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从你扭去过的脸上，以及他身上安装的人类监测模块反馈的各项身体指标，斯迪欧可以看出，他说对了。“这就是你们肉体的巨大缺陷，被肉l欲和需求所困，软弱的意志。”斯迪欧叹息了，他似乎感到有些乏味和无可奈何，以及一丝丝的震惊。
“进食，排l泄，性l交这些原始需求时不时占据并干扰着你们本就狭小，脆弱的脑神经组织。”斯迪欧说，“桎梏了真正的智慧和理性。”
“帝国的议会宣布你们泰拉人是纯洁的原初基因携带者，宇宙中的天使，未经污染的黄金遗民，但我知道，并非如此。”斯迪欧看着你说，“你们或许是萌芽的胚胎，纯洁的婴孩，但你们仍然蒙昧于肉躯之中。未经机械的蜕化与飞升，你们只是还未学会走路的婴儿罢了。”
斯迪欧似乎骤然意识到，不论是这邪恶又蒙昧的影片，还是你不懂帝国戒律，对真正的危险和不该触碰的底线毫无概念的大胆反应，这都是由于你身为地球人的无知，懵懂和软弱带来的。
斯迪欧默默地端详了你一会。他的过滤呼吸变得平静，只有微弱的沙沙声，侦测红光只维持着时不时的运作，缓慢地滑过目镜。那还显露出他曾原本具有的坚毅而冷漠样貌的，没有被机械改造完全覆盖吞没的左上部分，他的银色眼睛半垂下，用一种近乎人性的短暂感慨静静望着你。
你又陷入深重的疑惑了，愤怒在你的心头渐渐消散，帝国人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们生活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那是一个和你相去甚远的世界。
半晌，斯迪欧开口了，“我为刚刚的事情感到抱歉，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不该威胁你的。”他用对待婴儿般的呵护语气说道。
没错，与更换了大多数失败的自然肢体与脏器，已经超脱于凡俗的，离彻底的机械飞升只差最后一道工序的他相比，你难道不正是一个未被引导的婴儿？
他很愿意作为导师，带领你走上拥抱机械的正确之路，尤其是拯救你这样拥有着原生的肉体，如玻璃般脆弱无能的美丽泰拉女孩，无形中，只是这种想象，就给他休眠已久的情感中枢带来了某种从未有过的莫大的满足。
“唔”你有点无措，对方的情绪和态度变得太快，你有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着生气了。
“那，你把硬盘还给我吧。”你伸手道。
“不。”斯迪欧轻轻地拒绝道，“这里面充满了污秽的数据，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但它们是非常有害的，会逐渐毒害你的心灵，乃至肉体。”
“在下一次祈祷典礼中，我会对它进行彻底的熏香和诵经，净化的祈祷，以此纳米机械灵将会渗入其中，在你的储存器中唤醒一个守卫者机魂，以保其永久的纯净与安全。到时候，我再交还给你。”斯迪欧用像是对一个懵懂学徒说话般的语气，十分耐心友善地说。
有没有害，你还不知道吗？！听到这些话，你感觉自己又要涨红了脸，没想到，只是将自己的资源存货交给技术员解析转码一下，还要挨一波审核的刀。
斯迪欧说的话，若在从未接触过帝国的地球人耳中定是非常奇怪，但过基础版的帝国科技概念教科书的你，大概能将这些名词和地球上的东西对应起来，他们机械贤者，机械军士所谓的仪式与诵经，其实就是机器程序的工作流程与编程，纳米机械灵相当于他个人可控的入侵型“电脑病毒”，而守卫者机魂也就是说，他还要给你安装一个强力的监视与杀毒软件。
似乎不是很尊重你的隐私权。
你知道自己的抵抗不会有什么用，因此只是蔫蔫地低下了头，你甚至没法像以前那样让卡斯坦因帮你主持公道，你可受不了斯迪欧义正辞严地将你的硬盘里几十上百部精彩纷呈的限制级视频拿出来，投放到卡斯坦因的桌上，或者会议中播放，让大家评评理。
算了。
也许你注定有此一劫。
你点了点头，低声下气道，“麻烦您了，您有心了，多谢您为我着想。我确实不懂这个。”
在你的服软和妥协下，气氛变得友善了，斯迪欧微微颔首，表现出一副并不麻烦的冷淡神情，“小事罢了。”机械蛇身将他抬升到操作台旁，继续他的工作。
“你的身体锻炼得如何了？”斯迪欧垂首，用精巧的小激光辅助臂细致地雕刻着另一件作品上的电路，他的面庞一亮一暗。
“我，”你有些心虚地犹豫道，“我已经有开始锻炼了。”
斯迪欧深深呼吸，又开口了，他的嗓音低哑，“没关系，你量力而为就好，我不对你的泰拉体质抱很大期望，肉体有其局限，我明白。”
你不知道自己是该名正言顺的偷懒，还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努力一些。
你想找个机会告别，事情已经发展至此，你不想待在这里了。但在你观察着斯迪欧的时候，看到斯迪欧皱起眉，他的眉毛聚拢在一起，似乎很突然的在考虑什么问题，他渐渐地抬起眼来，和你的目光碰上了。
“你还欠我。”斯迪欧忽然说，“为表相互帮助的善意，你应要帮我做一件事。我想，在泰拉上，也是有着如此的默认人际规则的吧。”
竟然如此的斤斤计较。这可能也是机械的冰冷理性的体现。
斯迪欧显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在他的脑海中能理解并经营此类关系的，只有等价交换和利益计算。
“啊？你要我做什么”为了保持善意，你只能勉强道。
斯迪欧微微歪过了头，打量着你，似乎也在考虑着你能为他做什么。
你有些害怕他又突然的说些什么改造之类的话，但却没有，斯迪欧或许认为今天不是合适的机械手术的良辰吉日，又或许，他将现在这种帮助视作是另一种私下的交情。
一个颅骨机仆在这时飞来，携带着一段加密信息，斯迪欧侧过了头，与其进行了几秒钟的数据传输，一种轻微的电流嗡鸣声响起。
斯迪欧突然停住不动，阴沉下脸，他把手上正在刻蚀的小零件扔在桌上，在呼吸面罩下，他闷声嘀咕地说了你根本听不懂的二进制脏话。
“怎么了？”你不禁有一丝好奇。
“门外汉在指指点点。”斯迪欧回道，“某位可敬的战团兄弟又在更改他的需求，他的想法真是如磁场星球上的超磁风暴般难以预料，变幻莫测。”
“大到整个战甲的陶钢要由十多道工序的精油浸润祝圣，小到膝甲侧面的齿轮要雕上他的紫色凤凰纹路，永远在返修他的战甲，永远有新的异想天开，下次就让他自己来干吧。”斯迪欧积怨已久地咒骂道。
帝国的社会里也有这种甲方乙方的矛盾啊，看到斯迪欧倒霉，你不禁想笑，暗暗感到出了口闷气。
斯迪欧把手上的零件一丢，他的机械臂和触须都收拢起来，转身向着门口移去，“今日工作到此为止，我要去沐浴换衣了。”隔着那呼吸面罩，他低闷地说。
“那我也回去啦。”你说。
“”斯迪欧的身躯顿了顿，他流畅运作的机械下盘停住了，他微微回过身来，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打量着你，说道，“跟我来，你应该帮助我。”
“什么？！”你警惕起来，一脸不情愿。要你帮他沐浴更衣？！又要性l骚扰你了！
“和你想的不一样。”斯迪欧似乎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我不需要洗濯自己易污的肉体，机械者的沐浴与你想象的大不相同。”
“我为你耗费了那么多心血，你应该对我执行一次侍奉之礼。还是说，你们泰拉人真的完全没有文明与礼仪可言？”
你木着脸跟了过去，确实也感到一丝好奇，因为很明显，斯迪欧身上根本没有多少肉了，触目可见全是机械，他要怎么洗澡呢？
斯迪欧前进的路线明显不是公共浴室，而是一间如同祷告室般的在锻造间后方走廊深处的小舱室。
在复杂的进制代码被输入后，舱室打开，里面弥漫着一股像是机油，混着熏香的气味，墙上摆着仿真烛火和虚拟光线制造的纯洁誓言，一碰就破碎地弥散开来，收回手又重新凝聚稳定影像。
机床上的辅助臂在帮助斯迪欧拆卸他身上的装载辅助模块，多余的机械触须与工具。
斯迪欧先是静静坐在机床上，接着，他脱去了身上的红袍。
你这才看清他身上那冗杂的电线，精密而复杂的结构，一层又一层的银铸主体和机械模块组合而成的躯体，腰部以下，被巨大而精工的蛇型之躯所替代。
斯迪欧躺在了拆卸机床上，任由自动臂照料保养他的机械躯体。
“帮我上机油。”斯迪欧说。
你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和你说话。
“用这个吗？”你拿起桌上的一个扁扁的褐色小瓶子，上面刻有对他们而言神圣红色齿轮。
斯迪欧出神般地望着天花板，但他微微点头，你拧开塞子，向他走来，圣瓶里倒出的是一种黏l腻的深黑色液体，在你的指头上，散发着就像混合沥青一样着有些刺鼻的气味和木炭般的焚香。
“涂在哪里？”你问。
斯迪欧身上的一根机械触须抬起，就像银蛇般探来了，为你指点方位，第一个位置是他左边那代替了原本的人手的机械臂，那是纯粹由精炼银铁制成的，如利爪般锋利而微微弯曲，静置于机床上，臂弯，手腕和指节的摩擦接口处漆黑而弯曲，你觉得这仪式应该和给门的合页上润l滑油没区别，你慎重地将机油倒了几滴在上面。
看着油滴在缝隙处慢慢润l滑，渗进去。
斯迪欧缓缓吐气，他的气息在过滤管道中穿梭时发出粗哑声响，“不错，你做的很好。你掌握了很好的节奏，不是所有机械学徒都能在第一次就做到这一点。”
你来到另一边，他的右手还是肉呢，只有几根手指是银色的，深褐色的强健的胳臂，但其内在也更换了精钢的骨骼，一些线缆如水蛭般吸附在他的臂上。
“这个也要涂吗？”
“要，让神圣的机油，浸润我孱弱的残余人类躯体。”斯迪欧说。
你只好故意把机油滴到人类皮肤上，忍不住感到一阵亵渎，褐色的属于男性的皮肤沾染上黑色的机油，就像劳作的修理工的肮脏。
“你之前是什么模样呢？”你看着他的这只手，强壮而深褐，以及那左上角的面庞，黑色的眉毛，银色的眼睛，眉眼深邃，甚至似乎有些忧郁，不禁试着想象，当他的身体还没被大量机械替换时最初的样子。
你突然觉得好可惜啊。
斯迪欧认为你应该迈入机械之道，但你却认为他抛弃了强壮英俊的人躯肉体太让人惋惜。
“我已抛弃了那段时光。”斯迪欧回道，“没有什么好回忆怀念的，那时我的思维受限，被原始的肉躯所拖累，我所感受到的唯有痛苦。”
“我倒是觉得我现在很好，我不想抛弃现在的自己。”你想了想说。你看着自己的手，它灵活又柔软，美妙极了，韧带和骨节拉扯着每一丝微弱动作，生物进化的一种精巧结晶，陪了你几十年，要你砍掉它换成冷冰冰的机器，你肯定舍不得。
“你只是还未预见到更好。”斯迪欧说。
蝴蝶会怀念虫茧中蠕动的自己吗？
“机械只会超越人体，在各种能力层面上。”
“就像，哪怕是你的储存器里那些莫名的，无谓之举我也依然能做到。”斯迪欧用很微弱的角度瞥了一眼你，那冰冷的银瞳里泛着莫名的神情，低声傲慢地道。
你骤然安静了，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我已经反复检查过那段视频，除了雄性方是个下等变种人以外，它的动作都在我认知的人类的范畴之内，没有任何类似产卵，分裂，啃食这种更常见的，超出容忍限度的异形繁l衍之举。它只是拥有更多的肢体，所有的动作，一点也不复杂。甚至就像是以人类为模型蓝本延伸出的。”
斯迪欧似乎不屑地吸气，像是笑了一下，他示意或者说炫耀般地抬了抬机械触须，“我只会做的更好，而非失去什么。”
“我的所有能力都得到了提升。”他就像想证明什么似的说。
“”
斯迪欧突然紧皱眉头，就像是被毫无预兆地烫到，他那有着正常的肉的，男人的左上脸庞，人性化的像是充满了怒火。
“倒到你身上了，对不起。”你看了一眼下面，刚刚你听他说话震惊地走神了，没拿稳。
大片机油渗在了他钢铁的巨蛇躯体上，正好在他的下腹部，浑浊而玷l污感，在强烈的抱歉下，你一时间只好伸手去擦，柔软的手指抹过精钢铁骨，斯迪欧的机体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起伏了一下，机械体内发出生涩齿轮运转般的声响。
“笨手笨脚的。”斯迪欧咬牙切齿地说。
你抹抹机油，你的手指带着黑色的机油在机械蛇腹上游走，让它润l滑地更开，帮他涂匀。
“你在干什么！”斯迪欧质问般地道。
你愣了一下，又看了眼他下l身这巨l蟒般的机械体，层层的关节意味着有大量可以容纳润l滑机油的地方。“我以为不可以浪费？”
斯迪欧沉默，他的眉毛微隆，用一种很古怪的，像蛇似的眼神盯着你，他的小腹以下，那正是曾经他的下l半身在的地方。
“”在沉闷的机械面罩下，斯迪欧吸气又呼气，他的呼吸渐渐近乎粗l喘，“那就别浪费了。”他说，声音增加了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斯迪欧深吸气，仿佛很诡异地产生了种难以察觉的异样的兴l奋，他平铺直叙地下命令，“继续吧。”
肮脏油腻的机油，遭到玷l污的机械蛇躯，斯迪欧坐了起来，他的机械臂撑在身后，默默地垂眸望着你俯身低头于他的下半l身，用柔软白皙的手指帮他清理涂抹。
[星际]种子45
“你认为它还存在？”
机械贤者用电流一般的声音问道，在有着齿轮般的细致纹路的红袍之下，略有些佝偻的庞大身影从操作台微微回首，他完全是个机械部件和无数电缆构成的人型，在那兜帽之下唯有闪着幽绿光芒的目镜，面具和呼吸管。
斯迪欧躺在手术台上，机械夹住他的双臂和身躯
以免他因为接下来的改造途中的剧痛而抽搐挣扎。
“它还是痛。”褐色皮肤的俊朗面庞低语道，他银色的眼睛像是有些恍惚地凝视着横贯在上方的医疗辅助臂上的照明球，“你承诺我的，只要锯掉我的双腿，我的病痛就能得到彻底的治愈。”
“是缓解。”机械贤者严谨地纠正道，他用监测仪器检查着斯迪欧的身体，神经和肌肉在半年多的改造后的情况。“你们威斯特人先天的辐射疫病是无药可治的。”
“在你们故土星球漫长的化工毒雾与辐射的摧残下，这已经发展成了一种顽固的基因缺陷。”机械贤者用堪称冒犯的，无感情的机械语气又一次重复这个结果。
“先是身体的某一处的恶化，像植物般的枯萎发黑皱缩，或像被寄生那样长出肿瘤和疮疖，但都带来永不停息的剧痛，渐渐弥漫到全身，通常这种辐射病症会在覆盖率到达50%就夺去你们的生命，不是因为残疾和瘫痪，而是由于无人能忍受的愈发强烈的剧痛。”
“这让威斯特星上的人口一直难以旺盛，辐射病总是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来袭，它夺走了多少前途光明的技术员和工程师啊。”机械贤者似乎感慨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一种理性的，机械化的计算。
“若非如此，威斯特在回归帝国之前就早已成为一颗急速发展的科研新星了，但很可惜，濒临死亡的晦暗恒星，满是废土和辐射的星球地表，可也正因如此，你们才能在生存的逼迫下不顾一切地发展着机械技术，你们的许多科技到达的水平，是连我们看来都颇为钦佩欣赏的。”机械贤者尤其惋惜着知识的损失，但在说到后面的时候，他机械的发声器里也不禁有了一丝狂热，“尤其是你，你很有天赋，应该加入我们。”
这些絮絮叨叨的，以及在帝国中堪称罕见的，几乎就是对他不加掩饰的称赞的话语根本没有进入斯迪欧的耳朵，他正皱着眉，呼吸低喘，因为又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手臂移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去碰自己的腿，只碰到精钢冰冷的义肢。
是的，他患病的双腿已经被替换了。他现在就像自动化的工厂机器人一样，有了机械的一部分。这感觉让斯迪欧有点迷茫。
可还是痛。就像他的双腿依然长在他身上，只是看不见了。
“你们以前是如何处理病人的？没想过截去患病的部位，并用机械部件替代吗？”机械贤者问。也是出于一种微弱的怜悯，试图转移这个可怜的有机体的注意力，对有机体笨拙狭隘的神经，这种策略偶尔会有效。
“用机器替代？不，我们会让他远离机械和工厂。”斯迪欧大汗淋漓地说，他的眉头紧皱着，忍耐着发作的痛苦。“因为正是那辐射导致的病痛。”威斯特星上的工厂大量加工一种绿色的辐射矿物，他们的科技离不开这些，这辐射矿物既是能源也是芯片核心，从温室食物到采矿的机器，生活的方方面面，因为贫瘠的星球环境而不得不使用这矿物，但也正是因为不断使用着这些矿物而辐射病加剧，变成稳固地扎根于威斯特人的基因中的病痛。
威斯特人并没有更多选择，若不是由于帝国的开拓舰队发现了这群被困于死亡星球上，过着废土与工厂生活，在疾病中挣扎的无助同胞，威斯特人还要过上几千上万年这样的生活，直到在这种极其困难的贫瘠条件下发展出星舰和超光速引擎逃离母星，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正是你们的盲目，机械才是救赎之道。”机械贤者说。
“可这没用！！”斯迪欧突然失控地吼道，“它又来了。”他像是窒息的人那样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闪电从他的腿上传来一样，身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收紧的机械爪瞬间控制住手术台上的身躯，机械贤者俯下身来，身上的机械触须带着的针插入斯迪欧的皮肤，机械贤者读取着呈现在目镜上的读数，“或许是神经的问题，又或许辐射细胞扩散了，比我想的范围更大。”
机械贤者的目镜从他已经被替换成机械义肢的双腿移动到他的腰部。
斯迪欧几乎是用最后的意志力才没有晕厥过去，他用苍白虚弱的声音，咬着牙说，“那就切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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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自己原本的躯体还存在，对于斯迪欧而言，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但此刻不一样，他并没有感觉到痛。
女孩的手指抚过那暗银色的蛇型机械躯，娇嫩的手指上沾染着黑色的机油，一点点涂到他身上，给他带来了一阵奇怪的，诡异的快慰感，但早已被深度机械改造，脑神经都连接上电缆，与机械思维引擎共鸣的斯迪欧，此刻已经不能明白这其中深层的意义。
但他能模糊地意识到，分辨出，他似乎喜欢这样。
即便这并没有意义。
斯迪欧默默凝视着你，在那银色的无机质眼瞳中，用一种蛇一般的眼神。
你抬起眼的时候和他对视了，你被斯迪欧这种眼神盯得浑身发毛，猛然察觉到自己的行为的不恰当，虽然在你看来，这不过是机械部件，但对于斯迪欧，这可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拿起一旁的桌上的毛巾递给他，“应该差不多了吧擦擦？”
你听到斯迪欧在呼吸滤罩下的吸气，总是很明显，又闷又低哑，他牢牢地盯了你一下，伸出了那只银钢的机械手，把毛巾罩在小腹下方，慢条斯理地摩擦着。
很奇怪的，在他这种很容易让人联想，几乎就像自渎的动作下，你咽下喉咙，不禁移开了目光。
在古怪而安静的氛围里，时间变得有点难熬，在斯迪欧的私人休整室中，弥漫着机油和熏香的味道，让你有点头晕目眩的。
“那你的缺陷是什么呢？”为了转移注意力，你开口问了，但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个好话题。
斯迪欧冷冷地向你投来一眼。
“我没有缺陷。机械是完美的。”
他将毛巾送到右手，擦拭着自己精钢的左臂上的多余的机油，耐心而熟练得像是在保养一件宝物。
比起普通人，很明显这些机械教派的人对自己的机械躯体可要仔细爱护多了。
你看着银臂上的几滴黑色机油从缝隙中滴落下来，而经过浸油与抛光的钢面变得亮晶晶的，就像某种模拟了人体形态的，完美的肌肉铸造。
完美吗？
在地球上也有关于赛博朋克，机械义体的作品，无一例外地都指向了对人类本质的讨论，而你如今正亲自与这样的一种，由人类转化为机械的生命面对面，你不由得想知道那些哲学思考是否真的切合实际。
“你是否会失去什么？”你轻轻地问了，非常认真。
斯迪欧皱起眉，眯起眼，他转向了你，红色目镜中闪烁着晦暗的光芒，他的神色不得不说是有点敌意的。
“你是什么意思？”斯迪欧一字一顿，慢慢地问道。
“嗯”你不禁眨了眨眼，在这种胁迫般的压力下感到一丝紧张，你可能惹他生气了，“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好奇”你连忙服软求和。
“如果一个人将自己全都换作机械，完全替换了自己的身体，那么他和原本还是一个人吗？机械的接收器，是否依旧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花草的芳香，树影晃动与微风的抚过。”
“无法再体验到曾经活着的感觉，这难道不是一种很遗憾的失去？”你小心翼翼，尝试着说。
斯迪欧久久地安静着，久到你意识到他的沉默仿佛是一种讽刺，“不，你说的不对。”他终于开口，“宇宙里没有花，也没有你说的那种幸福。这些事物太罕见了。”
斯迪欧牢牢盯着你，仿佛带着某种阴沉，“在生存的压力下，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有脆弱的肉体，去寻找你说的那种东西，只为了体验你所说的这种‘活着’的幸福。”
此刻，在这舱室之中，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坐在一起，交谈着因生长环境而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
来自废土行星的他，听着花园星球里的美丽女孩，遗憾地问，你将自己的身体都替换成了机械，那要如何拥抱美丽的大自然呢？
这种问题过于遥远，过于脱离实际，他甚至不能理解。
你因他的话语而沉默片刻，开口了，“我很抱歉，”你非常郑重地轻声说，“我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条件。我说了蠢话，请你不要生气。”
因为曾经耳濡目染的科幻作品，其中普遍抨击的赛博机械义体化，导致你产生了一定的思维惯性，却没有想到，这些作品是为地球而造，是出于地球人在温驯美丽的地球环境下生出的依恋和保守性，对机械改造的质疑，是对于地球人才有意义的哲学话题。
对于在完全不同的其他行星世界环境里长大，在前半生中就从未体验过什么自然的美好，不进行机械改造就无法活下去的人而言，这种问题却可能只是多愁善感，不切实际的，也许完全没有意义。
斯迪欧没说话，他并没有表示原谅你了，也没有再继续生气的征兆，他似乎也在沉思，他毫无预兆地慢慢开口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属于一个游荡者部族，我常常在废弃堆上寻找有用的东西，那时我，的确很开心。”
斯迪欧伸出那只有肉的手掌，“我有时候会被报废的机器上的铁片和尖处划伤，那有点疼。”
你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触碰了他的手掌。
你的手指在他的肉掌心里慢慢划过，然后又碰了碰左臂的精钢义肢，“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斯迪欧的机械触须突然猛的抓住了你的手，末端的铁钳就像手铐一样箍住你的腕子，他微微低下眸来打量着，斯迪欧伸出了手，用那银色的手指和肉的手指，就像在观察一件稀有的珍物一样，轻轻抚触着你的手背和掌心。
在这突如其来的捕捉中，你只能僵持着不动，帝国人的迅猛和凶狠又让你有所体会了，你没法用正常人的礼貌去评价他们。但你能大概意识到，他们这些行为并不是出于刻意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