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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高母姓赵,也是翠田小学的老师,他们人前喊赵老师,人后喊肥波老母。

    戴柯也示意戴四海,赵老师来了。

    但是顾客那么多,该怎么开口?

    梁曼秋便忙着收拾饭桌边留一只眼在队伍,生怕赵老师突然离开。

    戴四海吩咐戴柯:“一会你们别插嘴,我来跟她讲。”

    终于轮到赵老师,她要一夹烧鹅。

    戴四海像跟其他街坊聊天,随意道:“一夹够吗?长身体的男孩子吃得多,我们大D都能自己吃一夹?”

    戴柯不由反驳,“我哪有那么猪,梁曼秋才吃一夹。”

    梁曼秋急道:“怎么可能!”

    赵老师笑道:“我们家子波得稍微控制饮食了,一夹两个人吃刚好合适。”

    一家三口只有两张嘴吃饭?戴四海没细细打听,打包一夹斩好的烧鹅递出去,然后让下一个顾客稍等,解了围裙,“阿莲,你替我一下。小秋,你收钱。”

    阿莲配合地接过围裙系上,往干净的湿毛巾擦了手,一手戴上手套,一手持刀,干净利落开斩。

    街坊开玩笑:“老板娘刀工也不差啊。”

    “不是老板娘。”阿莲笑笑,没再解释更多。

    梁曼秋和戴柯都伸长脖子追着戴四海的背影,没工夫听街坊玩笑。

    戴四海出了档口追高母,低声说:“赵老师,等等,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赵老师停步,“哎?找错钱还是怎么了?我没拿错东西啊。”

    “都不是,”戴四海笑了笑,示意高母走到路边榕树荫里讲话,“跟您说一下子波的事。”

    戴柯耐不住,脱了手套跑出明档,不顾阿莲在身后叫人,凑到梁曼秋身边,跟她盯着同一个方向。

    只听一阵尖锐的女声骂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子波怎么可能偷钱。”

    戴四海已经尽量避免让街坊听见,没想到高母压根不领情,略显尴尬道:“事情就是这样子,大D确实从他口袋找到了那五十块钱。”

    高母:“戴柯跟我们子波同班六年,小孩之间是不是闹着玩还不清楚呢。”

    戴四海明明是受害者家长,还得赔着笑,“赵老师,你别激动,我就跟你说一下这件事,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至于具体情况,你可以回去问问小孩。”

    高母:“反正我们家子波不会偷钱,更不会偷你们戴柯的钱。说戴柯偷他的还差不多,不然哪里那么多零花钱经常请客,请这个请那个收买一群马仔。”

    戴四海好心相告,没想到被倒打一耙,气不打一处来。但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不远处那么多街坊盯着,戴四海咽下这口气,以后小孩若是变坏担责的又不是他。

    “赵老师,戴柯的零花钱都是我给的,我平常教育他对待朋友要大方,不要在小钱上斤斤计较。至于子波的事,我不多说,戴柯是为他好,才托我跟你讲一声。就这样,慢走。”

    戴四海回到档口,被几个老熟客问了几嘴,统一说没什么事,小孩子之间的小摩擦,换了阿莲出来收银。

    一直到了他们的午饭时间,戴柯仍愤愤不平,“肥波老母就这个反应,觉得她儿子不可能偷钱?”

    戴四海怒目:“怎么叫人的?”

    戴柯闷头吃饭,愣是不改。

    “别让我听到你再叫花名,”戴四海说,“鹅子有好有坏,有些鹅就不适合做烧鹅,当家长也是一个道理。当家长又不用经过考试,随便谁都可以当。”

    梁曼秋默默刨饭,没人比她感悟更深,梁立华也不适合做家长。

    戴柯:“就这么放过死肥波?”

    “说了不要喊别人花名,”戴四海不知道第几次强调,“这种人出到社会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这么虚无缥缈的因果报应,戴柯可不信,只恨当时没有下狠手揍高子波,把他揍成调色盘。

    戴四海洞悉戴柯的怒火,轻轻一叹,“你们两个,一会一人拿二十块零花,少了就当买这次的教训。以后这事谁也不要再提了。”

    午饭后又是梁曼秋和戴柯的放羊时间,哪怕外头太阳再大,他们也不愿意在档口多呆一秒。

    梁曼秋闻了下二十块纸币的味道,“哥哥,好像真的有一股烧鹅香味。”

    “痴线,”戴柯睨了她一眼,“说你还信。”

    梁曼秋想了想,笑着把二十块递给他。

    戴柯垂眼交替看着她和零花钱,“不闻,拿开。”

    “给你的,”梁曼秋把钱塞到他抄兜的掌缘处,“拿着。”

    戴柯站定不动,低头扫了眼,纸币塞在那里跟长了花似的。

    “给我干什么。”

    “给你就是给你。”

    梁曼秋悄悄走快几步,留给戴柯一个背影。

    但戴柯并未追上来,她只能讪讪蹦跶回去,“哥哥,你没了五十块呢。”

    梁曼秋一直不会主动问零花钱,潜意识里觉得戴四海给她花的钱够多了,不能不知足。哪怕戴四海主动给她,她也悄悄攒下来,只花很少的一部分。

    戴柯接了,和自己的二十块叠了折一起,“PSP借你玩。”

    梁曼秋舒心了。

    梁曼秋不太会玩游戏,最后兑换成了看动画的时间,让戴柯往PSP里下了一些剧场版。

    不用上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暑假眨眼到了尾巴,梁曼秋迎来了12岁生日。

    梁曼秋不像戴柯一样经常呼朋唤友,走哪都是一群人,她几乎不叫同学来家里玩,去年生日托戴柯的福来了金家姐弟,四个人闹闹腾腾,除了分食一个小蛋糕,跟平常聚头没什么两样。今年也是如此。

    戴四海送给她一块手表,方便她上学看时间。

    阿莲送了一只新的背包,说上了初中,就不要背小学那么幼稚的书包了。

    戴柯送梁曼秋一支钢笔,附了一张贺卡,等没人时才给梁曼秋拆。

    贺卡上书:多帮你哥写作业。

    梁曼秋悄悄将贺卡贴在日记本里,开始倒计上初中的日子。

    戴四海有一天等阿莲在后厨,戴柯跑出去玩,拉梁曼秋到一边问:“你老豆有来找过你吗?”

    梁曼秋茫然摇头。

    过去两年,梁曼秋过年会去姑姑家拜年,看一次老年痴呆连她也认不出的阿嫲,渐渐从姑姑唾骂里知道梁立华被送去强戒两年。

    掐指一算,也到了回归社区的日期。

    福利院的老师家访过两回,例行公事询问一下她在寄养家庭的生活情况,她有问必答,涉及满意度的问题统统给出最高分。

    她不太清楚寄养协议,但听福利院的三只手提过一回,被寄养的小孩到了14岁还是会回归福利院。

    梁曼秋不敢探问真假。

    “没找你啊?”戴四海的表情看不出是怀疑还是失望。

    “没找,”梁曼秋迟疑片刻,细细声说,“阿伯,要是他出来找我,怎么办?”

    戴四海笑道:“那是你老豆,老豆来找女儿,是很正常的事。”

    梁曼秋:“我得、回山尾村吗?”

    戴四海愣一下,才知道她的担心,“阿伯以前怎么跟你说?”

    梁曼秋当成信仰似的倒背如流,“在翠田好好读书,跟哥哥一起考大学。”

    戴四海:“你考上大学没有?”

    梁曼秋摇头。

    戴四海:“那怎么办?”

    梁曼秋想了想,“继续读书”

    戴四海琢磨片刻,还是开口:“小秋,阿伯跟你商量一个事。我听说你哥哥在学校挺多女生喜欢的。”

    梁曼秋不由自主歪了下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戴四海一半淡嘲一般打趣道:“阿伯也不知道那些女生为什么眼光那么差,会看上你哥哥。但不止一个人跟我讲这件事。”

    梁曼秋旋即又恍然,戴柯在小学就收到过情书,单凭出手大方这方面,赛过许多抠门男生。

    戴四海叹气,“哥哥成绩差,没你那么省心。万一去了翠田高中,那可不得了,是不是?”

    翠田高中是全海城最垃圾的高中,以打胎率连续多年居高不下出名。

    梁曼秋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听同学提过许多次,谁家哥哥姐姐不好好读书,父母就会用以后只能读翠田高中恐吓。翠田高中从风评很差,变得令人闻风丧胆,堪称差生集中营。

    戴四海:“阿伯想拜托你,如果看到你哥哥在学校早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梁曼秋肩挑重任,郑重点头,“阿伯,你放心,我一定会阻止哥哥早恋。”

    第20章

    她被她哥放鸽子了。

    开学前夕,戴柯问戴四海要钱给单车加一个书包篮子。他的单车前后都没有篮子,还是出厂配置。

    戴四海笑话道:“从没见你带过书包回家,加什么书包篮子。”

    戴柯:“别人都加。”

    戴四海:“车头负重不好骑车。”

    戴柯:“加在后座。”

    戴四海:“加在后座你妹妹坐哪里?”

    戴柯好像从未考虑过载人问题,回头看了一眼梁曼秋。

    梁曼秋对着书本自言自语,“有妹妹的男生,单车后座不装书包篮子。”

    戴柯:“她有脚。”

    梁曼秋努了努嘴。

    戴四海最后放话:“载妹妹一起上下学,早餐可以在外面吃。”

    吃外食一直是学生的乐趣之一,小戴老板哪怕顿顿烧鹅,也会嘴馋一元一串的烤肠。

    戴柯哼了一声,摸摸略为扎手的发茬。

    开学第一天,梁曼秋前胸和后背各背一只书包,后面她的,前面戴柯的。她穿了礼裙,白色短袖衬衫配千鸟格背带裙,不得不侧坐单车后座,像戴四海骑摩托载阿莲一样。

    “哥哥,我扶哪里?”梁曼秋很久没搭车,有点重心不稳。

    戴柯一脚踩脚踏,一脚踩地撑着单车,回头瞄了一眼:“随便。”

    梁曼秋悄悄揪住戴柯礼服白衬衫的两侧腰际。

    戴柯冷冷道:“梁曼秋,你真会挑地方。”

    梁曼秋小声辩解:“坐凳太矮,抓高一点的地方不容易摔。”

    戴柯收了长腿,踩着单车往翠田中学出发。

    早在暑假,梁曼秋就踩点了到翠田中学的路,如今正式踏上上学指路,又是另一种心情,雀跃、期待,还有一点点紧张。

    路上不乏风风火火骑车的少年,不带人的基本见一个超一个,无论是否认识对方。好胜欲流动在每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孔间。

    戴柯不服输地超了几辆,最终还是因为多了一个八十来斤的负担落后了。

    “大D,”有人在身后大声呼喊,然后逼近,“一个暑假不见,哪泡来的马子?”

    戴柯骂了一句脏话,“马你大头。”

    那人探头特意看了一眼梁曼秋,“像个小尼姑。”

    戴柯:“滚你妈的。”

    那人嘻嘻哈哈加速飞奔,拐弯消失不见。

    在学校车棚停了车,梁曼秋才问:“哥哥,马子是什么意思?”

    戴柯开始怀疑梁曼秋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拎过他的黑色书包,“一二四我载你回家,三五我打球你自己走。”

    翠田初中离档口有一段距离,不像翠田小学来回方便,戴柯从初一开始便在外面午托班吃饭午休,梁曼秋自然一样。

    梁曼秋追上戴柯,“哥哥,你还没告诉我马子是什么意思。”

    “反正不是你的意思。”

    戴柯甩下一句话,拐过教学楼上了楼梯,初一的教室在一二楼,初二的在三四楼,初三的在另一栋教学楼全心备战中考。

    梁曼秋和戴柯的教室刚好分布在教学楼最低层和最高层的两头,穿梭一次,课间十分钟差不多没了。

    梁曼秋头发细软,像她的声音一样。大约两厘米长,乖顺地贴在头皮上,勉强重拾女孩子的气质。金玲却很乐意看到她这副模样,总说她后继有人,假小子不仅她一个。

    戴柯也告别光头,成就一个利爽的圆寸,原来是帅哥,现在成了酷哥。

    鹤立鸡群的个头,不说话单是双手抄兜往学生堆里一站,就能引来一片侧目。

    更别提还是万众瞩目的升旗手。

    梁曼秋列队第一,视线无阻,第一次看到戴柯正儿八经的一面,平常自恃身高优势站得随意歪斜的样子没了,身姿挺拔如松。

    散了队,梁曼秋便听见周围女生议论戴柯,还没记得新同学名字,光记得她们发花痴的样子。

    有人撞了下梁曼秋的手肘,投票似的征求意见:“你觉得他帅吗?”

    梁曼秋不咸不淡,“就那样吧。”

    “你眼光可真高,我看了一圈,我们班就没有那么帅的。”

    梁曼秋还不清楚班上有几个男生,只认识分到同一班的金明,她们已经把所有男生的面孔扫描备案。

    关于戴柯的讨论远没停止,周一下午梁曼秋的体育课和戴柯的重叠,又饱受身旁好一顿叽叽呱呱。

    “他有女朋友么?”

    “那么帅,没有的话肯定不少女生追。”

    “我听说他早上载着女生来学校,应该就是女朋友吧。”

    “下次看他单车有没装书包篮子就知道了,有女朋友肯定不装。”

    梁曼秋恍然大悟,原来马子大约是女朋友的意思?

    难怪戴柯说不是她。

    梁曼秋难得插嘴,“要是他有妹妹之类,可能也不装吧?”

    “男生上了初中都不爱带妹妹玩,我哥就是,每次出去玩跑得比狗还快,就怕我跟上他。”

    “他们只爱带假妹妹出去浪。”

    几个女生扎一起嘻嘻哈哈。

    梁曼秋就是一个假妹妹,戴柯也不爱带她出去浪。

    “你们几个在这吹什么水,”体育老师指着她们这片扎堆聊天不运动的女生说,“体育课是让你们聊天的吗?”

    “我们过去看他打球。”

    “好呀。”

    那几个女生悄悄说,然后问梁曼秋,“你走不走?”

    女生间的八卦氛围富有感染力,梁曼秋很难置身事外,反正无所事事,便跟过去。

    五年级时梁曼秋便知道戴柯在校颇受女生欢迎,但她忙着适应新学校和新生活,没空关注他。等她上了六年级,戴柯毕业离开翠田小学,只留下属于他的风云传说,梁曼秋没亲眼所见,感触不深。

    现在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大放光彩,梁曼秋却开始怀疑是否是她所认识的戴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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