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这次去澳洲也是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和环境,如果合适我本来就打算回来将房子处理掉,带你回苏州过年也是房子卖掉前一家人再在里面聚聚。”
姜暮语气不大好“那你就没想过房子卖掉我们就没有家了,我要是不出国以后去哪”
姜迎寒强调道“我是准备卖房,不是不管你,以后无论你跟我去墨尔本,还是在国内上学,你大学都是要住校的,等你毕业以后决定在哪定居到时候我会给你留笔钱,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姜暮急道“我是图你的钱吗我是担心你被chris骗。”
姜迎寒听到姜暮最真实的想法后,怒道“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这种话,这个话题到此为止,chris中文说不利索又不是听不懂,你给我注意点。”
说完姜迎寒拿起水杯目光缓缓看向窗外,铜岗火车站附近常年鱼龙混杂,摩的成群停在路边问那些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去哪街边蒙着灰尘的小吃招牌下飘着蒸笼的热气,来往的行人个个包得跟粽子一样,还有穿着老棉袄置办年货的,路上一堆昨晚才放过的鞭炮屑没人清理,被人踩来踩去,风一吹到处都是,不时掠过早已停产多年的国产汽车,没有丝毫都市里的气息,拥挤、混乱、吵杂,整条街都充满市井气儿。
姜迎穿着柔软的羊绒大衣看着窗外,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这条街,姜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在这时姜迎寒放下水杯盯着街对面的一个男人,突然站起身说道“那个人是靳朝”
姜暮听见姜迎寒这么说也赶忙扭头看去,街对面的男人在姜迎寒看见他的瞬间已经转身而去,姜暮只看见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但是她一眼认出了靳朝的外套,这件早上还盖在她身上的黑色夹克。
他不是已经开着车走了吗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街对面他在看谁不可能在看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回来想看一眼姜迎寒,远远地,默默地看她一眼。
姜暮内心掀起巨浪,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让她冲出餐厅,可街边早已没了靳朝的身影。
姜迎寒紧接着跟了出来,质问道“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住这”
姜暮的眼神还在街对面来回寻找“他送我来的。”
姜迎寒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厉“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你爸不是答应我,你在的这一年不会让他回去住吗”
姜暮缓缓收回视线看向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回去住”
姜迎寒严肃道“哪有你个大姑娘跟个年轻小伙住在一起的道理你最好少跟他来往。”
姜暮不可理喻道“你怎么这样他是靳朝啊”
姜迎寒没想到女儿的情绪会如此反弹,她毫不客气地说“来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他不是你哥,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这么大了还听不懂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吗他现在不是什么好人。”
姜暮胸口发涨,双眼通红“你为什么这么说他不管他跟我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不是外人啊。”
姜迎寒冷哼了一声,看着女儿为了那个小子情绪激动的样子,话到嘴边收了下,最终还是残忍地丢出几个字“他是个劳改犯。”
风声四起,空气骤冷。
姜迎寒不留情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他坐过牢啊还不是外人,我们家没有出过这种犯罪分子。”
姜暮睫毛颤动,声音沉闷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我知道。”
姜迎寒有些意外“你知道你爸跟你说的你既然知道还跟他来往,你脑子呢”
姜暮喉间哽着一股气,像要随时决堤,她一字一
句对姜迎寒说“他不是劳改犯。”
姜迎寒没想到姜暮在明知道靳朝的事情后还这么维护他,瞬间来了火,声音提高了几分“不是劳改犯是什么我早说过这个小孩养不好,从小胆子就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准要出事,当初三番五次往家里打电话,我就警告过他,就是不想你们有什么来往,是不是给我说准了出了那种要人命的事你爸还有脸联系我问我借钱说要保他不坐牢,荒唐,我告诉你这种小子就要进去吃点苦头,不然根本不知道害怕。”
冷风过境,百树凋零,凛冽的寒意像刀子扎在姜暮的脸上,她怔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姜迎寒“你说什么”
姜迎寒将大衣裹紧了点对姜暮说“进去吧。”
说完她转身就往酒店走,姜暮直接跑到她面前,挡住姜迎寒的去路逼问道“他以前找过我你警告他什么了”
姜迎寒不耐道“我能警告他什么我让他懂点规矩,你上了初中以后也就不小了,还以为小时候呢,像什么样”
姜暮紧紧咬着牙根,双手贴在身边握成拳,呼吸越来越急促“靳朝出事后我爸找过你你为什么不帮他”
“我怎么帮他说是先拿十万块钱给那家人让人撤诉,先不说我跟你爸离婚那会他总共也没留给我十万,走了以后这么多年一分钱抚养费没见到过,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到头来还问我要钱给那个小子擦屁股,哪有这种事”
姜暮身体里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一股脑冲了上来说道“可是你当时要能帮他度过那个难关,他就可以参加高考了,他就不至于”
“我为什么要帮他”姜迎寒强行打断了姜暮的话。
“我当时就跟你爸说了,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涨涨教训。”
“要是我呢”姜暮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
“要是我也犯了错你明知道可以保我也会亲手把我送进去吗”
姜迎寒严厉道“你是我女儿,他是我十月怀胎生的还是我该对他尽到什么义务我告诉你就是现在他身上还有不少民事赔偿没还清,你给我理他远点。”
说完姜迎寒便转身大步走进酒店,冷风不停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姜暮就这样站在原地,无数的画面汹涌地撞进她脑中。
“我没有对你失望,如果有,只有一个原因,你跟我断了联系。”
“你怎么可能理解,如果你能理解你就不会这么多年也不肯回来看我一眼了。”
“所以这就是你不回来看我的原因你怪我们怪妈让爸净身出户,你恨她对吧”
面对她一次次质问,靳朝隐晦的神色,沉默的表情,嘴角苦涩却若无其事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在姜暮脑中放大,她好像在这一刻全部读懂了。
他没有辩解一句,纵使她不止一次怨过他食言,靳朝也没有为自己解释一句,因为他清楚姜暮如此在意这件事,一旦将真相告诉她,她会责怪姜迎寒。
即便这样他依然选择保全了她和姜迎寒和谐的母女关系,如果之前的姜暮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在看到他站在街对面只为了默默看上姜迎寒一眼的举动后,她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被靳强带回家的时候才两岁多啊,两岁多虽然已经能认得人了,知道姜迎寒不是他的亲生妈妈,可是那么小的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才刚刚开始,他曾几何时也会夜里惊醒,也会摔倒受伤,也会对大人充满依赖,在姜暮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是姜迎寒带着他长大的,她是靳朝生命中从懵懂无知到少年初成的时光里唯一的女性,他在她身边待了整整十年,姜暮从没考虑过靳朝对姜迎寒的情感,然而此时此刻她仿佛突然体会到靳朝心里那徘徊多年的苦涩与挣扎。
这是后来的赵美娟所无法替代的,姜迎寒是在靳朝最弱小的童年里独一无二的存在,给了他对母亲这个角色唯一的幻想,她曾经也是他的妈妈啊
在姜暮思念着爸爸,渴望有那么一个角色能够出现在她身边时,靳朝又何曾不希望妈妈也能在他身边呢
姜暮仰起头,泪顺着眼角滑落,天空铺满灰白厚重的云层,无边无际地朝她胸口压来。
第38章
Chapter
38
晚上的时候姜暮算是和姜迎寒还有chris吃了一顿安稳的晚餐,虽然整个过程她的话并不多,基本靠chris蹩脚的中文撑起气氛。
最后chris说道“大家开心点,中国新年不都应该高兴起来吗”
他举起酒杯说了句“新年快乐。”
姜迎寒也举起杯子,姜暮配合着他们说了句“新年快乐。”
晚上姜暮回到姜迎寒给她开的单间,睡觉前姜迎寒敲响她的房门,在她房间坐了一会,对她说“我白天说的话可能有点重了,但你也要想想我都是为了谁,你爸刚走那几年,我从工作单位下来哪有什么钱,后来搞彩票赚了点小钱,你每个月的古筝课和补习课就要小几千,你能理解吗”
姜暮坐在床边垂着眸点了下头,姜迎寒起身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一个人一个命,靳朝这个小孩是聪明,但是聪明的人多的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出息的,我也知道你小时候跟他要好,但你也要有分寸,你跟他以后走的路是不一样的,懂吗”
这次姜暮没有点头,就这么一动不动沉默着,听着姜迎寒又劝慰了她一会,然后她便离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姜暮也和姜迎寒平和地吃了顿早餐,甚至她还问了问chris的家人,姜迎寒很乐意告诉姜暮这些,她以为经过一晚上女儿终于想通了,虽然可能还无法立马接受chris,起码也想要试着了解他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退完房后,姜暮扶着行李背着双肩包对姜迎寒和chris说“我就不跟你们回苏州过年了,学校就放了一个礼拜的假,来回折腾就又要开学了,挺麻烦的,我想多休息几天补补觉。”
这个决定突然到让姜迎寒也一时愣在当场“你是不是还因为昨天那事”
姜暮不说话,只是沉闷地摇了下头。
姜迎寒有些急躁道“哪有大过年不回家的”
姜暮闷闷地说“我回我爸家不也一样嘛。”
姜迎寒顿时来了火“那是你爸跟别人的家,是你的家吗我发现我现在说什么你已经听不进去了是吧”
姜暮鼻尖通红,憋了半天回了句“我的话你又能听进去多少”
姜迎寒刚要发作,chris及时站出来做和事佬,说暮暮看上去是挺憔悴的,一看觉就没睡好,不想回去就别累到孩子了。
车子快到点了,姜暮还是坚持留在铜岗,最后姜迎寒只能和chris去了火车站。
而姜暮独自背着包拖着行李往靳强家走,大年三十车子不好打,她走了好长一段路,心情一直闷闷的,这大概是她18年以来头一次背井离乡一个人过年,街上的门面都关了,虽然很多店门都贴着“福”字和春联,但已经看不见什么人还在路上晃悠了,她越走越有种凄凄惨惨的感觉。
但情愿这样,她也不想跟他们回苏州,自从听说妈妈要卖房带着全身家当跟chris远走高飞后,姜暮对chris便有了些芥蒂,想到要和chris尴尴尬尬地过上两天,她情愿一个人待在靳强家还轻松点。
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她旁边问她去哪,她顺势上了车报了靳强家的地址。
昨天才从这里离开,今天又回来了,她背着包又将行李拖上五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打开门后依然是她昨天离开的样子,靳强他们这几天应该都会在赵美娟家那里过了。
姜暮也懒得把行李拿出来,就这样将箱
子扔在门口,倒在了床上。
也许是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濒临疲惫的边缘,不太想动了,人好像是睡着了,但脑子里的东西却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地跳动。
九岁那年和靳朝分别的大雨夜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中,时光好像倒回了那一晚,也是从那一晚后她和靳朝的人生从此进入了截然不同的双轨。
她在南方,他在北方,
她为了课业拼搏,他为了生存挣扎,
她的世界简单到只有学校和家,而他的世界睁开眼便是一地鸡毛。
她不知道除了考试发挥失常,觉不够睡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
他却已经陷入世情薄、人情恶,如履薄冰,四面楚歌。
二十年的房贷,无止尽的医药费,靳朝到底还是没有把最残酷的现实告诉她,那就是他肩上那笔冤屈的民事赔偿,这就是他不答应她收手的原因吧。
“命悬剑上的生活又怎样命都没了还怕悬在剑上”
这句话始终回荡在她耳边,让她的心脏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针来回扎着。
多少次她都想看清靳朝平淡的眼眸里到底藏着什么,可当她真的读懂他眼中的死寂后,血肉筋骨仿佛也跟着狠狠剥离了一遍。
窗外不知不觉下起了雪,一片又一片堆积成白茫茫一片,街上已经看不见人了,家家户户团圆在一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无论富有或贫穷都不妨碍和家人在一起热闹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姜暮醒来的时候,房间漆黑一片,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上怔愣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将这个夜粉饰成另一种苍白的颜色,突然感觉有点恍惚。
手机上显示着几条群发的祝福短信,其中有一条是宠物医院那个李医生发的,姜暮回了条过去,祝他新年好,顺便问它明天医院有没有人能不能去看闪电李医生告诉她4点前有人值班,要去的话趁早。
总算给明天安排了点事后,姜暮便无事可做了,有点饿,从抽屉里撕了一袋饼干然后就不知道该干嘛了
不想看电视上的联欢节目,也不想刷手机看到那些喜庆的动态,好像在这个日子里再去看书写题也有点苦逼。
便叼着饼干坐在床边对着墙上挂着的那个大飞镖盘发愣,上面的三个飞镖依然扎在正中红心的位置,从她第一天来这里一直没变过,她盯着飞镖看了会,想着会不会是靳朝掷上去的。
于是便走下床将三个飞镖拿了下来,又回到床边也试着瞄准红心扔了一个出去,没中,打到墙上直接掉地了,她又试了另外两个,只有一个扔在外环上,比她想象中要难。
她走过去捡了起来,站回床上重新来过,就这样一遍遍地试着,竟然一个人玩了半个小时,最后她觉得无聊了,干脆拿着三个飞镖同时砸了过去,有个镖贴着飞镖盘扎在了墙上,姜暮赶紧跳下床把那支飞镖拿了下来,墙上出现了很小的洞,虽然根本看不清楚但她依然有些自责,抬手试图压一压那个小洞洞,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飞镖盘,飞镖盘只是挂在一颗钉子上,晃动了一下直接就从墙上掉了下来。
“哗啦”一声随之散落的是几封信件,房间的光有些暗,姜暮就这样立在墙边看着这一封封熟悉的信封,整个人犹如从山谷被猛地被抛向高空,心脏极具攀升,震惊地捂着脸慢慢蹲下身。
眼前的信封有耷
拉着脸的流氓兔,有荡着秋千的小破孩,还有文艺清新的紫色小花,每一个信封都是她纠结好久才选出来的。
姜暮已经在这间屋子住了有半年之久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个飞镖盘的后面绑着这么多的信件,而每一封都来自她。
那一年靳朝不再打电话给她,她打过去后的号码成了空号,她和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姜暮拿起那封可怜兮兮捏着脸的肥肥流氓兔,那是她第一次给人写信,五年级的她字还有些稚嫩,信里她写道哥,你好久没来电话了,我不知道怎么找你,只能试着给你写信,希望你能收到。
哥,你上高中了吗好想知道你中考考得怎么样啊,一定很棒吧你考上重点高中了吗是不是上了高中事情很多所以没时间打电话给我了呢
我和妈妈要搬家了,老房子被妈妈卖掉了,原来那个电话机妈妈说不用了,我们可能会暂时搬进新租的房子里,等我确定了地方后我再给你写信。
想你的暮暮。
姜暮拿着那张信纸,刚准备重新折好放进信封,却看见信纸的反面有个用铅笔画的女孩,肉嘟嘟的脸扎着两个丸子头,躺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她可以肯定那是靳朝画的,她见过他画画,她不擅长画画,那时的她画人永远是火柴人,幼儿园的手工和画有一大半都是靳朝帮她弄的,靳朝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最大的敌人就是手抄报。
姜暮等不及地打开另一封信,她没记错那是她搬进新家后的来信,那时她已经上六年级了,她写道哥,我和妈妈终于退租搬进新房子了,是电梯房哦,住在12层,楼下有个大花园,还有秋千和滑梯,超级超级漂亮,好希望你能回来哦,可是你现在学校的作业一定很多吧
我明年就要上初中了,也有很多作业和补习班要上,不过你不用担心,妈妈说学区里的中学还不错,就是希望我能考个好成绩分到实验班,所以我得加油了。
如果我能考好的话,毕业后的暑假你能回来看看我吗
家里的新地址是
想你的暮暮。
在那一年间她寄过好多封信给他,有无聊时的碎碎念,有小女生幼稚的烦恼,关于学习的,关于生活的,关于想他的,她所写的每一张信笺背面靳朝都留下了一幅铅笔画,而他的画中,她从那个打着滚的小女孩慢慢长成了少女的模样,他没有见过她后来的样子,每一幅画都是他想象中的她。
最后一封,是六年级毕业那时写给他的朝朝,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因为你从来没有回过我,我觉得在对着空气写信,我要上初中了,会有很多新的同学,也会交到更多好朋友,所以,就这样吧。
再也不会想你的暮暮。
姜暮迫不及待地将这张信纸翻了过来,没有画了,在反面的右下角只有一行字对不起,想你的朝朝。
姜暮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八个字顿时就哭成了泪人,她把信纸紧紧攥在手中,所有情绪都决了堤从胸口奔涌而出。
她套上外套就跑出了门,街上一辆车都已经没有了,漫天的大雪将街道淹没,她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铜仁里跑去,雪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肩膀上,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甚至体内有团火球让她浑身都热血沸腾起来。
她充满期盼的信并没有丢失,他收到了,每一封都画出了想她的模样,一直保存至今,
她不是一厢情愿,也不是单向思念,他也想着她,这么多年,和她一样牵挂着。
翩翩起舞的雪花围绕着她,姜暮一会激动地抹着泪,一会又傻笑起来,弯腰捧起一把雪就抛到空中,又轻又柔的雪花纷飞而来,萦绕着她,像夜里泛着光的小精灵照亮了她充满生机的眼眸,整条空荡的街道只有她一个人不惧严寒,不怕难行的路,滑倒了再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整个人都很亢奋,就连老旧的居民楼、斑驳的石亭和早已结冰不再使用的喷泉都变得可爱起来。
明明不算近的路程,可姜暮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累,她的脑中是从小到大靳朝的模样,他牵起她的手,喂她东西吃,他们滚在地板上打闹,她被他气哭,再被他抱过去哄,她对他说“哥哥,你会永远对暮暮好吗”
他告诉她“只要你不变,我就不会变。”
到了铜仁里姜暮的脚步越来越轻快,甚至奔跑起来,远远的,她看见飞驰的卷帘门是拉上的,她脑子突然懵住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啊,所有人都会和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所以靳朝去找靳强他们了吗
姜暮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拿出了手机,她该打电话给他吗可如果他在靳昕的婆婆家,她该怎么办
姜暮在雪地里踩出长长的一排印子,直到停在飞驰门口,她那冲到脑子里的亢奋终于渐渐平复下来,现在所有人都在吃年夜饭吧,她似乎这时候打给靳朝不太合适,会打扰他们一家人团圆吗
姜暮蹲下身靠在卷帘门上,这会才感受到寒冷,正在她踌躇苦恼时,突然就听见隔壁宠物店里传来三赖魔性的笑声,姜暮忽然一愣,迅速站起身走到三赖店门口拍了拍卷帘门喊道“三赖哥。”
里面没有动静了,几秒以后卷帘门猛然被拉开,热乎的火锅气和闹腾的笑声同时扑面而来,三赖一脸惊讶地把姜暮从头看到脚,咋呼道“我没看错吧,你不是回苏州了吗”
姜暮被冻得通红的脸抬了起来对他露出灿烂明媚的笑“新年快乐。”
然后歪过头向里望去,宠物店一楼放了张桌子,桌上的火锅正在“嘟嘟”地冒着气,金疯子和铁公鸡都在。
她的视线越过他们看见坐在最里面的靳朝,他穿着黑色毛衣倚在一张躺椅上,火锅腾腾的热气让他的身影朦胧了一些,在听见那句清脆的“新年快乐”时转过视线,眼尾轻轻勾着,闲散慵懒的神情在看清姜暮后眼里忽然跳动着如镜的光。
第39章
Chapter
39
小阳回家过年了,铁公鸡和金疯子都是在家里吃完年夜饭刚刚才过来的,三赖年前因为替老赖还了一笔不小的钱跟他大吵一架,今年索性也没回去过年。
所以六点钟的时候就跟靳朝两人把火锅弄上了,铁公鸡和金疯子到了以后一群人喝酒喝到现在,听见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外面敲门,也很诧异,当看见门外的人是姜暮后就更诧异了。
姜暮走进来的时候,头发上和肩膀上都落满了雪,恰巧她穿得也是白色外套,好似一个雪人从外面滚了进来,然而当她站定后,大家看着她身上摔得狼狈的痕迹,白色外套都脏了,全都惊了一跳,金疯子直接站了起来说道“大妹子啊,你大过年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三赖落下卷帘门也绕回到她前面吓道“你出什么事了”
然而姜暮脸上却颇为反常地洋溢着笑盯着靳朝,靳朝已经从躺椅上直起身皱着眉问她“怎么没走”
姜暮眼眸炽热地告诉他“不走了,留下来过年。”
然后瞧了瞧他们吃得差不多的火锅,委屈巴巴地撇了下嘴角“没有我吃的了吗”
三赖拖了把凳子过来给她,靳朝抬眸对三赖说“再去搞点东西来。”
三赖笑着说“哪能饿着你哟喂,公主殿下请,卑职这就去把满汉全席操办起来。”
姜暮对他回了个无比灿烂的笑,然后直直地看着铁公鸡对他说“我们换下位,我要碍着我哥坐。”
铁公鸡听见姜暮今天对靳朝异常亲昵的称呼,也跟着笑了起来站起身,靳朝眸色微转深看着她,姜暮挤到了靳朝身边,角落暖气很足,她舒服地伸直了双腿,靳朝垂眸打量着她脏兮兮的外套,沉着声问道“怎么搞的”
姜暮却浑然不在乎,一双眼睛含着水汽牢牢望着他“大家都过年了,路上没人铲雪,太滑了。”
“从哪过来的”
姜暮把椅子往他旁边拖了拖,对他说“从爸家啊。”
靳朝拢了下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就这样走过来的”
姜暮摇了摇头,把外套拉链拉开,脸和脖子都泛着淡淡的红,侧过头柔声细语道“不光走,我还跑了一会儿。”
“”
靳朝无声地注视着她,姜暮想把脏掉的外套脱了下来,角落地方太小,外套刚从肩滑落手就伸不开了,靳朝抬起双臂从她身后绕过帮她拉了下,他的气息突然笼了过来,姜暮仰起头,靳朝对上她闪着光的眸子,眼神探究,不知道是因为他喝了酒,还是因为今天过年,眼神不似往常冷淡,有些浅浅迷人的光泽,姜暮看着他,嘴角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