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而当他转头一看,正准备又跟林满杏唠两句嗑时,就瞧见林满杏有些好奇地眨着眼睛环顾四周。在这之前,林满杏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是比她在电视上看到的还要漂亮百倍的地方。
穿着统一黑白制服的女仆穿梭在罗马柱顶起的连廊下,花灰色的地砖开辟出一道道整齐的道路,大片大片的草坪相连着蔓延,错落分布着随处可见的花圃和雕塑喷泉。
而面前,那幢宏大的,以蓝白为主色调的、和城堡无疑的主楼正向他们敞开着大门,门外同样站着两列女仆,她们安静而又笔直地挺立在那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别无二致的笑容。
“林满杏,怎么样?”
看见林满杏这好奇的样子,于景焕心里很是满意,他于是又明知故问地问她:“这里是不是很大?比你之前那个小破地方不知道好多少倍。”
“这里好大。”
林满杏诚实地说道:“也好漂亮,有很多我从来没见过的花。”
“那当然了,那破村子能跟这里比吗?”
想到那个不是人住的鬼地方,于景焕忍不住又埋怨两句,“要不是被死老头子赶到那边,我都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能有那么……”破烂的地方。
话说到一半,于景焕忽然想起林满杏之前的十八年就一直生活在这个破烂地方,他话音一顿,连忙又改口:“不过现在好了,你以后跟我住在这里,你想看什么花有什么花。”
“这里都是你家吗?”林满杏又问。
“对啊。”
虽然平常这些事情没什么好炫耀的,但面对林满杏,于景焕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孔雀开屏,释放魅力的冲动,他一副很是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整个庄园,还有那边、那边,那片湖,包括后面那片树林,都是我家的。”
于景焕一边用余光偷偷瞄着林满杏的反应,一边又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止这里,京市其他地方也有十几个庄园别墅,市中心还有一些顶楼平层和公寓。出了京市,大大小小的房产也有几百个吧,国外也有一些,太多了我也记不清。你要是喜欢我――喂,林满杏,你去干嘛!”
还没来得及明示林满杏,于景焕就感觉掌心一空,接着他就看见林满杏和那条狐狸往斜方向处的一个花圃屁颠屁颠地走过去,显然一开始注意力就压根没有在他身上。
于景焕脸顿时一耷:“……”
大爷的,他还不如一盆花?
于是,于景焕也抬步跟了过去,只是他还没来及念叨林满杏两句,就看见她微微踮起脚,仰着那张因为晕车有些苍白的脸,去闻那簇开得正盛的粉玫瑰。像是只在林间漫步的小鹿一样,少女的鼻尖也跟着翕动了两下。
而看着这副情景,于景焕眼神也不由地恍惚了一瞬。但紧接着,他就又看见林满杏兴奋地转头看向他,那双原本因为周途劳顿而有些疲惫的眼睛,此时亮晶晶的,黑白分明,干净极了。
她朝着他粲然一笑,明亮的眼睛都弯成了两道可爱的月牙,语调更是不加掩饰的惊喜和喜悦:“于景焕,这个花好香呀。”
“……你这么喜欢啊?”
少女仿佛璞玉般未经修饰的天真和野性,让于景焕忍不住更加靠近,他觉得自己只是被林满杏这么看着,心就好像都软成一滩黏糊糊甜腻腻的糖浆。
于是,于景焕又走近两步,让林满杏得以站在他的身前。他虚虚地环着她,看着林满杏那双玻璃珠般晶莹剔透的眼睛,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几分。
“那你喜欢的话,以后我让人每天都换不一样的,你每天都可以闻。”
听到他的话,林满杏肉眼可见地更开心了,眼睛像是倒映了星子般闪着亮光,连鼻梁两侧那红褐色的小雀斑也显得明媚极了。
她仰着脸看于景焕,很有礼貌地又问他:“于景焕,我可以再摸一下你的花吗?”
“摸啊,你想摸就摸。”
她的眼神都让于景焕越发心动,心脏跳得砰砰快,声声如擂鼓响在他的脑袋里。
一时间,于景焕的目光也从原先的悸动逐渐变得幽深晦涩起来。于是,他回应林满杏的同时,不由地低下头,离那像是果冻一样软弹的嘴唇也更近了。
“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你想怎么――”
“咚!”
“还以后这些都是你的!”
却在这时,一声重重的,拐杖砸在地上的声音骤然响起,老人的呵斥声紧随其后。惊得于景焕还没来得及下嘴,就下意识抬起头,仿佛被打扰了进食的野兽一样,眼神都危险警惕起来。
但当于景焕看见面前的人后。
“……靠,你怎么在这儿?”
于景焕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表情就转换成不耐烦了。
“我不在这儿我在哪!”
于塍又一次重重地摔了一下拐杖,接着又抬起拐杖就往于景焕小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吹胡子瞪眼地骂:
“死兔崽子,老子还没死呢!就琢磨着把家产往别人手里送,你现在真有出息,长能耐了啊!”
于塍越说越气,他指着于景焕就又是一通骂:
“我就不应该过来看你,一看你这样子我就来气。大庭广众的……你好意思啊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三个月,这三个月你都给老子学了什么回来?看我今天不抽死你个混账东西!”
说着,于塍就又抬起拐杖准备给于景焕来两下。但那雕刻圆滑的梨花木还没来得及碰着于景焕,就被他一把抓住,于塍用力抽了好几下,都没能把拐杖抽回来。
“死老头子,够了啊。”
之前被抽于景焕也就由着他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但现在林满杏在这里,于景焕不可能让她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样子,他紧紧抓着于塍的拐杖,冷着声道:
“走之前已经给我抽进医院了,我一回来你又开始了是吧?信不信这次我把你书房里头那些草也全给烧了?”
“……你敢?!”
一听他的话,于塍血压顿时就又上来了。
书房里的那几盆蝴蝶兰他一直宝贝得不行,每天都是他自己浇水施肥,掉一片叶子他都心疼得厉害,更别说这几盆花已经延迟开花半年了,他更是愁得厉害。
结果呢,这死兔崽子上次烧他头发到现在都没长出几根也就算了,现在他又说要烧他的花,他是真知道怎么扎他心窝子!
“你敢烧我的花你信不信我抽死你!”于塍怒目圆睁。
“你敢抽我就敢烧,你看我敢不敢!”于景焕也不甘示弱。
“于景焕!”
于塍被他气得要吐血,喊于景焕的名字都差点要喊破音。
只是,当于塍的目光注意到于景焕身旁那个傻愣愣看着他们吵架的女孩,他立刻就又想起等会儿的要事,到底还是决定先忍耐下来,秋后算账。
于是,于塍冷哼了一声,不再跟面前这个糟心玩意儿呛声,他没好气地说:“看在你今天刚回来的份上,我现在先不跟你吵,看我后面怎么收拾你。”
“现在,赶快给我滚去吃饭,然后洗完澡,带着你旁边那个来书房一趟,听到没有!”
*
“林满杏,我们先去吃饭。”
于景焕拉着林满杏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吃完饭我带你去我房间,你洗完澡我再洗……喔,还有你那只狐狸,到时候我找几个女仆把它一起洗了,毛上全是土,脏都脏死了。”
“嗷嗷!”
似乎听懂了于景焕在嫌弃她,跟在林满杏脚边时不时甩两下尾巴的狐狸立刻就又从后面绕到于景焕旁边,爪子一伸,就在他的鞋子上划了几道。
同样,林满杏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她问:“于景焕,我有房间吗?我后面可以自己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吗?”
“干嘛不――”
下意识地,于景焕就想说干嘛不行,但他冷不丁地想到什么,顿时就红着耳朵改口了,他梗着脖子,说话的语气很是理直气壮:
“什么一个房间?你过来当然是跟我一起住了。林满杏,你以为我家很有钱吗?哪里有那么多空的房间给你住啊?”
说到这里,于景焕想着自己会不会糊弄得太明显,于是他又很硬气地说:“房间早就住满了,这些女仆都是三四个人住一个房间,我让你跟我一起住,也是不想委屈你,知道吗林满杏?”
“可是你家不是很大吗?你说外面的小树林都是你家的。”林满杏又问。
“租的。”
于景焕张口就来,他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那些是我家的,但是都是我家租的,就白天能待一会儿,晚上就不行了。晚上大家都得回去挤着睡觉,女仆是四个人一个房间,我是少爷,我有特权,可以一个人睡,但是多一个更好,省钱。”
“那好吧,我听你的。”
林满杏乖乖地应了一声,接着她又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唉声叹气的,巴掌大的脸蛋子,好不惆怅:
“林元宝,你晚上不可以去小树林,你以后只能睡我和于景焕中间了。”
“……”于景焕眼皮一跳。
他看着林满杏蹲在他跟前,念经似的跟面前的狐狸说话,一瞬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空耳了。
不是?
谁睡中间?!
*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于景焕就有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但是当他看见林满杏带着一身热乎乎的水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像个傻子一样,眼睛直勾勾地黏在林满杏的身上。
林满杏像什么呢?
有的时候于景焕觉得她像水豚,像企鹅,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好像情绪很稳定,又好像只是因为她不太聪明。
有的时候于景焕又觉得她像蘑菇,像土豆,营养不良、矮不隆冬的一个,蹲在地上要是不仔细看,可能一脚就踩上去了。
但是现在,于景焕觉得她像个苹果,让他很有想咬一口的冲动。
热气将林满杏的脸,蒸得红润而又饱满,像是挂在枝头上,熟到随时要掉下来的苹果,而鼻梁两侧红褐色的小雀斑,就是苹果上的花纹。
至于那双他每次看,每次都忍不住看入迷的眼睛,这时候也是雾蒙蒙的,如同水洗过的玻璃珠一样干净剔透,就这么不掺杂一点欲望地看着他。
“于景焕,你洗澡的地方好大,还可以一直躺在水池里,水都不会变凉,好舒服啊。”
虽然林满杏看不懂于景焕的眼神变化,也不懂什么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五分薄凉的饼状图,毕竟她的文化水平实在不高。
但是这不妨碍她杏眼弯弯,开心地和他分享她洗澡的感受,用最简单最质朴的表达方式。
而她这么直白的话语,也让于景焕呼吸都停了一拍。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欲望,两步上前,两只手直接就捧着林满杏的脸蛋,低头吻了过去。打了舌钉的舌头更是毫不犹豫地探了进去,卷着林满杏的津液,水声啧啧作响。
直到于景焕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眼皮一撩看见两个穿着女仆捧着林满杏更换下来的衣物从她身后走过,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只是虽然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继续这么亲林满杏,但于景焕也实在安分不到哪里去。
他两只手揉捏着林满杏的脸,看着她被他挤出小鸡嘴,忍不住就又低头啄了一下。
“林满杏,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没有用过花洒浴池,需要女仆进去教她,笨笨的很可爱。
一走出来就被他亲,被他的舌钉刮得不舒服了也没有揍他,乖乖的也很可爱。
于景焕怎么看都觉得她可爱。
他又摸了两下林满杏的脸,跟狗似的在她脖子上吸了两下那自己早就用惯了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好闻起来的薄荷味的沐浴乳香气,这才拉着林满杏,让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你先坐在这儿,我洗完就出来给你吹头发。”
*
“咚咚咚”
标准的三下敲门声响起后,同样洗完澡,换了身衣服的乔斯佰,安静地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
在约摸一分钟后,乔斯佰听见了门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面前这扇门就被于景焕一把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青年那头标志性的,有些掉色的银灰色头发,和他那张俊朗但嘴角带着淤青的面庞。
一如往常地,乔斯佰挂上一抹职业微笑,说道:“少爷,老先生和薛总已经在书房等你和林小姐了,想问一下你――”
但乔斯佰的话没有说完,就先看见于景焕的身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跟雨后春笋似的从于景焕的手臂一侧探了出来,本来酝酿好的话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卡了壳。
很多鸟类都对亮晶晶的东西有特别的喜好。
这一点其实在人身上应该也有所体现。
否则……
乔斯佰不太明白应该怎能才可以更好地解释,解释为什么他看到林满杏那亮晶晶的,还略微红肿的嘴唇,会思绪突然一空。
只是这种走神的失误,不过是几秒的时间,身为于家的管家,乔斯佰很快就又调整好自己的姿态,他重新又问了一遍刚才没能问完的问题:
“少爷,想问一下,你现在可以去书房了吗?”
*
于塍的书房是在主楼的五楼。
准确来说,是整层五楼都是于塍住的区域,会客厅、会议室、卧室、茶室、书房……还有他养了一大堆花花草草但没活几株的室内花房,即便于景焕已经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有的时候,看着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他一时半会儿也都想不起来这个房间是用来干嘛的。
事实上,原本于景焕住的三楼,构造其实跟这儿也差不多。
只是后来他叛逆期,会议室被他改成了麻将室,茶室也被他改成了酒吧吧台……当时于塍就被气得直接扛着拐杖亲自动手砸了一通,足足砸了有五分钟,拐杖都砸坏了一根。
一边跟在乔斯佰身后,于景焕一边牵着林满杏的手,回想着以前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就没忍住凑到林满杏脸颊边跟她咬耳朵,准备跟她说些悄悄话。
“少爷。”
却在这时,乔斯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站在书房门口的女仆刚准备为他们开门,就看见乔斯佰先她一步示意打断她的动作,女仆于是又安静地收回手。
“在进去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您一下。”
乔斯佰依旧是笑着,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满杏身上,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于景焕,问:
“如果您不想老先生的拐杖当着林小姐的面砸在您的腿上的话,等会儿您最好可以稍微控制一下和林小姐的距离。”
于景焕:“……”
于景焕说悄悄话的动作一顿,被乔斯佰这么贴脸开大,他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说话的语气也很呛人。
“要你说,我当然知道。”
“好的。”
对他不耐烦的态度,乔斯佰面上笑容依旧,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愤怒。接着,他转头看向女仆,对着对方点头示意了一下后,面前深棕褐色的房门缓缓打开。
*
一进门,于景焕就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贯穿他十几年的檀香味道,依旧是那么呛人、那么让他抵触,一下子就唤醒了他被于塍教导的、讨人厌的回忆。
入目是以深咖紫色为主调的、复古而又典雅的装潢。
巨大的紫檀竹纹书柜整整打了三面,厚重的书籍前,随意摆放着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朝代的花卉纹盘和金铜佛像,只有窗台前,那几盆绿植勉强为这肃穆的环境增添了点生机。
书桌上,香炉中的沉檀香烟雾袅袅,桌后,神情严肃郑重的老人笔挺地坐着。而桌前,两把圈椅各自侧摆着,左侧一把上,则坐着个身穿纯黑三件套西装、乌发梳理成整齐背头的成年男性。
他双腿交叠着坐着,裁剪修身的西装裤包裹着男人笔直的长腿,林满杏跟着于景焕进来时,他还正从容地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饮啜着。
只是尽管男人的发色是乌黑的,但他过分优越立体的五官、清晰分明的面部轮廓线条,以及那双狭长的墨蓝色眼眸和比常人都要深邃几分的眼窝,都显示着他有着一部分的西方血统。
几人进入书房后,男人没有说话,主位上的老人也没有说话,像是都在等对方开口一样,环境先是诡异地安静了片刻,直到――
“老先生、薛总,”
乔斯佰恭敬地朝着他们两个人问了声好,接着又说:“少爷和林小姐已经到了。”
“到了吗?”
薛理捏着茶杯,冷淡地撩去一眼。明明是坐着,可他的眼神却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尽显上位者傲慢的姿态。
“到了怎么不知道喊人?小焕,看见我不知道叫一声舅舅吗?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于景焕:“。”
三个月不见,还是这么有爹味。
从小到大于景焕就没少感受到薛理那扑面而来的大爹味道,或许是觉得他妈死得早,他又是他唯一的外甥,他需要承担起教养外甥这个义务,所以尽管薛理大他不过十岁,面对他还是浓浓的封建大家长做派。
不过他也只是口头上会训他几句,实际上大部情况下还是对他挺好的,虽然他有心无力,公司实在很忙到不了场,但是钱一般都到场了。
――当然,这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薛理知道,有于塍抽他就够他喝几壶了,他也就没什么到场的必要,还不如好好去做他的奸商。
所以,听见薛理的话,于景焕虽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朝着薛理喊了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