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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如果她是恃宠而骄,可是戴柯也没多宠她。

    梁曼秋默默地坐在高凳,两只手仍是塞腿下,双脚一荡一荡地看戴柯打桌球。

    不知道是不是桌球的魅力,戴柯打起球来显得莫名的成熟,下杆稳,角度灵,身体的弧线很流畅,没有一丝别扭和笨拙。

    邻桌的两个美女偶尔张望,悄声讨论,被她们的男伴叫了才回神。

    梁曼秋第一次发现,戴柯好像挺吸引女生的关注。

    一直到了快晚高峰,梁曼秋和戴柯又得回档口帮忙。

    梁曼秋郁闷地说:“哥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桌球室?”

    戴柯看她走了会神,大概在编借口,“带你出来涨涨见识。”

    梁曼秋:“你故意让高子波笑话我么?”

    戴柯多看一眼梁曼秋,似乎确定她是不是生气。

    可没办法回答。

    梁曼秋又重复,“哥哥,你就是想让别人笑话我。”

    第17章

    哥哥好像在拐弯抹角求和?

    如果戴柯会低头哄人,当初梁曼秋就不会离家出走。

    他只是轻蔑嗤笑一声,上了回档口的公车。

    梁曼秋自讨没趣,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又不得不跟上去。

    还没到下班高峰,公车车厢空荡荡,梁曼秋和戴柯像门神分列在后门左右,一人靠着一条栏杆。

    梁曼秋目视窗外,像不认识戴柯。

    戴柯暗暗打量梁曼秋几眼,发型增加了陌生感,生气的梁曼秋更为疏离。

    解释不是戴柯擅长的功课,他才不会说纯粹心软嘴快做了承诺,恍然发现事先跟高子波约好。

    抵达站点,梁曼秋和戴柯一前一后下车。

    戴柯又喂了一声。

    梁曼秋不得不回头,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壶。

    戴柯:“喝汽水么?”

    “都要吃饭了。”

    梁曼秋的习惯先于感性作答,话毕,她回过神,哥哥好像在拐弯抹角求和?

    但不幸错过了。

    风水轮流转,戴柯成了心里有气那一方。

    “不喝拉倒”

    戴柯人高腿长,步伐紧凑,只要他乐意,轻轻松松就让梁曼秋追不上。

    这下,他越过她走向档口,只留下一个吊儿郎当的背影。

    梁曼秋不得不小跑,才不是为了跟上他,不想拖拖拉拉回太迟而已。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档口帮忙,分工不同,基本不用对话。

    有个熟客阿公像看乒乓球赛,盯着梁曼秋的身影看她忙进忙出,终于忍不住问:“小秋,又不出太阳戴什么帽子?”

    “帽子好看。”梁曼秋随口胡诌。

    戴柯的视线刚好给明档玻璃墙的接缝挡住,偷偷摸摸弯腰偏头打量。

    阿公:“不怕热啊,要长痱子的。”

    梁曼秋的后颈似乎又涌起刺痒的感觉,甜甜一笑,“这里挺凉快。”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跑回后厨洗抹布,免得又被发现后脑勺短得过分的发茬。

    戴柯又恢复松松垮垮的站姿。

    忙忙碌碌又过了晚高峰。

    戴四海打包了四份盒饭,照旧叫戴柯和梁曼秋一起送到翠田派出所。

    “送完回来就开饭。”

    戴柯接了盒饭,又顺手拎过梁曼秋打包好的冬瓜茶,风一般飞出去,只扔下一句话。

    “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等梁曼秋追出门,戴柯往车头挂好盒饭和冬瓜茶,风风火火骑车走。

    梁曼秋有些无助地望向戴四海,说好同进同出是惩罚的一部分。

    戴四海随口道:“越大越难管,小秋,不用管他,收拾一下桌子,等哥哥回来就开饭。”

    梁曼秋错过了惩罚,并没有如释重负。

    隔壁档口挂出旺铺招租的牌子,戴四海蠢蠢欲动,一天要张望好几回。

    阿莲开玩笑:“别看了,一天天早中晚都要看一次,打电话跟房东签下吧。”

    戴柯不在,她跟戴四海讲话似乎松弛许多。

    戴四海笑了下不置可否,恋恋不舍再看一眼,转身去明档搬盛菜的托盘回后厨,一会吃了饭一起清洗。

    戴四海起了拓宽后厨的念头,这样每天能多开两炉烧鹅,多挣一点钱。附近熟客稳定,供需基本平衡,又怕多产滞销。他考虑过到其他地方开分店,配料和手艺问题又难以传承。

    戴柯在档口帮忙仅是为了挣一点零花钱,对厨艺毫无兴致,丝毫没有继承衣钵的觉悟。哪怕戴四海赶鸭子上架,最快也得等过两年他读完初中,才能开班授艺,真正接手起码得等到他20岁以后,到时还不知道市场是什么光景,父子关系如何。

    戴四海不太想戴柯接他的班,干餐饮太累人,还是希望他多读点书,以后能找份坐办公室里面吹空调的工作。

    可惜班主任给戴柯判了死刑,暗示他连全海城最次的翠田高中都考不上,早点做好读职校的准备。

    戴四海时而看开,时而恨铁不成钢,即便中考垫底考上翠田高中也不会让戴柯上那都是什么地方,全海城唯一一个走读的公立高中,打胎率比高考本科率还高,人称翠田打胎高中。

    所以他得铆足劲挣钱准备给戴柯上私立高中。

    每当这时候,戴四海看到梁曼秋总要感叹,要是戴柯能有她10%的专注力就好了。

    戴柯在外面疯玩,梁曼秋不管档口多吵闹都能安安静静坐着看书。

    梁曼秋擦完外面所有饭桌,准备进后厨,里头的谈话声像一道无形的门,将她拦在门外。

    只听戴四海说:“除了戴柯念私立高中的学费,我其实还想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起码三个房间。两个小孩大了,是兄弟俩还好说,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年龄又差不远,还是不太合适住在一起。”

    偷听不道德,但自己突然成为主角,梁曼秋怎么也拔不开生根的脚。

    她偷偷贴在门边,以防他们突然回头。

    阿莲大概回头一望,声音压低许多,勉强还能听清。

    她说:“当初福利院说14岁会接她回去”

    梁曼秋想起三只手也“恐吓”过她,像她这种寄养到别人家的小孩,14岁也要回到福利院。

    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剃头除虱的烦恼好像小巫见大巫,不再那么重要。

    戴四海也同步降低声调,“原则上是14岁接回去,但小秋14岁刚好要升初三,贸然送回去,怕影响她中考。”

    阿莲:“那高中?”

    戴四海:“高中应该就住校了,周末才回来。”

    阿莲莫名哀叹,“像我们家在乡下,自己建的房子,虽然房间多,一般出嫁后就没有自己的房间咯。”

    “住校跟出嫁哪能一样,”戴四海笑话道,想了想也叹一口气,“再说吧,房子要换,实在换不起租一套大一点的过渡,钱也要存。”

    阿莲嗔怪道:“工资也要按时发。”

    戴四海笑骂:“哪个月没发?”

    阿莲:“不按时而已。”

    脚步声往门口靠近。

    梁曼秋揣着咚咚心跳,趿拉着小黄拖鞋跑回最近的饭桌边,装模作样擦桌子。

    戴四海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小秋,差不多就行了,不用擦得像镜子。”

    “嗯。”梁曼秋低头走去后厨。

    寄养生活不愁吃穿,梁曼秋一直清楚她过得比三只手这些福字号的小孩好,书包是新的,校服不用捡别人的,顿顿有肉吃,天天有奶喝。但从来不知道戴四海也会为钱发愁,在她浅薄的认知里,戴四海就是老板,做生意的都不缺钱。

    一旦想到要卷铺盖回福利院,梁曼秋登时失去所有计较,剃头也好,偶尔被戴柯欺负也好,都比在那个破落院子来得幸福。

    梁曼秋用一种病态的方式,与自己和解。

    今天没剩什么烧腊,戴四海重新烧菜,做了豉汁排骨、爆炒鱿鱼、番茄炒蛋和拍黄瓜,每一顿基本保证两荤两素,忙起来就跟客人吃一样的。

    菜端上桌,也差不多到了戴柯送餐回来的时间,却迟迟不见人影。

    “不会又碰上熟人一起玩了吧,”戴四海走到门口徒然张望,“出去玩至少来个电话。”

    阿莲问:“等他一会?”

    戴四海转头问梁曼秋,“小秋,你哥哥刚才有跟你要去哪里玩吗?”

    梁曼秋圆溜溜的眼睛望住他,默声摇摇头。

    戴四海:“回来路上有没有跟其他人约好?”

    她同样摇头。

    戴四海放话:“不等了,等久了鱿鱼不好吃,我们先吃,留他的行了。”

    戴四海找出戴柯的专用饭盆,摊了他的饭菜盖锅里,同阿莲和梁曼秋开饭。

    阿莲频频瞧着梁曼秋的帽子,“小秋,现在没外人,可以不用戴帽子,热不热?”

    梁曼秋彻底哑了似的,只是摇头。

    “小心等下真长痱子。”阿莲叨叨一句,没再劝说。

    直到三人吃完,收拾了饭桌,戴柯还是了无踪影。

    “奇了怪了,到底跑去哪里?”戴四海剔着牙,叉腰站门口纳闷,“就算单车坏了,推着都该回到了。”

    阿莲难免担忧,“要不要给小奇哥打个电话问问。”

    戴四海:“要是小奇哥留他太久,应该会和我们讲一声,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阿莲点头,“也是。”

    “真是越大越难管。”戴四海重复。

    阿莲:“我看现在不少初中生都有手机,是不是该给他买个手机?”

    戴四海:“本来就学习不好,再玩手机就彻底废了。”

    阿莲:“平常上课收起来,放假用一下,方便联系。不然天天到处跑,天天得一家一家打电话找人。”

    戴四海沉吟片刻,似乎真的考虑这种方案。

    “再等一会。”戴四海坐着看电视消食,一会再准备明天要烤制的鹅子。

    梁曼秋捧着一本借来的书,偶尔抬头张望门口。

    戴柯到底去了哪?

    华灯初上,外头路过一颗骑车的光头,染了橘光,格外像卤蛋。光头将单车随意往榕树一靠,忽地折向档口。他低头看路,迎着日光管的白光,卤蛋褪色,头皮显然刚剃光,比脖颈稍白。

    阿莲自然道:“不好意思啊,今天东西都卖完了。”

    光头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又带了点陌生的稚嫩脸庞。

    戴四海和阿莲面面相觑,梁曼秋也吃了一惊,抱着书讲不出话。

    戴柯没了一头飘逸的碎发,泛红的耳廓越发明显,隐约带着羞涩。光头并没给戴柯镀上和尚圣光,反而染上另一层叛逆色彩,似乎多了一重隐藏身份。

    他一屁股坐到梁曼秋对面,靠着墙壁,双脚翘在另一张椅子上面,习惯性捞过遥控器调台。

    瞪了梁曼秋一眼,凶巴巴扔出一句话,“看什么看,给哥端饭,快要饿死了。”

    第18章

    他们是情侣头。

    “这还是我儿子么?”

    戴四海走近要摸戴柯的光头,被他欠身避过。

    头发刚剃,头皮相对其他地方的肌肤还是有点白,戴柯像套了一个浅肉色头套。没了飘逸的碎发,别人很容易注意到他笔直高挺的鼻梁。不得不说,光头戴柯帅得有点凶,若不是熟人,梁曼秋真的有点害怕他。

    横看竖看,都像刚刑满释放的样子。

    若是开学还有人给他递情书,此人定是胆大包天。

    梁曼秋起身进后厨把盖锅里的饭盆端出来,又拿了筷子,一起放到戴柯手边。

    “老爸,摸头长不高。”戴柯一本正经说,低头开始吃饭。

    戴四海哭笑不得,“怎么突然想不开剃头,表白失败啊?”

    “鬼扯。”戴柯倾身支着桌沿,板着一张俊气的臭脸。

    阿莲咯咯笑,“大D,你是剃光了陪小秋吧。”

    戴柯的耳廓红得滴血,“谁要陪她。”

    戴四海:“你可以推得跟小秋的一样短,为什么非要刨光了?街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多了一个和尚。”

    戴柯的饭盆肉菜满满当当,看着越发不像和尚。

    “谁要跟她一样。”

    “哥哥”梁曼秋想笑又不敢笑,抿着唇,书本挡着半张脸,笑意还是从眉眼偷溜出来。

    戴柯撑着桌沿,欠身抽掉梁曼秋的太阳帽,“戴个屁啊,矫情。”

    梁曼秋的头皮乍然着凉,像失去庇护似的。可人就是群居动物,一旦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另类,突然就多了一股同盟安在的踏实感。

    梁曼秋咧嘴笑了下,“哥哥,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光头吗?”

    “想什么呢。”戴柯横了她一眼。

    “就一下下,”梁曼秋跪上对面的椅子,撑着桌沿倾身靠近他,撒娇道,“哥哥。”

    戴柯打了一激灵,高子波可能真的有一点真知灼见,梁曼秋有时候是有一点嗲。

    他不太受得了。

    再嗲两声说不定要投降。

    戴柯隔空点点梁曼秋的鼻梁,“别跟我发嗲。”

    阿莲打趣道:“你们两个可以互相摸一下。”

    本是普通的玩笑,涉及某个动词,忽然听着暧昧不已。

    戴柯直接端盆起身,只要站着,通过身高压制梁曼秋,就不可能让她有得逞的机会。

    “小心蚊子盯你。”戴四海笑着扔下一句话,转身回后厨忙活,阿莲也跟着走了。

    前厅只剩戴柯和一直盯着他光头的梁曼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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