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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哥哥,你不忙帮也别捣乱啊。”梁曼秋可怜兮兮地挠着头,央求他。

    继大蟑螂之后,梁曼秋又变成猴子、蝴蝶、猫等动物,后面戴柯可能累了,可能想象与技法枯竭,终于罢手。他基本只带队,骑单车赶着梁曼秋到地方,当监工看她干活。

    梁曼秋又燃起期待,“哥哥,好多啊,得撕到什么时候,你还是帮帮忙吧。”

    单车停在阴凉处,戴柯坐在后座,手肘偶尔支着坐凳打PSP,头也不抬,“上面写我的名字?”

    梁曼秋往车头塑料袋塞了废纸,又撅着嘴回去撕纸,花了两天才把附近遗留的寻人启事清理干净。

    这一周戴四海不但要卖烧鹅,还要应对老街坊的关心,异常忙碌。

    梁曼秋倒没有怨言,就是显得有些烦躁,经常挠头,被一个长相粗犷的工地佬厌恶瞪了一眼,骂道:“这小孩又挠头又搞桌子,脏死了!”

    梁曼秋怯怯地垂下手。

    阿莲忙着给下一个顾客找钱,没留意到这边动静。

    工地佬不满阿莲的反应,不愿意被一个小孩糊弄,扬声叫道:“哎,你这个小孩好脏,弄了饭又在挠头发,头皮屑都飞我的饭里,头上长虱子了吗?”

    阿莲一边拉开梁曼秋,一边赔不是:“大哥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

    明档里的父子俩也抽空紧盯这边动静。

    工地佬不依不饶,“忙不过来就请帮工,请不起也找个干净点的暑假工啊。你看看我这菜上的是什么?”

    阿莲一眼看过去,鸡是鸡,叉烧是叉烧,没一点雪花的样子,知道今天碰上了刺头。

    她笑道:“要不我给你换一份?”

    工地佬说:“换就不用换,你送个汤还是饮料吧。”

    阿莲只能大事化小,送了一份汤。

    四海烧鹅只是损失了一碗汤,在梁曼秋眼里好像犯了天条,寄人篱下的敏感总会把错误和惩罚放大。

    她呆立一旁,忍着头皮的痒劲没再动手。

    等没人了,阿莲把她拉到一旁,检查她狗啃似的短发,“小秋,怎么总挠头,不会是长虱子了吧?”

    戴柯好奇地过来张望,正好看到分开的发缝爬过一点芝麻小的黑影,叫道:“卧槽,好恶心!”

    阿莲也哎哟尖叫。

    梁曼秋哇地一声,又哭了。

    不仅因长头虱的事实,还有戴柯久违的嫌弃态度。

    阿莲头疼骂了一句,“肯定是那两天在外面沾上,你是不是靠近过乞儿婆?”

    戴四海脱了围裙从明档出来,“回来就洗头洗澡,怎么还会有?”

    阿莲:“虱子哪那么容易洗掉,要剃掉头发才行。”

    一听要剃头,准备当尼姑,梁曼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戴柯双手抄兜,特地矮身看她的脸。虽然听她哭声不止一次,他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的哭脸,许是眼睛大的关系,眼泪产量大,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滚下来,湿了大半脸庞。

    他皱了皱眉,“梁曼秋,丑死了。”

    第16章

    你就是想让别人笑话我。

    “哭有用么。”有人在说风凉话。

    阿莲看不下戴柯贱兮兮的样子,帮梁曼秋骂道:“都怪哥哥,对不对?”

    戴柯:“怪我干什么?我让你离家出走跟乞儿婆玩么?”

    戴四海出声制止,“大D,少说两句。”

    戴柯淡淡翻了一个白眼。

    梁曼秋被带到广受街坊好评的老式理发店,店里来剪发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理发师都是上了年龄的阿叔阿姨。

    理发师阿姨一边梳她的头发,一边皱眉哀叹。

    头虱就像南方的蟑螂,当发现一只的时候,其实地下已经藏了一窝。

    几个阿爷阿奶围过来,摇头感叹,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多虱子,不好好洗头吗,看得人头皮发痒。

    阿莲有点尴尬,跟人解释可能跟哪个不爱洗头的小孩玩了传染来的。

    戴柯双手抄兜,挨着理发店的门口站着,离得远远的。百无聊赖的样子好像等理发的顾客,又没顾客的焦心。

    听着听着,那些虱子好像飞到他的头上,戴柯莫名头皮不适,跟着挠了挠头。

    “赶紧剃了。”他冷不防开口。

    梁曼秋俏丽的五官立刻皱成一团,小声问:“阿姨,可以不剃吗?”

    理发师:“我当然不想给你剃啊,小女孩哪个想剃短发。但是虱子容易反反复复,很难根除。你的头皮都被咬破了。”

    梁曼秋:“洗多几次,不剃可以吗?”

    阿莲说:“档口那么忙,我哪有功夫天天盯着你洗头,回去还要把你们两个的床铺都洗了。”

    梁曼秋想着来理发店洗,但是费用让她不敢开口。

    理发师说:“也可以试试拉直头发,把虱子烫死。但是虱子的爪子有钳,咬得很死,头发根的部分可烫不死。”

    阿莲问:“拉直要多少钱?”

    理发师:“不放药水拉便宜一点,收你100咯。这妹妹头发那么细,不放药水拉完估计会很干”

    阿莲:“那么贵。”

    理发师:“正常拉直更贵,贵在药水部分。”

    阿莲喃喃:“还是剃了最省心。”

    理发师:“是啊,要是一个小男孩,就可以直接剃了。”

    “小秋,剃了吧?”阿莲不像询问,而像下达最后命令。

    梁曼秋负隅顽抗,做最后的挣扎:“我不想剃”

    理发师:“但是小秋啊,你还有一个哥哥,你阿伯还是卖斩料的,万一传染给哥哥,或者客人听到老板小孩竟然有虱子,觉得好脏,不想去档口,影响生意怎么办?”

    梁曼秋被判了死刑,皱巴巴的五官挤出眼泪。

    阿莲宽慰说:“暑假还有一个多月,可以长出来的。短了方便洗头,不然反反复复搞到开学么?”

    许是在陌生人面前,梁曼秋没有像在档口时嚎啕大哭,只是压抑着抽泣,两只小手在围布底下攥得紧紧的。

    理发师最后确认:“我开始剃了,开始推就不能后悔。”

    电推刀的嗡嗡声响起,梁曼秋垂头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明明当初可以主动剪掉长发,从短变无却像断臂一样艰难。

    戴柯也像被虱子蛰了一下,别开眼走出店外。

    阿莲叫道:“大D,别走啊,一会你也顺便把头发剪了,快比小秋的还长了。”

    戴柯应也不应,青春期的小孩不服管,特别是这个跟他非亲非故的女人。

    阿莲追出门口,“大D,听见没有,你的头发也要剪。”

    戴柯直接转头往碧林鸿庭的方向走,依旧双手抄兜,脊背微微勾着。

    戴柯回到家找出PSP还是坐在自己下铺的玩,没放声音,玩一会便往门的方向瞟一眼,像以往提防戴四海突然敲门进来。

    忘了玩多少局,敲门声传来,戴柯藏起PSP才去开门。

    幸好,只是梁曼秋。

    不一样的梁曼秋。

    头发几乎失踪,只留下约莫一厘米的长度,跟小尼姑似的。失去发型修饰,五官的优缺点霎时放大,那双曾因饥饿而显得瘆人的眼睛越发圆溜,炯炯注视着他。

    戴柯意外地发现,梁曼秋即使没头发也挺可爱,依旧是个能撩动凡心的小尼姑。

    嘴上却嫌弃一声,“丑死了。”

    梁曼秋嘴巴一瘪,大眼涌起泪花。

    戴柯刚想叫细狗,生生忍住,没了称呼铺垫,一句话光秃秃的,总觉得别扭。

    “你哭得比暑假下的雨还多。”

    梁曼秋跑到衣柜自带的穿衣镜前打量,早在理发店看了一回,家里光线似乎更加充足,照出了在店里看不到的瑕疵。

    “真的很丑吗?”梁曼秋努力找一个角度安慰自己,但似乎找不到。

    侧面看着像一个小男生,但后颈却系着粉色蝴蝶结,怎么看怎么别扭。

    戴柯:“不信你可以问猪肉玲和四眼明。”

    算了,梁曼秋现在谁也不想见。

    阿莲风风火火后脚跟进来,在门口吩咐梁曼秋把枕套和被单拆下来洗,席子她来处理。

    戴柯吓一跳,赶忙把PSP藏在背后,可惜晚一步,阿莲还是看到他的小动作。

    阿莲问:“大D,藏什么呢?”

    戴柯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派准备小憩的悠闲。

    阿莲不好多问,梁曼秋虽然叫她一声姨,戴柯却一直直呼其名。

    阿莲改口道:“你的被铺也一起洗了。”

    戴柯起身极为自然招呼梁曼秋,“你帮我一起收拾一下。”

    阿莲看不过去:“大D,你怎么人高马大还使唤小秋干活。”

    戴柯没听见似的,坐到书桌前,歪着腰往桌子支颐,懒懒睥睨,大爷似的监工。

    气归气,阿莲可不会帮他收拾,接了梁曼秋卷好的竹篾席,扔掉卫生间地板,准备烧开水烫一下,趁着下午大太阳搬上楼顶晾晒。

    床架也要用消毒水抹一遍,防止虱卵残留。

    阿莲催促:“大D,帮忙啊,不要坐着不动。工程量那么大,我们两个女的怎么行?”

    戴柯岿然不动,一副“我看你挺行的”样子。

    梁曼秋把她的被套放地上,趁着阿莲抱席出去,钻上戴柯的床掏出PSP,悄悄递给他,“哥哥”

    “哦”戴柯这才反应过来,欠身接过,迅速藏回衣柜深处。

    梁曼秋转身就去撤戴柯的被铺,勤恳、细心又不邀功的样子,倒是一条乖细狗。

    戴柯坐回原处,清了清嗓子。

    梁曼秋低头忙她的,像没听清。

    “喂。”戴柯不得不出声。

    梁曼秋扫了他一眼,好像听不出在叫她。

    听了两年细狗,突然摆脱这个花名,戴柯需要时间适应,梁曼秋也需要。

    “梁曼秋。”戴柯喊道,陌生感突然来了,好像在叫一个刚认识的人。

    梁曼秋撅了噘嘴,不太乐意。

    “一会带你出去玩。”戴柯突兀扔出一句。

    梁曼秋愣怔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戴柯已经很久没主动喊她一起玩。

    戴柯:“没听见?”

    梁曼秋:“哦。”

    “哦什么哦。”戴柯长腿一伸,蹬了梁曼秋脚跟一下。

    那双圆溜的眼睛还残留着泪痕,略显娇弱无助,四舍五入留着小光头的梁曼秋在戴柯眼里似乎又年幼两岁,退回初见时楚楚可怜的模样。

    妹妹终于有了妹妹的样子。

    “哦就是好。”

    正好阿莲烫完了两铺席子,梁曼秋可以躲进卫生间冲凉,偷偷开心一把。

    梁曼秋戴上春游时发的太阳帽,跟戴柯搭了两站公车,步行拐进一条巷子里的海龙桌球室。

    梁曼秋第一次到桌球室,典型的铺面房租了两层做球室,铺面还支了雨篷再设两张球桌。方眼望去几乎都是男人,有像戴柯一样初中生模样的,也有跟章树奇差不多年龄的,抽烟、喝酒,只有一两桌边有衣着清凉的美女作陪。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游戏,梁曼秋有点紧张,“哥哥,我不会打。”

    戴柯:“没叫你打。”

    梁曼秋:“你可以教我打么?”

    戴柯:“你有台面高吗?”

    “哪没有”梁曼秋真要过去比一比给戴柯看,可被一声突兀的呼唤打断了。

    “大D,”高子波的声音,他目光落在翠田小学的春游帽上,“这谁啊?”

    梁曼秋抬眼,唬了高子波一跳。

    高子波缩了缩下巴,“我还以为是谁。”

    然后转几步歪头打量她的后脑勺,没被帽子遮盖的部分全是短短的发茬,比他的还短。

    高子波忽然一把掀掉梁曼秋的太阳帽,一看究竟,结果再吃一惊。

    毛茬茬的脑袋,像一颗均匀发芽的小土豆。

    高子波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大D,你妹出家了?”

    动静吸引了一波周围的目光,有人忍不住笑了笑,跟同伴窃窃私语,有人漠然扫一眼,注意力回到球桌上。

    “还给我。”梁曼秋急得脸蛋一阵红一阵白,举手要夺回帽子。

    高子波扬手挥了挥,就是不给,“来抢啊。”

    梁曼秋差点够着,可帽子起飞,伴随一声“大D接住”,落到了戴柯手上。

    梁曼秋终于松一口气时,戴柯却跟高子波一样,高举起帽子,垂眼俯视着她。

    梁曼秋几乎贴着戴柯起跳,仍是够不着,又急红了眼,“哥哥,你真的很讨厌。”

    高子波怪声怪气学舌,“哥哥,你真的很讨厌。噗哈哈,大D,你妹真的好嗲。”

    “哥哥!”梁曼秋薄恼又不敢发作。

    梁曼秋的焦急在戴柯眼里就是乐子,他笑道:“又不是我说你嗲。”

    梁曼秋:“还我帽子。”

    下一瞬,视野昏黑,戴柯给她扣上帽子,帽檐也压得低低的。

    梁曼秋调好高度,只见戴柯和高子波转身去挑球杆,好像当恶作剧没发生过。

    高子波还问:“你妹为什么想不开剃光头,失恋了吗?”

    戴柯:“哪会有人跟她谈恋爱。”

    高子波:“四眼明不是暗恋她么?”

    戴柯:“四眼明除了猪肉玲,是个女生都喜欢。”

    高子波在脑子里回想金玲的样子,兀自点头,“说得也是。”

    梁曼秋气鼓鼓的,有火无处发泄。明明戴柯还是以前一样跩里跩气忽冷忽热的样子,她好像比以前敏感,慢慢觉得无法消受。

    比如以前心甘情愿等他们回大本营找她,现在会希望戴柯带着她一起玩,而不是留她一直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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