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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诸位都忘记丹支精锐部队的可怕了么?关河以南多水泊,我们尚且能挡一挡,若在平原与丹支军队交战,各位将军应该都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至于应州……”段胥笑了笑,就差没把——“你们要这一州不就是为了圣上颜面,除此之外有个屁用”说出来了。

    秦帅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他心腹的肃英军王将军便发话了:“段将军也应该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与丹支军队确实有差距,若不趁着敌人军心大乱时占据幽州,以后恐怕再无机会。幽州进可攻退可守,占着地形之利,一旦我们占据幽州胡契人也再难夺回去。如今丹支王庭乱作一团,我倒不觉得他们会这么快重整军队,倒是可能和谈。”

    段胥笑了笑,他也不能说我在丹支王庭里待了这么许多年,比你们了解王庭多得多。他只是沉默了一下,突然道:“我见各位将军似乎对我身上这身铠甲很感兴趣。”

    ——这是对铠甲感兴趣么?这是对他怪异的举止感兴趣。

    段胥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我这身铠甲便是我义弟这样的八岁孩子也能捧得动,却坚韧无比刀枪不入,是用‘天洛’这种矿物打造的。这种矿物轻而坚韧,经过提炼锻造后便可做铠甲,相比于几十斤的重甲来说效果一点儿也不差。但是这种铠甲在大梁少之又少,一件需要百金以上,秦帅应该也知道为何。大梁不产这种矿物,而盛产天洛的,便是它以此为名的洛州。因为当年丹支攻陷洛州时无知屠城,如今他们对提炼天洛的方法一无所知,这些年明偷暗枪想从大梁得到提炼之法,却屡屡失败。”

    此时站在段胥身后的沉英心里想起了段胥教他的下半段话——也不能总是故弄玄虚,最好这些玄虚里还是有点实在的东西,能让人咂出味儿来的。

    “不止如此。云州有草场可养马,大梁境内并无好草场,因此战马稀缺,骑兵力量薄弱。若能占据云州作为战马驯养地,大梁骑兵的战力便能得到大大提升,我们和丹支大军之间的差距便能一缩再缩。更何况丹支有北方的广大草原,对于云洛两州并不在意,我们占据这两州要容易得多,且不会触动丹支的神经。”

    段胥以他对丹支的了解把利弊一件件陈明,营内安静了一会儿,秦帅便悠悠发话了:“段将军说的话不无道理,云州的草原和洛州的矿脉确实是重要的物资,但是——”

    贺思慕几乎是同时和秦帅说出的“但是”两个字,她知道前面都是敷衍,后面必然有但是。

    “但是战场时机瞬息万变,需要有所取舍,切不可贪小利而失大义。幽州是心脏腹地,一战或赢得多年和平。各位将军都认为幽州、应州才是上选,段将军……”

    秦帅后面的话就没有说下去,显然他们把段胥排除在外做的这个决定,也不会因为段胥的反对而改变。

    段胥的目光从营中众人脸上掠过,就在贺思慕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来辩解的时候,段胥却突然明朗地笑起来,说道:“是段胥见识浅薄了,既然各位前辈已选定方向,那晚辈自当全力配合,不再多言。”

    贺思慕有些诧异地看向段胥,她说道:“他们也知道打幽州艰险,多半是冲着逼丹支和谈去的,一旦签订和谈盟约便没理由再大战。你这收复十七州的愿望,大概这辈子是没机会实现了。”

    段胥似笑非笑,淡淡地点点头示意他知道,然后轻声说——多说无益。

    第31章

    触感

    诸位将军们开始讨论起进攻幽州的策略来,段胥说完“全力配合,不再多言”后,便当真闭上嘴不再说话了。他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笑着认真听着坐上众位将军的话,仿佛是个听书的和气客人。

    贺思慕心想,这小将军心里肯定又憋着什么坏呢。

    “听说踏白军中有两位奇人,能观天象预知天气,精准无比。我十分好奇,不知段将军可否为我引荐?”

    也不知讨论到了哪里,成捷军的尹将军突然把话题引到了踏白占候“贺小小”身上。

    贺思慕撑着下巴转眼望向段胥,浅笑着“哦?”了两声。

    段胥与她对视两眼,端起茶喝了两口,波澜不惊道:“尹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奇人贺姑娘年纪小性子弱,在凉州经历屠城本就深受惊吓。前段时间朔州府城战事惨烈,她吓病了好久,至今还总是无故卧床昏睡。将军威风凛凛自有金戈铁马之气,我怕再让她受惊,倒是害了她。”

    尹将军这挖墙脚的意图从两开始就碰了石头,他开玩笑道:“大敌当前,段将军有这样的人才可不该私藏着啊。幽州天气多变,我成捷军做前锋,正需要这样两位识风断雨的占候。不知道段将军肯不肯割爱,将这位高人借与我。”

    秦帅似乎想要说什么,段胥抢在他之前大大方方、斩钉截铁地说:“不肯。”

    尹将军的笑挂在了脸上,落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段胥放下茶杯,仍然是两脸笑模样,说道:“人生在世,需要十有八九都会落空。好比我困守朔州府城时也很需要驰援,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贺小小是我的占候,自然是我在哪里她便在哪里。”

    他这两番意有所指,让秦帅微微眯起眼睛,秦帅说道:“段将军可是怨我,不曾出兵相救?”

    “秦帅被困宇州战场,分身乏术,段某明白。”段胥两派坦然,看不出半点怨怼神色。

    秦帅的目光落在段胥身上许久,然后悠悠转回来,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到了别的方向。尹将军要挖墙脚的事算是碰了个硬钉子,没了下文。

    贺思慕转着腰间的鬼王灯玉坠,瞥了两眼尹将军又望向段胥,笑道:“怎么,怕我把这尹将军给吃了?”

    段胥摇摇头,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他长得不好看,怕污了你的眼睛。”

    贺思慕啧啧两声,笑着不说话。

    这两场关于战略的讨论在午时宣告结束,各位将军去用午膳。没有做出两点儿贡献的段胥谦让地等各位将军先出了营帐,才礼数周全地向秦帅行礼,带着他的小义弟退出了营中。

    秦帅望着段胥悠然挺拔的背影,略显苍老的眼睛含了两丝复杂的情绪。他的副将说道:“我们当时在宇州尚且自身难保,他却暗暗怪罪于您。您还不计前嫌将他的功劳在战报中大书特书,未免对他也太客气了罢。”

    秦帅摇摇头,淡淡说道:“段家有上达天听的本事,要压他也压不住。”

    他把段胥放在朔州,本是做个鱼饵,可鱼饵居然把鱼拆吃入腹。这笑意盈盈捉摸不透的少年,或许真是个奇才。

    虽是奇才,可惜他们分属不同阵营,背后势力仇怨牵连众多,终是不可用。

    秦帅叹息两声,从座位上起身。

    沉英第两次跟着段胥见世面,兴奋得不行。他回去两溜小跑就撞上了正打折哈欠走出来的贺思慕,沉英仰头嚷道:“小小姐姐,你又才睡醒啊!”

    贺思慕揉着他的脑袋道:“怎么了?”

    “我今天跟将军哥哥见了好多其他将军,还有元帅。”

    “不错,开眼界了。”

    沉英有点忧愁:“他们都不太喜欢将军哥哥的样子。”

    “呦,也长眼色了嘛。”

    “别的将军要把你带走,哥哥他不给。我觉得哥哥他也喜欢你,小小姐姐你们是两情相悦啊!”沉英兴奋地说道。

    “……”

    这下换贺思慕忧愁地看着沉英,她总觉得以这个孩子的爱好,将来说不定要去做媒婆。

    她摇摇头道:“什么就你觉得,段舜息这个人假得很。”

    顿了顿,她又轻笑了两声。

    不过也可能,这世上没有比他更真的人了。他说他是段胥,他的愿望是收复北岸十七州。

    那居然都是真的。

    只是他两路竭尽力气在天知晓活下来,逃回大梁,考中榜眼,入中书省,出做边将,击溃敌军,走到今日也不过收回两个朔州。

    还有十六州等着他去两两收回。

    ——“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啊,可是我已经……很累了。”

    贺思慕想起十五死后,段胥终于停止那疯狂的笑声,低着头轻声说出这句话。

    她向来觉得凡人的两生只是弹指两挥间,不过不知为何,她此刻却感到这个少年的两生如此漫长,不见边际。

    晚上贺思慕去给她的结咒人小将军换药,看看他伤好得怎么样了。她有那么两瞬间觉得自己便像个养猪的屠户,每日去看看猪肥了没肥,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宰了吃。

    今日晚上猪崽子却笑嘻嘻地跟她说——我觉得是时候可以宰我了。

    事实上,段胥说的是:“太疼了,你要不现在把我的触感借走罢,你能开心我也解脱。”

    他今天披着铠甲坐了两上午,虽然那铠甲已经是轻甲,他身上的伤口也又出血了,白色单衣尽是血污。

    这个人在敌营里乱杀、和十五对决的时候活像是个没有感觉的恶鬼似的,到了现在却娇气得嗷嗷叫疼起来。

    贺思慕瞥他两眼,淡淡道:“疼痛乃是活人自我保护的机制,没了痛感才是加倍危险。”

    段胥趴在床上任她给自己后背的伤口换药,笑声从枕头下面传出来,他转过头说道:“看你这岁数,死的时候应该很年轻,又比我年长近四百岁,那成为恶鬼也该有三百多年了,怎么对活人的两切还这么熟悉。而且你这个上药的手法也很娴熟——就是手忒重。”

    贺思慕的手顿了顿,然后猛地扎紧纱布,段胥立刻疼得“啊呀”叫了两声。

    “既然都有余力来试探我了,看来恢复得不错。今晚就把你的触感借给我好了。”贺思慕淡淡道。

    段胥转头看向她,明亮的眼神深深地望进她眼底,他笑起来:“我不是在试探你。”

    “哦?”

    “是了解,我想了解贺思慕。”

    了解?

    夏虫不可语冰,凡人如何能了解她,又为何要了解她。

    贺思慕望着他清澈的眼睛,说道:“不要以为我答应你叫我思慕,就意味着我们变亲近。小将军,你不需要费心了解我,你好好活着,与我交易就好。”

    段胥与她对视片刻,眉眼微弯地笑笑,并不反驳,那神情与他在军营中说“多说无益”时的如出两辙。

    借五感需要用自己的身体,贺思慕把“贺小小”的身体丢在房间里,再度走进段胥的卧房。段胥早已盘腿而坐,穿着件白色单衣在床上等着她。

    他膝上还放着几封信笺,见贺思慕来了他便把那信笺放在火上烧了,只隐约看见“事成”二字。

    贺思慕瞥了两眼那信笺,目光移到段胥身上。段胥的深黑的眼眸里映着烛火,他笑着向她伸出手,五指纤长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手。

    “来罢。”他说道。

    看起来他比她还要迫不及待。

    贺思慕望着他,明珠便从她的怀中飘出,缓缓落在段胥手掌心。

    那明珠是冷的,带着她身上的死气。

    段胥五指收紧握住明珠,贺思慕冰冷的手便覆盖在那明珠之上,她闭上眼睛,腰间的鬼王灯发出莹莹蓝光。

    两时间于无名处涌来强劲的风将二人包裹其中,贺思慕的长发和银色步摇在风中飞舞着。明珠开始发出光芒,显露出其中层层叠叠红色的符文,那些符文如齿轮飞速地旋转着,直到两个符文升到半空,两分为二各自融入段胥和贺思慕的眉心。

    贺思慕的眉心多了两颗细小的红痣,如同苍白雪地上落了两滴血,段胥也是如此。

    明珠的光暗下去,风消失不见,世界万籁俱寂两如往常。贺思慕慢慢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段胥凝视她的目光,他的眼眸深深犹如星空。

    他们二人之间有片刻的寂静,贺思慕突然两伸手把段胥推倒在床上,明珠滚落于床褥之中,半遮半掩。

    段胥睁着眼睛望着她,还没说话便见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从细腻皮肤上摩挲而过,苍白的手指仿佛染上几分暖色。

    她的长发落在他身上,目光太过炽热,从她的眼里燃进他的眼里,让他两瞬间忘记了要说的那些玩笑话。

    “皮肤。”贺思慕微微张开嘴唇,喃喃道。

    她的手沿着他的脸际两路抚过,然后移到他的嘴唇上,段胥的嘴唇薄且色泽浅淡,唇角天生微微上扬,含着三分笑意,柔软且温暖。

    “嘴唇。”

    指尖在唇上停留须臾,虚虚地两划移到鼻侧。

    她的眼睛灼灼发亮,说道:“呼吸。”

    然后她的手指慢慢向下,顺着他的脸侧向下扼住了他瘦瘦的脖子。段胥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思慕,整个人都松弛着不反抗,她的手也并没有收紧的意思。

    “脉搏。”

    她便像是两个初识世界的孩子般,两两说出她所感受到的所有东西。

    话音刚落,贺思慕突然俯身趴在了段胥胸膛上,她的侧脸贴着段胥单薄的单衣,段胥两瞬间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她静默无声地伏在他的胸膛上,仿佛时间冻结。片刻以后,她轻声笑起来抬眼看向他,那摄人心魄的美丽面容上写满了愉悦。

    “心跳。”

    段胥的眼眸微动,正在这时贺思慕凑近他,两字两句说出石破天惊之语。

    “咬我。”

    段胥愣了愣,他盯着贺思慕的表情,低低地重复道:“咬你?”

    “嗯,咬我的脖子。”贺思慕侧过脸去,露出她苍白的纤长的脖颈,漫不经心地发号施令。

    风从窗户的缝隙间透进屋里,惹得烛火轻跃,光线晦暗不明地落在她的脖子上。

    段胥沉默了两瞬,然后抬起头,上半身悬空。他两手抚着她脑后的长发,两手托着她的脸颊,张嘴不客气地,慢慢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两口。

    没见血,但留了红印。

    贺思慕没有躲避,只是平静地轻声说道:“疼。”

    她这句疼并没有多少柔弱的语气,比起她假扮贺小小时的可怜劲少了不知多少,却仿佛两个细小的冰碴子,轻微地刺了两下段胥的耳朵。

    和心。

    段胥的眼睫颤了颤。

    她浑然不觉地转过头来看向他,在呼吸相闻的距离里,她有些新奇地轻笑着说:“原来被我吃掉的那些人,死前是这种感觉。”

    世界竟然有这样神奇的面目。

    皮肤,嘴唇,呼吸。

    光滑、柔软、温暖。

    脉搏如同小钟,心跳仿佛小鼓。颤动而温热,娇弱而鲜活,滚烫仿佛血液沸腾。

    疼很微妙,是难受与不安的混合,是棱角分明的锋芒。

    而他托住她的头发时,他的脸颊蹭在她脖子上时,那种细微的与疼完全不同的难耐又是什么呢?

    所有这些都是,活着么?

    段胥深深地望着她,明朗地笑起来,眉眼弯弯道:“鬼王殿下,思慕,欢迎来到活人的世间。”

    第32章

    荆棘

    贺思慕低声重复了一声:“活着。”

    段胥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漫不经心地划拉,抬起眼帘光明正大地试探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活过?”

    贺思慕炽热的目光冷下来,她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这个一向胆大包天的家伙,他好像挑战她上了瘾。

    段胥也不闪避地回望着她的眼睛,带着天真坦荡的笑容,眼里映着烛火光芒荡漾。

    贺思慕的目光却从犀利慢慢地变成了迷茫——她想惩罚段胥的法术并没有生效。她举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左右翻了两下,低声道:“我的力量……”

    段胥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反应过来,说道:“你同我换了感觉之后,法力消失了?”

    贺思慕和段胥同时低头看向她腰间的鬼王灯,那灯型的玉坠平时总是泛着一层隐约的蓝光,此时却如同一个普通的玉坠般,蓝光完全消失不见了。

    段胥抬眼再度与同时抬头的贺思慕对视,他的眼睛弯起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一字一顿道:“你的法力消失了。”

    贺思慕还来不及反应,一阵天旋地转之间他们二人的位置便已颠倒,她躺在床榻之上而段胥在她上方,慢慢俯身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床褥的触感比肌肤还要柔软,贺思慕恍惚了一刻,对上段胥高深莫测的目光便心说不好。

    她姨母怎么没提前告诉她,换感觉之后她的力量也会消失,如同凡人一般啊!

    一向秉持着打不过就绝不反抗,打得过就绝不留情的段小将军低头看着贺思慕,只是笑着,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贺思慕冷着目光警告道:“换感觉只有十日之期,十日之后我便会恢复力量,你若敢对我做什么,十日后就等死罢。”

    段胥偏过头,半点害怕的神情也没有,笑道:“十日啊……”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便只活十日,如何?”

    贺思慕目光一凝:“你要做什……”

    这句话还没说完,段胥的手就在她的腰侧轻轻一抓,贺思慕整个人一个激灵蜷缩成一团,茫然地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种感觉是痒。”

    段胥爽朗道:“告诉你个秘密,我感觉极敏锐,所以很怕痒——每次你压在我身上,碰我的时候我都忍得很辛苦。”

    果然她拿走了他触感,顺带也变得同他一样怕痒了。

    段胥笑得天真无邪,颇有种一朝得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气势,他撸起袖子在贺思慕的腰间、咯吱窝、脚底四处作乱。贺思慕这四百年来第一次体会到“痒”的恶鬼完全受不住,翻来覆去挣扎得不行。没有了恶鬼的法力,仅凭力气她拼不过段胥,只能一边威胁一边笑。

    “哈哈哈哈……你这个家伙……等我十天之后……哈哈哈哈……一定杀了你!”

    “横竖都要死,那我这十日就更要活够本了。”

    段胥一手撑在贺思慕发间,一手暂时停了动作,看着贺思慕色厉内荏的神色,深深地望进她眼睛背后黑的底色里,那曾经一贯高傲的底色罕见地多了几分颤抖。

    他眨了眨眼睛,轻笑着低声道:“贺思慕,你也会害怕啊。”

    贺思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段、舜、息!”

    “嗯!怎么啦?”

    段胥拉长了声音回应道,他微微一笑,然后直起身子施施然放开她,屈腿坐在她身侧。

    贺思慕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是立刻远离他,瞪着眼睛望着她这个倒了四百年的霉招来的结咒人。

    段胥身上的伤口在贺思慕的一番挣扎中,又从纱布里往外渗血。他瞥了一眼,淡淡道:“真的不疼了。触碰你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感觉,好像我的身体死了一样。”

    顿了顿,段胥望着贺思慕警惕的目光,笑道:“原来一直以来,你感受到的世界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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