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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戴四海和梁曼秋都在家。

    应该是受过章树奇嘱托,戴四海没有流露额外的关心,好像就当他从学校下了晚自习,比以往早一点回家。

    戴四海年纪大,思想成熟,还可以伪装;梁曼秋心思青涩,情绪大多写在脸上,没讲出来而已。

    从戴柯一进门,梁曼秋就像跟屁虫似的,走哪跟哪,怕他再“走丢”似的。

    梁曼秋不像大人容易窥破他的心思,他无需多加防备。

    叫道:“你没事做?”

    梁曼秋努努嘴,“关心你一下都不行。”

    戴柯不客气,“那么想关心我?”

    梁曼秋:“你是我哥,还准备中考。”

    戴柯:“给哥煮方便面,加两个煎蛋,现在、马上、立刻,滚去。”

    梁曼秋跟店小二似的,就差将毛巾甩上肩膀,“好咧。”

    中考生在家就跟太上皇似的,如果这也算端正学习态度的好处之一,戴柯的确享受到了。

    戴柯等来了“妹妹爱心面”,除了预定的两个煎蛋,还有一根煎过的火腿肠,一起拼成“100”。

    “幼稚,”他骂了一声,“这是倒计时还是满分?”

    梁曼秋:“当然是满分!”

    梁曼秋跪在他对面的餐椅,视觉能高一点。

    “哥,阿伯刚刚说了,等你考上高中,就给你买电脑,拉网线,以后就不用到网吧上网了。”

    戴柯的兴致给挑起,“真的?”

    梁曼秋点头,“千真万确。”

    “网吧开黑多刺激,你懂个屁。”

    戴柯想了下,以后梁曼秋不用去鱼龙混杂的网吧,他高中带手机,晚上可以联系她。

    不知道几时起,高中生活成了戴柯对未来想象的一部分,越发自然,哪怕成绩波动,哪怕最好的分数只能上一个中不溜秋的学校。

    章树奇的暗恋故事莫名浮现脑海,戛然而止的结尾平淡又深刻。如果梁曼秋没有偶然成了他名义上的妹妹,估计中考分流后,他们便会分道扬镳。

    不,有可能他和她压根不熟。

    中考前剩下的100天,戴柯不记得吃了多少次“100爱心餐”,有时在早上,有时是宵夜。考生的脑子撑得爆炸,肚子好像总是吃不饱。衣服随着天气逐件减少,胃口天天好得像在冬天。

    六月下旬,中考结束,戴柯又“失踪”一回。

    不过这次提前跟戴四海报备了,他要到网吧通宵。

    第47章

    将她举高高。

    风水轮流转,戴柯疯了三天三夜后,被迫重新上岗,轮到他给梁曼秋做早餐送上学,毕竟期末考还没结束。

    戴柯朝戴四海抗议,“凭什么,我早上要睡懒觉。”

    戴四海:“买电脑是给你学习和放松,不是用来通宵。今晚再超过12点不睡,我就拔网线,要不放妹妹房间。”

    姜还是老的辣,儿子玩不过老子。

    戴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表情隐隐有松动。

    戴四海继续耳提面命,“初二期末考事关初三分班,对妹妹来说很重要,你现在没有学习任务,就应该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戴柯:“她就算考砸了,也不会跌出年级前二十。分不分班对她来说有什么差别。”

    戴四海扬手作势要掌嘴,“大D,闭上你的乌鸦嘴。”

    戴柯自觉失言,不服地翻了下白眼。

    戴四海顿了顿,整理腹稿似的,“还有一件事,之前说过等你中考结束,阿莲就搬进来一起住。”

    戴柯才想起这茬,离发现戴四海和阿莲地下情已过去一年半,他和梁曼秋的“衣柜秘密”也尘封同样时间,他只会偶尔想起后者,全然忘了前者。

    戴四海沉吟一声,语重心长:“大D,这些年相处下来,阿莲为人你应该知道。你跟她不算亲,起码不排斥她。你爸今年41岁,很难再碰到到一个合适过日子的女人。”

    戴柯小的时候,戴四海当爹又当妈,还要管档口,没精力找对象。等戴柯大一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脾气,他又怕后妈对儿子不好。

    碰上阿莲,是缘分也是幸运。一个人一辈子的运气有限,戴四海不相信自己还能走大运。

    戴柯:“你不是经常说自己老当益壮,还能开分店?”

    听到戴柯还能驳嘴,戴四海安心许多。

    父子俩不习惯忆苦思甜,很少谈及过去和未来,只是日复一日过好单亲家庭的今天。

    戴四海老怀大慰笑了下,继续说:“等明年小秋也去高中寄宿,家里就剩我和阿莲两个人”

    戴柯:“难说你们会不会搞出人命。”

    戴四海眼皮跳了跳,不恼反笑,“现在这个家太小,起码得换一套四房,你们还要上大学,努力几年再说。”

    一听四房,起码有一个房间给梁曼秋,戴柯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唱反调。

    阿莲必须搬进来,还有一点原因戴四海没有明说,等戴柯上高中寄宿后,家里只剩一个41岁男人和一个14岁花季少女,有血缘关系另说,戴四海和梁曼秋并非父女,传出去始终不太妥当。

    戴柯说:“我有一个条件,她不能进我的房间。”

    戴四海气笑了,“狗都不进。”

    戴柯做了半个月的厨夫和车夫,早上给梁曼秋做早餐,再骑车拉去学校,回来研究各个高中的录取条件。

    考前只顾着考,没想到填志愿也并非易事。

    招生手册翻得比课本还烂,终于等到可以查分数的日子。

    7月8日,下午5点,海城市公布中考成绩。

    正逢每日的第二个销售高峰期,戴四海和阿莲忙得热火朝天,不忘应对街坊的八卦之心。

    戴四海满脸堆笑,统一回复:考多少分都行,考个鸭蛋今晚还能加菜。

    碧林鸿庭。

    梁曼秋挨着戴柯的电脑转椅坐着,扶了下眼镜,费劲跟他一起盯着屏幕。

    刚开放查分系统,第一波高峰期很难挤进去。

    戴柯试了几次,均提示系统忙碌,请稍后再试。

    “破系统。”戴柯骂了一句,往桌面扔了准考证,许是底气不足,动作有点轻飘。

    梁曼秋拦下准考证卡片,免得飞到桌后缝隙,“哥,要不我来帮你查?”

    “查吧查吧,你登得进去算你牛逼。”戴柯起身扑上床,两只拖鞋自动落地。

    以往上床总抱着PSP,如今两手空空,什么也不想做。

    梁曼秋耐着性子,隔一会试一次。

    戴柯趴了一会,无聊透顶,翻身侧卧,支颐看着她。

    初中两年过去,梁曼秋留回了长发,发质柔软,挽成了发髻,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迎着台灯,丸子头支棱出的碎发染了金色,像幻想中的人物,自带光环。

    戴柯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查不到成绩的焦心时刻,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注意到无关紧要的细节。

    “哥!”梁曼秋忽然回头,起身一跳,俏丽的鹅蛋脸藏不住惊喜,“哥、哥!”

    戴柯心脏漏跳一拍,初时以为成绩的缘故,后来回过神,可能又像以前一样,偷偷打量她突然被抓住,难免心慌。

    梁曼秋:“你猜多少!”

    戴柯打挺坐起,顾不上穿鞋,光脚扑到电脑桌前,显示器跟着颤晃。

    一个不可思议的分数。

    戴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重新看了一下考生信息。

    考生号,有点陌生。

    名字,份外眼熟。

    “Yes!!!”戴柯握拳收臂,咬牙切齿,一如压哨投进三分球,逆转局势。

    表情喜到极点,有点狰狞,不吓人,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感染力。

    先把自己感动了,眼睛水润,莹莹闪光。意识到即将迎来懂事以来的第二次眼泪,戴柯手足无措,总想搞点动作,发泄体内爆炸的喜悦。

    戴柯想也没想,忽然迎面抄起梁曼秋的两边腋下,将她举高高。

    梁曼秋忽地双脚离地,重心飞腾,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怕跌了。

    哎,不是总说她重么?

    梁曼秋觉得自己像一只奖杯,被戴柯用蟹螯般的大手,轻轻松松举起,在半空抖了抖,才落地。

    “有书读了!我有书读了!!”

    戴柯第一次觉得上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像个人猿泰山,捶胸顿足,大叫着跑出家门。

    楼道充斥着狼嚎。

    “哥!”

    梁曼秋刚追到楼下,戴柯只剩下一个遥远的背影。

    他迎着夕阳奔跑,熟悉的街景节节后退,夏风热乎乎扫过脸颊,像四年前拉着梁曼秋逃出福利院的傍晚。

    不同的是,他们有了另一种喜悦,更为丰富与深刻。

    这一年半,戴柯也一直在奔跑,身后像有一条疯狗猎杀,慢一点就尸骨无存。

    疯狗的名字叫恐惧。

    再不好好读书就会失去妹妹。

    想法隐隐成形,直到这天一切尘埃落定,戴柯才肯面对它。

    戴柯通体发热,眼角分不清泪和汗,才粗喘着气走回家。

    梁曼秋在家门口迎接,明显松一口气,“还以为你直接跑到档口跟阿伯报喜了。”

    戴柯没鞋可换,直接走进来。

    梁曼秋低头,只见戴柯鞋子失踪,光着两只大脚走进来,像深山跑出的野人,大大的脚板边缘脏兮兮的。

    “咦,哥,你的鞋呢?”

    “要你管。”戴柯路过梁曼秋,跑进卫生间。

    人人都知道翠田初中2012届出了一匹黑马,从吊车尾逆袭上了普高;人们也听说翠田初中2012届有条疯狗,查分后激动得光脚沿着小区跑了十圈,振臂高呼有书读了。

    也许只有梁曼秋清楚,戴柯是黑马和疯狗的二合一。

    长得帅气不一定留名校史,奇葩传说才会经久不衰。

    这个暑假浓缩成三个最重要的日子,全部与戴柯有关。

    第一个是中考放榜,戴四海激动得全场烧腊打8折,差点亏本。

    第二个是戴柯收到滨海中学高中部的录取通知,这所高中在海城市排名第12,今年高考本科率63%,一本率9%。对于戴柯这个曾经被宣判连翠田高中都考不上的差生来说,已经算命运的礼物。

    第三个是全家送戴柯去滨中高中部报到,四海烧鹅打出告示,红笔黑字,上书梁曼秋亲手写的毛笔字,字字娟秀飘逸,一如老板的心情:家有喜事,休息一天,周一正常营业。

    初中生随后周一开学。

    梁曼秋一早起床,换好白衬衫和千鸟格背带礼裙,像往常以前,洗漱前要先敲开戴柯的房门。

    即便最辛苦的初三,戴柯起床从没早过她,天天需要叫醒服务。

    现在门开着,房间空无一人。

    床铺不再凌乱,被子收叠方正,一看就知出自戴四海这个退伍老兵的手笔。

    梁曼秋鬼使神差走进去。

    坐在戴柯的床沿,眼前里面跳出他粗犷的睡姿。一条长腿通常支在被子外透气,夏天整条光着,冬天睡裤半缩到膝盖,露出一节毛茬茬的小腿。一旦她叫起床,戴柯整个人都会龟缩进被窝,偶尔推开她的脑袋,含糊骂吵死了。

    梁曼秋弯腰抚摸柔软的被子,属于戴柯的被子,情不自禁躺下、侧卧在他的枕头,在他的视角里想象自己的样子。

    会不会丑?会不会凶?还是面目模糊?

    味觉记忆深刻久远,戴柯似乎从枕头淡淡的洗衣液芳香里走出来。

    过去四年,除了她离家出走的两天,他们天天在一起,乍然看不见,好像偏瘫似的,躯体有一部分使不上劲。

    周二、周三、周四

    戴柯的房间纹丝不动。

    滨中高中部实行每周六天半寄宿制,每个月末才会连放两天月假。

    梁曼秋见到戴柯的机会屈指可数。

    当她对一个同龄异性放不下思念,童年便正式结束了。

    第48章

    背着梁曼秋走向她的房间。

    梁曼秋自动获得戴柯单车的使用权,调低了坐凳,往后座加了书包篮子。

    每天上学,总能在路上碰上同样“继承”姐姐单车的金明,放学大多时候跟他一块骑车走。

    金玲中考走了体育特长生的路子,低分进了滨中高中部体艺特长班,又和戴柯成为同学。

    开学前,金玲还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暗中监视戴柯的早恋动态,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梁曼秋。

    戴柯和金玲都带了手机,白天不用,晚休前玩一会。梁曼秋下晚自习回家刚好能碰上戴柯上线,会进他的房间用电脑,互相废话几句。

    周舒彦发现她的上线规律,来打过招呼,简单交流近况,又匆匆下线睡觉。

    离开现实土壤,很多话题没法深入展开,他们停留在浅薄的网友关系。

    戴四海在翠田街道的另一个社区开了分店,老店由他继续守店,稳住招牌,新店由阿莲拓展。烧鹅肚料和脆皮水还是他的独家秘方,阿莲只需要把控烤制的火候。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了新奔头。

    就连高子波也进了公立高中,升上鼎鼎有名的翠田高中,天天走读。并以搞出人命的爆炸性新闻,敲响2013年的钟声。

    高子波同班女生因两月不来月经,引起家长注意,一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怀孕近三个月,咬死不说胎儿父亲是谁,家属只能到翠田派出所报案。

    章树奇接警。

    翠田高中学生怀孕率比本科率还高,翠田所民警和学校老师见怪不怪,破案效率奇高,胎儿父亲立刻锁定了高子波。

    未成年案件保密性高,高父高母又是有体面工作的白领,一个是银行职员,一个是翠田小学老师,用尽关系把消息压下去。

    但耐不住街坊渠道灵通,小道消息飞得比高子波当初造的谣还快。

    高母又一次在翠田所失控。

    高父依旧没出现。

    最后高家赔了一笔钱,女生同意打胎,但干脆选择退学。

    高子波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走读,寒假还没开始,又传出新的恋爱绯闻在翠田高中,恋爱率比怀孕打胎更高,已经不能算早恋。

    梁曼秋的寒假从补课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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