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药剂师苍白的MKVII型头盔之后,洛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克制住这种被灵能入侵思维的不适感,他的口舌涌起一股突兀的干燥感。不是我带她来的。是她自己自发地走向这里,好像这儿有什么在吸引她。
他让这个想法充斥自己的脑海,以作为对牧师的回应。洛涅垂下眼,面无表情地从护目镜之后,凝视着泰拉裔,他就站在他身前,靠在暗红帷幕上的纤弱而优雅的身影,她有一头柔软顺泽的黑色长发。
她正在以一种无法言说的神色,遥望着礼堂中战团的宣誓晚祷,就像个既疏远又贴近的瓷偶,一只自林中窥探的小鹿,洛涅读不懂她脸上的表情。
有什么正在触动她。
突然,就像想起他的存在,泰拉裔在这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洛涅这才看清了,在泰拉裔柔软的面颊上,那是悲伤而深远的回音,她的黑色眼珠中有一道亮光,欲语又隐匿。
一阵短暂的思维空白,几乎让洛涅感到一股焦灼陌生的心火撩过胸膛,洛涅握紧双拳,强压住怒火。
那是怜悯。
+你不该允许她来到这里。打扰了神圣的战团祈祷+
牧师的灵能再度悄然出没在他的思维表层。
+这是一种玷污,她不配看到这些+
洛涅感受着一丝悔意在他的心口流动,聆听着牧师的教诲,他知道完全没错,他本能关闭了头盔的扩音器,让自己粗重的呼吸和隐忍的磨牙声掩藏在头盔之后。
“这大概要多久?”那柔细的,女性的嗓音被头盔的通讯系统捕获,传到他的耳畔,就像清丽冷淡的雨水,泰拉裔有一副该死的好嗓音。
洛涅发觉自己无法抑制地想象着她会在痛苦中发出怎样的叫声。他安静了半晌,直到泰拉裔似乎都感觉到他的一丝古怪,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透过呼吸格栅重启的音讯系统,做出简短而冷淡的答复。
“时间不定,通常至少持续一整个标准时。”
泰拉裔又将她的目光投向礼堂了,洛涅得以做出一次释放的喘息,缓解心中的情绪。
洛涅突然意识到,牧师撒瑞尔此刻也正透过他的双眼,无情地观察着她。泰拉裔不知道,她此时的反应正落在两位在战团中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的基因战士军官的眼底下。
她在审视他们,他们也同样在看着她。
我应该带走她吗?
洛涅在心中询问撒瑞尔,撒瑞尔一时沉默,洛涅听到礼堂宣讲台上,牧师的脚步声沉重地来回徘徊,一声质问自骷髅面盔下传出,高亢而压抑怒火。
“何为责任?!”
就像一次压抑的释放,基因战士的声嗓也随之更沉重了些,“即奉行帝国的意志。”
血天使垂着头盔,以喉咙中的声响应着牧师的叱问,就像一座雕像似的毫无动摇,一滴汗珠顺着亚利尔的鼻梁滑下,在他褐色的粗糙皮肤上缓慢滚动,天使之子保持着坚磐的意志,在晚祷中集中注意力,进入沉冥状态。
但不可避免的,他的咽喉感到干渴发痒,一种铜铁的诱人甘味正从深处涌上来,意图攫取他。熟悉的失控感在他的脑海里隐隐作痛,黑暗的怒气自他心间澎湃,在这些誓词的煽动下,狂暴得急欲投身战斗,进行破坏的杀欲。
亚利尔的呼吸变得沉重,面孔微微抽搐,獠牙在他的嘴唇中的存在感变强,面颊咬肌时不时抽动。勉强辨认提醒着自己,这里不是战场,而是舰船的礼堂,摇动的烛苗不是战场的火焰,他周围的战斗兄弟的甲胄不是坟茔,亚利尔强压着这种涌上来的感觉。
蓦然,他感应到一种联系,如脐带,在礼堂中金色如陈旧玻璃的陌生恒星光芒照耀下,仿佛有一道如鲜血的细线,被连接了起来,贯穿在其中。象征着他的意识的猩红感知,从他的后背延伸出去,与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来的,另一道水螅般的,透明而淡金色的细枝交融,红色与淡金色迅速融合在了一起,紧紧相连,指引给他一个方位,走廊上方帷幕之后,那个地方在他的感官中的存在感变得强烈无比。
亚利尔咽了一下喉咙,继续接下牧师质问的下一句誓言,他滞住的头盔又在几毫秒内恢复理性和坚韧,这微妙的变化几乎难以从头盔上看出,但亚利尔感觉到牧师的审判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黑色的肩甲如吞没一切的死亡,他一直是重点观察对象,在这检查坚定意志的晚祷之中,任何动摇都揭示了一位基因战士的心灵危险情况。
而亚利尔,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泥泞的血红之渊中,自那场大战以来,他本该与众多陷入彻底癫狂的血天使一起陨落于对敌的满腔怒火和狂热屠杀的,但他回来了,他被两位兄弟带了回来,他们扼住他的臂膀和脖颈将他往后拉,用厉声和哀求让他清醒了,让他弄明白在这残余的战场上已经没什么好杀的了,让他弯曲的手指放开地上的星界军,那前来支援他们的凡人士兵,亚利尔依然记得,那个年轻的士兵躺在沙地上咳嗽着,脖子处被撕咬开,一片血肉模糊,气管冒着血泡,眼中是全然的惊恐和痛苦。
亚利尔吞咽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口腔里的铜臭和湿润是什么,鲜血顺着他的下颚往下淌,一股源自基因癫狂的残余的血与痛在他脑内神经里震动,他这才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素来冷漠坚硬的面孔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看着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最终一命呼呜的那个士兵,他的心中那一闪而过的是痛恨还是一丝懊悔?亚利尔剧烈地喘息着,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在这种情绪变化中后缩,咧出沾血的獠牙。
场景回转,亚利尔跪在礼堂之中,牧师来到了他的跟前,“亚利尔。”极其低微的声音,从他的头盔中只属于血天使的那个通讯频道中传来,那是跪在他旁边的安凯厄斯的警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这位兄弟又迷失了。
亚利尔却在牧师黑压压的影子前,缓慢地抬起头来,他的头盔上没有谦卑,只有一种冷漠和桀骜,但他依然重复那誓言。
何为死亡。“乃吾等的责任。”
他不是圣血牧师。
不是血天使的牧师。他没有资格审判他。
牧师撒瑞尔在他面前徘徊几步,停步片刻,骷髅面具高踞于亚利尔上方,在血天使回应的目光和冷静无误的誓言下,走开去。
亚利尔复又垂下首去。
安凯厄斯也松了口气,他的呼吸悄然急促几分,但也远比亚利尔要镇定许多。赛维斯特宛如雕像的英俊面庞上,维持着坚毅无痕的神色,唯有灰色的眼珠向后动了一下。
他们都感觉到了,他们的血盟,那一股清泉,如暖水般的抚慰,那只能暂且称作血仆的女孩正在不远之外。她的心跳声,如一道纤细却凝实的联系,亚利尔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并感到了一种以前从未享受过的平静。
亚利尔镇定地继续低沉吟诵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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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
+已经发生了,泰拉裔的毒害,已在我们尚无所觉的时候,蔓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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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低的声音,你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以抛开喉咙中那种古怪的堵塞感,一种奇怪的腥甜味。
礼堂的红色火焰和循环往复的低沉念诵,不知为何,给你造成了一种眩晕的昏昏沉沉感觉,你起码已经站在这里听了一个多小时了,最初的震撼变为了麻木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古怪的热意。
你现在恐怕是明白文崔特那种近乎自虐的自律和奉献理念,是从何而来的,原来帝国就是这么教育它的军人士兵的,像文崔特那样的,在军团中恐怕数不胜数。
你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从你所站的这处高台廊道,微微拉开帷幕,你又瞥了眼那三位暗红盔甲的血天使,不知为什么,你仿佛能感觉到他们。
死亡不是解脱,也不是悲哀,而是必行的职责。
甚至赛维斯特,他的内心也认同这个。
血天使的誓言,就像灼热的沙漠之风,拂过你的全身,你摸摸鼻子,发现自己流汗了,有一种发烧似的虚脱感在体内不知何时就存在了,四肢充斥酸软。
“你有感觉越来越热了吗?”你问洛涅。
洛涅慢慢移转目镜,看向你,他的反应迟缓而冷淡,“什么?”
基因战士浑身着甲,动力盔甲内部有自循环的温度控制系统,想必不能共感你的苦恼,你抱起臂来,斜靠在廊柱上,默默忍耐着。
一滴晶莹的汗水顺着你的脖颈向下滑。
洛涅切换了头盔内的医疗模式,目镜监测到眼前之人的体温上升了,她的某些指标也开始处于高亢状态。
泰拉裔和基因战士的确有某种联系。
洛涅将这个想法沉淀,传递给牧师。
+从何说起+
心灵纽带。医疗修会的研究成果,给予了这种联系命名,这种影响恐怕是双向的。
+你是说,泰拉裔已经和在场的某位兄弟有了此种纽带吗+
我不知道。
洛涅沉静地回复。
你的腿终于受不了了,只好蹲下来,把自己抱住。汗湿的额头贴在天鹅绒的帷幕上,喘出湿热的呼吸,让自己平复。
影子靠了过来,你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铁甲大手放在了你的肩膀上,洛涅俯身靠近你,苍白的大拇指贴在你脖颈处,用铁甲上的感应器,测量你的脉搏,就像对待一个伤患。
脆弱急促的脉搏像小鱼似的挣扎震动着,泰拉裔睁开眼睛看他,洛涅沉寂地回视。
我该怎么做?
洛涅等待了一会,牧师的答复变得模糊。他无法辨析,他感到困惑,唯有泰拉裔的双眼。
洛涅的手指逐渐移动,就像忍不住丈量似的,在细嫩的脖子上摩擦,泰拉裔虚弱无力,但又冷静的旁观着他的作为,直到他的指尖碰到那脖子后面的一层薄膜。
她皱了皱眉,有一丝忧虑和恐慌闪过眼底。
洛涅很清楚,这是用于控制泰拉信息素分泌的抑制贴,他摩擦的手指将这片脆弱的薄片弄皱,泰拉裔的手抬了起来,握在那冰冷的白色手铠上,就像试图阻止一把抹向她的咽喉的武器。
她的力量微不足道,完全无法制止一位经过强化和动力盔甲加持的基因战士。
洛涅想让她知道这一点。
但这又很像是一种盔甲骑士和柔弱女性的调情,她的手掌请求般地攀附在他的掌胄上,洛涅的手掌上移,握端住她的面庞。
“你是不是病了?”他说出药剂师该说的,却言不由衷,故意误导的话。
泰拉女子皱眉思考,“在帝国中,有不少相似的案例,我们称之为超人类恐惧症。某些凡人会对基因战士的体型,甚至只是分泌的气味产生过激的生理反应。”洛涅慢慢解释道,刻意模糊,“颤抖,惊悸,难以呼吸这都是基因本能的恐惧症带来的。”
“他们怎么会让你上船呢?真是一种虐待。”洛涅说,他的头盔下发出不忿的笑,“那些官僚是不是就想看着我们将你撕裂。”
“通过这种方式,玷污我们的荣誉。”洛涅说,“我从来不赞成这一点,让泰拉裔和战团接触,让我们认清,我们不过是受基因驱使的野兽。”
“这对我们彼此,都是一种侮辱和残害。”洛涅一边温和地说着,一边把你抱起来。
你在他的臂膀中是那么娇小纤弱,远比他曾救助的任何基因战士兄弟都要脆弱,让人不知如何是好,洛涅的臂甲作为你的支撑,他的手指又一次抚过你脖后的抑制贴。
洛涅这么抱着你,缓步走出帷幕的阴影,来到能够直面俯视礼堂的走廊栏杆前,他低下头看你。
“你知道,如果我将你脖子后面的抑制贴揭去,”
“再将你扔到下面去,”
黑压压的基因战士跪地于礼堂之中,正在祷告,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那沉沉的誓言如热浪般涌起,抚至你的腮边的细发。
“会发生什么事呢?”
洛涅的声音平淡而认真,就像真的很想试试似的。
“你害怕吗?”
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洛涅,就像看个怪物似的。
洛涅的头盔上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那抱着你的白色臂膀伸出栏杆,将你悬空在礼堂上,只要稍稍松手,你就会跌入那些几十个正郑重祈祷的基因战士之中。
“你是想和他们在一起?”洛涅轻声说,“还是赞成我?”
“他们都戴着头盔呢。”你说道。不知是想说服洛涅,还是说服你自己。
“对,所以,这将是一种羞辱。”洛涅说,“他们只会惊讶于你的坠落和丑态。这将使你处于一种完全无助的状态,告诉我,这难道不正是那群将你派至此的官僚对你做的么?”虽然说着这些恐吓的话,但洛涅并不愉快,他的嗓音中甚至有一丝深沉而温和的同情,诱使你不禁赞同他。
“况且,你很清楚,有人没戴头盔呢。”洛涅看向某位此刻背对着他们,面容英俊的金发血天使。
你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你看,如果你真将他看作朋友,你本不该害怕。”洛涅说。
“承认吧,根本没什么朋友。”
“凡人和基因战士成不了朋友,泰拉裔凡人和基因战士,就更没有可能。”
[星际]种子89
黑剑号战列舰,礼堂高廊之上
洛涅双臂之中抱着你,将你悬在走廊栏杆之外,下面就是基因战士正在晚祷的礼堂。烛光莹莹得映照上来,基因战士独特的汗味,动力甲的机油味和熏香混合在一起。
就在这样的缓慢僵持和质询之中。
“你错了,”你开口了,将一只手放在肩甲上,那深红的边漆和神圣血红基因螺旋,和你细柔的手掌相映得彰。
你的声音虚弱轻柔,但却有一种安抚而镇静的力量,充满了诉说真理一般的淡淡说服力,你继续慢慢说了下去,“你说这些话,已不能使我感到畏惧了。”
你定定地凝视着基因战士药剂师的苍白面盔,意图从这看似毫无动摇的漆面上看出他的情绪变化,洛涅也正垂首看着你。
“如果你真那样做反而是给我机会证明友谊,证明我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性,你想要这样吗?”
洛涅没有回答,换做是他用研究一个从未见过的存在似的眼神看着你了。
“你是在威胁我?”洛涅淡淡地说。
你抿上嘴唇,将目光抬起,穿过药剂师瓷白的肩甲,以看一个没预料到会出现的东西似的,被吸引过去的专注眼神。
一只钴蓝色的手甲,稳定得好似能掌握一切武器,放在了洛涅的肩甲上,与暴风雨般的阴沉天空同色的胸甲前是金色的翼徽和骷髅,来者比洛涅还要高一个头,无一丝毛发的头颅下,一张英武而宽大的面庞。
“把她交给我,兄弟。”肯乌维说。
洛涅一时没有做出回应,他依然垂着面盔,凝视着你,似乎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已经打扰了正常的战团事务。”新来者用他低沉的嗓音说,执行着自己作为巡逻岗位的职责。粗壮眉骨下,一双冷冽而阴沉的目光和你接触半秒,然后很快移开。
你听到手甲移动的微妙声响,肯乌维似乎是握了握拳,“把她放下,药剂师兄弟。”他再次沉声警告道。
又过了几秒。肯乌维叹了口气,不再多话,伸出一只手臂,直接在药剂师的怀里,握住了你的一边臂膀,那宽大而稳固的深蓝色手甲带着陶钢的冰冷,仿佛要将你像一只小猫似的拎起来。
洛涅被激怒了。他的一切困惑和积攒的郁怒,一时间仿佛都有了出口。“这并非你的事务,”药剂师面盔的呼吸格栅里发出愤懑的喘气,毫不留情地摆动肩甲,要将肯乌维向后推开,他的手肘重重撞在深蓝色的腹部甲片上,“泰拉裔属于我该处理的范畴,我才是药剂师,没人比我更有资格。”
“把她给我!兄弟。”肯乌维也被激惹了,他的语气变得阴沉,动作不再客气。
你急促地从鼻子里吸进了一声惊呼,在他们二人的争夺中,你原本可以牢牢依靠的钢铁手臂不再稳固,你的双腿悬空,脊背也要失去支撑物,正在药剂师苍白的臂甲上滑开,肯乌维毫不客气地拽住你的臂弯要将你从药剂师身上拖走,这大概在他看来已经是经过考虑的力道了,但你的肩膀传来一阵脱臼般的剧烈酸痛,洛涅箍住你的腰,扭身要将你继续庇护或者占有在怀里,这荒唐的争抢发生在礼堂的上方,你的身下就是十多米的空气和跪祷的基因战士,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终于,在两个基因战士也无法控制的夺抢和你自发的本能挣扎中,你彻底失去重心和支撑物,在空中坠落,最后,你努力又挣扎地抓了一下肯乌维的臂甲,在那钴蓝色的光洁瓷甲上,留下指甲所能做到的最强烈,也依然是最微弱的痕迹。
在空中的记忆和感受短暂而迅猛,失重感让你的心悸动到了极点,胆汁在嘴里聚积,你不顾一切地扭动着身躯试图找到一丝支持,但重力施加在你身上的拖曳毫不留情,你就像一件从高空坠落的货物,仰头向后落去,被甩向足有三层楼那么远的地面。
忽然,有一种古怪且微弱的错觉,礼堂内的火盆和蜡烛的光芒,如一个绯红的黎明,一个又像天堂又像地狱般的明亮所在,一个温暖的子宫,你正在坠落入一片光辉万丈,礼堂无与伦比的恢宏和庞大彻底将你包围。
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但充满力量的力道,如一只温暖的大手,在你的背部轻轻托了一下。
这或许只是你在绝望中的一种幻想。
因为很快,你继续坠落,在短暂到只能称为下一个瞬间的时间点,你的背就和坚硬如钢的东西撞上了。
伴随着一声巨大声响,你砸在了一个基因战士魁梧的背上,和那耸立的动力背包相撞,基因战士毫不动摇,没避没让,就像这只是一阵微风的打扰,而你的感觉就好像撞上一根消防栓,在坚如磐石的牢固下,你承受了最大化的冲击,脆弱柔软的骨肉甚至还反弹了一下,滚落到一旁。
一股血腥味的苦涩随全身袭来的剧痛涌上你的喉咙和齿间,骨头在身体里猛烈重击,你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不慎坠落的瓷瓶,在竭力抵抗着要将你崩碎的无情力量。
你不清楚自己在地板上摆出了个什么姿势,剧烈的疼痛让你的意识短暂消散,疼痛得眼前发黑,影像如劣质的胶卷电影般闪动。
你只隐约看到,那俯身祷告的基因战士,他的面盔就在你的上方,而他依然维持着原本的姿态,晦亮的恒星光芒照在无情的头盔上。
你急促喘息着,就像一场欲泣的哽咽。礼堂的景象和基因战士猛烈的存在感,他们的震颤声嗓和浓郁气味在你的感官中若隐若现。
在你的身边,另一旁也有基因战士跪俯的躯体。
你似乎感觉到,就在你最临近的位置,那个被你砸了的基因战士,他终于短暂地从重复无数遍的誓言中抽离,以极微弱的弧度,面盔偏了偏。
你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你。那暗黄色的手甲,他握在链锯剑上的手指,渐渐攥紧了。
他似乎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抵御着某种难以自已的猛烈的冲动。
我流血了吗?
你在脑后渗开的湿润和一种没来由的充斥全身的炙热中,朦朦胧胧地想道,你有种古怪的解脱感,仰头看着礼堂的天花板,看到那些描绘了星际战争的如史诗般的浮雕,基因战士站在堆成山的异形尸堆上,爆矢枪和剑刃闪烁着光芒,尖拱形的窗户和纤细的框骨透射l进来金色阳光,翼徽带来的影子印在你的脸上。
在礼堂最深也是最高处,有一个充满了存在感的巨大雕塑正投下它金色的影子,那是金属材质的盔甲在恒星光辉下的折射,但又似乎是它自发的光热。
礼堂内躁动着乱了起来,起码是你的周边。
你在时不时发黑的视线中,看到基因战士松开了紧握链锯剑的手指,向你伸出手来,又一个眩晕的昏黑,你的脑袋在宽大手掌中被小心地抬了起来,然后是你的腰身。
你就像一个失去了骨头的布娃娃,软倒在基因战士的双臂中,一个被迫的殉道者和牺牲品,有什么液体顺着你的脖子往下滴,不知是你的汗还是血液。
你听到基因战士大喊着医疗救助。
你的身躯在基因战士沉重的奔跑中晃动着颠簸,体内的炙热愈发浓烈,突然,你被另一个基因战士接手,你的身躯易位。
“让我看看她。”赛维斯特厉声吼道。
堪称抢夺一样的动作,但他碰到你的力道相当轻柔,小心翼翼,你的额角贴上血天使那暗红色的胸甲,看到铺天盖地的红色、金色的泪滴和双翼,你突然有种念头,想要把自己躲藏进去。
你握了握赛维斯特的手指,想要让他别那么担心,你的状况没有那么糟的,真的很糟吗?
你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你挣扎着抬起头,抽出神,就像命中注定,受到某种召唤似的,你看到了那矗立于宣讲台后方的巍峨雕像,在廊道帷幕的遮挡下,你原本难窥其全貌,甚至没意识到这里还有座雕像。
现在你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座难以言喻的神圣雕像,如此庄严,如此凛然,一个全副武装的金色战士,戴着头盔以让人无法窥见面容,但独特的金橄榄叶般的冠环围绕着那头盔,一圈神圣金耀的圆环闪烁于其脑后,他的长剑横握在双手之中,就像想要奉献给全人类。
这个雕像似乎是所有基因战士最完美的集合出的影子,所有基因战士似乎都不过是对他的拙劣模仿,如一道最纯粹的凝聚的猛烈光芒,既如火焰,又如太阳,这座雕像仿佛有意识般的,静静地望着你。
你受到某种吸引似的和其相望许久,垂下了眼,顺着雕塑巍峨无比的胸膛躯干,在其耸立的大腿旁,你看到那个戴着骷髅面具的牧师静站着,将目光投向你,他看起来也是如此渺小。
这是你最后的意识,你放松下来,在无尽的温暖和炽热中,伴随着基因战士的吼叫和脚步的喧嚣,陷入彻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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