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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路无话,黎问将他带到一片树荫下,那里摆着几张木桌,应当是吃饭用的,黎问见那上头一尘不染,显然刚刚有人打扫过,才放心地把薛枞推到旁边,自己也找了个椅子坐下。

    “你饿了吗?”黎问看向薛枞。

    边说着,他向右侧做了一个手势,就有人提着两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餐盒走了过来。

    “不用,“薛枞见了,拒绝道,“我还不饿。”

    黎问又仿佛很莫名其妙似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我饿了。”

    他的语调总是软软的,在每句话收尾的时候都有一个不很明显的降调,显得很柔和,偏偏又一次成功把薛枞噎得没法招架。

    薛枞这回很轻易地妥协了:“好吧。”

    “那一起吃。”黎问接过几个堆叠起来的餐盒,放在桌上,又把它们一个一个捧下来,在饭桌中间排开。从那人递过来的口袋里,拿出免洗的洗手液,擦洗了一遍双手,之后再找出消毒纸巾,仔仔细细将自己的手指擦拭干净,还顺势捉住了薛枞的手。

    薛枞挣脱了一下。

    “要擦干净。”黎问将薛枞的手撑开,小心绕过了手背上医用胶带压着棉球的地方,从手心到指尖,连指间的缝隙都没有放过,在摩擦到指节时,还会轻轻揉搓一下。

    可擦手就是擦手,这样的动作对黎问来说,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

    薛枞看了眼他万分认真的侧颜,觉得这个众人口中没什么脾气却难以亲近的人,其实有点呆呆的。

    黎问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才将那几个包装得很细致的餐盒揭开,露出里头泛着热气的大闸蟹。

    薛枞刚刚做完手术,自然是不能吃这些的,是谁嘴馋,显而易见。

    黎问又打开一个保温盒,龙虾肉藏在熬得软烂的糯米里,散发出勾人馋虫的香气,他将这一盒递给薛枞:“这个可以吗?”

    薛枞摇摇头。

    黎问很没办法地打开了最后一个餐盒,里面是什么调料都没加的白粥,薛枞这才接过。黎问见他拿起勺子,开始喝粥,才为难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食物。

    替他准备大闸蟹的人也细心地备好了蟹八件。黎问的视线扫过摊开来铺在桌上的精致工具,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头,很是犯难。毕竟在家里,根本用不着他自己做这些事。

    黎问尝试着拿起一个看起来最易上手的小槌子,慢条斯理地,回忆着别人替他处理蟹壳时候的样子,轻轻锤了一下。又因为担心油溅到身上,用的力道很小,那蟹壳也就岿然不动。

    显然他的回忆也并不准确。

    黎问撇了撇嘴,直接掰断了一条蟹腿,用嘴咬了一口,却不慎在嘴角留下一点油渍。黎问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又拿出一张纸重新擦手擦嘴。弄了好半天,除开嗦了一嘴油,什么也没吃到。

    薛枞见他为难成这样,忍不住露出一点点笑意,“我帮你吧。

    黎问立马放下手里的工具,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薛枞的姐姐从前爱吃蟹黄和蟹钳子里的肉,又总是嫌处理它会弄得满手都是油味,便常常是薛枞帮她。他们俩的性格有些颠倒,姐姐坐不住,而薛枞更细致一些。

    他的手法很熟练,将蟹黄分离出来之后,便开始替黎问处理蟹腿。

    黎问吃东西的时候都是正襟危坐的,姿势很是优雅,小口小口地抿着,速度却不慢,对待食物的态度倒是比对人还要专注得多。

    吮完蟹壳背后留下的那一点点油脂,淡粉的舌尖意犹未尽地勾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睛,巴巴地看着薛枞,完全是等待投食的眼神。

    见薛枞刚分离好一小截蟹肉,便探头过去,将它从薛枞的指尖直接卷进了舌尖。

    薛枞能感觉到手指被轻轻地咬了一下。

    他偏头去看黎问,见他那双猫似的弯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如果是猫,那也只能是一只极度馋嘴的橘猫。

    薛枞术后还很虚弱,动作算不上特别灵活,便慢慢地替他理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可薛枞被他搅和一通,本该沉重的心情却莫名轻快了不少。或许因为最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时候,黎问凑巧出现了。这让薛枞对他的抵触和戒备,不由自主地,降到了最低的状态。

    “黎问?”薛枞忽然道。

    黎问将嘴里的蟹肉吞掉,才偏过头,慢慢道:“过几天,我接你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薛枞又替他将粥里的龙虾肉挑出来,把龙虾壳撬开,放进他的碗里,“谢谢你。”

    “唔。“黎问心满意足地接受了投喂,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来,像只餍足的猫儿。

    薛枞对吃这件事,是没有特殊偏好的,在他看来,只需要填饱肚子、摄取足够的营养便罢了。

    可有些人偏偏就能吃出幸福的感觉来。

    至少在印象里,孟南帆吃东西的时候也总是很开心的模样。但他更偏爱的似乎是膨化类的垃圾食品,健康是被他摆在最末位的东西。薛枞常常看到他在家里很闲适的模样,趴着靠着躺着,甚至裹着毛毯盘腿坐在地毯上吃薯片,嘴角都沾上些碎屑也不管,怎么舒服怎么来。毕竟孟南帆的歪理无数,强调他的艺术产生于混乱无序。

    薛枞有时候看不过去,在保洁阿姨来之前,就不得不替他收拾了。可即使这样消耗,冰箱里似乎也永远装不下他的零食。

    而面前的这一位,似乎比他还要注重食物一些,想来可能对薯片也没什么兴趣。

    黎问见薛枞走神,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才注意到对比明显的白粥和蟹肉,对薛枞说道:“等你好了。”

    薛枞被他拉回了思绪,也没法和他解释不是因为自己馋了,只能继续替他剥壳。

    更早一些的时候,黎问听到薛枞的名字,是从二哥黎江越的口中。

    黎父为了历练黎江越,在他初入职场时,便安排他在基层做个普通职员,再一步一步往上升,做了将近三年,才开始摊派一些项目给他。而他第一次接手的,便是新开发的一个高档住宅区的楼盘。

    一切都很顺利,可偏偏是整栋楼都完成交房之后,出了一件耸人听闻的自杀爆炸案。

    那一段时间里,黎江越忙得焦头烂额。虽然沈易出于压下事态的目的,承诺把整栋楼买下来,但仍有许多已经装修完毕的住户,以及一些并不愿意息事宁人的户主,将尚且青涩的黎江越磨得好几个月都没法安眠。这之后还有一些关于房产安全问题的官司和索赔,等到一切处理完毕,黎江越心力交瘁,才在饭桌上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他讲述的时候也直皱眉头,言语里流露出对幸存那孩子的同情,但说到底,也抵不过他这几个月的辛苦奔走。人总是更在乎自己的事一些,别人的悲剧,都只是故事罢了。

    黎问那时想着,真可怜啊,可这念头也是一闪即逝,当换题转换之后,也就忘了。

    可当年故事里“幸存的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黎问却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点与“可怜”有关的痕迹。

    薛枞不是任何奇闻轶事里的主人公,不是黎问单薄的想象可以构建出来的任何样子。他甚至比这个世界上许多四肢健全却庸庸碌碌的人,要坚强得多。

    也骄傲得多。

    薛枞不需要同情,他值得任何人的尊重。

    薛枞的手指很漂亮,细长且白,被泛着油光的红色龙虾壳衬得更加生动。

    黎问一边看着,一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不用。”

    “可以。“黎问点点头,也不需要他的解释。他坐在薛枞旁边,安静陪了他很久,直到夕阳都挂不住了,天渐渐转黑,额头才一点一点地,显得很疲倦的模样。

    “我要走了,”黎问的额头垂到桌面的手臂上,被自己惊醒,才对薛枞说道,“我好困。”

    他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的,和委婉沾不上边,可是让人觉得简单。若不是误解了薛枞的要求,他也不会主动想到来医院看他。

    “嗯。”薛枞同他道别,目送他离开,便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准备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孟南帆提前回国了,可是他联系不上薛枞。

    他推着行李,在长途飞行之后,整个人恹恹的,什么都没心情收拾。又因为时差的缘故,在自己那莫名整洁了许多的房间里,昏睡了将近十个小时,凌晨的时候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失眠本是无法困扰孟南帆的。静谧无声的黑夜对于画家来说,似乎更是灵感的温床。可孟南帆在画板前呆坐了许久,又找出之前想看的电影,躺在沙发上,连一个镜头也看不进去。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失控。

    孟南帆的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一张脸,一个声音,却更接近于一种臆想——他大概真的出了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

    客房的门把手被拧开,程煜晕晕乎乎地被吵醒了,顶着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探出头来:“南帆哥,怎么了?”

    孟南帆见到他,那种心浮气躁的感觉不仅没有缓解,却反而更甚了一样:“没事,你去睡吧。”

    “你睡不着吗?”程煜走到他身边,他尽量自然地伸出手,去牵住孟南帆的衣袖,“是不是时差还没调整好?要不我陪你吧。”

    孟南帆却条件反射般地躲开了,“我出去一下,”又注意到程煜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神色,温言道,“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你也累了。”

    街道比白日里安静许多,却也能看到许多住户未灭的灯火。有细碎的雨丝拂过面颊,孟南帆蓦然停下脚步,他似乎又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一个人。

    似乎那次偶然的碰面和其后几次短暂的通话,勾起的不仅仅是高中时的回忆——他开始会时不时地想起雨幕之后,被淋得湿透的那一个人,和他眼中难以忽视的落寞。有一瞬间,孟南帆几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可是薛枞哪里会失落呢?

    他的眼睛里分明什么神色也没有,只覆盖着刺痛人心的严霜,与疏离得令人骨髓尽寒的冷漠。

    孟南帆对他的在意程度,似乎比他们本该有的交情,来得不同寻常许多。

    这一场雨没能透彻地降下来,零零洒洒落了几滴之后,便又只剩下闷热和潮湿。孟南帆随意找了个酒吧坐坐,又闲得无聊,给路衡谦打去电话。

    他以为路衡谦早该睡了,也只是碰碰运气,但似乎对方也出于某种原因,陷入了失眠的困境。

    “我半个小时之后到。”路衡谦答应得很迅速。

    但向来守时的人,这回却罕见地迟到了。

    放在从前,孟南帆还会调侃几句,可现在根本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只替他随意点了酒:“阿衡,你来了。”

    “少喝点。”路衡谦把自己面前的高脚杯推开,他并不是来喝酒的。

    孟南帆习惯了他的做派,轻声笑了一下:“过了二十多年一板一眼的生活,还不嫌腻吗?”

    路衡谦没理他。

    孟南帆这才打量了他一眼,见路衡谦深夜出门,仍然穿着笔挺且没有一丝褶皱的高定西装,再一次放弃了去理解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很无奈地找来侍者,跟他要了酒吧里不应该存在的茶包和热水,妥协道:“这样行了吧?”

    路衡谦很古怪地看着他,将泡好红茶的白瓷杯接过了。

    孟南帆坐的位置,是酒吧里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灯光昏暗,他整个人都窝进了柔软的黑色沙发里,把靠垫堆成一叠,放在旁边,在错落的光影里,竟然显出几分沮丧。

    “你怎么了?”路衡谦问道。

    听他说话,孟南帆才直起身体,方才那因为光线而产生的错觉便消失了,他仍是笑吟吟的模样:“什么怎么了?倒是你,怎么回事?”

    “我?”

    “大半夜不睡觉,”孟南帆指了指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北极冰川要融化了吗?”

    路衡谦依旧懒得理他。

    孟南帆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眸光扫过他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巨大油画,忽然沉默了一瞬,又把话题放回路衡谦的身上:“难不成是开窍了?

    最近也没听说他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最不可能的答案,倒可能成为最佳解释。

    “阿衡,”孟南帆见他不说话,“你还真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路衡谦拖着茶杯的手一顿,那暗红色的液体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抬头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孟南帆。”

    “行了行了,”孟南帆见他翻脸,“不编排你。”

    如果说孟南帆从前以为自己是异性恋,又忽然觉醒一样,发现自己对同性产生了爱慕,那路衡谦就该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性恋,应该去和他的工作谈情说爱。

    老实说,孟南帆都无法想象路衡谦会和人做爱。

    “你究竟怎么了?”路衡谦又问道。

    虽然孟南帆一直在说话,话题也东拉西扯看似很悠闲,但已经与他相识多年,路衡谦自然一眼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我……”孟南帆这次收起戏谑的语气,他的笑容也显得勉强起来,“我最近,好像不大对劲。”

    “昏迷醒来之后?”路衡谦心中有了猜测。

    “你上次和我说,”孟南帆犹豫了一下,显然很难以启齿,“人格分裂……我还当做玩笑,但是,那好像是真的。”

    路衡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这几天,看到家里被收拾得很干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不是普通的收拾,是彻彻底底分门别类地放好了,结果我自己反而找不到东西……好吧这个不重要,我还在家里看到了一幅画——我根本没有画过的画。”

    孟南帆总不会认错自己的笔迹。

    “……那你还记得画展的事吗?”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总感觉有印象,但是……”他想了想,“行吧,就当做我真的人格分裂,另一个人格替我办了画展,可是他为什么要画那幅画?我后来去问了,它都没有被展出。”

    “什么画?”路衡谦也不知道这回事。

    “好像是……”孟南帆停顿了片刻,才道,“是小枞。”

    路衡谦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他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孟南帆记得那大概算是拓印了一张照片,属于薛枞的,总是被他很宝贵地收起来,可是后来被孟南帆捡到了。孟南帆曾经似乎还偷偷藏过薛枞的一个小工具箱,里面都是些大小不一的刀具,把还是高中生的孟南帆吓坏了,便趁他不注意带回了自己家,和那张照片放在一起。

    那箱子也不知被孟南帆忘到了哪里去。这次却因为突然出现的一幅画,挑起了他的回忆。孟南帆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有陈旧的工具箱丢失了,又出现了一幅新的画。它们唯一的关联,大概是都与薛枞有关。

    ——是那一个消失的人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与薛枞有过什么无人得知的交集吗?

    “我其实想去问他,但是又担心唐突,”孟南帆道,“小枞好像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而且我之前碰到他的时候……总觉得……”

    路衡谦的理智将他想要出口的“少和薛枞接触”压下,他后来也发现自己大概在某些层面误会了薛枞,但仍然抹不掉薛枞在他记忆里阴郁的印象,只好尽量客观地回道:“他昏迷的时间比你还要久一些。”

    言下之意,孟南帆“人格分裂”的时候,根本没有可能见到薛枞。

    孟南帆也是想到这一层,才忍住疑虑,没有对旁人提起过。

    “所以,也和薛枞无关吧?”孟南帆继续说道,毕竟现在能理解这一切的,也只有路衡谦了,“也就是说,我曾经因为人格分裂产生了独立人格,但他在我又一次不知原因的昏迷之后,就消失了吗?”

    “应该是这样,”路衡谦思考了片刻,才道,“当时……当时你也没有对其他人说起过,而且不肯去看医生。”

    他说话很少有这么吞吞吐吐的情况。可孟南帆忙着串联这些记忆,也没能察觉。

    “那我也没法去找心理医生要记录了。”孟南帆有些苦恼,“我不该是这么讳疾忌医的人啊……看来他和我的性格不太一样——对了,你见过他,他是什么样的?”

    “他,”路衡谦似乎苦于怎么将“那个人格”的个性归纳,想了许久,只能答道,“和你差别很大。”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孟南帆又想到什么,“不过,既然其他人都没察觉,你怎么会知道我人格分裂的事?你看出来了?”

    “是他,”路衡谦沉默了几秒,才答道,“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么说,他和你的关系也很不错。”孟南帆笑了笑。

    不错吗?

    路衡谦不知道,他只能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孟南帆迟疑了许久,才将最为困扰他的疑虑说出了口,“可能他也没和你说过……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路衡谦一瞬间几乎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却听孟南帆又继续道:“哎,可能也不是他的原因,就是……我发现自己好像喜欢男人了。”

    路衡谦的脸色变了。

    孟南帆见他神色,不满道:“怎么,你还有偏见?”

    白瓷杯里的红茶已经凉了,路衡谦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被那劣质的苦味刺激得舌根都跟着苦涩了起来:“没有。”

    “还没有?”孟南帆干脆给他再倒了一杯

    ,“太不够兄弟了吧,这事能把你刺激得灌酒?行,要喝就多喝点。”

    路衡谦竟然真的给自己又灌了一杯。

    “阿衡,你还真这么古板?”孟南帆反倒奇了,又笑道,“怎么,要割袍断义了?”

    路衡谦只是话不多,但从来没有说不出话的情况。

    可这种窘境,他现在就遇上了。

    他的记忆里也有一个人,或许只是一道声音,但它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就该被尘封起来。

    好在孟南帆也只是与他开开玩笑,见他喝了两杯,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你知道吗?我醒来的那天,靠在车窗边上,看到了一个人。”

    几乎是在下一刻,孟南帆便叫停了前排的司机,让他绕路,去到街道的另一边。

    那是舞蹈学院的门口,平日里都被来往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偏偏就是那一天,并不算宽敞的大门前,竟只蹲着一个人。

    他穿着练习基训时候的白色T恤,把头埋在膝盖上,很孤单的样子。

    芭蕾舞系的男生除开表演需要,通常都被要求不能染发,于是孟南帆只能看到他黑乎乎的后脑勺,以及背脊上那一对支起的蝴蝶骨。

    他蹲下来,看着那人因抽噎而不断耸动的肩膀,心中忽然一紧,怕惊扰了他一样,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别哭了。”

    似乎曾在人生的某一个刹那,孟南帆也渴切地希望过,能如这般地,去安慰一个人。

    可那是谁呢。

    男生抬起头,眼圈都是红的,哽咽道:“谁哭了!”

    泪痕未干,孟南帆也不戳穿他:“这么晚了蹲在这里,怎么不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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