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昨天也是一样,她感觉林骞尧一个用力,她就脑袋一空,人好像就死掉了。再睁开眼,就是看见于景焕坐在她床头,像是电视里的鬼一样盯着她看,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林满杏,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于景焕转头看她,林满杏早上的头发是她在睡梦中,他先拆掉林骞尧给她扎的,然后他又重新给扎的,两个马尾一边高一边低,滑稽但是于景焕觉得可爱。她又低着头,懒洋洋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更像是被他拐出来的了。
换做是之前,于景焕可能已经趁着她不注意,亲上她的脸颊了。反正林满杏从来不在乎这种事情,他亲了她,她也只是用手背抹了一下,低头嘟囔一句“口水脏脏的。”
但这时候于景焕却毫无这种旖旎的心思,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眸光一沉,故意开口问她: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困?”
就像是上次在山洞里,他看见她锁骨下面的那个吻痕一样,他明知道那代表什么,他还是要问她在来找他之前,她跟林骞尧做了什么。
和那次一样,林满杏依然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恶意,下意识就说:
“我跟林骞尧在一起啊,我跟他――”
但和那次又不一样,因为于景焕没给她把这话说完的机会。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大掌几乎将少女整张脸都要兜住。接着,于景焕又低头,他看着林满杏那双疑惑的眼睛,恶狠狠地说:
“你跟他怎么样?你跟他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林满杏点了点头,同时她有些不明白,于景焕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她。
而即便是早就知道林满杏会说什么,但当于景焕看见她这么干脆地就点头,他还是感觉妒意如附骨之蛆死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死死地盯着林满杏,说:
“林满杏,你给我听清楚了。”
“你跟那个贱人,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夫妻。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青年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掷地有声: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
他早晚会被林满杏给气死。
于景焕不知道是第几次得出这个结论。
他早上那严肃甚至是有些阴狠的态度压根就没有影响到她。事实上,她应该压根就没听懂他在讲什么,依然很没心没肺,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当着他的面,还动不动就说什么,林骞尧说林骞尧说。
林骞尧死了算了还林骞尧说,说他个头啊。
完了才吃完饭没多久,林满杏就又开始嚷嚷着她好困她要睡觉,当时他差点就没忍住开口骂她――
“我他妈也困,我他妈的听你和林骞尧到凌晨一点,听你叫到一点,你们做完了我都没走,难受得要死都只能自己动手,我他妈比你更困!我都没说什么你说什么!”
但最后于景焕当然没有这么说,而是跟抓猪一样,他硬抓着林满杏到之前被牛撞的那个草坪前,直接拿她当人形抱枕靠在树干前,让她躺在他腿上,然后他指着她的鼻子说:
“林满杏,你给我闭嘴,听我说。”
林满杏这下勉强老实了些:“喔。”
于是,不知道是哪两条狗躺在林满杏的腿上,然后林满杏又躺在他的腿上。于景焕低头看着她,平复了下呼吸,这才有些别扭地开口说:
“林满杏,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给我死鬼老爸磕头吗?我现在就――”
“我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
好不容易酝酿的话还没说完,林满杏突然出声打断他。
于景焕:“……”
于景焕一瞬间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靠靠靠!这个傻子,她难道看不出来他现在是要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了吗!这个傻子!
他大爷的这个傻子能看出来就见鬼了!
距离眉钉不过几厘米,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跳,于景焕又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咬牙切齿地重新开口说:“行,你没问过。是我自己想说的,行了吧!”
不给林满杏再气他的机会,于景焕紧接着就说了下去:“我不给那个死人磕头,是因为他之前差点弄死我。”
说完这一句,于景焕停顿了一下,想要看林满杏的反应。
“……”
然后就看见林满杏很安静地看着他,在他看过时,还眨了眨眼睛。
就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于景焕咬着牙提醒她:“林满杏,你这时候要问,然后呢。”
只是刚这么说完,于景焕又有种“无所谓毁灭吧”的摆烂感,他于是又摆手说:“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你还是安静地听着好了。”
林满杏:“喔。”
“你大爷的,这时候你知道理我了啊!”
于景焕有些绝望,但他又很清楚现在就是他犯贱,想要把这些事情说给林满杏听。甚至要不是他把林满杏按在这里,这傻子指不定跑到哪里去了。
那他能拿她怎么办,他只能这样了。
抱着这种爱咋咋的吧的心态,于景焕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的死人爸是个情种,爱我妈爱得要死要活,结婚的时候他就担心我妈身体,不想我妈生孩子,但是谁让我们家有皇位要继承,我妈又坚持要给他生个人让他当爸,所以最后就多了个我出来。”
“果然,生了我之后,我妈身体就越来越差,我爸恨我恨得要死,我有脑子的时候,就能看到他半夜跑到我房间里,手搭在我脖子上想要掐死我。但是碍于我妈的面,他不敢弄死我,还得伪装个好爹,最后我估摸着他实在演不下去,就把我送到死老头那里去了。”
“说到这老头,他是我爷爷,一开始要求我爸妈结婚一定要生个孩子的,就是他。估计他也琢磨出来,我爸这辈子就吊我妈身上了,屁事干不了。所以他巴不得我什么都学,小时候就把我当狗训,他以前进过一段时间部队,特喜欢体罚,什么事没干好就拿拐杖抽我,天天抽。”
说到这里,于景焕就忍不住又停下来骂骂咧咧:
“你是不知道,这死老头是真会抽,每次我都被抽得疼得要死,可又抽不出什么大毛病,养两天就好了。完了伤好了他又开始抽我,要不是我看他一把年纪折腾两下就嗝屁了,我早就还手了,烧他头上那么几根毛还算是便宜他了。”
骂完人,于景焕又继续顺着刚才的话讲下去:“我就这么在这老头身边待了几年,突然有一天……”
于景焕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缓和,他安静了几秒钟后,才说:
“嗯,没记错应该是我十岁生日那天,死老头又把我带到医院,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快死了。笑死,你是没看见那天我爸看我的眼神,我就喜欢他那种看不惯我又弄不死我的样子,还得掐着嗓子跟我说话,说什么,焕焕到妈妈身边去,听着我就想吐。”
“但是我肯定还是过去了,毕竟我妈都喊我了,我能不去吗?不过我也没想到,我运气那么差,我一过去,趴在她床边,喊了一声妈,然后没多久她就,就咽气了。”
这些事情过去很久了。于景焕以为这么多年,他已经彻底不在乎了,是可以随随便便把事情拿出来说心里都毫无波动的程度。
但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所谓的这一刻,他还是感觉无法控制地眼睛一热,眼泪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啪嗒”往下一掉。
他微微仰着面,不想再让眼泪流下去,也不想再让林满杏看到他这个样子。同时,他也很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一点。
“后来没几天,我妈葬礼上,我爸也自杀跟她一起死了。”
“其实当时本来我也要一起的。因为他先是在葬礼上先是给了我一枪,然后又给了他自己一枪,想着我们父子俩一起去给我妈陪葬。”
于景焕又停顿了很久,他看着午后的太阳,从没觉得它能这么刺眼,让他的眼睛睁都睁不开,反倒刺激着冒了好多眼泪。
“但是没想到,后来我活下来了。”
于景焕的声音轻极了,好像风一吹,这些话就被吹散了。
“也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后来的事情呢?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捡回一条狗命,对这个完全不能让他自己选择的煞笔命运重拳出击。
他没有再像个白痴一样,以为听于塍的话,好好学习做一个继承人,做一个乖乖听话的继承人,就可以让那个死人看他一眼,把他这个儿子真的当做儿子,就可以待在他妈身边,感受一下那么点聊胜于无的母爱。
他没有再像个白痴一样,奢求一个有人陪的生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守着蛋糕,看着蛋糕上面唯一一颗的樱桃,想着如果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他要把这颗樱桃给谁――哪怕在他的记忆里,他压根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吃过蛋糕。
反正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反正对他来说,再怎么样学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现在也毫无意义了。
那他为什么又要天天读那些破书看那些破财报?就为了让那个死老头嗝屁得时候能嗝得痛快一点?他才没这闲工夫。
于家的钱是他只要不黄赌毒,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所以他不想再努力了。他开始学着逃课打架,出去飙车酗酒,整天穿得跟个二流子一样,在脸上甚至舌头上也都打上了钉子。
可以说,他把那些没干过的事情都干了个遍,把那些能气死于塍的事情也都干了个遍。
谁让这死老头在他那个情种爸死了之后,变本加厉地想要控制他,恨不得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直接明天登基当小皇帝。
但是,于景焕不得不承认,前十年对他的影响太根深蒂固,哪怕他抱着这种以后一定要混吃等死的想法……
在去年,他还是考上了维京大学的蔚华商学院,同时申请上了国外最好的雅斯诺商学院,在一众真的要混吃等死,每天陪他花天酒地,说好大家以后一起出国镀金的纨绔子弟中,显得心机很重。
――这狗屎的刻在基因里的华式教育后遗症。
“不过林满杏你是不知道,这种重新活了一次的感觉有多爽,我后面过得可滋润了。”
好像是真的释然了一样,于景焕看上去很痛快地说:
“自从我那个爸死了之后,没人管得了我,谁的话我都不用听,就那死老头子他都拿我没办法,我后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爽死了。”
“就前段时间,那老头还想着把我卡什么的都停了,想着逼我去公司。我当时就跟他打起来了,但是我也不能真跟他动手是不是?”
“所以我就打火机一点,把他头发给烧起来了。给他气的,又抽了我好几拐杖,完了我一出院,他就给我踹到这个山沟沟劳改了。”
说到这里,于景焕看着下午两三点正明媚得有些过了头的天空,感慨地呼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很魔幻。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遇到林满杏,莫名其妙又喜欢上她,现在还莫名其妙就决定要带她离开这里。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
这么想着,于景焕又长呼了一口气,说:“不过很快了,没多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林满杏,我已经决定好了,我要――艹!林满杏,你怎么睡着了!”
正当于景焕刚想把他准备答应于塍开的条件,以此作为交换带她离开这里的事情亲口告诉林满杏的时候。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侧躺在他腿上的少女,眼睛紧闭,呼吸均匀,睡颜十分的恬静。
而他后面骤然响亮的叫声,甚至还不小心吵醒了她。于景焕看见林满杏的睫毛颤了颤,接着才睁开自己那双迷离的眼睛,跟蜗牛似的,慢吞吞地转过脸看他。
“于景焕,你刚才是在喊我吗?”
就连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刚才睡得还挺香。
于景焕有些崩溃:“……靠,林满杏,刚才我说了这么多你是压根就没听是吧?”
“我,我听了一点的。”
林满杏说着就又打了个哈欠,靠在青年大腿上的脑袋也跟着蹭了蹭。
“我好像听到,听到你天天被抽,就像陀螺一样。”
一边说,林满杏又一边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往青年腹部的方向挪了挪,一只手也虚虚做拳搭在他腿上。接着,她就又迟钝缓慢地眨了两下眼,一看就又要睡过去了。
看着她实在困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还嘟嘟囔囔地回应了他两句的样子,于景焕又生气又好笑。
“神他妈跟陀螺一样,你就不能再多听几句再睡觉吗!我就说你怎么半天连个屁也不放,你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你困你好歹也跟我说一下再睡啊,我白讲半天了!”
白酝酿了半天,那些真情流露的话全都说给了狗听……不对,那两条狗也在睡觉,连狗都没有在听他说话。才发现这一点的于景焕又绝望了。
但是还有更绝望的,话说出口,于景焕才发现,他现在竟然都开始习惯林满杏这个样子了……他甚至还会主动替她找好借口!!!
真是艹了,都怪林满杏。
只是抓狂了一会儿,于景焕又转念一想。
反正马上都要走了,等回到京市,林满杏还不是任他拿捏?现在他先不跟这个村姑计较,到时候看她再这么给他拽一个试试!
正当于景焕愤愤地想着回去要怎么收拾林满杏,把在这边丢的场子全都找回来时,他突然感觉自己腰上的衣服被人扯了扯。
紧接着,热气就隔着衣服布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一同响起的还有林满杏困极了胡言乱语的声音。
“于景焕,四点了叫我,我要去……哞哞,别忘了,四点你要@%^&*_+=……”
“……”
不是,叽里咕噜的讲什么鸟语呢?
后面的话于景焕压根就没听清,他低头看着已经彻底昏睡过去的林满杏,眉头紧皱,在把她摇醒让她重新听他说一遍,和大发慈悲让她继续睡下去这两个选择来回摇摆。
最后,看着她乖巧睡觉的样子,于景焕心头一软,那总是给人戾气横生之感的眉眼也随之舒展开来。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满杏这么笨,哪里能听得懂他那些话?没听到就没听到,搞得好像她真听到了,能说什么安慰他的话一样,她不气死他都谢天谢地了。
更何况……
不知道想到什么,于景焕又伸手将林满杏不小心吃到嘴巴旁的一缕头发撩到她的颈后,看着她吧唧了两下嘴,又重新呼吸均匀起来,他屈起手指,指节在林满杏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
更何况,他们以后还有那么长时间。他也不想再去回忆以前那些糟心的事情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就比如,那头把他撞飞的水牛到时候要怎么运走。
??[30]小村姑也能让妒夫哥和大少爷打架吗?
入秋的风,凉丝丝的。
于景焕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林满杏枕在他的腿上,他怕把这个村姑吵醒她又要跟他闹,他动都不敢动,只能看着她发呆。
可能是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可能是林满杏的脸有安眠的作用,也可能是这样的氛围真的很宁静,最后,看着看着,他自个儿也睡着了。
而当于景焕再醒来的时候,还来不及吐槽一句靠着树干睡觉怎么腰酸背痛的,他就猛地发现,林满杏不见了。
狗他妈的也不见了。
“我艹,人呢?”
于景焕站起来环顾四周,视野之中连个人头也没有,就连之前被他赶走的摄像和安保也老老实实地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靠。”
于景焕忍不住骂出声,想到某个不太妙的可能:“这傻子不会猜到我要带她走,跑路了吧?”
只是才这么一想,于景焕就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不对,应该不是。”
应该不至于,林满杏没这么聪明。
她的脑子比鸟的肠子还直,怎么可能会想到他刚才说了那么一通,是想要带她走。她要是能猜到,也不至于说他被抽得像陀螺了。
不过……
排除完这个可能后,于景焕又重新思考起来。
林满杏要是没跑路,那她会去哪里呢?
*
果然!
他就知道她在这里!
看着不远处坐在水牛身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林满杏,于景焕气冲冲地走过去。
他就知道她又过来找这头牛!大爷的!他竟然连一头牛都不如!
“林!满!杏!”
于景焕铿锵有力地喊出了她的名字,继续一边朝着她走,一边开始控诉:“你醒了不叫我,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费劲,我告诉你,你下次再――我艹,我艹林满杏!”
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于景焕就看见坐在水牛身上的林满杏,身体突然猛地往后一仰。
眼瞅着她就要掉进湖里,于景焕哪里还有时间骂她,他音调一变,脚步也乱了,下意识就张开手想要把林满杏接住。
“咚!”
伴随着下巴被重重磕到的声音响起,于景焕一把把林满杏抱住。
感觉到怀里的重量后,于景焕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来不及感受这个公主抱的唯美画面,于景焕接着就看见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猝不及防就怼在他的眼前,吓得他差点虎躯一震。
同时,耳边是林满杏活泼得甚至有些兴奋的声音。
“于景焕,我钓到鱼啦!你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