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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也是第一个见过沈灼野发病的人。

    不能叫那些混混知道这个,沈灼野想了想,拿金币巧克力贿赂他:“帮我保密。”

    商南淮在家都吃进口巧克力,不碰这代可可脂的东西,平时在学校里不屑一顾,看也不正眼看一下。

    这会儿看着这衣着半旧却整洁的干净猫,也不知道怎么,心里莫名就格外不舒服,那些毫不客气的损话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商南淮扶着他,把那块金币巧克力接过来,在手里抛了两下:“我吃了?”

    沈灼野给出去的东西就不再管,点了点头,揉了揉左胸口,撑着胳膊想要起身。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并不算虚弱,应当还有力气,站起来才发现视野冒出雪花,白光频闪,潮水般的倦意一涌一涌地往头顶冲。

    有人又挤挤挨挨地蹭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将什么东西掰得清脆一声响,不等他回过神,就塞进他嘴里。

    半块巧克力。

    商南淮自己咔嚓咔嚓吃了剩下半块,觉得其实味道也还不错,拍拍手:“怎么样?”

    沈灼野含着巧克力,不舍得嚼,腮帮被顶得微微鼓起,睁着眼睛看他。

    商南淮看得心软到说不出话。

    他不让这病猫乱跑,把人拉回床上坐下,相当不见外地拉过枕头,塞到沈灼野背后:“靠着。”

    “我还有份工要打。”沈灼野说,“一会儿要出门。”

    商南淮没听过这种日子,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钱不够花吗?”

    也不算不够花,沈灼野手里其实攒了些钱,但他想拿这些当学费,去技校学门正经手艺。

    他想做个能靠本事吃饭的人,这样到处打零工、帮工、搬砖扛沙子水泥,生活太不稳定了。

    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打算,沈灼野从不把这些往外说,恢复的记忆影影绰绰,暂时还不能动摇这个计划。

    商南淮见他不说话,只恨自己钱包丢了,咬了咬后槽牙,横下心腆着脸耍赖:“就差这一个晚上?你看我吓成这样,你就忍心扔我一个人在这?”

    沈灼野完全没看出他吓成了什么样:“……”

    商南淮豁出去了,捂着脑袋“啊诶呦”了一声就倒在床上,一边相当逼真地卖着惨,栩栩如生假装不舒服,一边瞄着这猫的反应。

    反正今晚这病猫不能出门。

    过了今晚,明天他溜回家偷拿点钱出来,塞给沈灼野不就行了。

    商南淮理所当然地想着,被沈灼野轻轻摸了摸头上的纱布,愣怔了下,睁开眼睛。

    “你的演技很好。”沈灼野说,“适合当演员,可以试一试,演员很挣钱。”

    商南淮:“……”

    这么个情形,任何一个人来说这话,多半都得被理解成嘲讽。

    但他居然还就是能看出来,这木头猫说得挺认真、挺诚恳……沈灼野是真觉得他适合当演员。

    商南淮头一回见着这种人,一肚子花里胡哨没处施展,憋了半晌,一口气自己先泄了。

    照这么说,沈灼野比他还适合演戏呢,都不用演技,这么一张脸就够多少大荧幕导演魂牵梦萦的了。

    “你这猫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全是挣钱?”商南淮忍不住问,“我明天弄点钱给你?今晚不出去了行不行?”

    沈灼野摇头。

    商南淮这暴脾气:“为什么?”

    沈灼野的眼睛黑净通透,虽然有疲倦藏不住地透出来,却很平静,像是在看闹脾气的半大小孩。

    商南淮张了张嘴,自己先不自在,硬着嘴狡辩:“我弄我自己家的钱给你,这不是报恩吗?你救了我一命,我这也不能一点都表示,我——”

    沈灼野帮他总结:“不用谢。”

    “……”商南淮最后一点底气也蔫了,绷着脸闷闷不乐,跑去墙角自闭。

    他听见身后有人起身,去收拾东西、简单整理房间,脚步声在桌边顿了顿——停顿的时间超过预料,接着就传来坠地闷响。

    商南淮吓得弹射过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沈灼野半跪在地上,涔涔冷汗衬得眉睫黑得惊心,神色也茫然,视线脱力得几乎有些难以聚拢。

    可能……也并没怎么回事。

    可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具身体叠加两世的意识,积攒的劳累和伤痛骤然暴发,多少有些吃不消。

    可能是疼。

    “哪儿难受?别忍着,跟我说。”商南淮手忙脚乱地抱他,说的话比手上忙活的还乱七八糟,“我靠我力气这么小?不应该啊,行李箱我都拖动了,你快躺我腿上,地上凉,来喝点红糖水,哪儿疼?沈灼野,你告诉我,我给你揉……”

    他这儿连慌带忙憋出得一脑门子汗,这病猫倒好,不仅不着急,看起来甚至还像是在走神想事情。

    商南淮都快急得不行了——这时候有什么可琢磨的?还不快说哪不舒服?

    “我没事。”沈灼野说,“商南淮,帮我一下,我得躺一会儿。”

    这话的语气跟之前不太一样。

    商南淮二话不说就动了手,连扶带抱地把沈灼野弄到床上,一口气弄好被子弄好枕头铺好床……才堪堪回过神。

    商南淮站在床脚,愣了半晌。

    ……这木头猫什么时候改口叫他名字了?

    还别说……叫得还挺顺当,还挺好听。

    商南淮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名字被人叫出来,居然显得挺好听。

    商南淮有点想让他再叫一声,又不好意思,在屋里绕了两圈,搬了把椅子过来,准备这么靠着将就一宿。

    刚把椅子放稳,沈灼野就又叫他:“上来睡吧。”

    商南淮眼睛腾地一亮,身手矫健地蹿上床,溜着边躺下:“这多不好意思……”

    这床是单人床,躺两个半大少年人,不至于躺不下,但也不算富裕。

    贴近了,呼吸心跳都变得明显。

    商南淮忍不住撑起胳膊,看了看沈灼野。

    沈灼野躺在床上,很安静,安静到商南淮甚至能感觉到,这人已经累得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可那双眼睛依然沉静澄明,好像没因为这事生出半点烦躁不悦,只是耐心地等身体恢复力气,等难受过去。

    商南淮愣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磨磨蹭蹭钻进被子,伸手抱住沈灼野。

    沈灼野饱受骚扰,撩开眼睫看他。

    “别看,别看。”被清水似的黑眼睛盯着,商南淮有点不自在,咳嗽一声,“我这不是……合理分配。”

    “我发烧,给你暖和暖和。”商南淮说,“你这冻得冰块一样,给我降降温。”

    沈灼野暂时没想好怎么反驳他的歪理,没说话。

    商南淮碰碰他:“今晚不出去了吧?”

    沈灼野:“嗯。”

    不差这一天,何况身上的确难受,想出去也没力气了。

    平时不会这样,可能是因为今天有人在,不用绷着最后那一根弦,一不小心就把力气松了。

    商南淮又碰碰他:“你打什么工啊,要不……带我一个?”

    沈灼野侧过头,眼睛里透出些疑惑。

    商南淮也没想到这话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后悔已经晚了,硬着头皮:“我这不是——这不是离家出走了?”

    “自力更生。”商南淮咬了咬牙,“我那一行李箱砖头啊……不蒸馒头我也得争口气吧?”

    这话让那双猫眼睛里又有了点笑影。

    商南淮暗自磨牙,看沈灼野身体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又莫名欣慰,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也没能松多久。

    这干净猫缓过一点力气,就要下床洗漱,还要拖着商南淮一起去。

    “非得这么严格吗?”商南淮扶着沈灼野,忍不住吐槽,“偷点懒会怎么样?”

    沈灼野:“会蛀牙。”

    商南淮:“……”

    沈灼野靠在他肩上,单手翻出没拆封的牙刷给他,看着商南淮郁闷到挤了牙膏刷出残影,眼睛里轻轻笑了下。

    商南淮报仇雪恨般地刷完牙、漱完口,等着沈灼野还有什么吩咐,侧头想问,发现这人居然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靠着他的肩膀,瘦削肩背还挺直,仿佛仍站着,只是垂着头。

    商南淮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把人扶稳,叹了口气:“……沈灼野。”

    这是得累成什么样啊?

    沈灼野睁开眼睛,但不像醒了,眼里还有层迷茫水雾。

    商南淮赶紧胡言乱语骗他睡回去,把人扶回床上躺下,见缝插针扯着他追问:“到底怎么不舒服?哪儿疼?”

    沈灼野想了一会儿,牵过不依不饶的手,按在心脏上。

    商南淮像是叫人把手探进胸口,掐了一把,声音不自觉地轻下来:“特别疼?”

    沈灼野闭上眼睛:“嗯。”

    杂乱无章的心跳虚弱,忽重忽轻,撞在商南淮手心。

    商南淮自己的心脏都快跟着跳乱了,用上这辈子最轻最慎重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揉,直到眼前的人渐渐放松。

    沈灼野闭着眼睛,呼吸平缓,脸上有了点极淡的血色,安安静静睡着了。

    第73章

    番外:if线(二)

    商南淮还真就跟着沈灼野去打了工。

    长这么大,

    商南淮还真是头一回知道,这世上有这么打击人的事。

    明明在沈灼野手里,看着挺简单、挺轻松的工作,

    到他手上不是这出问题就是那捅娄子……洗车帮忙抬个水管,

    都能被结结实实绊一跤,

    坐在简易喷泉里淋自己一身。

    沈灼野关了水阀,

    穿着工作服,

    心平气和蹲下来。

    商南淮:“……”

    “……不怪我。”商大少爷涨红了一张脸,没底气地申辩,“有块地砖翘起来了,

    不信你自己去看。”

    沈灼野信,但那块砖一共翘起来不过三公分,

    正常人都不会摔,沈灼野就没急着修。

    最近挺忙,沈灼野刚检修完一辆车的底盘,

    还有几辆车等着。

    修车厂的不少小毛病都是学徒管,

    等师傅来了再检查,

    修得好就不用再返工,要是连续一个月都没出错,

    就能转正。

    沈灼野也没想到,有人会绊倒在三公分这么个高度上,

    平地摔出一座喷泉。

    “……”商南淮恼羞成怒,

    试图蹦起来,

    把自己这一身湿淋淋的水弄他身上一半。

    沈灼野按住他的脑袋:“别动。”

    商南淮坐在地上,

    不太好意思动了,

    看着靠近的沈灼野。

    现在的沈灼野可一点都不像猫了……像只脏兮兮又帅炸了的小豹子,那一身染了油污的工作服,

    都酷得不像话。

    商南淮喉咙动了下:“沈灼野。”

    沈灼野刚洗了手,手指掌心都冰凉,抵在他的脑门上,低头等他说话。

    商南淮:“……”

    这角度实在太打击人。

    商南淮甚至觉得,自己从小高价报的那些模特班,培养气质培养台风培养镜头感,培养了半天,全白学了。

    沈灼野身上这套工作服是厂里的,大了一个半尺码,袖子被挽起来,松松垮垮……叫这漂亮极了的小豹子穿着,居然有种什么时尚大牌工装新款的错觉。

    他控制不住地走神,沈灼野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开口,就收回视线。

    商南淮脑袋上的伤没事,只是沾湿了外面的几层绷带。

    沈灼野直起身:“走吧。”

    商南淮这才回过神,跟着站起来:“去哪?”

    “宿舍。”沈灼野说,“给你换个绷带,再换身衣服。”

    沈灼野比他小了一岁多,个头其实比商南淮矮,但家里的衣服大都是好心人送的,拿回来洗干净、缝补妥当,什么尺码都有。

    商南淮愣了半晌,自己先不太好意思了,溜过去扯扯沈灼野:“耽不耽误你啊?要不我自己回去,你跟我说衣服在哪,我绝对不碰你别的东西……”

    沈灼野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耽误,还是不相信商南淮能管得住自己这手,不好奇心爆棚地东翻翻西看看。

    商南淮莫名怵他这一身沉静架势,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跟他身后:“……对不起。”

    沈灼野反而没想到,停下脚步:“什么?”

    “给你添麻烦了。”商南淮心里其实不好受,踢了踢石头,脑袋都支棱不起来,“我还以为……以为这事挺简单。”

    沈灼野静静看他一会儿,乌润的眼睛缓和,伸手按在他头顶没伤的地方,揉了下:“没事。”

    商南淮叫他揉愣了,被沈灼野牵着手腕,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神,加快脚步赶上去。

    沈灼野等他跟上,就放开他的手,变出块金币巧克力给他。

    商南淮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没忍住乐了:“哪儿变出来的啊?”

    沈灼野又摇头,大概这是什么不能外传的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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