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嗯?”咒很不明显地挑了一下眉,他低头进食着,他的嗓音平和而又有一丝忧郁,“你想说什么?兄弟。”“没什么,”白鸦狡猾地笑了笑,在那削瘦清俊的脸上浮现了一点顽皮,就像当年,他还是一个在矿星盐田里收集珍贵粗盐的奴隶孩子时那样,“也许我只是有点嫉妒,你总是更讨女孩子喜欢的那个。”
咒紧紧皱起眉,他压抑地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史崔基斯立即抬起双手,表示投降。
“不要随便揣测他人的想法,这不尊重。”咒低声说。
“好的,导师。”史崔基斯就像侦查新兵那样,双指并拢在额角做了个手势,严肃地说,好像咒真是当年那个将他这个机灵的小鬼从奴隶区里擢升,教导他成为一位鸦卫新兵的阴影大师。
像他这样的由凡人孩子培养而成的次生暗鸦战士,对于咒这种从远古孵育舱和基因程序诞生出的原生暗鸦战士总是有种奇特的崇敬,认为他们的基因和行为更贴近战士模板原本的设计意图。
但像咒一样的基因战士并不如此认为,虽然这很容易被解读为自谦或是隐晦的傲慢,但正是由于缺乏先天童年的经验,他们的情感和人际理解,更加疏离,唯有注入血脉和基因中的职责,许多人称之为优点,但咒遗憾地知道,并非如此,这种缺失让他不知不觉遗落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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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到餐厅的前端,墙边摆放着的横桌上,就像建筑材料似的堆着一盒盒加热的食品,薄铝食盒里是一种像土豆泥一样的淀粉糊糊,有几片薄薄的格洛克斯兽肉,这看起来就是舰员们的日常主食了,你走了几步,看到好几个巨大的钢制桶,底部有个开口,你看到一个灰发的基因战士正站在一个桶前,他手里的碗盛满了从开口流出的灰色粥糊。
你小心翼翼地绕过那身型雄壮的基因战士的背后,来到后面的取餐桌,明显,这里的食物要比前面的那些受欢迎多了,舰员在这拥挤着,排着长长的队伍,你拿了个盘子,被人流推着走。
你嗅到一种像是烤牛肉一样的很香的肉味,你踮着脚往里面好奇地张望,想知道自己在排什么队呢,这群舰员身上都有些像是机械臂似的机械改件,坚硬又膈应,你挤不过他们。
突然间,你感觉到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你的腰胯上,刚开始你没在意,以为是不小心的肢体摩擦,当它移动的时候,你立马回头,和一个戴红色兜帽的,钢铁面罩裹住整张脸的一个机械技工对视上了,他靠你非常近,你用手肘往后顶他,你感觉到他的袍子里有疙疙瘩瘩的坚硬零件,弄得你肘关节疼。
他握住你乱扭的手臂,嘴里似乎喃喃嘀咕着什么,你看到他胸膛上的一个输入端显示器,一下下闪烁着红灯,那个不怀好意的什么东西,更加抵在你的腰上,你低头一看,那是他机械触须似的辅助臂,在你身上逡巡探索着。
一时僵持,你憋着一口气,机械技工经过组件加强的力气相当的大,你就像在和一个人型工业机器较量,完全没有可乘之机,你不太想把事情闹大,也怀疑着对方的来意,以及身上是否持有什么致命武器,便一时在大叫求助中迟疑着。
突然,你的目光越过红袍的肩膀,看到那个灰发的基因战士,他盛好了氨基营养粥,并向着你排着的队,肉食取餐处走来。
没有任何推搡,但他庞大的身躯和基因战士的威严,已经无言地在拥挤人群中踱出一条道来,眼看着他接近了你们,你张了张口,“帮帮我,这位尊敬的战士。”
“唔姆”灰色陶钢甲的战士垂下眼来,好像在严冬中注意到一朵石缝里的坚强又萎靡的小花,你和那双暗琥珀色的眼睛久久对视上了。
一时间,他似乎在打量审视着你,你也在这时看清了这位基因战士的面容,他蓄着一点络腮须,耳后灰发辫成小辫,面庞雄壮饱满,就像一只掠食者,像剑勾一样的鼻梁带着不忿的沟壑,一种野蛮危险的感觉毫不掩饰地在他尚且平静的面庞下涌动着,就像将会雪崩的山脉。
他看着你就像一头狼在看着雪地里的一只兔子,又好像那冰天雪地的村庄里,那如高耸山脉般的蛮族战士走过姑娘身边时聆听到求助之声,虽然他并不饿,但他不喜欢自己的权威被冒犯,有人在自己的领地上猎食。
“听到了吗?机器的仆人。”他的目光从你双眼上挪开,沉甸甸地放到了机械技工的身上,露出带着獠牙的笑容,“离开她。”
那位机械技工跌跌撞撞地移开几步,被威吓似的,他身上的改造不多,除了双臂和面具,还维持着基本的男性人型,他举起手来,连同腰上的辅助触须,用有点不稳的沙哑音说:
“万分抱歉,我无意伤害,大人。是我的感应器,对她身上的东西,感兴趣。”
“现在滚开吧。”灰甲的基因战士对他的解释全无兴趣,只不耐地喷了一下鼻息,“你们机械师身上的机油味真是倒人胃口。”
机械技工匆忙忙鞠躬,便赶快离开了,你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腰,你想起来,在你的衣服口袋里,放着那条憎恶机仆碎片制成的鸦颅链子,在机仆说这东西干扰信号以后,你就把它从手上摘了下来,是因为这个吗?你松了口气。
吓死了,你刚刚还以为,可能是刺客呢。
“我认识你吗?”这个像是灰狼似的基因战士转头看向你,用一种含混的喉音问,他挠了挠鼻子。
你愣了一下,以为这是他对自己刚刚提供帮助的反问,“那现在我们认识了。”你笑着说。
“哼嗯。”狼战士闷哼一声。
队伍向前移动了,你连忙走了几步,他也就势而上,顺其自然地排在了你的后头,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他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基因战士着甲后的身躯相当庞大,仿佛一整座雄伟的灰色钢铁雕像,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人能接近你了。
等到你们从取餐区的人潮走出来,你友善地笑着和沃尔法说着话,在他的无形震慑下,你没什么阻碍地从每个食物框里都打到了吃的,而他手里的盘子堆着的肉是你的五倍不止。
突然,你注意到沃尔法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向着左边看,你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在一根石柱的旁边,斜倚着一个深蓝涂漆的身影,他的胸膛上有着鲜红的蝠翼,以及插着铁钉的骷髅头,见你们都看向了他,他露出带着牙齿的微笑。
“如此欢宴,竟然没有通知所有人,真遗憾啊。”摩德说,“不然,肯定会很精彩的。”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放在你的身上。
“啊,腐臭的飞天老鼠。”你听到沃尔法在你身畔厌恶地嘀咕道。
你都能听清的声音,摩德作为基因战士没有道理听不到,但他仿佛若无其事地反而向你们走来,就像一位穿过一场明亮酒宴,向心仪女士示好的绅士似的。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放在你身上。
“小女士。”他的手臂划过腰间,像是一个鞠躬的姿势,这让他有种古怪的,复杂的绅士感,就像在一场血腥宴会上的老派吸血鬼,“每次我见到你,你都和不同的基因战士在一起,举止亲昵。”
“看来,你很热衷于履行自己的义务嘛。”摩德玩味地说。
你保持着镇定,脸色不禁变得苍白,你嗅到他的身上有种铜铁生锈的腐味,隐约意识到这种怪味来自于无数次的过度杀戮和折磨。
“也许你也能帮帮我。”他微微俯下身来,勾起你颊边的一缕头发。
摩德仔细观察着你脸上的神色变化,品味着恐惧的甘美和你脖子上的汗液的甜味,他露出带着伤疤的微笑,低语切切,如情人密语。
“这不会有什么坏处的,我也是你的义务。”
你在一瞥中发现他的猩红色手甲指头上有细细的尖爪副件,似乎轻易就能将你撕成破烂。他轻轻揉搓着你的秀发,将这一缕在他指尖细细分开。
“如果我们能互相满足的话,或许,我能告诉你什么秘密也说不定呢?”
你简直毛骨悚然。
“把你的脏手收回去。”沃尔法咆哮似的低语道,他的喉咙里有股抑制怒气的滚动声,“这里不是你的肮脏爱好可以玷污的地方。滚回你的血腥巢穴去吧。”
“你在向我发出挑战吗?亲族。”摩德无动于衷地笑道,“这是决斗挑战?”
“芬里斯之子不与没有荣誉的人决斗,”一股轻蔑的笑从沃尔法凶猛的嘴唇里溢出,“别以为,没有人看到你的小手段。”
“况且据我所知,你已经被永远剥夺竞技场资格了。”沃尔法简直难以理解,一位丧失荣誉资格的战士,不躲进山洞羞愧地自裁,竟然还能晃晃悠悠,不知廉耻地出没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摩德耸了耸肩,狡猾的微笑出现在他扭曲的嘴角,“谁能想到,你们舰上的角斗坑竟然不允许使用暗器,这明明是战斗中重要的技巧,这是文化差异,怨不得我,表兄。”
听到这里,你恼恨地瞪了摩德一眼,你当时也在现场,你很清楚,正是他把文崔特和伽西德都打伤了。
“啊呀,看来,小女士也很有意见。”摩德略感兴味地笑了,“也许,下次决斗你应该试试站在我这边,我只会为你带来胜利的快乐。”
“如果还能有下次,芬里斯的利齿会等着没入你的脖颈。”沃尔法残忍地回以笑容。
[星际]种子86
“话说回来,你去看连长了吗?”史崔基斯将最后一口氨基麦粥倒进嘴里,把碗放回桌上。
“几日前刚去过。”咒用勺子在灰色的营养粥中划拉,就像那是他的闪电爪,如一只黑色的伯劳在猎物身上用利爪百无聊赖地抓扒。
“他,咳,它怎么样?”白鸦以基因战士的稳重的情绪,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没两样。”咒说,“没有恢复的迹象。”
他们的连长,属于鸦爪战团的暗影连长,曾带领他们作战的那位英雄,在那次惨痛严酷的战争后,基因中的诅咒吞噬了他。
就像许多最不幸的暗鸦战士那样,在深陷于漆黑的癫狂和异变后,只能用锁链和牢笼将这曾是兄弟的怪物毫无尊严地关进底层,看着他挣扎,看着那张与他们无异的苍白温和的脸庞,变得尖锐,失去人性,爆发出惨烈的嚎叫,一股股黑色的液体自双眸中流淌而下
深黯刻印,也被称作阴影狂热,灰烬之盲,这是黯影症的第二个阶段,不再仅仅是漆黑来袭,短暂的迷惘,而是身心的彻底被困,丧失人性知觉和理性,退化为某种只能称作是怪物的徘徊异变体,对周围一切具有温度和呼吸的生命都抱有刻骨杀欲。
曾有教导他们的阴影大师如此说道,这是一道镌刻在他们的基因图谱中的无尽深渊,等在每个暗鸦战士生命道路的终点。在新兵训练时期,他们就要学会必须保持克己和强大的意志力,远离这种堕落。
不知是想起了这些,还是咒这不出意料,一如既往的答复,史崔基斯沉寂了片刻,他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开口,“你看,我跟你商量个事”
“我们做点准备,”史崔基斯斟酌着说,压低了嗓音,就像担忧被什么不存在的第三者审判似的,“你把那女孩带来我们带她去见连长,怎么样?”
咒垂低着头,几绺黑发散落在额头,几乎挡住了他漆黑色的眼睛,他一时没有说话,仿佛全神贯注于面前的灰粥,唯有绵长的低低呼吸,半晌,他抬起头来。
“不。”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喜欢你,会愿意帮我们的。”史崔基斯坚持着与咒的对视,“当然不是要把她就这么独自扔在连长面前,由我们两个控制局面,还有足够紧的锁链连长的状况已经稳定很久了,不是吗?”
“但谁也不知道陌生人的出现会不会激怒他。”咒说,“他会伤害除了我们这些暗影兄弟之外的所有生物。”
“那如果,做点掩护,把她标记为我们的留下我们的气息”
“别再说了,”咒像是无法忍受地低咆道,“别去想这个。”
史崔基斯静下来,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是个特别好的主意,但不试试的话,就没有希望了。阴影大师教导我们,总是要主动出击。”
“而且,别忘了,当年,我们能幸存下来”骨白色头发的暗鸦战士将脸庞侧到一边,低声道,“我们都欠他的。”
“但她不欠。”咒低低地说。
无论这恩情与兄弟情义是多么深厚,没有让一位帝国公民去为他们牺牲还债的理由,哪怕是牺牲一位平民去救一个基因战士,在咒看来都不能允许。
“永不。”咒喃喃低语,坚定异常,就像在重复一个激发痛苦的魔咒,一个语气轻柔却刻入灵魂的誓言。
“好吧,我也猜到你不喜欢这主意。”史崔基斯深深叹出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咒的肩甲,“别放在心上,兄弟。”
他知道这相似的抉择很容易让自己的这位兄弟想起旧事。
为了抛却此刻这僵硬的氛围,史崔基斯将目光投往餐厅明亮的取餐大厅处,寻觅那泰拉裔女子的身影,稍顷,白鸦乌黑的眸子便顿住。
他碰了碰咒的动力装甲小臂,示意他回头去看,咒转头了。
在那明亮的照明球照亮的黄金餐厅中l央长廊里,之前才和他们交流甚欢,对他们微笑的泰拉裔,此刻正和一个野狼军团的灰甲战士,以及一个深蓝色盔甲上有着蝠翼标志,气质诡谲的战士站在一起,在跟他们说着什么,那位群蝠之影的战士甚至躬下身来,面带微笑,用尖爪勾揉女孩颊边秀发。
因为她的站位背对着他们,两位暗鸦战士无法确认女孩对此的态度。
史崔基斯抽回视线,把目光放在自家兄弟身上,想看看他对此的反应,最初,史崔基斯所能辨认出的,是一种平静,由暗鸦战士模板带来的幽邃,就像他在冷静地审视敌情那般,没有任何失控的感情能让他暴露潜藏的气息。
但很快,史崔基斯发现了另一种不曾在兄弟身上看见的情绪,一种浮现于暗鸦战士苍白坚硬的面庞上的特别的神色皱纹,最为明显的便是那眉间的褶皱。
咒微微皱起眉头,就像面临着棘手的战局,但比起在做出冷静思索和牺牲决意后便可面对的严峻的战斗,咒此时是停顿的,只是静静望着,他没有任何主动举措,迟疑不前,好像困惑似的。
很明显,他不明白,此刻自己心中的不快和忧虑是源自什么。
史崔基斯不禁微笑,“我们过去吧。”他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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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头皮一阵刺痛。
摩德突然握紧了你的头发,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那样,咧开了带着尖齿的笑,从容不迫地后退了两步。
你再眨眨眼,看向那猩红色的手甲时,摩德已经悠哉地将你的几根鬓发缠绕在了那仿佛染着鲜血的陶钢手指上,他微微仰起头来,像打量一串价值连城的珍珠手链似的在光芒下观察这几根黑色细发,然后舔了舔它。
“给我留点礼物吧。”回望着你的视线,午夜蝙蝠厚颜无耻,又带着股古怪的优雅地颔首。
说完,他兴致勃勃地看向了你的背后,好像在期待一场挑衅将会带来的怒火,一场有意为之的表演。
你意识到。
动力盔甲运行的嗡嗡声被压至最低,但依然带来强烈的庞大存在感,暗鸦战士如一阵暴雨前的阴云般来临了,两个黑色的幽灵出现在你的身后。
将他们冰冷而宽阔,但让人安心的阴影投落在你的身上,咒将他的手掌以很轻的力道放在你的肩头,带给你支持的勇气。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我最亲的黑夜表亲,你们不会介意吧?”摩德无辜地摊了摊手,“相信你们能明白的,这只是一场情难自已的,无害的谈话。”
无论是神态还是语言,都透着股戏谑的轻松,但你留意到,蝙蝠的深蓝膝甲变动了一下,他的动力装甲里的什么装置,缓慢地绷紧了。
他们就像森林中不慎相逢的顶级猎食者,在观察和僵持中,由于不快的气氛,随时准备爆发奋力的搏杀。
“是这样吗?”咒轻声说,“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他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你的身上,诚恳地辨认着你的神态和反应。
不你无声地做出口型,瞪大眼睛,非常微弱地将要摇摇头。但突然你意识到摩德可能看见,便将一丝目光投向他。
出乎你的意料,没有任何气急败坏和亟欲报复的怒火,在那暗蓝的盔甲,铜金色的颈甲之上,这黑发,惨白的阴俊疤痕面庞的男子,他就像一只无辜的动物,歪着头看着你,一只残忍但充满兴趣的捕食者。
甚至像是在期待你的挑拨,让他得到机会,与黑色的兄弟打上一场,你注意到他攥紧了那带着银色利爪的猩红拳头。
你闭上了嘴巴。抓住了咒的手掌,暗鸦的手甲温润漆黑,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的暗器,光明正大,但又毫无准备。
你仿佛看到下一秒冲突的爆发,摩德跳起来,带着恶毒的笑意,第一件事就是直扑向咒,而咒的第一反应却是将你推开,午夜蝙蝠将会骑在暗鸦战士的身上,然后利刃直下,没有保护的脖颈会喷洒出高亢的鲜血
你眨了眨眼,一切都在于你的一句话之间。
“嗯”你轻轻地,慢慢地说,“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紧绷的气氛随着你的这句话而解脱,咒默默地看着你,他毫无异议地接受了你的说法,点了点头。
“我想,他只是对我感到好奇吧。”你又加上一句,申明你跟这个人并不熟。
摩德抱着双臂,歪着头看你,他的目光因你的话语而闪动着,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暗鸦战士的身上了,突然,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说了吧。”摩德解下自己的一只手爪,放在腰上,嗓音简直透着股和颜悦色的温柔,他摊开那只褪去武装的手,展现难以置信的善意,“我完全是好意,相信我吧,表亲兄弟们,如果不介意共同进餐的话。”
这就是诺斯特拉莫,名义上的黑暗都市,事实上的监狱星球,蝙蝠的家园世界的习俗,古怪又充满血腥味的优雅交际。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黑帮和犯罪集团的世界里,一场暗透友善的接触之前,他们会亮出獠牙,嘶嘶喳喳地彼此威胁一番,随时可能爆发成真的你死我活的争斗,而当一切胁迫和压力都被准确巧妙避让,透过暗语和善意的让步,每个舞步都精准地共鸣,他们就能坐下来,真正开始一场朋友的交流。
就像蜘蛛的交配流程,哪怕失败了,对方的肠子和血液就将戳在他的利爪上,或是相反,而若是成功,就将交颈厮磨,多浪漫。
沃尔法已经把餐盘放在了桌上,失去了耐心,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一边看着你们的交谈。他肌肉暗自紧绷,兴致盎然,好像随时准备在战斗爆发的一瞬间就加入。
当你们握手言和的时候,芬里斯之子愣了愣,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像听到一个最出乎意料又不失幽默的笑话,不耐烦地抽了抽鼻子。
“很好,欢宴,”沃尔法用他那模糊的喉音说,就像个含糊而满意的蛮族战士,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摩德,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们这些自称午夜领主的蓝壳战士,酒量如何?”
“嗯?”摩德回望他,惨白的脸庞上露出一个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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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里斯的蜜酒。
这玩意端上来的时候,你还以为有人把石油装在铁桶里了呢,沉甸甸的重量让钢铁桌子都为之一颤。
你敬畏地看着沃尔法就像个希腊传说的大力神那样扛起这石柱般的酒桶,将其中那纯黑色的,甚至有点黏l稠的液体倒进那一个个巨大杯子。
一股极其浓郁的刺鼻气味,直扑而来,让你嘴里那出奇美味的肉都一时失去了滋味。你好像闯入停满了几十辆不耐烦地轰轰发动着引擎的公交车的加油站现场。
“每个人都要喝,”沃尔法的手指打了个转,“我们一轮一轮地喝。”
“其实我已经吃饱了。”史崔基斯站起来,他的面庞本来就很苍白,不知为何,更加苍白了。
沃尔法露出暗含威胁的笑,将他按回椅子上,芬里斯之子用他洪亮的声音宣告道,“酒宴一旦开始,没有人可以离席。”
“我应该没法消化这个。”你坦诚地说,“我连你们的粥都喝不了。”
“好吧”沃尔法瞅了你一眼,把目光偏开,“你是女士。而且,芬里斯蜜酒与凡体无缘。”
“你吃蚁牛肉已经够勇敢的了。”沃尔法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你盘里那带着甲壳的嫩l肉。
什么?你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肉菜,你还以为这是龙虾肉呢,肉泥里偶尔出没几根带着小刺的螃蟹脚一样的尖勾甲壳肢,非常好吃,鲜嫩又有点辛辣,对于不注重调味的帝国饮食来说,简直是出奇的佳肴,怪不得那么多人在排队。
“吃之前多搅一搅。”沃尔法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说,“如果里面有幼体跳起来咬你,我们会帮你的。”
你盯着他,又把视线垂下来,把脸庞从餐盘上方移开了些,把勺子插进酱汁和棕色的肉里,狐疑而谨慎地搅拌起来。
“这是我特酿的蜜酒,”沃尔法开朗地大声宣告,把这一片本属于暗鸦战士的用餐点变成喧嚣的宴会中心,“我先饮为敬。”他咕嘟咕嘟地将这一整杯黑色的液体灌入喉咙,你看到那暗灰色的胡茬下,他那带着蜜色的肌肉紧实的带疤脖颈,喉结上下移动着。
他非常豪迈地饮完了,带着爽快的笑容,一甩小辫,打了个长嗝,心满意足。
你镇定地坐着,没想到基因战士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虽然滋味稍差了点,”沃尔法津津有味地评价,“但还是能一解思乡之渴,”他叹息道,“我的芬里斯。”
这好像狼似的战士沉默了一会,忧伤一闪而过,又开朗地笑起来,砸巴着嘴喃喃,“毕竟这是我用机库里的钷素燃料酿的。真正的芬里斯蜜酒比这还劲!”
咒停下送到嘴边的杯子,垂眸看了这东西一眼。
刚喝进去一口的史崔基斯,闻言,把酒杯挪开,大声咳嗽了起来。
“别光喝酒,吃点菜。”你把自己的另一个餐盘往前推,你之前特意多打了点,想要和暗鸦战士分享。
一块嫩l肉立马被利爪插走,你瞪着那人,摩德停顿,看了看你。
“你有粥啊。”你极力控制着冷淡地说。
“不”摩德说,他把手背利刃上插着的小肉片送入嘴里,意犹未尽地咀嚼着,好像这是你的肉似的,“那东西尝起来像灰烬和着下水道的泥。如无必要,我是不会多吃一口的。”
“那酒你想必不会拒绝。”沃尔法把酒杯铿锵一声砸在摩德的桌前,兴致勃勃,恶意地注视着他。
摩德抬了抬眼,注意到所有人,包括你,都盯着他。
他挤出一个微笑,伸出猩红的利爪手甲,慢悠悠地攥紧了酒杯的把手,“酒?这可真是好东西。”
他抬起杯子,碰到嘴唇,杯底缓慢向上,你们都确认摩德将它喝了下去,注意到你们的目光,摩德也没法将杯子喝到一半就扔开。
直到到底,他才把酒杯放下,仅余一点黏稠的残渣黏在杯壁上,摩德镇定地抹去嘴边的黑液,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浮起淡紫色的血管,脸上的肌肉很不明显的抽动了一下。
摩德强撑着,没有失态地反呕出来。
“这简直是毒药。”他微不可察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的喉咙有点沙哑。
“甘美如毒药。”他深呼吸,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把目光紧紧盯向两位才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一半的暗鸦战士,“我的黑暗表亲,你们一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输我一筹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