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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脚上的沙子被轻松甩掉,随着你屈膝又伸直地微微一跃,防护服后面的小型反冲引擎就像一只大手推动秋千般将你高高抛托起,起码上了三米的高空,在你抑制不住的惊呼中,你的下落相当和缓,如轻如鸿毛般,只在沙子上踩出浅浅脚印,而再一看周遭,你已经在沙丘顶端。

    真的很好玩!你相当兴奋。

    “女士。”一个沉闷,声线隆隆的呼唤传来。

    你在沙丘上探出头去,在下方的地面上,站着一位身穿深绿战甲,背着跳跃背包的基因战士,是勒恩的战士,在他的胸甲上,铜铸的颅骨和双翼闪着淡淡的光芒,他仰着头看你,毫无声线起伏地说,“请不要离开基地范围太远。”

    你看了看不远处的防御电杆,猜到这里是他的哨位警戒范围。你对他笑了笑,“我不能走远点看看吗?”你的声音通过头盔上的通讯器传递了过去。

    “你单独一人,安全无法保障。”幽绿骑士说,一板一眼,公正不阿。

    “你可以陪我走走吗?”你说,“我不会走的很远。”

    “我有哨卫任务。”幽绿骑士说,“等到夜间,会有一辆去往矿场的参观车辆,总督会安排安保人员。”

    你减弱了跳跃模式的强度,从沙丘的缓坡上,一步步跳下来,这感觉就像待在一个轻飘飘的气泡里,自在又有趣。

    你走回基地,把通讯频道调出来,幽绿骑士大多都在执行任务,卡斯坦因又去跟总督商讨什么了,你在卧房里实在待着无聊,才让侍从带你去星球地表上看看。

    基地里有许多操作工,和各种大小型的机械,不断发出隆隆运作声,你逛了一通已经腻了,便坐在台阶上,摆弄起防护服内置系统来。

    系统接入了你的身份,为你调接了相应能够访问的频道,其中的舰船频道呈现灰白色,意味着由于太遥远,通讯不稳定。

    闪烁了半天,舰船频道上传来一则消息。

    看时间已经是昨天的了,你应该早就收到它,但大概是通讯中断的缘故。

    [宴会如何?你喜欢吗?]

    发出人是赛维斯特。你回复了,[挺不错的呢!你在船上过得怎么样呀?]

    讯息陷入了漫长的发送加载中,不知何故,星港和行星地表的通讯链接很微弱,也可能是你的防护服系统本就只能承载行星地表通讯,不是为了星系内通讯而造的。

    很久,你想了想,又发了条消息:[你现在很忙吗?]

    没有回复,也没有显示发送成功与否。

    你抬起头看着基地里机奴和工人来来往往,产生了股古怪的孤独感,你突然发现你在这里无所事事,又是一个外来者。

    你低下头,犹豫几番,[你能到我这里来吗?]然后你就抱着手臂,在这淡黄色的防护服中,你坐在基地的台阶角落,静静看面前帝国劳工的生活。

    过了半个多小时。你的系统震动了一下。

    你把它点开,一条消息跃出,呈现在你的头盔上。

    [给我一个坐标。]末端是血天使的徽记。

    你控制住自己询问会不会影响他,这样方便吗?等等的不安,通讯链接微妙而脆弱,你立马将所在的坐标复制发送了过去。

    然后你就在等着,检查通讯面板,忐忑坐标是否成功发送,在基地和门口来回徘徊,仰望天空,刺眼的双恒星撒下明亮光芒,也将荒漠烤干。

    运输货物和补给的空中运载机偶尔来往,天空上那带给你期盼感的小黑点最终都成为无情抛下货物的机械运载机。

    你等了很久,几乎感到困倦了,也快失去了期望感。淡淡的夕阳笼罩在了基地,你往四周看看,觉得好像没有那么新奇,也不再有趣了。

    在呼呼的巨大声响中,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来,又是运载机的声音,你抬起头,但却感觉到这次的声响更沉更重,它悬停在半空中,尖锐的破空声在沙尘中刺破,嗡嗡的等离子引擎留下尾迹。

    灰黑色的机身的风暴鹰战机将舱板打开,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开口处。

    风暴鹰战机卷起的狂风将你的防护服的下摆吹动,扬沙不断吹在你的头盔和防护服上,带给你一种切实的痒痒的感觉。

    离地面有十几米,血天使就跳下来,风暴鹰收起舱板,呼啸而去。

    暗红喷气背包的尾焰熄灭,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重甲天使,沉重的落地声和震地感传来,全副武装的血天使慢慢直起身,附近的工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基因战士敬畏地短暂致意。

    他戴着头盔,暗红的漆面折射着黄昏的光泽,看不出基因战士的任何神色,显得淡漠且平静,他向着前方走去。

    在行进中,基因战士缓慢而寂静地左右环顾了一下。

    那头盔中的目光停留在了你的方向,在铿锵声和动力背包的嗡鸣运作中他走了过来,血天使在你面前屈膝,将视线和坐在台阶上的你放在同一水平上。

    他似乎有些迟疑。那柔润的嗓音被格栅通讯器转传后多了一丝陌生的嘶哑低沉,“现在我来了。”

    “你怎么能过来呢。”你感到喜悦又忐忑,用戴着防护服手套的双手放在他的头盔面颊上。

    “我整理了一些战团文件,需要交给战团长。”

    “紧急吗?”

    “是的,我想,非常紧急。”赛维斯特郑重其事地说,“必须马上送到。”

    [星际]种子106

    狂风猎猎,遮天蔽日的辐射尘埃笼罩天日,灼烧般的疼痛在他外露的皮肤上抽打,昏糊的视野浮浮沉沉,孱弱而扭曲的四肢快要难以抵御漫长行走的苦楚,催促他倒下,将身躯献祭给这贫瘠的沙漠。

    他一步步地攀爬,不比巨树上的蜗牛快多少,直到,终于,他攀上了顶峰,站在这崖顶,只见片羽般的阳光穿过厚云,撒到这饥渴干旱的沙漠上。

    随后,他张开双臂,削瘦干萎的人形,宛如妄图拥抱太阳的伊卡洛斯。

    一跃而下。

    .

    一片孤寂的沙漠上,伫立一个鲜红的盔甲身影,阳光洒在他的臂甲和微仰的头盔上。

    血天使。

    “你在想什么呢?赛维斯特。”你将目光从辽阔的荒漠景象收回,转向伴于你身畔的基因战士,得益于有赛维斯特的陪同,你能够在这基地附近更远的地方散步观览,感受陌生星球的景象。

    赛维斯特好似怔了一下,才向你慢慢低下头来,他的中士头盔上的目镜散发着隐隐的红光,“这里很像巴尔。”

    “那是哪里?”

    “那是一颗充满杀戮和辐射荒漠的星球,曾是一颗流放星球,用于流放畸形变种人和重罪犯人,人们在恶劣的环境下为了生存资源而彼此厮杀掠夺”赛维斯特半跪下来,伸出掌铠,掬起一捧沙土,沙子随着他的指缝下落。

    你也蹲下,摸了摸沙漠的表面,哪怕隔着防护手套,温度也传递到你的体表。温暖,灼热干燥的沙土。像是一颗死去的星球干涸的血液。

    “也是我的家乡。”赛维斯特看着你说。

    “你怀念你的故土吗?”你和赛维斯特对视着,黄昏的阳光折射在你透明的呼吸盔上,有些刺眼,而基因战士的头盔则是缄默的,遮挡面孔的,一成不变的威武钢铁。

    赛维斯特似乎思考了一会,“这很难说,无论个人的感情如何,家乡的影响融于血骨。”赛维斯特又站起来,看着眼前荒漠的地平线,“那是一个极度危险,恶劣,残酷骇人,但又美丽的地方。”

    就像血天使一样。

    在辽阔的沙漠上,你见到几个在尘沙中若隐若现的低矮影子,当你和赛维斯特接近时,你留意到这些是特别的自主机械,为了在沙漠上行走不至于被流沙吞没,长着蜘蛛般的六条腿以分散压力,核心的探测器在头顶一闪一闪,时不时发出嗡嗡鸣叫,你认出来,这是人类帝国基地在这星球地表广泛派出的侦测勘探机械,它们就像勤恳而不眠不休的小蜘蛛,不断在整个星球表面织出隐形的探测网络,从地形等高线到地底深处矿物储量。

    你在基地的操作员抱怨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近来,或许是太阳耀斑活动的关系,这些自动探测机械大多出故障,只能不断派出人力排查和检修,他们的工作大大增加了。

    在不远处,你就看到一组维修人员,在风沙的吹拂下,不断调试着一只瘫痪的机械勘测蜘蛛,沙砾将那深褐色,带着油腻和汗渍的,筋肉虬结的臂膀划出痕迹,粗壮电缆和其他机械组件直接融入皮肉下方,这呆滞而粗实的机械奴工在操作员的指挥下进行着拆卸和电焊的工作。

    戴着呼吸器的机械教操作员在见到你们的身影时,不声不响地停下了手中的操作屏工作,谦卑地向你们行了个礼,你在舰船上也见到过不少这种人,他们看起来还非常近似人形,比大多帝国人削瘦许多,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机械替换件,在机械教中是学徒和助手的阶级,这些沉默寡言的半机械人,承担了大部分的工程和维修职责。

    “那些人为什么不穿防护服呢?”你在通讯频道中悄悄对着赛维斯特问道。

    “那些操作工?”赛维斯特问。

    你摇摇头,机械教助手虽然看起来单薄削瘦,但他们也都穿戴着防护呼吸器,以及单薄但能够隔绝风沙和辐射尘埃的红袍,你把目光投向那些粗实高大的机奴。

    “噢,那些机械改造人是吗?”赛维斯特想了会说,“它们是消耗品,被摘除了脑叶,没有自我意识,不再算是人类了。”

    “真可怕,简直就是行尸走肉。”你大着胆子说。头一次在帝国人面前直白地如此表达,因为你们已经远离了维修小组,你也存着探究赛维斯特对此的想法的心思。

    赛维斯特好像沉思了会,“它们别无选择,这些机械奴隶生前要么是重刑犯,要么是克隆失败品或者畸形变种人,等着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若能废物利用还算是为生前赎罪了。”赛维斯特的声线有些生硬。

    “死刑犯咎由自取,”你维持着勇气,继续说,“可是实验失败品和变种畸形人也是他们的错吗?”

    赛维斯特停住脚步,向你转过身来,屈膝跪下来,“不,但这是命运。”赛维斯特异常认真地说,他把一只手铠放在你的头上,仿佛隔着头盔爱抚你似的。

    你一时迷茫,不能理解赛维斯特这举动中是否有何特别含义。

    赛维斯特起身,继续向前走,你快步追上他,“那你的意思是,畸形变种人必须付出更多才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不然就理应死亡?”

    沉默许久,“是的。”赛维斯特的声音有些怪异。

    帝国残酷的优胜劣汰理念。但当你看着面前这一望无际的贫瘠沙漠,不得不承认,也许这是符合宇宙中的实际。

    “你从没跟我说过你以前在家乡的事情,你的儿时时光啊,你们基因战士有儿时时光吗?”你突然不太确定。

    “我有。”赛维斯特说,“我在巴尔上诞生,在没有入选成为基因战士之前,我都和我的部族生活在一起。那是一段艰难的时光,即便我说给你听,也不算很有趣的。”他的声嗓恢复了温和友善。

    “但我想知道,你能说吗?”你有点小心地问。

    赛维斯特微微仰头,好像在回忆,那些如此久远的朦胧念想,就像在沙砾中拾起细小的红宝石碎片,“在我能够回忆起的最早的记忆里,我就在荒漠中拾荒和运水,躲避毒蝎和捕食者,或是经年累月地在矿坑中挖掘珍贵的血石。”

    “血石是什么?”

    “一种只在巴尔上出产的珍稀宝石,在巴尔的本土语言中,我们称它为天使之血。”接着,赛维斯特用一种让你很陌生的语言念出了一个词,你关掉翻译器,试着重复了一遍。

    赛维斯特笑了一声,纠正你的发音,你又乖顺地重复了几遍,然后你看着赛维斯特点了点头,“你的家乡话。”你又把翻译器启动,颇感满足地说。

    “你学的很不错。”赛维斯特褒奖道。

    “那你的名字用巴尔语怎么说呢?”

    赛维斯特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你,“在成为血天使后,我们通常会改名,最初的那个名字”赛维斯特的笑声微消,“我早已不记得了。”

    夕阳的金黄光芒洒在沙漠上,赛维斯特轻轻牵着你的手,那宽大的手铠握着你的小臂,你们在沙地陡坡上走着,沙子偶尔会吞陷你的一只脚,赛维斯特就会停下来,帮你处理这个,你可以很简单地启动跳跃模式,但不知为何,你们两个人都很耐心,赛维斯特还教导你如何辨别流动的沙子,用什么样的步行方式能省力。

    就这样,在时不时沉默,时不时三言两语的聊天中,你们到达了沙崖的顶点。

    你喘着气,看着远处的地平线上,那两颗太阳一同落日的奇景,余晖在褐黄的天空和沙尘中交织着。

    “那么,你是怎么成为一个血天使的呢?”你忍不住好奇。

    “就像这样。”赛维斯特久久望着远方的落日,他摘下了头盔,露出了英俊的面庞,似乎想要在此处感受沙漠的严酷,外部的有毒沙尘好像没对他造成任何不适,“每个军团都有不同的征召考核,在巴尔上,参选者需要独自通过沙漠,攀上那最高的天使崖,然后纵身跃下。”

    “一定需要很多勇气,很困难吧。”你不可思议地说,“竟然要从悬崖上跳下来。”

    “嗯?”赛维斯特微微回头,他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毫不作伪的惊讶,他笑了,“不,”赛维斯特低头看着那留着你们的足迹的陡峭沙坡,“对我来说,爬上悬崖,才是最难的部分。”

    “那时候我摔倒了许多次,有一次几乎滚落至底下,还好我抓住了一块尖石,在半坡停了下来。”赛维斯特回忆着。

    “这么说来,攀登确实是更难的呢。”你连忙纠正自己的想法。

    赛维斯特看着你,宽容地笑了一下,“对于别人来说,也许不是,因为那时,我是个瘸子。”

    你眨了眨眼,情不自禁地瞥了下赛维斯特的一条腿,他站得笔直而英挺,大理石般的面庞在沙漠的夕阳下显得洁白完美,整个人有如雕塑匠的杰作。

    赛维斯特善解人意地容许了你的这种惊讶冒犯,他的声音不卑不亢,依然如此温和,“那时的我跟现在的模样大不相同,所以你能明白了吗?”他走到悬崖的边缘,转过来看着你,展开双臂,“对我来说,一跃而下并不难,要么新生,要么死亡。”

    赛维斯特那素来温柔的灰眼睛,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一时间,在夕阳之下,那生自巴尔的瘦小佝偻的畸形身躯仿佛与这自天使之血中重获新生的英俊强健战士融为一体。

    你默默无言,走到赛维斯特的身前,伸出手抓住赛维斯特的臂膀,赛维斯特低头看着你,半晌,他露出一个由衷的美丽微笑。

    他的身躯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就像天使的纵身一跃,在一阵狂风中,你的心落了一拍,因为这猛然的拉扯,你也跟着他倾身出了悬崖,但你没有惊慌失措,尽显丑态地试图缩回安全的崖岸,而是睁大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躯被赛维斯特带着,跌向外头那千米的高空。

    就像曾在礼堂里陨落的那次那样,你的勇气超过了求生的本能,内心有种奇特的平静。

    随着你手指的轻柔滑动,跳跃模式启动了。

    你看到面前赛维斯特的蜷曲金发在风中剧烈拂动着,他的灰眸中有着某种你难以形容的东西,一些非常天使的东西,信赖,喜悦,爱仿佛一瞬间有着某种精神上的共鸣,什么也无法阻止此刻的融合。

    你们在空中激烈下落,呼呼的狂风吹拂不停,崖底的地面越来越近,你的跳跃模式显示预警的红色,因为它难以负担另一个基因战士的体重和他成吨重的装备,你们会摔得粉身碎骨。

    你的瞳孔微微颤动,盯着赛维斯特的脸庞,在空中的剧烈失重中,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无法尖叫,你只是紧紧盯着他,就像看着世上最后的一幕,最后一块美丽而极度危险的美景。

    下一瞬间,一股强劲的托力从赛维斯特那边传来,等离子引擎的尾焰喷洒至空中,灼灼的热温陡然扑来,赛维斯特启动了他的动力背包,天使之翼的雕饰下,科技的力量使战士如天使般展翅翱翔。

    赛维斯特托起你的腰,带着你再度升上高空,底下的荒漠剧烈驶去,你们就像鹰一样乘着气流滑行,赛维斯特轰然作响的动力背包带来了强大的安心感,它时而又加大动能输出,使得你们加速下落的态势再度扬升平稳。

    在这样几个起落后,你们稳稳地落到地面上,你听到沙地擦过赛维斯特的靴底的摩擦声。而你已经被他搂在怀里,因为冲力,你们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你的防护服紧挨着他暗红刚毅的装甲。

    “飞行训练。”赛维斯特笑着说。

    急促剧烈的喘息回荡在你的头盔之中,你感觉自己的汗湿透了背部,但有种畅快又不顾一切的感觉,你勾住赛维斯特的背部和颈甲,使得他微微躬身,你们隔着呼吸盔,紧紧贴在一起。

    赛维斯特的额头贴着玻璃,他也剧烈地喘着气,高空和长时间的辐射沙尘,使得他超人类的呼吸系统也有些难以负荷,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张开,艰难地汲取稀薄的氧气。

    但他依然注视着你,就像看着玻璃温房里的珍稀花儿,眼睛亮亮的。他将这狂野的爱好分享给你,鼓励你涉足他的世界。

    你咽了咽唾沫,遗憾地想,可惜有呼吸盔,不然这个时候你们应该会有亲吻的。

    [星际]种子107

    你们并肩躺在沙地上,看着茫茫的天空,因为这颗星球的大气层稀薄,你所看见的并无明媚的幽蓝,而是褐黄色的尘埃云层,以及那通向太空的渺茫晦亮虚空。

    “在我的星球上,天空是蓝色的。”你呓语道。

    “就像蓝宝石?”赛维斯特说。

    “哪怕在夜晚,也是一种深邃的暗蓝色,就像黑丝绒布。”你回忆着儿时的夏日,“那时,万千恒星的光辉离我们很遥远,我有时会将飞机的导航灯误以为是星星。”

    那时的你,绝想不到,就在这些渺远闪烁的星河虚无中,竟存在着一个如此庞巨而相似的人类帝国,为了人类的存亡,星际战士在群星间乘着星舰奔赴战斗,甘愿赴死,在儿时的你看着眨眼睛的星海时,赛维斯特就在其中。

    而现在,你们就在沙漠上躺在一起,多么奇妙呀。

    “地球的天空,云层是吸满水的蒸汽,”你站起来,比划道,“一旦达到某个临界点,云层就会洒下雨水,带来凉爽和滋润。在我成长的地方,雨总是下得很大,还有暴风,我常常穿着雨衣,光着脚踏过地上的积水。”你在这荒芜得没有一滴水的沙地上,做出用雨帽掩住脑袋,在瓢泼大雨中嬉戏奔跑的模样。

    赛维斯特坐起了身,他的眼中带着某种闪烁的温柔,微笑地看着你。

    对于血天使而言,这在清丽蔚蓝的雨中奔跑的女孩的场景太过陌生,以至于只能朦胧的想象,他所熟悉能洒在荒漠之上的,唯有暗红色的血液。曾经,跟他一样的数不胜数的血天使兄弟只能以最乐观的心态期盼,这他们为之战斗的,被他们的战死的血浇灌的沙漠,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独属于人类的充满生机的沃土。

    “很多时候,下雨的时候还会打雷,遥远又巨大的声响,突然的”

    毫无预兆的,就像暴雷鸣闪,传来了沉重庞大的轰隆一声,你惊讶不已地停下兴致勃勃的讲述,瞧向那个方向。

    赛维斯特走到你的身边,“是炸药。”硝石燃烧的酸苦味夹杂在沙尘风中,基因战士的敏锐嗅觉和知识储备让他轻松做出判断。

    “离这边不远,要去看看吗?”赛维斯特说。

    “那里是开采区吧。”在走向炸药声的方向时,你发问道。

    赛维斯特点了点头,你们停下脚步,伫立在沙坡上,观察着下方的场景,几个身负机械改造件的卫兵手持着激光卡宾枪,零零散散地站着,好几只机械勘测蜘蛛在周围徘徊,几个工人正奋力挖掘炸药炸出的洞里堆积的石块和沙子,几根支撑柱和工具设备刚被简单组装,打开了的罐头食物和水壶在一旁堆积着。

    你走下沙坡,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蹲下身,从厚厚的沙土里挖出一只机械蜘蛛,它看起来基本瘫痪报废,关节里塞满了沙子,背部的核心盒子没有亮光,铜色的表面也灰暗无光,在你试着把它翻过来,触了几下下方的不明电板线路时,它猛然激发着跳跃的电光,把你吓了一跳,然后就像回光返照似的,这个机械器彻底暗淡,生息完全消弭。

    这里距整颗星球最核心的矿脉带之一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但星球级矿机运作,深入击打地壳的震撼,已经隐隐震动着你的脚掌,天际传来遥遥轰鸣。

    当你在沙地上一步步往下走时,愈发感觉到这种地壳的隐震,这感觉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木板,一场绵长不绝的遥远余震,带来不安感。星球的地脉板块显得如此脆弱,彰显着来自星际的人类帝国对它的无情改造和开发。

    现在,你得以看到帝国的勘测小组,开掘测绘又一条新矿道,工人使用铲子和切割激光机将矿道口清理出来。

    脉动的地震感变得更强烈些了,错觉变得确信,矿道口堆积的石块,骇然动摇,工人惊恐地后退,伴随着一声嘶鸣,一只长着骇人巨螯钳,浑身昆虫般几丁质重甲的怪物从矿道口中挖了出来,破碎的岩石就像灰尘一样被它轻松抖落。

    这只怪物看起来足有四米高,比起人更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昆虫,兵蚁般的口钳中,两根艳红的感知触须扭动着,拱起的脊背是厚厚的黑曜石般的甲壳,黄沙般的拟态物像瘤斑一样遍布躯干,一只乳白色蛆虫模样的幼虫在它的脊壳缝隙间正穿行蠕过,它愤怒地张大着亮红复眼,发出尖锐啸叫,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利爪巨钳挥舞而过,直接击飞了一个闪躲不及的工人。

    “蚁牛!”有人惊惧地尖叫,工人纷纷四散逃命。

    卫兵涌上去,用激光枪对它开火,红色的激光射线穿透空气,解离分子,散发出灼烧的气味,但只是给怪物的腹部苍白甲壳上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红点,更加激怒了它,蚁牛啸叫着,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般犁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赛维斯特已经将你挥至身后,这样沉重迅猛的力道哪怕隔着防护服,都让你一瞬间头晕目眩,你踉踉跄跄地在沙地上跪倒,抬头的时候,只看到圣血天使启动喷气背包,跃向那怪物,手中爆矢枪猛烈开火。

    血天使暗红的盔甲在战斗中闪烁着如血的光泽,蚁牛的尖吼咆哮震撼耳膜,爆矢子弹的炸裂声,几丁质甲壳和链锯剑的碰撞声,动荡的像是一场极端失控的恐怖电影。

    赛维斯特镇定而果决,精金的链锯剑上的花纹在挥舞中散发着熠熠红光,左手的爆矢手枪射出的一枚爆弹在蚁牛的一只复眼上炸开,让它流淌出紫色的汁液,并且踉跄后退,血天使飞身向前,将链锯剑埋入其柔软的腹部,但蚁牛愤怒地张大下颚咆哮,巨钳利爪重重挥下,哪怕是基因战士的盔甲都难挡这一击,赛维斯特勉力支撑,后退了两步,在蚁牛啸叫着加重碾压的力量时,血天使又飞快开了一枪,正中它的一条利爪臂,在其嘶叫松力时,果断脱身飞离,赛维斯特从掌心中丢下一枚榴弹。

    就像天使的制裁,火焰的地狱飞速在沙地上蔓延,短暂的极度明亮使直视者近乎失明,爆裂的碎片四散迸发。

    所有人本能地趴下,烈火之风呼啸而过,怪物在火焰中扭动咆叫不已。

    榴弹造成的冲击飞速席卷至了你的跟前,这一切对你来说太快了,从赛维斯特将你推开,到他冲向蚁牛几次攻击至丢下热熔榴弹,只有短短几秒,在铿锵和子弹爆裂声后,你只感到轰的一声,热浪便如飓风般扑来,身体短暂的被掀了起来,仰落向沙坡下。

    你在沙地上剧烈翻滚了几下,天翻地覆,身体麻木而迟缓地传来火辣辣的钝痛,视线漆黑了好几秒,你努力眨眼,集中精神,视野才由漆黑转为朦胧,有沙土洒在你的脸上,被头盔挡住,面前的沙漠场景悸动般闪烁着。

    你沉浸在绵长的疼痛和眩晕中,沙坡被榴弹冲力倾倒,像雪崩一样滑落,半埋在你身上,你吞咽着口中的苦涩酸味,突然感觉到有什么痒痒的,在你的左臂上一路传来。

    来到了你的胸口,那是细细的小尖脚l交替运作,发出咯咯嗡嗡声,它继续爬,在你隐绰的视线中,被沙子遮挡的玻璃头盔上,你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一只有着漆黑腹部,八只细腿,像甲虫一样拥有椭圆形甲壳的虫子,它漫无目的的爬行似乎终于终止了。

    它放松了八条腿,扣在你的头盔上,几乎挡住了你的全部视野,你疑惑地微微摆动头盔,想要将这只野生动物驱赶走,你的动作引起了它的反应。

    甲虫的八条肢腿收紧,就像丧尸扭头,倏然低下头来,你看到它的脑袋上,唯有一枚独眼,散发着宝石般的绿光,晶莹的透绿色,金属质地的甲壳缓慢窸窣嗡鸣着。

    你和这散发着不祥幽绿之光的,纯粹机械构成的生物对视着。

    它趴在头盔上,看着你,意识到你是个活物。

    你的视野恍惚,气息微弱游离,只感到冰冷的绿光在视线中一闪一闪,仿佛来自幽冥的墓穴,嗡嗡的虫群,就像献祭给法老的贡品般被抬起,无数圣甲虫在你的身下拱卫,如冥河般流淌向一座阴森遥远的金字塔状的建筑,金字塔顶端被虚幻的白光笼罩着,像是一颗濒死的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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