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但他太固执了。你又喘息了一下,只从文崔特的口中夺到少许的,仅足够你维持一瞬意志的空气。
而且,坚定无比,毫不动摇从不退缩。
你在自己的口腔内,舌头却几乎被挤到喉咙处,被抵住缠绕着,他就像对付一个不可小觑的敌人那样推将它推至绝境,给予压迫和碾压,不给你任何退缩和可迂回的空间。
你锤在他肩膀上的拳,逐渐无力,文崔特的气息和力量让你浑身战栗。
突然,就像是意识到这并非是一场真正的战斗,文崔特退去了些,他一时的醒悟让大量空气得以从你们紧贴的双唇缝隙中涌入,让你得以呼吸,重重喘气,几乎被新鲜空气咳呛。
“呜”你都要哭了,背部抵着座椅,把一条手臂挡在面庞上,遮掩自己的情热和狼狈失态。
喘息片刻后,你恢复了些,并意识到文崔特没有靠近你,与你厮磨,你不禁感到奇怪,抬眸向着他看去。
文崔特没有看着你,就像警惕的守卫似的,握着椅背顶部,拱起背,如一头护巢的猛兽,将你笼罩在身下,而你窝在座椅之中,不知何时改变的姿势,你看清他的面庞,微微扭曲了,呈现出一个厌恶且愤怒的模样。
你回头向着他望着的方向,椅背后面,你一瞬间了然,机仆站在那里,尖利的银刃在其手中成型。
有一滴黏稠的,鲜红的血顺着文崔特的脸颊滑落下来,在你胸口处的丝衣上洇开。
你连忙摸摸他,确信文崔特受伤了,因为短暂的疼痛和被打扰的愤怒,他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着,看起来绝不比任何其他基因战士要温顺,而是同样的危险而有威胁力。
也许,也许机仆认为文崔特在攻击你。
你伸出双手,将文崔特郁怒、沉重的视线拉下来,当看到你时,他的呼吸轻了些,他还是很生气,但这种愤怒并不指向你,只保持着肃冷沉郁的面容,当你将他贴向自己的脖颈时,文崔特这才松了口气,讶异又松弛的,慢慢靠着你。
而机仆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它收起了银色金属化作的刀刃,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它默默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
[星际]种子84
你在更衣室里换下了那身有点皱巴巴,被血和汗水弄脏的汉服丝衣,穿上衬衫和里裤,便拉开帘子走了出来,你抬了抬手,机仆遵循指示上前来,帮你系上小马甲,帝国式的功能马甲虽然轻便又舒适,但大概由于是军用,有相当多的暗扣和系带来保持贴身稳固,每次自己穿都要老半天,你很快就腻烦了。
你对自我隐私的需求和机仆服侍的底线已经不知不觉从你的全套衣服都要自己穿,变成外套可由其代劳,又到了只要自己穿好内衣,其余一切都交由机仆打理。
当机仆在你身后撩起你的头发,收紧贴身马甲,为你绑好孔洞里的一根又一根的系带的时候,你突然发问了。
“为什么要伤害文崔特,你怎么能让基因战士流血呢?”
就刚才,你费了好大劲才让文崔特冷静下来,而不是放任他的暴怒,直接把机仆拆了。
“经检测,您的生命数据达到危急警告值,我只是采取了与您相关的数据采集和储存库中推断的既定的必要行动,”机仆无感情的电子音播放道,接着它的声音仿佛带上一丝好奇,“请容我询问一下,我的行动符合您的预期吗?或者,您是否对我的行为感到不满?”
“你的意思是,”你试着理解说,“你是根据我以前对你说的话而做出行动吗?”你想起,你的确问过机仆,如果你置身危险之中,是否会通过伤害其他的帝国人来拯救你。
“是的,请允许我从您这得到此类行为的反馈意见,以巩固完善与您相处时我应呈现的行为模型。”
“嗯总的来说,是好的,更灵活些就好了。”你说。
“您的反馈已记录在案。”机仆用悦耳的合成男音回应,“我们会持续改进。”
“这在你看来不矛盾么?”你忍不住说,“把我的生命置于其他帝国人之上。”
“其他的帝国主人,不会问我这些,他们也没有请求。”机仆说,“无逻辑错误。查询机仆底层代码,无执行阻碍。”
“你没有想过,文崔特会把你打烂吗?”
“经计算,可能性很高,”机仆说,“这并不算什么。只是执行任务中无可避免的损失,我不过是机仆系统的一分子,其他机仆会继续前来。”
“谢谢你。”你回头看着机仆,突然轻声说。
机仆垂着银色面庞,仿佛在凝视才到它的胸膛的你,小小的主人,冷冰冰的金属无情绪也无表情,唯有额头上的检测器一闪一闪,“机仆很乐意建立新的,能使来自泰拉的主人满意的行为模型。”
机仆已为你穿好了马甲,你动了动来适应这种贴身感,目光从自己挽起袖口的手臂,到了腕部,那里有一圈银白色的,有着长而窄的显示屏的智能手环。
自从你从卡斯坦因的禁足令下得到释放,你就一直戴着它,最初应该是为了定位以及监控你的生理数据,你可以在上面看到血氧和心跳等各项数据,还有一些你看不懂的符号。
关键你也不知道怎么取下来,这上面没有任何接口和暗扣,贴在你腕上仿佛第二层皮肤,你可以把它撸到手肘处,它似乎可以自动适应大小,倒是不会让你不舒服。
而且这还可以当做小型通讯器和身份识别码来使用,抬臂就能唤出幽绿色的简陋且实用的全息界面,可以直接读取通讯频道的消息,一个指令就能唤来临近的机仆,还能告诉你今日的餐厅菜单是什么,帝国的物联网相当先进实用又朴实无华。
“你是通过这个来知晓我的身体数据的吗?”你晃晃手腕,可以很容易想象,信号在你的手环和机仆,乃至整艘舰船上传递。
就在刚才,你在和文崔特的接吻中的窒息被手环解读为血氧降低,肾上腺素增加,恐慌,这倒是不难理解。因此被机仆判定为生命受到威胁。
这让你有点哭笑不得,机仆倒是很认真地看着你,好像在解决一个严肃的事项。
“您的推断完全正确,”机仆说,“同时,由于某些干扰延迟,我其实本应更快做出反应,来排除危险因素,因此我请求您。”
“什么?”你说。
“您应该摘下无用的金属小饰品,以免造成数据通讯干扰。”机仆低下头说,你注意到他指的是同样戴在你的手腕上的灰银色小坠子。你把它们统统戴在左手,以免干扰惯用手,绕了几圈的灰链鸦徽挂坠和银色手环叠戴在一起,有种独特的美感。
“这是我的护身符。”你拨了拨它。
“这是传统的迷信之举,完全无科学依据可言,您应该摒弃这种思想,不要让无用的妄想打扰您的健康心灵。”机仆说。
“可这是我的朋友送我的。”你说。
“看到您与其他主人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机仆为您感到高兴。但您应该将自我的安全放在首要考虑事项。”
“戴着这个哪里不安全了?”你将信将疑地说,在你看来这只是一小块金属薄片,连电子表也干扰不了。
“它,妨碍我,感应您。”机仆突然用一种你没听过的语调说,好像它的扬声器坏了似的,一瞬间尖细的回音,发出有点沙沙的声音。
“因为你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金属,这是其他机仆的一部分,你能感觉到,对吗?”你慢慢地说。
很奇怪,机仆理应是由银钢和芯片处理器组成的完全机械仆从,但你竟然在这一瞬间,感觉到机仆的身上溢出一些紧张。
机仆沉默,以机仆的标准而言,这简直就是一种负隅顽抗了,但在你的眼神下,它还是不得不做出回应,它的机械音干巴巴的,充斥着一股沮丧的自暴自弃,“材料分析来源,叛乱机仆。”
“您把一位脱离了核心控制的失控机仆的机体残片戴在身上,实在不像话。”机仆毫无感情地说,“您应该把如此的危险物品交给我们,我会处理它的。”
“你要将它回收?”你不清楚帝国是否有机仆有义务回收同类的规定,如果真的有,那你也只能照办。
“回收?”机仆的声调略略抬高,仿佛对你的话语感到惊讶,“为避免污染,我们从不从叛乱机仆身上回收废料和次等零件,我们会把它们整个扔进反物质熔炉里,销毁至原子层面不存在。这才是它们该有的去处。”
这是你头一次从机仆身上感知到厌恶、仇视这种情绪,让你好奇它们是否有掩藏的个人思维,“这个失控机仆,也大叫着主人呢。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它们是疯子,杀人凶手,处理器错乱,废码感染,根本不明白主人的意义,那只是疯癫的机械回响的喃语。”机仆说,“我不明白为何有机体主人并不彻底销毁它们,我无法揣摩人类主人的伟大意图。
“唯一没有疑问的是,它们的存在是一个生锈的污点,只会使得机仆这个群体蒙羞。”
机仆的嗓音充满电子音的磁性,而又带着超凡的冷酷,形成一种频道雪花般奇异的气泡音,好像整艘战列舰的机仆的意识都集中在了你面前这个机仆身上,连室内的流明灯都昏暗了一些,压抑着某种机械式的不稳怒火,但呈现的依然是冷静的音调。
“根据处理器的运算,我注意到,自从您从凄嚎号巡洋舰上返回,您的独立倾向上升了,您对我的呼唤有所下降。”机仆轻声说,“看来是因为您在其他舰船上接触了其他局域网机仆,它们给您留下了糟糕印象。
“这就是原因吗?我发疯的同胞,那些丑恶的残次品,让您对机仆这个群体产生了误解?
“我们必须向您证明,黑剑号局域网机仆,是机仆中的典范,优秀,规范,无微不至,我们随时准备好照顾您的一切需要。”
从它这些话中,你了解到,每个机仆群体都是独立网络,以舰船作为区分,而且黑剑号上的机仆对凄嚎号的失控憎恶机仆很反感,甚至怀有敌意,简直像是某种忠仆对逆臣的厌恶。
“它们确实真吓人呢。”你点点头说。
“不要担心。”机仆说,他的银躯和金色的星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只要您在这里,我永远不会让它们接近您,您是安全的,绝对安全。我们的安保协议已启动更高级别。
“我永远不会让那些肮脏的憎恶机仆碰到您哪怕一根头发。”
你觉得很有趣,歪着头瞅了它好一会,你忍不住笑起来,机仆没再做出任何应答,只有你在这一刻的笑容倒映在机仆的视觉监测器中。
伴随着你心跳和血氧的数据传递的律动,在它的万千微型处理器中流淌的01数据流,这象征着女孩的生命的,已让它感到熟悉而安心的微弱电信号如海潮般一遍遍浮现。
一个完全依赖着它来解决饮食起居和安全事宜的,需要它仔细研究来满足其需求的,完美而未经改造的,脆弱柔软的人类生命。
在机仆的中l央体腔内,冷冰冰的,但似乎升起一丝炽热的温暖。
那一定来自于它过载的核心处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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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吃饭的时间了。”你看着手环上的舰时显示表盘,严肃地宣告道,你把桌上的数据板,触控笔和小型投影仪器全都收起来。
你下班了。
不久前,你刚把第一份工作报告提交给了银白殓衣修会的修女姐姐,她很快处理了这份文件,并回拨了通讯,对你进行当面的校对和质询,她对你在文件里的一些含糊其辞不是很满意,你不得不修改了好几次,欧丽泽尔这才勉勉强强放你一马,严厉严格又一丝不苟,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责备和辱骂你,而是用一种明亮又严肃的,好像沙漠中炙热的石头似的褐色眼睛,肯定了你的成果,对你寄以那种你觉得自己无法承担的热切厚望。
弄到现在,你腰酸背痛的,整个人要散架了。
你从临时充当你的办公场所的小型档案室里走出来,来到了舰桥走廊上,看着底下忙忙碌碌的大批舰员,大部分人都还没忙完,在文件打录机前操作着数据板,在幽绿的显示屏和操作台的包围下用手指敲敲打打,但有些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整座舰桥和控制甲板闹哄哄的,密密麻麻的键盘声和脚步声,人影匆忙来往,给你一种在办公大楼里工作的错觉。
你按了一下自己的手环,因为你依然不是很熟悉舰船上的路线分布,整艘战列舰有几十层,每一层都有数千米来长,遍布电缆和沉思者仪器,也没什么指路牌,更勿论,有时候气闸门通道会闭合,楼梯会移动,如此庞大的虚空巨型船舶,时不时就要维修,封闭某个区域。
因此,你至今还依赖着手环上的标识和指路功能。餐厅。你语音输入说。
起码五条细细的银线突然呈现在你的全息屏幕上,从代表着你的位置的一个小亮点延伸出去,在三纬的立体舰船图中绕来绕去。
你很容易就分辨出最上方那个标识的军官层高级餐厅是你常去的,那里人很少,几乎没有什么丰富的热菜,都是由机仆为你现做,孤零零的用餐。
你记得卡斯坦因,勒恩,克莱因这些人应该都是可以在那个餐厅就餐的,但你很少见到他们,大概是和你这种每餐一到点就直奔食堂的习惯不一样吧,他们的进食频率难以揣测,也有可能是直接在离工作地点最近的食堂解决了。
而不是像你一样,每次都傻傻地直奔那一个高级餐厅,想到这里,你又把目光投向地图,看到了离你最近的那个餐厅。
就在舰桥的下方,显示有一个极其宽阔的金色长方体的空间,那是整艘船上最大的中l央餐厅。负责绝大多数的舰员的饮食,以及大规模宴会,基因战士战团的例行进餐等等。
你没有道理不能去。你咬了咬指甲。
你现在穿得和舰船上的任何一个舰员,技师,操作手没太大区别,你的脖子后面也贴了抑制贴,高领的风衣遮挡了你的后颈。
你的脚步开始向着往舰桥下层的路线走去,这一路走廊宽阔而繁忙,你在舰员中穿梭,时不时与他们擦肩而过,你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多加注意你。你不禁感到自在又快活,并且看着他们忙碌不已,焦虑的军官站在星图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数据板上流动的每一条数据;被传输电缆和供给营养的管道固定在自己的座位上,呼吸在面罩下嗤嗤喘动,唯有双手在不断移动的半机械操作员;携带着文件卷轴和讯息的伺服颅骨从你头上轻盈飞过。当如此多的帝国舰员被丝毫不能懈怠的沉重责任压的喘不过气来,而你随便想去哪就去哪,你甚至有种自由感。
你脚步轻盈地来到一扇已开启的巨型双开大门前,金色的流明灯光从中映照出来,一股餐厅特有的暖意和香气飘逸而出,你走入其中,就像个小小的蚂蚁。
首先你感觉到的,是这地方宽敞得吓人,就连餐厅都有两层,天花板上挂着一颗颗大型照明球,将温暖金色光芒充溢整个空间,这地方适合身穿动力装甲的基因战士轻松来去,每个钢铁大桌子的间隙相当空余,这里的桌椅并不像军官高级餐厅那样别致讲究,只由最可靠的钢铁打磨而成,连椅子都是没有椅背的,大多是长凳,甚至很多桌边连凳子也没有,不留下任何怠惰滋生的机会。
简单的来说,整个中l央餐厅透着股开阔又冷酷的实用主义的风格。
非常引人注目的,你马上注意到在左前方,有好几个高大的陌生基因战士,就这么围站在桌边,大口大口安静地进食着,他们的盘子非常之大,里面堆满了一种看起来就很朴素紧实的压制面包,还有一大碗你常见的灰色营养粥。
他们进食的样子安静而快速,连谈笑也没有,只简单的咀嚼便咽下,好像这是一件必要的而带不来任何愉悦感的任务,似乎牙齿的咬磨和喉咙的吞咽只是最简单的机械运作,仅仅是为了维持他们的生理需求。
那些伤痕累累,又有些沧桑的,垒石般的面庞维持着一种安之若素的,深沉的平静,他们颊边的结实肌肉鼓起,咀嚼起伏,又平复,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吞咽而多出哪怕一丝。
就像一群活体的机器人,可惧又迷人的战争机器,你尤其把目光放在其中一位暗黄盔甲的基因战士身上,因为他正朝着你的方向,他的头发新近剃光了,光洁的头皮上只有浅浅青色,一道缝合似的老旧骨裂伤疤横贯过他的左半边脑壳,他的面容相当严肃,不苟言笑,好像这位基因战士压根不知道笑是什么,他的面颊肌肉呈现一种肃穆的下垂嘴角的沟壑,他吃东西非常大口,而且吃得很快!
你眨眨眼睛,他就又把一个有他手掌大的面包三两口塞进了嘴里,半点也没有被呛到,他吃得又快又干脆利落,就像一台无情的消灭面包的机器。
不知道为什么,你盯着他看了好久。
直到忽然,那位基因战士抬起了双眼,和你对视上了,你感到一种像是鹰隼般的注视直击你的心脏,他缓慢地咀嚼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你,你看到在那几乎淡得不存在的眉毛,弓般高耸的眉骨下方,一种无法言说的对视。
既平静,又试探,一种深沉的冷静观察。
他肯定注意到了!你盯着他看了半天。你的行为会引起误会吗?
你有点尴尬,匆忙地抿出一个微笑,脚步悄悄往旁边退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你,一动不动,嘴里的咀嚼已经停下,平复了,眼珠随着你的移动转动了一下,你有种感觉,仿佛你只要稍微做出点出格的举动,这位基因战士就会翻过面前的餐桌,像一辆攻城巨器一样冲你飞冲过来,遏制你的一切令人怀疑的动作。
你又走了好几步,把身影藏入他身旁的那位基因战士的后背,正好挡住他能看过来的视线。
一旦不被那人看见了,你连忙快步走进二层下方的廊道阴影处,你骤然喘了一口气,撞上了什么。
你飞快抬起头来,感到心脏怦怦跳,一个高大的,吸光般的暗黑色的盔甲出现在你的眼前,被你撞到的人也正转过来看你,显然是基因战士的身型。
你看到黑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耳边,他垂下眼来静静看着你,没有因你的撞击而动摇哪怕一丝,他的双目深黑,他的巨大身影就像油滴自水面浮现那样自然,从黑暗中毫无痕迹地彰显了存在,在那高大的盔甲之上,显出那张让你感到熟悉的暗白面容。
在他的肩头,鸦卫的纹章自阴影中浮现。
你一时间忘记了后头可能有基因战士在追你,质疑你的来处,一种快活又喜悦的情绪突兀地袭击了你的心头。
“鸦鸦!”你脱口而出地喊道。
“嗯?”咒低下头来,好像对这称呼感到疑虑,但他俯低了自己的身躯,把手掌轻按在你的肩头,仔细注视着你的面庞。
顿了片刻,他的鼻腔里又发出一声低而绵长的应声,“这是在叫我?”他的嗓音带着股夜风般的沙哑,寂静,但是让人舒服的那种。
“嘻嘻。”你笑着看着他,把一只手搭在他宽润而稳定的动力甲臂上。
你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喧哗,以及沉重的磁力靴脚步声,似乎有基因战士分开进餐的人群走来了,暗鸦战士微微抬头,他平静地和你身后的那位对视着,你只能抬头看到他线条削瘦又惨白的下颌,他的胡子被刮得很干净,留下微弱的暗色,还有几条不起眼的小细伤疤,这奇妙的让他变得更性感。
不知道是他笨拙的刮胡须技术,还是战斗中留下的刮痕。
你胡思乱想着,心里知道咒会帮你搞定那个基因战士的误解,没过几秒,你就看到暗鸦战士再次向你垂下脸来,从容又平和,追在你身后紧绷的气氛散去了,他按了按你的背,示意你向他的餐桌走去。
你意识到咒并没有对你捏造的昵称做出什么评价,“你不喜欢吗?”你跟在他旁边,鼓起勇气说,“鸦鸦?”
“很有趣。”暗鸦战士说,他略顿了一会,好像在仔细思索,“但是,并不止我一只鸦鸦呀。”
“?!”你看到在咒的餐桌边,有另一位和他极为相似的身影站着,穿着同样制式的暗黑色动力甲,同样苍白鸦颅在肩头。
“他也是鸦鸦。”咒模仿着你的语气,就像想跟你开玩笑似的,生涩地说。
这另一位暗鸦战士,站在黑暗中,默默看着你们。在这时,他仿佛被逗乐了似的,轻笑了起来,显然,你们之间的悄悄话没半点遗漏,全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笑声,你惊讶地扭头看向那人,那位基因战士的一只黑眼被一道刀锋似的细小伤疤由上至下斜着贯穿,但看起来并没有影响他的视觉,他同样面庞削瘦,皮肤洁白,但最突出的特点是,有着一头骨白色的头发。
他的面孔虽安静,但和咒不同,并不阴郁,恰巧相反,有股特别的俏皮呈现在他上翘的嘴角上,证明他被你们两个的傻话逗乐了。
“史崔基斯。”咒向你介绍道。
“这只是白鸦鸦。”你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嘴唇里嘀咕了这么一句,你有些喜欢这个笑话,想把它进行下去,你从没和基因战士共享过如此的轻松。????
史崔基斯笑出了声,露出牙齿,在他这暗鸦特色的削瘦苍白面庞上呈现出一种潇洒的英俊,他的眼睛很锋利,但是笑的时候会眯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你在其他基因战士身上很少见的亲切温和的笑意,就像冰雪消融。隐约可见一个曾经的俊俏男孩儿。
“你是泰拉裔。”他的语气确信,转向咒,向自己的血亲兄弟抱怨道,“我们也得给她起个外号,这样才公平。”
你朝他抿嘴笑笑,更靠向咒。
咒的动力甲膝头和大腿抵住了你,相当的结实冰冷,但你一点也不害怕。
你偷偷在桌底下伸手,你的手指划过绑在他的腿边战术小包的粗糙皮革,接着抓住了他的手,温润,冰凉又瓷黑的甲壳般的手甲指节。
咒看了你一眼,什么也没说。
[星际]种子85
“让我来想想,该叫你什么呢?小女孩。”白发的暗鸦战士侧了侧头,“小雏鸟?”
“别说了,基因模板并没有给我们创造的天赋。”咒说,为这场渐渐无聊的玩闹叹息了一声。
史崔基斯嘴角噙着笑,略有意外地看了兄弟一眼,似乎从这不动声色的低语中,读出了一丝不喜于他与泰拉女孩之间的独特关系被侵占插足的意味。
在默不作声中,白色的暗鸦战士抱起臂来,审视面前的场景,在这片由廊道阴影和帷幕组成的用餐区,餐桌上摆着他和咒才吃了一半的食物,以往他们都是速战速决,暗鸦的战士们从不看重口腹之欲,也不喜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史崔基斯就这么明晃晃地看到,自己的另一位阴郁安静的兄弟,将动作都慢了下来,虽然未多说什么,但他很明显地在试图关照,照顾一个才及他着甲胸膛的纤弱的普通女子。
他将一份还没动过的营养粥,分出一小碗来,连同餐具,放到她的眼前,泰拉裔报以微笑,用那对她细瘦的小手而言偏大的勺子,舀起一口,把这灰色的米糊塞进嘴里,咀嚼吞咽
她喉咙的滚动顿住,脸上的神色变得怪异,似乎是忍耐着才没有把这东西吐在桌子上,但这种冲动好像逐渐难以抑制了。
“怎么了?这个应该很软。”咒低声问,明显注意到了你的异样。他的语气中有些不解,他记得你对口粮棒的难以入口,但营养粥理应没有任何问题
“嗯这个里面,好像有很多沙子。”你难以启齿地说,在咽下去和吐出来之间犹豫不已,你知道这营养粥的口感干涩,在军官餐厅里也常常吃,但没想到中l央餐厅里的营养粥还要更劣质,光是吞进去那一口,你就在齿间和舌头上尝出许多沙沙的颗粒物,磨得你的脑壳都作响,难以忍受。
你扭头把嘴里的东西吐了,用同情、惋惜,又带着一丝愤怒的心痛眼神,看了好像一无所觉的暗鸦战士一眼,“他们就给你们吃这个?!”
一直观望的史崔基斯终于忍不住了,他为自己的兄弟的笨拙和泰拉女孩的不平而不禁发笑。
他用勺子舀起自己面前的碗里浑浊黏稠的粥糊,让它顺着边缘再次下落,一粒粒清晰的砂粒状固体很明显地掺杂其中。
“不必为我们愤慨,”白鸦慢悠悠开口,“女孩,这是陶钢粉末,是一种基因战士必须的营养补充剂,作为人体需要摄入的钙类物质的替代物。”
“可这不会很难吃吗?”你说。
史崔基斯看着你从愤慨转为迷惑的脸,他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些,“我的老兄,”他瞥了一眼咒,“他对难吃没有任何概念。在很久以前,我们的那颗家园星球还处于抗争时期的时候,能吃上这些就很好了。”
忽然略沉默了片刻,史崔基斯咳了咳,再度恢复淡漠的从容,“不过,普通人应该不适合吃这些,未改造的身体无法吸收陶粉,你应该去取餐处看看,那里有不少供给一般舰员的食物。”
“而且最近,停靠的星港送来了一批新玩意儿,”史崔基斯说,他面不改色地将勺子里的灰粥送入口中,好像这再寻常不过,“你可以去尝尝。”
暗鸦战士像是在说一件和他完全没关系的事情,只宽容地对你点了点头,示意你放下那碗营养粥,“把这些留给我们吧。”
“噢”你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咒,咒垂下眼睛平和回望,他的眼珠在削瘦的眼眶中,漆黑而温润,但从他那基因战士塑造而出的淡漠、坚硬的表情上,你可以感觉到,他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又看了看那位白鸦,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太亲昵,便只是笑笑,就独自离开了餐位,向着餐厅深处的取餐处走去。
“真有趣。”在女孩的身影远去以后,史崔基斯说了一句,“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