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接着,他转头就又跟林满杏介绍:“林满杏,这是我的舅舅,你以后也喊他舅舅就行。”“于景焕。”
只是于景焕才刚这么说完,林满杏都还没来得及回应他,紧接着男人那带着明显不满的低沉嗓音就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薛理没有再喊于景焕从小到大喊的“小焕”,而是用着沉沉地喊了声他的大名后,仿佛眼中酝酿着什么可怕的风暴,他幽深晦暗的目光,又落在了林满杏身上,如有千斤。
“我只有一个姐姐,你妈妈也只有你一个孩子。不是什么野东西都配喊我舅舅,知道吗?”
……
薛理的话一出,让本就有些肃静的书房,气氛更是一下子到了凝结的程度。
虽然在通知这位薛总的时候,乔斯佰就已经能预料到这个场面,但真到这个时候,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作为仆人的他,还是忍不住抬眸去看一眼,这场即将开始的审讯的主角。
一点也没感觉到现在的氛围有多奇怪,更没有感觉到薛理的话是在侮辱她,林满杏从进门到现在都是脑袋空空的状态。
――因为她已经快被那股浓烈到有些呛人的檀香味熏傻了,魂都好像飞了一半。
作为从小在农村里长大的人,林满杏闻惯了各种各样的花香果香草香,现在鼻子冷不丁地接受到这种奇怪的味道,她只觉得整个人被熏得脑袋都有点晕晕的。
她扯了扯于景焕的袖子,没有注意到身旁青年脸色的难看,林满杏直接就仰着自己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腮帮子也一缩一缩的。
她无比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觉:
“于景焕,这里好臭,我感觉我中毒了……”
“我、我想吐,呕――”
??[37]小村姑也能被爹味总裁审问吗?
在看见本来面色红润的林满杏小脸煞白,毫不遮掩地干呕了两下,整个人蔫蔫的像是被雨打湿了的小白菜后,乔斯佰才知道,原来薛理也会有这种难看的表情。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薛总吃瘪的样子。
当然,也不是说于塍的脸色很好看。
于塍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这几年他被于景焕气了不知道多少次,脸色难看的次数多了去了。林满杏这几句话虽然有杀伤力,但到底还是比不过三个月前,于景焕拿打火机烧了他的头发这个举动让于塍更有想杀孙子的冲动。
但薛理可没有被于景焕烧过头发,他也不会让于景焕有烧他头发的机会,可以说,薛理在别人手里讨不到好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现在,林满杏就成了其中一个。
“乔斯佰,你傻站着干什么啊?把那破香给我灭了,开窗通风啊!”
“还有你,端杯水过来、不对,端杯果汁,要酸一点的,听到没有!”
也顾不上跟薛理生气了,于景焕一边弯着腰给林满杏拍背,一边朝着乔斯佰和房间里站着的女仆喊话,说完之后,他就又低头看林满杏的情况,脸上着急紧张的神色任谁都看得出来。
“没事啊没事啊林满杏,不是中毒,这个香没有毒的,它就是纯臭。”
于塍:“……”
“你第一次闻头会有点晕很正常,我闻了十几年我现在有的时候也会想吐,没事的没事的,以后咱们就不进这个房间了。”
于塍:“……”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先是看了眼那香薰炉子,接着又转头看向神情略显僵硬,想说什么但又有所犹豫的薛理,低声问他:“薛理,我问你,这味道……这味道真有这么呛吗?这死丫头不会是装的吧?”
听到于塍跟他说话,薛理的眼神这才从面前两人身上缓缓挪开,他先是沉默了片刻,等到于塍不耐烦地又说了句“问你话呢”,他才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不知道是被熏出来,还是被气出来的郁气,说:
“老爷子,你是该给你的书房通通风了。”
*
几分钟后,喝了一大杯橙汁的林满杏,脸色总算是好起来了。
一个小时前,林满杏还为着很大很大的、水还不会变凉的浴池,想着这个地方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她可以多待几天。
但现在,她就又生起了想回家的念头――起码回家人不会被臭晕掉。
“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林满杏?”
原本还站着的林满杏,此时也坐在了薛理对面的椅子上,而于景焕则是站在她身旁,一边接过她手里头的果汁杯放在桌子上,一边又捏着她的下巴看她的脸色。
“够了啊于景焕。”
于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孙子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他?他这时候倒是上赶着给一个农村来的女人当牛做马了,像什么样子!
于是,于塍朝着他呵斥道:“香也给她灭了,窗也给她开了,水也让人送过来了,是不是要我把这个书房给她拆了你才满意?你给我适可而止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我们又没跑。”
回来第一天累得要死就要搞什么审讯盘问,于景焕本来就已经很不耐烦了,没想到一进书房就又搞出这种事情。加上刚才他又听见林满杏跟他小声说了句“这里好臭、我想回家”,那张小脸可怜巴巴的,委屈都要委屈死了……
这下,于景焕的心情彻底低到冰点,他二话不说就又怼回去。
“要不是你装叉点这破香,她现在至于这样吗?我以前就跟你说这香臭得要死,你就不信就不信。其他人那是碍着你的面子不好意思吐槽才说你品味好,你个糟老头子还真信啊?现在好了,把人臭吐了你高兴了?”
“咚!”
而于景焕这么不留情的顶嘴,直接就把于塍最后那么点耐心也消耗殆尽了,老人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猛地站起来,指着于景焕就骂,中气十足:
“死兔崽子,给你个台阶下你还敢给老子顶嘴了!蹬鼻子上脸是吧?”
紧接着,于塍又话音一转,朝着另一个人喊道:“乔斯佰,带人把这个混账捆起来给我抓进去!别让他跑出来,听到没有!”
*
于塍的书房里,除了卫生间以外,还有个单独的休息室,和小型会议室。
于景焕就是被抓进会议室里去的。
一开始于景焕不是没有反抗,但考虑到林满杏以后想要继续待在这里,不管怎么样,这么一出是逃不掉的,所以最后他还是放弃抵抗。
而当他跟着乔斯佰走进这会议室里时,就瞧见面前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放映的赫然就是书房的实时监控。
“少爷,待会儿不管老先生和薛总说了什么,您都不可以出去。”看到于景焕意外的神情,乔斯佰贴心地提醒道。
“那要是等会儿我硬要出去呢?”于景焕冷着声问他。
乔斯佰微笑回应:
“那林小姐明天就会被送回她原来的地方。”
*
于景焕和乔斯佰进了会议室,本来站在一旁待定的女仆,在沏好茶后,也被于塍摆了摆手叫出去。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林满杏、于塍、薛理三个人。
没有人再顶嘴气他,于塍的脸色勉强好了些,但当他又看向面前这个捧着重新倒满的橙汁杯、傻不愣登地坐在那里,连个屁也不知道放的小丫头片子,于塍心头那股火气顿时就又上来了。
不是,这个死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那个混账言听计从的,甚至还愿意为了她滚回来重新做他的继承人。
对于于景焕乖乖回来继承家业,于塍当然是乐意看到的,可他不乐意看到于景焕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样。
这只会让他想起于景焕那个没用的爸,想起他那个怎么在葬礼上给老婆殉情,甚至还想着把他唯一的孙子也一起带走的情种儿子。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于塍沉着张脸,老人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几十年的掌权让他即便到了古稀之际,也依旧精神矍铄、气势威严。
他一边问林满杏,一边端起面前的茶杯,拂了拂茶沫,一副游刃有余的审讯姿态。
“我知道,你是于景焕的爷爷,于景焕跟我说过。”林满杏回答。
刚才在房间里,林满杏就听见于景焕跟她说,之前那个在门口叫住他们的老人,就是他的爷爷。
但是林满杏有些奇怪,这个人和她想象中长得不太一样,有什么问题就直说,林满杏一向这么实在,所以她又问:“但是,你的头发不是被于景焕烧光光了吗?你的头现在不应该是卤蛋吗?为什么你还有这么长的头发?”
“噗!”
还没来得及被细细品味的茶水顿时被人喷了出来,仿佛农田里的小水泵喷灌植物一样洒满在面前这张书桌上。
最大的耻辱被人说中,于塍刚绷紧的脸和端起的姿态,一下子就又破功了,他吹胡子瞪眼地看向林满杏。
“什么卤蛋,你才是卤蛋!那臭小子都跟你说了什么!”
林满杏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话,她只是抿了抿唇,看着自己手里头这杯果汁,眼神有些痛心。
虽然很不舍得,但林满杏还是毅然决然地把那杯子放在桌子上,接着她站起身,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之后,才重新坐回去。
但到这里,她还是没有回应于塍的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坐在另一侧,神情有些复杂的男人身上,她问:
“你要把椅子往后挪挪,不然他吐口水会吐到你身上的,会脏脏的。”
薛理沉默:“……”
他不用想都知道,林满杏这话一出,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又会气成什么样。
但她说得又确实有道理,薛理也觉得于塍喷茶水很脏,尤其是他还是个老东西,牙口黄,口腔里的细菌不知道比普通人多多少。
于是,薛理同样站起身,他先是跟走过场似的,对于塍说了句:
“老爷子,理解一下。”
然后,话音落下,薛理单手握住椅子扶手,把椅子往另一侧拉得更远了些,又落了座。
看着这一幕,于塍的火烧得更旺了,他气得又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
“薛理!搞清楚,你是哪边的!”
*
这么几回下来,于塍也算是知道乔斯佰说的“那位林小姐是个傻子”这句话的含金量是一点也没有打折。
这死丫头真就是个傻子,一个没有眼力见更没有脑子的傻子。
这么想着,于塍也懒得再摆谱,绕圈子给她什么下马威了,他怕林满杏没下马,他就先被她给气撅过去了,他也没有再开口问那些他早就让乔斯佰查得一清二楚的事情,而是咳嗽了一声,又给了男人一个眼神。
见状,薛理的目光暗了几分,他重新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少女,直接开口问她:
“林满杏,你知道你跟小焕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
在得到于景焕要返程的消息,薛理并不意外。
毕竟于老爷子也和他说清楚了,就是让于景焕在那山野旮旯待上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磨磨他的性子,不会太久。
毕竟这次于景焕把他头发烧了,这件事确实是踩到于塍的底线了。
但得到于景焕要带林满杏返程的消息,薛理却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在之前从乔斯佰那里得知,于景焕喜欢上这个曾经把他气晕过去的女孩时,薛理只以为是小孩子家家心血来潮起的心思。
毕竟于景焕在京市那么多年了,他也没看见自己这个外甥有跟谁家的小女生在一起过,怎么可能被赶到那小村子一个月,就喜欢上一个傻子呢?薛理想,八成是于景焕想着用这法子来气于老爷子还差不多。
所以当时薛理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对乔斯佰说――
“乔管家,不用管他,只要两个月后小焕活着回去就好,其他的由着他去吧。”
可薛理没想到,于景焕竟然真的要带林满杏回来,而于塍他竟然也同意了。
因为于景焕答应,只要能带林满杏走,他就愿意回去老老实实当他的继承人,不再搞这些那些的幺蛾子。
这也就让薛理觉得问题更加严重了。
本来于景焕喜欢上一个傻子,这件事就已经很让人难以相信,而他愿意为一个傻子跟于老爷子妥协,这就更加让人觉得离谱了。
薛理很难不怀疑,这件事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比如,这位被于老爷子收养的乔管家,是不是有了上位的心思,所以才找这么一个女孩过来勾引于景焕。
再比如,这个他曾经一眼看去,觉得眼睛很干净的,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女孩,到底是不是一个傻子,这件事或许也需要打一个问号。
毕竟,任谁接触到他们这个阶层的人,都会生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心。为了财富和权利跨越阶级,伪装成一个傻子,也不是不可能……那些村民,都可以成为她的同谋,固化她傻子的名头。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薛理坐在这里的原因,作为长辈来见他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是首要,其次就是――他需要确定他外甥未来身边,不会有什么不干不净不三不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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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满杏,你知道你跟小焕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男人那双墨蓝色的眼睛中,满是带着危险意味的审视目光,牢牢地定在了林满杏的眉眼上。
“我查过了,你之前是林骞尧的童养媳吧?虽然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但是在道德层面上,他算是你的未婚夫了。可你却抛弃了你的未婚夫,跟小焕来到这里……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小焕逼你的,但这就是出轨。”
“也就是说,你背叛了林骞尧,你知道吗?林满杏。”
??[38]小村姑也能跟大少爷一起睡觉吗?(下章开始三年后)
“也就是说,你背叛了林骞尧,你知道吗?林满杏。”
话音落下,薛理就这么注视着林满杏,像是想要从她的表情、眼神又或者是语言中找出什么漏洞。
他甚至有些期待,有些期待这个傻子会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怎么去美化跟于景焕在一起这件事情。
却见,面前的少女像是思考都没有思考一样,她点了下头,几乎是下一秒就给了他回应,平淡到了极点的反应。
“我知道。”
林满杏不假思索就继续说了下去:“林骞尧之前就说,如果我跟其他人走了,就是背叛他。他还说,要是我不在他身边,他会很伤心的。”
“那你为什么还是跟小焕走呢?”薛理又问。
林满杏:“因为阿??说,我不走会害死林骞尧,害死他们的。”
“小焕逼你,是吗?”
即便早就知道事情的经过,知道林满杏刚才可能会回答什么,但薛理还是选择了明知故问。而不等林满杏再回答,他就又怀揣着满满的恶意,问:
“那你为什么不以死明志,用死来威胁小焕呢?只要你愿意这么做,说不定小焕还是会让你留在那里的。可你却还是跟他走了……”
“这是不是说明,你没有那么喜欢林骞尧呢?又或者是说……你其实本来就更喜欢小焕,和他给你带来的所有东西?”
“要死你死,我才不死。”
先回应薛理的,是林满杏想都没想的八个字。
而这八个字,也让于塍和薛理顿时懵了――他们没想到林满杏会这么直白地回击。
林满杏却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的话好莫名其妙,她好好的,为什么要死呀?她还想着多活很多年,她一点也不想死。
“我是喜欢林骞尧,我也喜欢阿??,我也喜欢于景焕。”
林满杏忍不住蹙起秀眉,一板一眼地说:“但是我还是最喜欢我自己,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虽然有的时候听不懂这些人说的话,但此时此刻林满杏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意思好像是在咒她去死。
她也是有脾气的,于是这么说完之后,林满杏又补充了两句。
“还有,你不可以咒我。真的要死也是你先死。你长得那么老,你肯定比我大,你肯定也比我死得早,我会比你多活好多年的。”
薛理:“……”
这死孩子,他是这个意思吗?怎么比那混账东西还不会说话!
男人被打理整齐的乌发下,太阳穴上的位置,薄皮之下的青筋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一连狂跳了好几下。
“咳哈哈哈……”
坐在主位上的于塍,看见薛理被林满杏怼得脸都黑了,一下子也没憋住。被呛到的同时,他直接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笑了两声,于塍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题,笑容逐渐消失了。
不对啊。
这里最老的也不是薛理啊!
“林满杏,你既然知道我比你大,那我也算是你的长辈。”
薛理算是体会到刚才于塍有多憋屈了,但他依旧没有太过失态,而是保持着大家长冷静威严的姿态,说:“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
“靠,他是不是有病啊!”
听着设备里放出来的薛理的声音,于景焕的拳头一下子就紧了。
本来他还在为林满杏让于塍和薛理这俩人吃瘪拍手叫好,想着不愧是他喜欢的人,就算是脑子没有其他人那么聪明,也能怼得他们两个脸黑得跟炭一样。
可他没想到,还没高兴多久,就又听见薛理这大爹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