愣了一下,随后好笑道:“清儿……难不成在与我置气?”
夏清不吭声。
“还说我呢……”白镜玄不知想到什么,眉梢一挑,语气玩味,“清儿今日一直盯着小语,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夏清抬眼,狐疑:“我什么时候……嗯?小语?”
“就是兽人圣女。”白镜玄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夏清鼻尖,“你敢说你没有?”
圣女就圣女,还小语呢,什么亲昵的语气!
夏清突然有点生气。
一生气,她就胆大包天:“看看怎么啦?”
脑子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是另一回事。
白镜玄显然没料到夏清这么理直气壮,猝不及防之下,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于是她疏冷淡漠的脸孔上短暂地出现了几秒钟懵懵的表情。
“你……你不准再看了。”良久,白镜玄绷着脸,闷闷地说。
啊哦,生气啦?
夏清被白镜玄这模样逗笑了,刚才心里莫名蹿起来的烦闷一扫而空。
堂堂仙尊,私底下居然是这个样子。
夏清吃了一大口熊心豹子胆,朝前逼近一步,反客为主:“就准你一口一个小语的叫,不准我多看一眼,你怎么这么霸道这么双标?”
白镜玄被夏清倒打一耙,半晌没反应过来。
夏清话已说出口才觉察不对,这句话也太放肆了,她如此“以下犯上”,会不会惹白镜玄不快?
见白镜玄许久不应,夏清心里开始打鼓。
看吧,这就是得意忘形的下场。
“……清儿教训的是,我知错了。”白镜玄沉吟许久,说这话时,漂亮好看的眉毛微往下耷,表情皱巴巴的。
夏清:“……?”
白镜玄低声解释:“我来圣城时小……圣女方满六岁,本次兽人大典举办的时间正好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她继承了神凰族的族姓,全名炎凰川·霁语,小语是她的小名。”
“……”夏清默。
不愧是圣女,名字如此独特,不像她纯纯一个路人角色,字都少一半多。
夏清半晌不应声,白镜玄小心翼翼地瞅她一眼,继续说道:“成人礼后,的确也不该继续以其小名相称,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唤她了。”
“额,嗯。”夏清知道自己不占理,多少有点心虚。
但更没想到白镜玄居然这么认真的反省,给她整不会了。
好不容易等到夏清出声,白镜玄长舒一口气,眼底重新聚起光彩:“清儿不生我气了吧?”
夏清不大好意思,一脸尴尬地小声说道:“我没有生气。”
听她这么说,白镜玄眉目舒展开来,笑吟吟地顺着她说:“嗯,清儿没有生气。”
夏清:“……”
嗐,随便吧。
夏清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不经脑子的行为,脚下步子悄咪咪往后挪,想拉开和白镜玄的距离。
和白镜玄贴得太近,她大脑不清醒,容易犯错。
但她的撤退计划没有得逞。
没等她提起来那只脚安全落地,白镜玄忽然轻轻一搂,把她揽进怀里。
这下贴得更紧了,隔着彼此身上的衣服,都能感受到对方躯体的柔软与温暖。
夏清心里别别扭扭想躲,忽而一缕温热的柔风吹过她的耳廓。
“清儿,我好想你。”
夏清站定,任由蝴蝶的翅膀煽动风暴,将她拉扯进去,坠入无边无际的涡流。
她早已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知道种种反常的迹象所代表的含义。
误会也好,假象也罢,这一刻无法抗拒的感受无比真实。
她终究不得不承认,她对白镜玄,见色起意。
反正,穿越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无妄,满纸荒唐。她近水楼台,怎么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气运加身?
夏清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起,用出乎意料的力气,回抱白镜玄。
做一辈子牛马也未必能保证平安到老,高风险高回报,能赚一日算一日。
以后的事,就留在以后再去想。
夏清闭上眼睛,唇边勾起一抹笑,轻唤:“祭司大人。”
白镜玄意外,松开夏清,问她:“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因为你现在就是兽人族的祭司啊。”夏清眉目舒展,神色鲜活,“祭司大人,要我帮忙干活可以,但是不是该管饭,我肚子饿了。”
白镜玄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仙界的人到凡间来,不适应灵气骤减的环境,是会容易肚子饿的。
就连白镜玄自己,隔三差五也会随同女皇和圣女一起用餐。
夏清和柳菡云此行长途跋涉抵达圣城,期间还经历了几次恶意阻截,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白镜玄意识到自己疏忽,略感懊恼:“清儿,你且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安排。”
她着急忙慌转身要走,却被身旁人忽然伸手拽住。
白镜玄回头:“清儿?”
夏清故意收紧五指,将十指相扣的感受清晰且深刻地传递到白镜玄手上:“走出这扇门,你还是兽人族尊贵的祭司,而我只是途径圣城的人族修士。”
白镜玄不明所以:“……清儿的意思是?”
“在人前我们要演戏,不能时时刻刻都那么亲密。”夏清轻轻拨动心里的算盘,“所以……你得补偿我。”
白镜玄闻言,陷入沉思。
夏清等着白镜玄开口,她猜到白镜玄会怎么回答,只要白镜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