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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滚!薛理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

    卢嘉木最后还是被女仆带到了另一个会客室等着。

    “不好意思,小卢总,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李宏绝口不提于塍震怒的事情,而是委婉地说道:“佣人收拾东西需要一会儿时间。”

    只是他不说,卢嘉木也知道这会儿于塍估计在书房里吃降压药,他朝李宏说了声“没关系”,便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茶水。

    清澈的茶汤微微晃荡着,倒映着男人那张略显阴郁但立体分明的面庞,卢嘉木看着这水面,心好像也在刚才的那几个场面影响下,荡起漾漾涟漪。

    林满杏她要离开于家了?

    可为什么,她又要跟薛理住在一起?

    她忘了她是于景焕带回来的人吗?

    *

    “那是于景焕带回来的?”

    “对啊,乡下来的,就是上次于老爷子……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啊,就是没想到这么普通,我还以为多好看呢。”

    “……”

    这是于景焕继承人的身份被正式承认的宴会,可却有许多人对于景焕带回来的人议论纷纷。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尽数落在卢嘉木的耳中,他安静地听完之后,又端起路过服务生托盘里的一杯红酒,从他们身旁走过。

    “知道你们是直肠子。”

    卢嘉木脚步停了一下,偏长的碎发刘海被发胶定型梳好在脑后,光洁的额头下,男人那双看上去像是没睡醒似的眼睛,轻蔑地上下扫了那几人一眼,他道:“但是再怎么直肠子,也不能用嘴拉吧?”

    “……”

    被他这么一怼,几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去,可是惹不起卢嘉木,也就没人敢再出声,几人推推搡搡地就讪笑着走开了。

    “于景焕家里的人还真是没用。”

    看着那几人落荒而逃,卢嘉木姿态优雅地饮了一口酒,嘲讽道:“怎么放了几只蛤蟆进来。”

    “就是,还不如你有用。”

    就在这时,耳边冷不丁地响起另一道声音,卢嘉木转头看去,就见应元白穿着一套松针绿西装,打扮得人模人样的。他手里同样端着杯酒,义正言辞地说:“还是得卢总亲自出马赶蛤蟆,于景焕这不得给你个百八十万?”

    应元白转头又看卢嘉木,好不正经地问:“卢总,到时候给我分点,o不ok?不ok我就ko你。”

    “……”

    卢嘉木没有应他的话,只是又看了一眼应元白的穿着,眼神闪过一抹意外,说道:“总算是穿得像个人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穿你那套旺崽套装过来丢脸。”

    卢嘉木也不知道应元白怎么想的,明明他就是个衣架子身材,可平日里就非得穿得那么脏。沙滩风还算好了,应元白最近不是穿“全员恶人”就是三汇连脚裤,他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的眼睛脏了。

    “那可是我的战袍好吗?”

    应元白理直气壮,好不嚣张:“不就是找机会宣布于景焕是继承人吗?这种小场合怎么配我穿战袍?搞得好像谁不是一样。”

    “倒是你。”应元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挺讨厌林满杏的,怎么刚才还替她说话?”

    “……因为那几个蠢货更让人讨厌。”

    说完这句话后,卢嘉木就没有再说什么,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递给了服务生后,抬步就走,“走了,我去阳台透风。”

    *

    虽然已经快入春了,但京市的夜晚还是凉飕飕的。

    卢嘉木站在花团锦簇的阳台上,从兜里摸出了烟盒和火机,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火轮转动,火光摇曳,一抹猩红便在黑夜里明明灭灭。

    今天晚上是卢嘉木见到林满杏的第四面,他们的第一面实在不算太愉快,Holiday对她的亲昵直接给他了一个大嘴巴子,以至于后面两次他看见她,他对她实在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但这不代表他真的就那么讨厌她,因为他相信,Holiday喜欢的人绝对不会是个讨厌的人。

    他只是很不甘心。

    不甘心凭什么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Holiday的心,她却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得到。

    就像他那个孪生哥哥一样,明明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可是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得到他妈卢云岚所有的注意力。

    所以刚才他才会出声阻止那些蛤蟆继续骂她。他不如她招Holiday喜欢,那他们骂她不就相当于是在骂他了吗?

    香烟一端白雾缭绕,卢嘉木自口中吐出一圈浓白的烟圈,他仰着头,看着天上那轮被云层遮挡住的月亮,眼神有些许疲惫。

    “哇,你的西装上有小梅花印。”

    却在这时,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艳羡的声音,卢嘉木有些惊愕地转过头去,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等下,是他幻听了吗?为什么――

    “好可爱,是你的好嘞?N踩的吗?”

    这一次,声音又响了起来,卢嘉木意识到什么,立刻又低头看去。

    就见方才还站在于景焕身旁的林满杏,也就是那几只蛤蟆议论的对象,此时正蹲在地上,小脸凑在他的西装外套下摆,看得好不认真。

    卢嘉木:“?”

    林满杏?她怎么在这里?

    ??[63]小村姑也能让辣椒面给她当老师吗?

    看见这张面孔,卢嘉木一向没什么好脸色的脸,此时却难掩震惊。他第一时间就想着先转身掐灭手中的烟。紧接着,他有些羞恼地瞪了林满杏一眼。

    “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你的衣服。”

    林满杏依旧蹲在地上。和其他那些穿着高定礼服,踩着高跟的女性不一样,她身上只是穿了件幼稚但很梦幻的蓝色蓬蓬裙,脚上也是双几乎可以忽略跟的小皮鞋。

    ――就像小学门口小卖部卖的,给公主换衣服的贴纸里面的,亮晶晶的公主裙一样。

    而现在,这个小公主正指着卢嘉木外套的一角,仰着张小脸问他:“你的衣服上有小梅花,它是好嘞?N踩的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让好嘞?N也给我踩一个吗?”

    “什么梅花?”

    听到她的话,卢嘉木不由地皱眉,他低头扯了下西装外套,就见纯白外套的一角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梅花印。

    是Holiday留下的?

    卢嘉木顿时想起在来晚宴之前,他在家里跟阿比西尼亚猫玩强制爱……应该就是那时候不小心被踩到的。踩出一个无比完美的肉垫梅花印。

    顿时,卢嘉木那双眼睛逐渐明亮起来,他紧紧盯着纯白西装上面那个痕迹。

    Holiday踩他……Holiday爱他!

    “对,就是是Holiday踩的。”

    卢嘉木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就硬气了起来,好像这是什么冠军的象征一样,他趾高气扬地说道:“它对我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说完,卢嘉木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屈辱……虽然他刚才有替林满杏说话,但不代表他会原谅她,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可怕的村姑,于是他义正言辞地又道:“你想要?想都别想。”

    “我才是Holiday的主人,搞清楚了,你跟它什么关系都没有。”

    “好吧。”

    卢嘉木不愿意,林满杏也不强求。她于是重新站起来,伸手就想要像卢嘉木那样撑着阳台的扶手。可扶手为了防坠落设计得实在有些高,以至于林满杏整个人像是半挂在栏杆上。

    东施效颦。

    见状,卢嘉木不由地暗暗贬低着。

    就像只风干的咸鱼。Holiday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这种哪里都不如他的人的。

    而正当卢嘉木不甘心地想要从各方面比过林满杏时,他冷不丁地就听见林满杏问他:“你今天没有带好嘞?N出来吗?”

    “没有,这里蠢货太多,Holiday不喜欢。”本能地这么回应了之后,卢嘉木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心中警铃大响,“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满杏:“因为我喜欢好嘞?N,我想看见他,我想跟他玩。”

    果然。

    铁证如山,她就是在觊觎他的Holiday!

    听到林满杏的回答,卢嘉木脸色顿时一沉。他刚想开口宣誓主权,让林满杏死了这条心。可紧接着却又听她说:

    “你把好嘞?N养得好好,我之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猫,他好像一个小王子。”

    “……”

    林满杏的这句话让卢嘉木那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子就又咽了回去。他先是忍不住多看了林满杏一眼,接着愤愤不平地就又转回头,眼神像两道激光似的落在了一楼庭院外圈的树林上。

    拍马屁。

    她现在就是在拍他的马屁,他才不会上当。

    卢嘉木信誓旦旦地这么告诉自己,于是,他当断立断,开口回应道:“那当然了,我的Holiday是世界上最好看最高贵的猫,它拉的每一次粑粑都是我亲自铲的。”

    “铲?”这涉及到林满杏的知识盲区了,她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铲粑粑?”

    “你不知道铲屎?”卢嘉木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一次搞不懂Holiday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这种连铲屎都不知道的人。

    他道:“猫咪都是要在猫砂盆里拉粑粑的,拉完之后就需要及时用铲子把粑粑和猫砂的结块铲起来,不然猫咪会嫌脏不想用的。而且铲屎的时候还得看粑粑的样子,如果形状和颜色不对,就得及时带猫咪去医院检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后,卢嘉木带有审视意味地看着林满杏,问:“你不是养过很多猫吗?你怎么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林满杏老时地说:“土豆他们都是在田里拉粑粑的,粑粑可以施肥。”

    “……”卢嘉木沉默了片刻。也对,那种穷乡僻壤的鬼地方,能有什么猫砂,吃估计都不怎么能吃得饱吧?

    不然她怎么能那么矮?不低头看,听她说话结果找不到人,还以为是哪里闹鬼了。

    “我还想问你,你平常给好嘞?N吃什么?”林满杏问问题的时候,眼神格外认真:“它的毛好漂亮,好光滑。”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卢嘉木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勾了Holiday魂的女人,可之前几乎没有人跟他聊这种事情,他忍不住就头头是道地说起来:“鱼油,维生素B,海藻粉,这些都能美毛。”

    “那狐狸可以吃吗?”林满杏停顿了下,又问:“还有牛,牛可以吃吗?”

    “……”卢嘉木那双总是懒得正眼看人的眼睛,到底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林满杏:“可以吗?”

    “……”卢嘉木:“应该可以。”

    “那你平常怎么给好嘞?N洗澡的?”林满杏有些苦恼:“我给我的狐狸洗澡的时候,她一直叫,叫得我都要聋掉了。”

    “正常。”

    卢嘉木不由地就低下头,想要说得更清楚更细致一些,这也就使得他的脸和林满杏的脸也凑得更近了。他浑然不知这样的距离有些过分亲昵,专心地解释:

    “我给Holiday洗澡它也会挣扎,叫得厉害。但是这时候你绝对不能心软,洗澡的时候一定要把门关上,控制好水温,速战速决。”

    “喔。”林满杏似懂非懂。

    “尤其是尾巴,猫尾巴上的油特别多。我估计狐狸也一样。”卢嘉木看她那副傻样,有种老师看学生的恨铁不成钢样,话也多了起来,“洗澡的时候你要多挤一些沐浴露,认真搓尾巴,把油都搓出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林满杏眼神空白了一会儿,勉强都记住了后,她目光真诚地看向卢嘉木:“我过两天就试一下,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夸,还是这种好人卡夸奖,卢嘉木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诡异了,他古怪地看了林满杏一眼,语气有些许不太自然:“不会夸人你就别夸。”

    只是这么说完,卢嘉木又有点后悔了。她毕竟是个傻的,对她要求是不能太高,他这么说搞得他好像在欺负她一样……他才懒得欺负她那么笨的人。于是,卢嘉木又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还有,你给你的猫、不是,你给你的狐狸洗完澡,一定要及时吹干它的毛,不然它很容易就会感冒的。”

    “这个我知道。”难得碰到一个自己会的问题,林满杏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是课堂上迫切想要表现,把手快举到老师眼前的小学生,她道:“用扇子和电风扇,旁边再烧炭,我以前在家里就是这么吹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东西?”卢嘉木眉头一皱,“是用宠物烘干箱,还烧炭,你要死啊?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烘干箱,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林满杏在卢嘉木震惊的眼神中,她掀开裙子的一层裙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手机。也是这时候,卢嘉木才发现她那条蓬蓬裙里,竟然还有一个口袋。

    “我不知道在哪里买?你可以教我吗?”林满杏在屏幕上按下指纹,她打开手机,“我现在会用手机了,于景焕说可以在手机上面买,你能帮我买吗?烘干箱,还有你说的鱼油,吧啦吧啦什么东西。”

    听谁说她那吧啦吧啦四个字,卢嘉木差点就被整笑了,“我才说了几个东西,你就记不住了?你上辈子孟婆汤灌多了?”

    只是骂归骂,卢嘉木还是拿出手机,“那些保健品的链接我有,你vx多少,我加你,我直接把链接转发给你。”

    “但是宠物烘干箱,我是私人定制的。那些猫爬架什么的也都是定制的,网上买不到。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要,我也不是不可以送――”给你。

    话正要说完时,卢嘉木抬眸,忽地就对上林满杏那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距离近得好像再多靠近那么一点,她的睫毛就会扫到他的脸上。

    一瞬间,卢嘉木话语一顿,很快,他猛地就反应过来什么,瞳孔都跟着不可思议地扩大了。

    等等,他在干什么?

    他在跟林满杏聊这些?他脑子是抽风了吗!

    他怎么能跟一个很有可能夺走Holiday的人聊了这么久,还传授她那么多经验和知识……他有病吗!

    “可以什么?”他话说到一半就没说了,林满杏不由地又眨了眨眼,问他。

    而她那两下眨眼,也让卢嘉木心里更加有种说不出的慌乱,他甚至有她的眨眼是在勾引他的错觉……只是想到这一点,卢嘉木就忍不住又骂了自己一句神经,接着他脑子一转就说:“我说、我说可以走了。”

    卢嘉木恶狠狠地说道:“我说你可以走了!”

    可不等林满杏先被他赶走,卢嘉木自己就想要先转身离开,急迫得还差点一个脚滑摔倒。

    只是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卢嘉木走了两步就又转身回头看她,那张阴郁冷白的面庞,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还有,什么好嘞?N?是Holiday,h?、l?、de?,你这个没有文化的村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这么笨,还惦记我的Holiday,我看你的脑子还是留着晚上数月亮好了!”

    *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手里的茶杯已然凉透了,没有再飘出淡淡的白雾。卢嘉木猛地回过神来,就对上茶面上自己那张模糊的面庞。

    于是,他一口饮完那凉茶,然后又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有再去回想那些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事情……

    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去回忆,从而否认。

    否认后来,在那个晚上,在那个晚宴的后来,他看见有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想要给林满杏一个贴面礼,被赶过去的于景焕砸了一拳前一秒,他差一点就也冲出去拦住那个人的事实。

    ??[64]小村姑也能让爹味总裁冠妻姓吗?

    夜已经很深了。

    偌大的庄园也一片沉寂,唯有寥寥几个房间正亮着灯。

    乔斯佰从公司回到于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这么说也并不是很准确,因为在今天早上成功改名之后,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叫乔斯佰了,他需要叫于斯佰,他需要姓于。

    他需要成为于塍从哪个旁系领养过来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其实压根就不存在,他跟于家的任何人也都没有血缘关系。

    唯一有点关系的,不过是他的爷爷是于塍年轻时候的部下兼战友,他的爷爷曾经替这位老人受过伤罢了。

    只是这些都不会成为他姓于的阻碍,他最大的阻碍,是那些对于塍身后的财富虎视眈眈的人。所以他这几天才会每天凌晨回来,因为需要他处理的人和事情实在太多了。

    以至于在他知道薛理这周末就要带林满杏走后的好几天,他都没法挑出一个正常时间回于家找林满杏……可明天,就在明天,薛理就要和林满杏搬离于家了。

    于斯佰站在门口,有那一瞬间,他真的就想直接敲下门,进去找林满杏问清楚,问清楚他不是跟她说好了吗?他会替她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他会让她一直过上这样优渥的生活,他会让她有足够多的钱……他会把他拥有的所有都给她。

    可她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跟薛理走呢?

    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后,于斯佰举起的手到底还是没有触碰上那扇房门。他看了眼自己手上戴的那双纯白手套,选择转身下了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

    那双纯白的手套被他的主人随意地丢进了垃圾桶,于斯佰站在镜子面前,那双手背上尽是可怖疤痕的手,拿起洗手池上的剪刀。

    随着几声“咔擦”的声音想起,柔顺的长发,在空中飘飘荡荡着落下,在瓷白的瓷砖上铺开一片深浅不一的黑色。

    *

    除了那天乔斯佰回来,给了她一堆她看不懂的文件后,一连好几天,林满杏都没有再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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