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于是,本身自诩读书人,对意玉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极为嫌弃的他,就更厌恶意玉了。觉着自己被薛洺冷待,都是因为怀意玉太不讨喜,惹了薛洺不快。
梅氏见自己的夫君和儿子,这两位她认为的唯一家人冷下脸来,也开始被焦躁影响。
为什么她亲生的女儿完全不争脸,凭什么她这个女儿是个蠢材?
明儿要是还在就好了……她虽不是自己的女儿,可在自己的教养下,那般耀眼明媚,是她最爱的家人。
激得她直接对意玉开始发难了。
她气上心头,直接冲着意玉怒斥,无奈又无力:“为什么死的是明玉,为什么走的不是你?”
即便意玉在府里举步维艰,即便意玉连薛洺的面都见不到,即便薛洺位高权重,若是真到了该爆发的时候,挥挥手就可碾死她。
意玉明明是备受委屈的一方,明明是在场的人里最小最势单力薄的,没人撑腰。
听了这话,瞳孔微微发颤,后收敛下了眼睛,却只是低着头,不安地攥着衣裙,只是说:“对不住,母亲……”
好好一场席面,生生成了质问现场。
母亲梅氏的不耐烦已经溢于言表。
她让意玉去她的院子听训,自己留在怀家父子身边安慰。
梅氏下意识认为,意玉被薛府冷落,只是因为意玉自己资质粗蠢,不得夫君喜欢。
毕竟明玉嫁进去的时候,薛洺对她的爱可是满城皆知的,视若珍宝,甜若蜜糖。
才导致全家都被冷待。
但实际上,梅氏不知道的是——
薛洺厌恶意玉,除了对她本身心术不正无能无趣的厌烦,更多的,是因怀家意图不轨的做派。
梅氏去安慰自家夫君,说意玉小家子气不得喜欢,不是你不进薛洺眼,被瞧不起。
而是意玉卑劣,不进薛洺眼。
但这个在她眼中极为无辜的自家夫君怀己,实则很明白薛洺为何冷待他,薛洺厌恶的是他的急功近利,他的逼婚。
根本不是因瞧不起意玉。
他毕竟是个年轻时有名的官,读过好些书,经历过好些事,知道意玉一介弱女子根本不足以让薛洺那样的高位男人有丝毫情绪起伏。
即便薛洺厌恶意玉,即便薛洺没有好脸,可那又如何?
反正都有了姻亲关系了。
他和儿子在官场上,这些日子因为姻亲关系,堪称极为顺畅。
女儿的责任,不就是利益置换,家族结交?为儿子和他做铺垫?
不然他生女儿,不是一门赔本生意?
但明玉这个女儿不一样,她在怀己看来,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孩子。
所以怀己如此汲汲营营的典型封建男人,会把她当儿子一样看待。
但其他女儿于他而言……比如意玉,他对她,就像对小猫狗一样,开心了逗一下,不开心踹一脚。
熟了被人看上了,就把她随便嫁人做利益置换了。
他认为,这个时代,哪怕后世,男人都会和他一样的想法。
一种自私行为要是很普遍,好似就得顺众,人们就不叫这个行为自私了。
*
意玉在卧房里等到梅氏,梅氏却给她塞了一包欢好药。
让她去给薛洺下,说了几句劝她下药的话,比如什么洞不了房的危害之类,而后堵嘴,防止意玉婉拒,就快刀斩乱麻地走了。
意玉震惊于梅氏的行为,这种事情败露后的危害,她是极为清楚的。
她不要,却叫不住梅氏。
只能心里默默给梅氏的苦心致歉,而后决心藏好这药,等待时机悄悄处理掉。
她叹口气,“吱呀”一声闷响,她手推开梅氏的卧房门——
门垂立直,她的鞋翘正巧踢到了一壶滚烫麻手的热水,把壶下意识踢翻,水倾斜一半,撒出来——
再一绊,直接整个人朝着水壶倒下,摔在了地上,右腿恰恰好好紧紧被热水泼上,撞了个直直接接。
她痛得眼泪蓄满了眼泪,感觉腿上麻木地刺痛灼热,直到她坚强地起身,又发凉。
意玉才顽强咬牙支撑着去起身,烫伤一大片的右腿却又被一个石子打。
一个人摔在地上,右腿的伤口碾揉上脏污的雪地木枝,血沫模糊可怖,冬日加厚的衣料也被磨破了。
她抬头,灰头土脸的,迎头对上了一个小小少年郎的挑衅眼神,张扬肆意,又恶劣。
他身着一身明黄色,颜色一点都不符合世家大族对儿子要求的石青、朱砂、赭石色等,打眼得很。
“欺负你这种恶毒的弱小,才最有意思。又解气,又没有反抗能力。”
“又端又弱。”
“真好欺负。”
意玉痛得咬着牙起来,趔趄一下又一下。
她没有脾气。
如今只想赶紧离开,避祸,不要把事情闹大就好,不能给母亲添乱。
不起冲突,她的日子就能安稳。
谁料,他却拦住她的去路,“继母?真可怜啊。呵,这都不生气,和传闻无二。”
“但我不信你那么能忍,我知道,你只不过是为了讨好我父亲罢了。”
“对父亲,您就是这么卖可怜,勾引他,以便让他那样冷漠的人,都陪你回门见外祖父外祖母了。”
“但我不瞎。今日你以为柔弱的做派,就能激起我父亲的可怜?日后让他爱上你?可笑。”
“也不看看我母亲是谁,珠玉在前,谁能见得了鱼目?”
“迟早揭下你的真面目,让你隐忍皮子下的怨毒之心暴露出来,和我的亲生母亲好好比比,看看你这赝品到底如何假劣。”
越说越难听,还要拦着意玉去上药的路。
意玉痛到麻木,眼前发晕,发黑……
这时,她突然身下一轻。
模模糊糊中,是三房的独子薛缚,也就是那日宴会上怼族老,帮她出头的人。
薛缚平时最整齐。
可如今他的银灰袍凌乱,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把意玉一下子抱进怀里,慌慌忙忙地看着意玉的现状。
他嫌弃跟着过来的医师莫离步子慢,尽量避开没人的地方,加快着步子,把她交给高大的莫离,才算勉强歇气。
他救下意玉,本身要走,可越想越气。
这么多年来,因父亲言论激烈被削官,而最谨小慎微的他,却直接去寻了方才明黄色衣服的恶劣男童,罕见地直言怼薛洺这位大将军的独子,怒斥又阴阳挖苦:“把人伤得这么重?可真是威风。”
“你父亲为你母亲怀明玉做的那些事,还不足以证明他对你母亲的爱吗?”
“你要是不明白,要是怨你父亲怀疑你父亲移情别恋,就给你自己的脑子打两个石子,或者你给薛洺的脑子打两个石子,总之谁犯下的找谁,清醒一下,而不是迁怒别人。”
“他来,只不过是给意玉个面子,只是深知意玉一个弱女子左右不了什么,一个强者对弱者的施舍罢了。”
“谁料别人还没伤她,你个薛洺儿子却误会了,把她伤得更重。”
“呸,什么东西。”离开时,薛缚还狠狠啐了他一口。
回去路上,薛缚干瞪眼眼睛,遽然顿步,扭头对着自家书童。
书童被吓一跳,只听他絮絮叨叨说:“今日你不必伺候,我再加一个时辰读书,你把那灯里的烛火备好,别突然没光就成了。”
他得用功读书,考取功名。
不若,嘴上说着君子之德,实则谁都袒护不了。
书童:“……”
神神叨叨。
*
意玉低烧不断,到了三天后才勉强能下床。
但下床第一件事,却是强撑着病体,要去寻薛洺。
和桃还挺惊讶,觉着她总算有了脾气,要告状。
第10章
第
10
章
下欢好药
意玉欲动身之际,被突然出现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给紧紧攥住了手腕,她动弹不得。
她被吓到,要挣扎。
挣扎不开,抬头看了眼来人。
她身姿高挺,胸背很宽——是满身药香的莫离。
她此时冷着一张脸,感觉很生气了一般,仍旧是那天蓝色的衣。
意玉很是惊诧莫离为何会来。
因为莫离曾经说过,她只会给姐姐明玉疗伤,也是因为姐姐才留下来做医师。
对抢了姐姐位置的意玉,并不喜欢,甚至厌恶至极。
所以,莫离和意玉虽是互相守口如瓶的煎药友,但交谈淡如水,能算作熟悉的陌生人。
关系生分到看望一下都不会,更别说过来给她治病了。
意玉懵懵地问:“莫离,是你救的我吗?”
她脸上有些不自然,避开了意玉的眼神。
她选择不回答这句话。
冷峻的眼神往下走,直到看到意玉被绑得死死的腿才顿住,她忽然冷笑了一声,阴森森的。
意玉也是第一次看见她笑,但不是什么好的笑声。
意玉柔声说:
“莫离,我想去找薛洺,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去告状,你可以把我的手腕放开吗?”
莫离只是左手托住她的脑袋,右手把她挣扎着的手给不容拒绝地压下去,说:“躺好。”
意玉还想说什么,可莫离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认为,我们是朋友吗?”
意玉意外,她眼睛微微张大,后,坚定地点点头。
莫离:“既然是朋友,那就接受我的关心。”
她似是无意地提起:“薛洺这几日都会在薛府,你不急。”
意玉心情很好。
她感谢了莫离,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莫离。
这是……她在东京的第一个朋友。
意玉虽还伤着,但眼睛亮晶晶:“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我会对你很好的,不会辜负你!”
莫离被晃了晃眼睛。
她和她,真很像。
*
意玉同莫离越发亲近,这三日,意玉在床榻上看账本,而莫离就在一旁看医书。
晚间时,莫离就独自去给薛洺熬药。
薛洺现在的状态好了很多,意玉并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放弃死志。
但觉着他最近应该是不会死,好像是有自己的打算。
莫离总会望着意玉的脸愣神,意玉只当莫离对于病人的病相要做深入考究。
三日后,意玉能下床了。
第一件事,就是去寻薛洺。
她不是要告状,而是要找薛洺谈谈继子的事情。
继子名煌封,意玉此前对他的印象,只是认为他可能行事张扬了些。
可如今一打照面,才发觉,他可能被荼毒侵害,坏了性子。
作为姐姐离世,唯二留下的孩子,也是薛洺为数不多的念想。
紫蝶煌封这对姐弟,对薛洺弥足珍贵,是他最重要的人,都不能有事。
意玉了然。
和桃把自己了解的都讲明了:“明玉夫人死前,把同薛将军的独子煌封送往了怀家,说是帮着照看,给爹娘留个念想。”
意玉几乎瞬间明白了用意。
她同和桃对视一眼。
用意无非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让薛府的独子和怀家亲近,有这层在怀家养大的关系,还愁日后仕途吗?
和桃继续:“将军因爱妻心切,也同意了,被族老亲旧好一顿数落。”
意玉心里有了盘算,她拿上了杭州李学究的信贴,前几天她写信求李学究收徒。
在杭州时,李学究曾经陷入一场纠纷,谁都不乐意管,还是意玉心善,帮着老人家把庄子赎回来,帮着打点打官司,李学究欠了意玉一个人情。
两个人平时也经常有书信往来,是个忘年交。
所以意玉快马写信给李学究,李学究当即就答应了。
还在信里说当日之恩无以为报,老头子还有价值帮你才算是感恩上苍。
若是还有事,尽管找我,我正好清闲。
而对于煌封的冒犯,意玉也只是受着。
薛洺在书房,意玉推门进去。
薛洺头都没抬:“说。”
意玉说冒犯了,而后委婉地说了怀家并不是个好地方,煌封作为未来薛府的家主,不该如此。
听这话,正在画地布兵的薛洺才总算抬头打量意玉。
果然还是那副卑微瑟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