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5章

    “这是一根鲜活的泰拉人手指。”拜金教商人似乎无声地咽了咽口水,用像是呵护比黄金还珍贵无数倍的宝物的语气说:

    “我保证,这其中包含大量活性基因。”

    [星际]种子63

    幽闭的黑暗在破败的矿洞和堑壕中弥漫,滞闷的空气里充斥着血液和硝烟的气味,这是无尽的,毫无后援补给的死战,在闇矿行星上,随着那些出没于黑暗中的基因战士对巨企的袭击,以外科手术刀的精准,解放一个又一个奴隶采矿区,不断地扩大优势。

    整颗矿产星球上,一处又一处的抵抗火焰被点燃,那些吸人骨血的压迫者也做出了回应,巨企派出了失控的古代采矿智械,通过电磁频率唤醒地底沉睡的机械安保系统。

    他们的一个隐匿基地被发现了,无数憎恶智械从地底挖出,巨企合成士兵和辅助战争机器被空投仓投放,掌控着这星系百年之久的巨企意识到了反抗军的威胁,将大量战斗力量倾巢而出,用高能炮火,永不疲惫的攻势,将反抗军围剿了数百个日夜,闇暗矿星上那被雾霾和污染遮蔽的极夜天空,被巡逻翼机,导弹和照明弹变成不祥的极昼。

    闇矿星人那习惯了在地底黑暗中挖掘劳作的双眼,首次见到太阳,被毁灭的光亮照亮,只感到恐惧和痛苦,但他们依然拿起枪和炸弹反击,日复一日的战斗下,基地矿坑里利用腐土种植的菌菇和干净的清水都已断绝。

    即便对于反抗军中的最顽强的基因战士,这也是最绝望的战况,咒依然记得那种口中的灰尘味道和周遭都是腐败和伤患的气味。

    “你也吃一口吧。”他的战斗兄弟对他说。

    “我们应该将他们下葬。”黑暗中,暗鸦战士用幽暗而疲惫的嗓音回应道。

    “我们需要补给,这是一场持久作战,再过两个小时,袭击又会来的。”在适应黑暗的瞳孔中,咒可以毫无阻碍地看清自己的同伴,在那同一个基因模板的雕刻下,几乎和自己相差无几的面庞上,被微弱的军械仪器的按钮灯光照亮,映出的肤色是同样如钢银般的脏污惨白,这位暗鸦战士正抹去削瘦干涸的嘴唇上的红液,他细细地咀嚼吸收着,不愿浪费半点珍贵的肉食。

    “这是一个女性,这是一个孩子。”咒说,他指向洞窟里的尸袋里躺着的一具具尸体,“不久前,她们还在努力为我们照料伤势,为我们递弹药和维修机器,为我们提供从她们的每日配给里省下来的食物”

    “她们同样无畏,我们不该这样对她们。”咒说,陷入一阵死寂的沉默。

    “他们已经死了,所有食物都亟将耗尽,”暗鸦老兵说,“不要为你奢侈的浪漫想法,让我们徒劳地遭受更多损失。”

    “我们的责任是保护他们。”在一阵沉寂后,咒淡淡说道,就像在重复一个毫无疑义的精神支柱。

    “那你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吗?”暗鸦老兵说,他指指咒脚边的一个密封的娇小裹尸袋,“她说,希望我们在她死后,能够汲取她身上的每一份营养,别将她埋入毫无效用的,腐烂的土里,不要浪费她。”

    宁愿在为他们而战的战士的腹中,不要去硝烟和废土的烂泥里。

    咒半跪下来,他轻轻抚摸裹尸袋上的标签,他依稀记得这个编号,这女孩是从巨企培育仓中出生的契约奴隶之一,有着黑发,很瘦的小脸和本该是蓝色,但却在矿洞中退化的眼睛。

    “在不合适的情况下,过于美好的理念,只是虚无,帮不了任何人。你要学会抛弃它。”暗鸦老兵说。

    暗鸦战士咒沉寂着,如幽暗月光般惨白的陷瘦面庞上,遍布着划痕,伤口和矿坑中的灰尘,那在最激烈的战场和厮杀中都毫无动容的面容,几乎染上一丝转瞬即逝的悲伤和彷徨。

    “我厌恶这样。”咒轻声说。他的手指上滑,将裹尸袋的拉链解开,有黑色的发丝和黏稠的血渗出来,沾湿了咒的手指。

    “我们得把仅剩的一点正常食物留给其他凡人战士和平民们,我们只能吃这个。”暗鸦老兵嘶哑地说,“不然你奢求什么?”他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强烈的讥讽,“保有尊严?”

    “我们需要担负这些,如果我们做不到,那才是浪费和辜负。”

    “”

    “我就把她留给你了。”

    咒将死去的奴隶的小身躯从裹尸袋中解脱出来,将她毫无气息的,沾染着瘀痕,创口和污浊的脑袋放在自己跪着的膝头上,在无尽的黑暗中,暗鸦战士低头静静地望着她。

    后来

    他吃了吗?

    他

    疼痛和模糊的记忆就像深渊般要将他拖下去,咒的苍白面孔浮现一丝狰狞的褶皱,在这样的刺激下,幽闭的黑暗如实质般向他压来,逐渐吞没了他的视野。

    .

    事情发展的太快,当你还深陷于这根冻结的人类手指被当做商品来贩卖的震惊的时候,一股恐怖的气息就已袭来,为时已晚,暗鸦战士从你的背后走出。

    在仿若空无一物的阴影黑暗里,咒从中缓缓出现,苍白的脸,暗色调的盔甲,俨然是一名阴影中的巨人,寂静又骇人。

    在拜金教商人惊恐的叫声还未从喉咙中涌现,只来得及缩小了瞳孔的那一瞬间,暗鸦战士就已敏锐出击,痛击他的下颌,宽大的黑铠手掌握住商人瘦小的脸庞和脖子,就像提起一只小鸡仔那样容易。

    在屏蔽声波传递至外界的音障空间中,玻璃破碎声炸裂开来,暗鸦战士勃然大怒,将商人扔出了半个房间,让他在一堆破碎的玻璃和昂贵品中打滚,但这还没完,咒大迈步向前,他毫无血色的面庞,仿佛某种鬼魅,和杀人机器,眼珠里的漆黑扩散到填满了眼眶。

    面庞上毫无怜悯和仁慈可言,唯有悍然的震怒和冰冷杀意,咒再一次将拜金教商人拎起,将他按在那装满了奢侈品的玻璃柜上。

    暗鸦战士手腕上的利刃出鞘,如寒光闪闪的猛禽利爪,“永不再”咒从呼吸里低语道。

    眼看着咒就要杀人,你噎住的尖叫这才从喉咙里溢出些许,变了调的叫声怪异又失态,你在这转瞬就变成如今这惨烈状况的场景中退了两步,贴在了墙壁上。

    那枚引起混乱,价值千金的泰拉人手指从静滞立场匣子已经跌落至地面,从中滚出,滚到了你的脚边。

    你几乎就要崩溃了。拼命地大喘着气。

    你的尖叫和呼吸声引起了室内那黑暗猛禽的注意,咒骤然回头望向你,他不知为何的显得更高大了许多,仿佛有黑暗笼罩着他,似乎短暂的失去了理智,如一只膨胀的巨鸦之影。

    “死亡!死亡之影!”拜金教商人从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尖叫,那淹没在血和唾液中的声带,颤颤巍巍地竭力嘶吼,“死亡天使!”

    你捂住嘴巴,但还是从指缝里泄露些许的呼吸,暗鸦战士就像某种失明,但能敏锐地感知到气息和温度的黑暗猎手一般。

    他意识到了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在他此刻被黯影症侵占,被本能占据的身躯中,他在思考,这是否是一种威胁?

    片刻后,暗鸦战士放开了已经难以动弹的拜金教商人,转而缓缓向你的位置走来,那漆黑的扩散瞳孔静静转动着,他似乎在搜寻你在哪里。

    你浑身大汗,几乎不再认识面前这个人,他看起来是如此陌生,俨然被某种黑暗的猎杀冲动占据了躯体,你不确定自己此刻若出现在他的面前,能否保证安全。

    你已经发现了,这些帝国的基因战士,在某些情况下,会失控,变得极其危险。

    帝国在地球上设立的教育学院,那用以挑选培训能够融入帝国社会的泰拉裔公务员的课程中,也曾隐晦地告诉你这一点,并告知这是你们就职后需要关注并想办法解决的重要事项之一。

    帝国学院将之隐瞒,甚至美化为某种基因战士易患的心理问题,严酷战争和基因改造留下的创伤,他们希望借助泰拉上的沟通方式和心理学研究能够帮助解决这一点,你积极报考了这一职位,当时以为这是一项清闲的工作,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偶尔和来访的帝国战士聊聊天,听他们发发牢骚,尽量安慰一下他们

    很显然,从开始到现在,你的经历告诉你,这和你之前想象的并不一样。

    他们的“心理问题”包含了从完全不可控的强悍暴力到躯体上的器质性异变,你微薄的心理学知识和谈话疗法,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每当这种失控的情况发生,你脑子里唯一想的,只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暗鸦战士接近你仅到两步之内了,你的隐蔽显然并不高明,你看到那张有着几道不明显的伤疤的,苍白如雪的面庞俯下来靠近你,他的面庞同样有着久经战场的战士的一丝沧桑和战损,只是平日里很不明显,被他苍白的清俊所压抑,此刻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你可以看清一络黑发落在那些微褶皱的额头上,右上额角有两枚黑钉,在这一刻,你们几乎呼吸相闻。

    咒那来自深陷黑色眼窝中的目光,虚无地落在你的脸上,但他似乎看不见你,他能感应到你的呼吸和温度,就在眼前,但却无法看见,他没有立即对你做出什么危害之举,他迷茫地搜寻着。

    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个成年男子接触,甚至他此刻失去理智,正陷入某种异样的沉寂和迷惘之中,其实他是无助的,你意识到,这给你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垂下眼看到那根就在脚边的人类手指,强忍下一丝恐惧和厌恶,又看到了此刻失控茫然的暗鸦战士。

    他是在为你而发怒呢。

    你应该信任他。

    “我在这里。”你轻声说,向他揭示了自己的存在,你只犹豫了一瞬,就伸手去,牵住那暗色的动力手甲。

    抓住了他。

    咒似乎震了一下,顿时寂静下来,他不再动了,而是似乎感受着你牵他的这只手带来的温度和力道,一片虚无黑暗中仅存的温暖的存在。

    “你还好吗?咒。”你小心翼翼,轻声问。

    “你安全吗?”咒哑声道。在一阵漫长的静默后,他似乎恢复了语言能力。

    你点点头,又想起他现在似乎看不见,连忙说,“我很好,没事呢。”

    “我不知道您竟在这里冒犯了您”拜金教商人这才捂着腮帮子,从柜台上爬下来,托着自己碎裂的下颌骨,他哆哆嗦嗦地向着基因战士的巍峨身躯俯身,努力支离破碎地讲话。

    咒则将漆黑的眼眸投向他,基因缺陷临时发作带来的迷茫消退了些,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带着震怒和悲怆,用阴沉而颤动的低嗓,嘶吼般的危险质问,“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商人怎么敢这么做?等着去见审判官吧!”

    “不不不!!”拜金教商人似乎一听审判官这个词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几乎缩成一团,他的下颌已经破碎,讲话就淌血的模糊,但依然坚持着快速说道,“这这是假的!”

    “苍天可鉴,我们拜金教一直是真假混卖不不不,这是如假包换的假货啊!!我们怎么可能搞得到泰拉人的身体部位。您可以分辨的吧!”拜金教商人的眼睛此时甚至都不敢向你的方向转一下,他似乎完全明白了自己惹上了什么祸事,“这手指来自基因培育仓里的医疗克隆体,器官奴隶而已。”

    “不论是谁,只要是人类,都不该被食用。”咒用仿佛结冰般的声音说,他的面庞上涌起不加掩饰的厌恶和仇恨。

    你呆呆地看着他。

    暗鸦苍白的脸上,有一种恍惚和憔悴,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厉色,哪怕他还处于黯影症的恍惚残余中,他依然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暗鸦战士收回了自己腕部的利刃,但他的黑暗压迫冰冷目光没有收敛一丝,他紧紧握拳,嘶声道,“我还是会报告审判官,你去和他解释吧。”

    说完,暗鸦战士就转身带着你离开,在身后传来的模糊哀嚎中,他毫无怜悯,连回头也没有,粗暴地侧身撞开门,和你一起离开了这奢侈又罪恶的商船店铺。

    .

    暗鸦战士带着你疾步向前,躲开一切有着亮光和霓虹灯的地方,你不知所以,他似乎又陷入那种不能交流的死寂中,你只能拼命跟着他。

    直到来到一个昏暗的空间站巷角,咒靠在了钢墙上,闷不做声地喘息着,只有气流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微弱声音。

    他就像一个负了伤的战士,本能地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黑暗的地方。

    “你哪里不舒服?”你小心地悄声问他。

    咒不回话,唯有漫长的寂静,黑暗带来的阴影笼罩在他垂低的面庞,和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乌黑额发上。

    你非常担忧,但又不知所措。

    暗鸦战士很高,你才刚到他的胸膛处,你努力伸手才摸到了他的面颊,以求引起他的注意。

    你轻轻地抚摸他。

    咒那如无边泥沼的黑色目光动了一下,然后空洞地投下,在那漆黑一片的眼眶中,你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珠,唯有暗影,他似乎在艰难地辨认你的面容,试着恢复理性。

    暗鸦战士的皮肤又凉,似乎又有点烫,他的呼吸有种微弱的不稳定,他再次陷入某种迷惘状态中,咒侧过脸来,将鼻子靠近了你的手心。

    你突然发觉,在那漆黑的颈甲和脖子之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你察觉到他在吞咽喉咙。

    他的嘴唇颤抖着,犹豫着。

    “怎么了?你渴了吗?”你强按住震颤和一丝袭来的畏惧,柔声试探着问道。

    在久久的沉默后,暗鸦战士开口了,“是的。”他的声音中也带着一股深沉而空洞的迷茫,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虚弱与无助。

    你突然意识到他之前喝过饮料,他喝过你碰过的杯口,那上面大概有你的唾液,你没法将自己视作生化危害物式的长时间保持足够警惕,难道即便打了抑制剂,也不只是血,你的一些体液还是有或多或少的奇怪作用吗?

    你有点内疚,又不知如何是好地,再次轻轻摸了摸咒的面庞,他微微侧了一下脸,他的嘴唇终于接触到你的掌心,但只是擦过,然后碰到腕部。

    但他的嘴唇顿着,只是将触未触的,停顿在你的手腕的温热脉搏之上。

    咒被短暂的吸引了。他在呼吸着你的气味。

    “你不能咬我,”你轻轻地劝诫说,“这里人很多,会引起大混乱的。”

    暗鸦战士的面庞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好像艰难地压抑住了某种强烈的饥渴冲动,你几乎可以看到那病态的苍白色皮肤下,细细的淡紫色血管的膨胀和跳动。

    他似乎处于一种难以置信和压抑之下,以惊人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我们去隔离区,”在又一次袭来的黯影症中,咒努力集中自己的意识,非常虚弱地,几乎低语地轻声说,“我会向战团发送一个求助信号。”

    [星际]种子64

    很难说你搀扶着暗鸦战士,但你确实成为了他的一种依靠。

    咒穿着一身标准基因战士鸦式动力甲,毫无疑问也是位全副武装的巨人,他看起来更为修长瘦高,但那毫不逊色于任何战斗兄弟的高壮结实的躯体带动着暗黑色的盔甲,依然是如此轻易。

    在这样一个载着吨重的陶钢盔甲和两米多体型的身躯旁,你并没有搀扶他的能力,你只将手掌抚在那暗色盔臂上,向他示意你就在他身边,任由他的深沉阴影撒在你的身上。

    暗鸦战士那巨大盔甲之上的苍白面庞,信任的微微垂首,而你轻言细语,为他描述周遭环境,指引方向。

    你并不问他怎么了,这种意外的尊重,让你们的默契变得更融洽。

    基因缺陷。

    这是个很明白的答案。

    咒那苍白的额头上泛着浅浅的汗珠,他的肤色变得更加如雪一般的惨白,双目是仿佛暗影本身的延伸的漆黑,他变得畏光,总是挑选被阴影遮蔽的黑暗道路,也更加缄默。

    你只能根据暗鸦战士的一个侧身,一个默不作声的拉扯,沉重磁力靴毫不犹豫的转动中,意识到他选择的前进方向。

    即使在这等盲目状态下,暗鸦战士依然保持着强烈的自我意识,想必这也是他们为了适应战争环境而训练或者培育出来的特性,你被迫跟着他,在他不发一言的带领下来到了终点。

    这里似乎是一处狭窄的废弃仓库。

    咒已经在战团通讯频道中发出了他的信号,接下来你们需要的只有等待。

    你和咒坐在一个又一个巨大,生锈破败的集装货箱的狭缝阴影下,暗鸦战士背靠着钢箱壁面,在沉默中休憩着。

    一滴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面颊滑下。

    落在你的手背上。

    你惊了一跳,抹去那黑色而黏稠的液体,在手指的摩挲中,难以相信这是人类身上的分泌物,你抬头看他,轻声问,“这正常吗?”

    暗鸦战士没有回话,他陷在某种无边沉寂之中,仿佛就要和阴影融为一体,你感到担心,跪在他身前,倾身看他,把手掌放在他的膝甲上,摇了摇晃。

    在你几乎以为要得不到他的反应的时候,咒睁开眼睛,空洞地望向你,无尽漆黑在他的眼眶中缠绕盘踞,你仿佛在和阴影本身对视。

    你本能地意识到放任他保持这样的状态并不好,他静得让人害怕,极其不自然,这很像心理封闭症的某些表现。

    你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柔声细语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不过,如果这样会有帮助的话”你把自己的手叠在那暗色的手甲上,将它握住,鸦式动力甲的陶钢表面的坚硬和冰冷渗入你的皮肤,“你并不是一个人。”

    “我”你眨眨眼,环顾这黑暗,空无一人的废弃仓库区,你坚强地凑近他,暗鸦战士坐靠在阴影中垂下头望着你,听到你在这黑暗中的低语弥散开来。

    “我在你身边。”又轻又柔,但又有着某种切实的,可供汲取的力量。

    “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不要迷失。”

    你不断的轻轻呓语,笨拙又真诚地使用着你记得的一切安抚语句,许久之后,这似乎真的奏效了。

    咒僵硬苍白的面庞微弱地动了动,他的呼吸清晰了些,不再是几乎湮没的死寂,而是以极为缓慢而有力的节奏运作着,他不再是黑暗中的一抹影刃,而是使得苍白的身躯复苏为温热壮硕的男人躯体,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恢复了些意识。

    非常明显的,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你继续和他握着手。

    你靠在坚硬而高大的暗鸦盔甲上,毫不在意地坐在满是灰尘与锈蚀的地面,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你渐渐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但你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不该停下声,便将话语逐渐变成了无意义的低吟,就像是一曲临时的歌谣。

    这里没有霓虹光彩,也没有疏星和星云,在这贸易区的一处老旧仓库里,唯有破败的铁锈味,瓦砾和黑暗。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你和暗鸦战士,维持着一种独特的,寂静的陪伴。

    “我离开一下,好吗?”在一段时间后,你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你看了看手腕上的医疗手环上的帝国计时器,闪烁的数字提醒着你时间。

    你的抑制剂时效快到了,你需要去补一针。

    “不。”出人意料的,咒竟然对你的问话做出了反应,他简洁而虚弱地否定道,“不。”

    你惊讶地看着他,为他的症状缓解而感到高兴。“你好些了吗?”

    只有这么一个回话,咒又骤然沉寂,似乎再次沉溺迷失在黑暗里,他以最压抑的分贝轻轻呼吸着,维持着本能的隐匿,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你看不清他,只能凑近。

    你们的呼吸几乎触碰到对方的面庞,突然的,你意识到咒伸出了他的手,那节节甲胄,宽大而冰冷的陶钢手甲,抚上了你的脸颊。

    咒静静地,轻轻地摸索着,茫然而本能,以一种特别的轻柔,仿佛在惊奇而眷恋地感受着你的存在,蕴含着一丝的罕见的柔情。

    你惊讶地眨眨眼,努力压抑住自己失礼的退缩,在这无言中,你发现自己已经因为要靠近而将他的动力甲当做山峰来攀登,不知不觉越来越近,以至于骑在了他的胯部,那动力甲腰带上的战术装置和一枚似乎有什么象征的鸦形头骨膈得你有些难受。

    “你和我待在一起。”暗鸦战士终于不容反驳地说,低而虚柔,“其他地方很危险。”

    暗鸦战士的另一只动力臂甲钳制住你的腰,将你强行固定在现在的位置上,咒更靠近了你一些,在手环微弱的昏暗光芒中,你可以看到他惨白的面庞肤色,无尽的,贪婪的,寂静的黑暗似乎侵蚀而来,暗鸦战士迫切而固执地压低呼吸。

    就在这个瞬间,你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几乎让人生惧的强烈保护欲,他的阴影就像巨鸦的羽翼要将你完全与危险的光亮隔开,你仿佛就要被他吞噬。

    你压抑住心悸,这似乎又是基因战士的某种失智反应,他们平日不苟言笑,克制且威严,但就像是浓缩炸药,在某些条件下会骤然爆发出猛烈数倍的反馈。

    你以为暗鸦战士咒很安全,没想到,在他的无言和压抑下,那其实是和其他基因战士无异的本质,他也有着令人惧怕的惊涛骇浪。

    你深知这时候不能刺激他。

    “我马上就会回来,只要60秒,就会回来。”你稳住声线,柔和地劝慰道,“这里是安全的,你带我来这里的,不是吗?”

    从他安静的呼吸声里,你听出来,咒在思考,仔细而慎重地考虑着,你似乎说服了他,他好像隐约察觉到了自己不正常的失态,竭力克制着自己,在又一个顽固而果决的“不”将出口前,他的唇角僵硬着,顿了一下,用理性纠正了这种冲动。

    “不要离开太远,快些回来。”咒让步了,密语般缓慢地说,“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得到机会,你急忙从他身上起来,离开那苍白面庞,深邃的空洞感和阴影的缠绵笼罩。

    等你在仓库深处快速找到一个狭小封闭房间,把门关起来锁上,你才喘出一口气,你抬头看了看,上方密密排布的管道遮蔽了天花板,一片黑暗,这里大概位于空间站贸易区的下层,一处管理工人的休息间,如今已经鲜有人迹。

    你打开房间里陈旧的照明系统,把小挎包放在一个小台面上,在里面搜寻到了蓝管的抑制剂,底部还有一两次剂量的残余,你在手中旋转着它,情不自禁地思索着,如果你要逃跑,这点剂量必然是不够的,更何况,虽然状况不稳定,但一个活生生的基因战士暗鸦守卫就在外头,在你脑海里酝酿的本打算在恒星基地实施的不成熟的逃脱计划,虽然前景很诱人,但在冷静下来后,许多的困难你还无法克服,因此现在,这离开的念头竟只是一闪而过。

    是由于你的软弱吗?还是别的什么?若你在咒的监管下试图逃跑,你竟然有种辜负他的感觉似的。你一边想道,一边卷起自己的一条袖子,如果你和他们交往过深,是不是有一天,你竟会舍不得离开?

    你觉得有些好笑,又感到有点畏惧。你举起那管抑制药剂,将针头弹出,这淡蓝的,冰冷的液体在玻璃管中荡漾,就是依靠这个东西,才能让他们心平气和地对待你。你默默提醒自己。

    就在这时,玻璃管上映出一道晦涩的黑影,在蓝液的晃荡中闪烁着,你的神经被一阵惊悚而麻木的炸裂充斥,一道亮光破空而来。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