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戴四海说:“你们去买什么?”阿莲说:“不告诉你。”
梁曼秋跟阿莲达成一种同胞的默契,没了前头的尴尬,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买女人的东西。”戴柯冷不防说,目光还锁定着电视机。
“什么?”戴四海有点诧异,戴柯耳廓微红,口吻却颇为老成。
阿莲给戴四海示意戴柯,“瞧你家大D多懂。”
等档口只剩下父子俩,戴四海问:“你刚才说什么?”
戴柯懒散瞟了戴四海一眼,“阿莲到底有多少岁?”
戴四海顿了下,“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戴柯:“随便问问。”
戴四海:“今年三十。”
戴柯:“她有老公小孩吗?”
戴四海思考半晌似的,“你听到什么传言?”
戴柯难的分他一点眼神,“你有什么没跟我说?”
沉默倏然降临,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
父子俩不知道几时话越来越少,少到戴四海需要跟梁曼秋打听戴柯的初中生活,戴柯除了要钱缴费零花,没有其他交流。或许因为戴四海有了秘密,或许是戴柯青春期叛逆,他们进入一种典型的父子关系,只要不出大差池,以后可能都会是这般距离。
阿莲带梁曼秋的超市挑选卫生巾,教她不同种类和不同流量下的用法及注意事项,给她囤够下个月的量,才送她回碧林鸿庭。
听到戴柯在学校帮梁曼秋买卫生巾,阿莲吃了一惊,“他爸都不会买,大D还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梁曼秋听着感觉怪怪的,“阿伯不会买什么?”
“你阿伯没给你买卫生巾。”阿莲的话好像又没什么破绽。
梁曼秋忙说:“我自己买就可以了。”
阿莲悄悄问:“小背心还合适吗?”
梁曼秋红着脸点点头。
阿莲说:“要是不合适了,你跟我说,我带你去买文胸。”
那个代表成熟的名词跟它的英文单词bra一样,还没进入梁曼秋的词典,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或者你也可以跟女同学逛街一起买,好像没怎么见过你和女同学逛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拿到生活费第一件事就是跟同学逛街买衣服。”
阿莲想了想,话锋一转,突然低落,“不过我就是跟外面的女生玩多了,不爱学习,整天谈恋爱,初中没读完早早就出来打工。”
她突然宠溺地捏了捏梁曼秋的脸,“小秋,你这样挺好的,继续好好学习,多读点书。”
梁曼秋的心脏怦怦跳,鼓动着一个长久的疑问,“阿莲姨,你结婚了吗?”
阿莲好像有一点尴尬,“算是结了吧,以后告诉你。”
梁曼秋抄着一只黑色大塑料袋回家,戴柯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好奇扒拉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卫生巾,又嫌弃地走开,袋口懒得收拢。
梁曼秋把卫生巾收整到放贴身衣裤的抽屉,扭头跟戴柯悄悄分享八卦。
“哥,阿莲好像结婚了。”
戴柯还是旧姿势坐在书桌前,单膝顶着桌沿,抬起椅子的前脚,一摇一晃,悠闲自在看漫画书。戴柯厌学到晕字,就算课外读物也选字少的漫画。
“她老公哪个?”
梁曼秋:“不知道。”
戴柯:“你听谁说的?”
梁曼秋:“她啊。”
戴柯:“没听她提过她老公。”
梁曼秋:“我也没听过,改天我再问问。”
初中生们似乎总是对老师的配偶好奇万分,对阿莲这个像老师一样的长辈也不例外。
梁曼秋收整好卫生巾,进入每晚的轮流洗澡流程,不由抱怨:“哥,你为什么每次先回来都不会先洗澡?”
戴柯:“你有意见?”
梁曼秋小声说:“磨磨蹭蹭好晚才关灯。”
戴柯:“你再说一遍。”
梁曼秋说:“你好像洗澡时间变长了。”
戴柯的椅子僵住,不摇了。
他的心里好像住进一头猛兽,横冲直撞,难以控制。洗澡时间从十几分钟,延长到三四十分钟,久到戴四海偶尔提醒他别洗太久。
他怀疑戴四海看穿了他的大秘密,好像越长大需要隐藏的东西越多。
戴柯再一次感觉到没有属于自己房间的不便,有一些自由因为梁曼秋的到来而变相被剥夺了。
“你有意见就滚回福利院,这里是我家。”
梁曼秋刚来这个家时,戴柯就表现出领地意识,绊了她一跤,后来时不时会有类似行为。起初梁曼秋还会偷偷抹眼泪,后面渐渐敢回嘴,甚至在暑假打了他。
双方势力此消彼长,无限轮回。
许是一定程度上麻木,梁曼秋这回只是窒息一瞬,顶嘴道:“等我考上寄宿高中,我才不回来。”
戴柯:“小心考上翠田高中。”
“你才考上翠田高中,”梁曼秋想想这样骂都算抬举他,改口,“你连翠田高中都考不上,上完初中就去打工。”
戴柯就算不在意学业,事关面子,也不容许有人唱衰他。
而且,戴柯说的是诅咒,梁曼秋说的是现实。戴柯真的可能翠田高中都考不上,莫名紧张了一下。
戴柯扬手就要打梁曼秋脑袋。
梁曼秋长了肌肉记忆,旋即抱头蹿出客厅,大叫:“阿伯,哥哥要打我。”
戴四海从主卧闻声赶出,蹙眉不悦,“大晚上又干什么?大D,说多少次了不要打妹妹!”
梁曼秋躲戴四海身后,朝戴柯做了一个鬼脸。
解释不是戴柯的风格,他指了指梁曼秋,“有种今晚别进房间睡觉。”
戴四海咂舌,“你们两个,当哥哥的就不能让一下妹妹?当妹妹的”
似乎挑不出梁曼秋的任何毛病,嘴甜手勤学习好,比亲生儿子强多了。
“当妹妹的也没惹你啊!”
戴四海的偏心只是火上浇油,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低,梁曼秋进家以后,戴柯越来越显得一无是处。
戴柯放狠话,“她出现在这里就能惹毛我。”
戴四海:“大D,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她是你的妹妹。”
戴柯:“哪门子的妹妹,又不姓戴,长得又矮又小。”
梁曼秋从戴四海身后跺脚走出来,红着眼眶,“那我走行了吧?”
“小秋,站住!”戴四海喝道,“大晚上走去哪里,街头那些烂仔就专门盯着你们这些离家出走的女孩子。”
梁曼秋有点被唬住,每逢放学,学校附近总会游荡一些游手好闲的烂仔,恐吓学生交保护费。他们就是梁立华的过去,也可能是戴柯的未来。
戴四海摆足家长威严,命令道:“大D,你先去洗澡。小秋,阿伯跟你聊两句。”
零花钱事关一个学生的脸面,戴柯还得降服于戴四海,凶戾地瞪了梁曼秋一眼,穿过房间去阳台收衣服。
待卫生间水声响起,戴四海把梁曼秋叫到沙发边问:“小秋,你一直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告诉阿伯,刚才为什么跟哥哥吵架?”
梁曼秋瘪了瘪嘴,“阿伯,我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生气,我就说了他每次先回来都不会主动先洗澡,每次洗澡时间特别长,影响晚休。”
戴四海听到中途,尴尬清了下嗓子,“小秋,你长大了,哥哥也长大了,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你就由他去吧。”
梁曼秋似懂非懂,难道还是她有错在先,不该跟戴柯计较?
“阿莲跟我说以后每个月要给你多一点零花钱,”戴四海欠身从口袋掏出钱夹,打开抽出一张五十块,递给她,“这个月的先拿着,不够再问我要,不要不好意思开口。你叫大D哥哥,叫我阿伯,我们就是一家人,没人能把你从这个家赶走。记住了吗?”
梁曼秋的泫然有了另一种含义,她接过钱,“谢谢阿伯,我以后少跟哥哥吵架。”
戴四海收起钱夹,“你哥哥脾气不太好,心地还算善良,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些话不要太放在心上。不信你等会看他出来还生不生气。”
梁曼秋:“就算他还生气,我也不生气了。”
戴四海笑了笑,“不值得跟他生气,你哥看着人高马大,心理年龄还没你成熟。开学一个多月还习惯吗?”
梁曼秋:“还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也没什么,我就只会学习。”
戴四海:“阿伯就知道你不用操心。你哥哥呢,有没有听到他的八卦之类?”
开学前,戴四海特地嘱咐梁曼秋多留意戴柯八卦,谨防他早恋。
梁曼秋如实说:“有女生追他,但他好像没什么兴趣,不怎么搭理人家。”
戴四海又问了具体表现,听不出破绽,才安心回主卧。
不久,戴柯恢复以往洗澡时长出来,压根没正眼瞧梁曼秋,从衣柜拿了PSP就钻进被窝悄悄玩。
梁曼秋洗了澡吹干头发,问了声“我关灯咯”,没人应,但戴柯肯定听见了他很少用耳机,就防听不见戴四海的脚步声。
嗒
小小的房间陷入黑暗,只有遮光效果一般的窗帘透出隐隐路灯光。
梁曼秋凭着感觉爬上上铺,塞好蚊帐,静静躺下。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梁曼秋在戴家又吃又拿,有时会觉得矮到地底下。
没多久,下铺传来动静,戴柯像以往掀开床尾蚊帐,直接把PSP扔回衣柜。
窸窸窣窣,梁曼秋默算他躺好的时间,翻身侧躺,挪近护栏。
“哥,我们一起上高中考大学,好不好?”
第26章
这什么关系,这什么感情?!
戴柯在床上烙大饼,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以前睡不着,他会胡思乱想,关不住心底的野兽,悄悄放纵一回,不敢发出声响,极度压抑也造就登峰的愉悦。
但次日醒来会带着罪恶感,戴柯会默默加大运动量,防止再次失眠。
这一次,他像老僧入定,没有一丝杂念。
老师总骂他,以后考不上普高,只能上职校混日子。职校是什么地方,就是收容一群不学无术的学生,让少管所少一点压力。
梁曼秋突然画出一幅美好的愿景,未来里面有她还有他,比老师的唾骂更有吸引力。
大概是一起生活久了,两年来除了梁曼秋离家出走的两天,他们没分开过一天,未来如果延续现在的安稳,会让人很踏实。
戴柯同时很清楚,哪怕再努力,也不可能跟梁曼秋考上同一所高中,更别提同一所大学。
他们早晚会分开。
接下来的几天,梁曼秋的话并没出现立竿见影的效果,戴柯还是那副差生的标准模样,早上叫不醒,上课睡大觉,放学便往篮球场冲。
梁曼秋干着急也没用,像老师经常说的,叫不醒装睡的人。
梁曼秋在生理期休息了一周,之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习800米,提不起兴致。
也许她看体育就像戴柯看学习一样,无从下手。
十一月,海城依旧处在过渡季节,早晚秋天,中午夏天。
翠田初中举办校运会,女子800米跑安排在第二天下午4点。
上午有万众期待的短跑决赛,运动员的爆发力、灵敏度和绝对速度都极具看点,最能掀动观众的心跳。
围观学生一个个伸长脖子,跟戴柯家档口的烧鹅一样挤在警戒线外。
梁曼秋在班上写广播稿来迟了一步,挤不到第一排,个头小被挡得严严实实。
“小秋,来这!”金玲的呼唤分外亲切。她也在外围,耐不住身高快一米七,比一般男生都要高,视线通畅无阻。
梁曼秋凑过去,无奈道:“我看不见。”
“小问题,我抱你。”
金玲弯腰,紧紧抱起梁曼秋的大腿,稳稳将她举起来。
梁曼秋倒第一口凉气,扶稳之后惊喜万分,她还没试过这般高的视野。
“看到了吗?”
“嗯。”
她们在靠近终点的地方,能遥遥看到起跑线上戴柯的身影。
他的着装最为专业,标准的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四肢,许是深蓝色的关系,衬得皮肤更为黝黑,整个人又野蛮了几分。
梁曼秋不由嘀咕,“他怎么选深蓝色?”
金玲心有灵犀,“特黑是吧?”
“有点,”梁曼秋又保守道,“猪肉玲,我是不是好重?”
金玲将她往上掂了掂,气不带喘一下,“不重啊,才几斤啊你,都不够九十吧。”
梁曼秋:“我哥说重。”
金玲没来由手软,险些抱不住她,“大D也抱过你?”
前面的男生闻声回头,好奇地打量他们一眼。
不知同样认识戴柯,还是八卦而已。
“没有”梁曼秋对金玲也有了秘密,突然不敢再说下去。
金玲忽地想起暑假时戴柯和梁曼秋手牵手的模样,不敢再想象一下戴柯抱梁曼秋的画面,“又不要他抱,居然嫌你重。他那么四肢发达,不至于比我弱鸡吧。”
梁曼秋立刻转移话题,“快开始了。”
发令枪举起,围观学生随之凝神屏气,静待好戏。
梁曼秋扶着金玲的肩头,忘记呼吸似的,眨眼之间,白烟和枪声似乎同时出现。
那一抹深蓝影子弹射而出,速度之快,令她想不起起步加速一瞬的相对缓慢。
梁曼秋看到截然不同的戴柯,专注、坚定、韧劲十足,他目不斜视,眼里只有终点线。
终点线也只属于戴柯一人。
身高造就步长优势,他毫无悬念第一个冲线,拿下初二男子100米短跑冠军。
人群朝终点线涌去。
梁曼秋给金玲放下地,也想挤过去,但戴柯被他们班同学护着走了。有人递水,有人披衣服,有人帮他摘号码牌,戴柯有自己的后援团,压根没工夫找她。
金玲说:“铅球开始检录了,你来看我么?”
梁曼秋拍着手便跟上,正好看到初一组最后几名运动员投球。
丁莉莉没她所说的那般夸张,铅球没砸到她的脚,但也没投出多远,顺利完成参赛指标。
丁莉莉倏然笑着朝梁曼秋跑来,喊的却是其他人,“学长,你过来看我投铅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