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徐纾言走进一步,垂眸瞥了?一眼上?面的?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国家安定,百姓安宁,皆因臣民?忠心耿耿。然?朕观乔愈年,竟与外敌勾结。西戎一战,北齐众多将士,莫不身死。乔愈年图谋不轨,实属大逆不道。即剥夺其一切职务与封号,打入天牢,待秋后问斩。钦此。
徐纾言站在桌前,与顾昀之对峙,气氛凝滞紧张。
“你?明知道,乔愈年并没有做这些事。如今在他身上?加些莫须有的?罪名,想要置他于?死地?”徐纾言垂落的?手握紧,问道。
“做没做并不重要,总要给个罪名,否则师出无名,受人诟病。”顾昀之道。
“不受人诟病?你?可知外面跪了?多少臣子?整个北齐的?半壁江山都来了?!”
“你?这样做无异于?离间君臣之心。狡兔死,走狗烹,人人自危。为国出生入死的?将军尚且如此,其他人又?怎敢为国效命?!”
徐纾言面带怒色,直指大门。外面疾风骤雨,狂风呼啸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白?光划破天际,瞬间将暗沉的?屋内照亮,又?昏暗下去。
但顾昀之仍然?借由着一闪而逝的?光亮,看清楚了?徐纾言眼中的?失望。
仿佛动物应激般,顾昀之的?神?经一跳。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徐纾言面前,面色狰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又?如何!就算全天下人知道我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又?如何?周承钰那边已经在调兵,我们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你?知不知道!”
顾昀之面色涨红,胸膛起?伏不定,他双手紧紧钳住徐纾言的?肩,用力到手指青白?。徐纾言定定的?看着顾昀之,他面上?的?失望再也掩盖不住。
“你?真是太蠢了?。周承钰只是稍微动作,就让你?自乱阵脚。她若是要皇位,早就反了?!会等到你?暗处发展羽翼?”
顾昀之怔然?,徐纾言从未有这般不留情面斥责他的?时候,这完全是大不敬的?。徐纾言总是谨慎的?,哪怕在与顾昀之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他也守着礼节,从未有过逾矩。
如今他脸上?的?冷静淡漠,让顾昀之心慌。
“你?想让谁来接手定北军?吕司?”徐纾言拂开肩上?的?手,平静问道。
“吕司是神?策军里提上?来的?人,他最起?码比摇摆不定的?乔愈年更值得信任。届时便让吕司顶了?乔愈年的?位置,将定北军握在手里。至少与周承钰有一战的?能力。”
顾昀之知道吕司此人时,是非常激动的?。难得将帅之才,还?是自己的?人。他想,终于?来了?,那个可以顶替乔愈年的?人。
“吕司他算个屁!你?太小看乔愈年的?威望了?。今天跪在外面的?齐褚,郑冬青,哪个不是定北军里出来的?将领?若是吕司控不住定北军,你?又?该如何收场?”
徐纾言眉眼冷厉,张口就是狂傲之语。
“乔愈年不参与党派之争,不代表他不忠于?北齐。若是周承钰将北齐拉入水深会热中,乔愈年定会出手制止,他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你?今日此举,无异于?将昌敬侯府推到太后怀里,正?合她意!这么多年,你?还?是沉不住气。”徐纾言厉声道,语速太快,甚至有些攻击性。
顾昀之急促的?喘息,面上?还?残留着愤怒和不甘心。
激烈的?争吵停歇,殿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外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被风一吹,更显寒凉。大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吵得人心烦。
徐纾言实在觉得有些累了?,或许是这许多年的?隐忍和筹谋,只为报仇。到最后发现自己竟然?跟了?个蠢货,这种无奈让他心累。
他不想再跟顾昀之对峙,转身坐在下方的?椅子上?,也不管是否大不敬。他靠在椅子上?,心中叹息,抬手揉了?揉眉心,郁结难解。
雨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仿佛同频。
顾昀之站在原地,看向徐纾言蹙着的?眉头,抿唇不语。顾昀之知道徐纾言说的?是对的?,他确实心急,再加上?吕司在他身边吹耳旁风,句句说在心坎上?。
顾昀之日日夜里都辗转难眠,瞒着徐纾言办事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错了?也只能继续错下去。
直到事情败露,徐纾言大发雷霆。
......
良久,顾昀之走上?前,轻声道:“掌印。”
对比外面疾风骤雨的?怒吼声,顾昀之的?声音小的?微乎其微。但徐纾言知道,这是他示弱的?表现。他从小便是如此。
徐纾言不愿看他,只撇开头。
气氛又?凝滞了?下来。
顾昀之在高?位太久,鲜少有这样低头的?时候。方才他已经示弱,但是徐纾言不接,他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勤政殿内,两人一坐一站。外面已经天黑,就显得屋内烛光笼罩,带着些晦暗。总有蜡烛照不到的?地方,滋生黑暗。
良久,徐纾言起?身,往外面走去。他实在是不想和蠢人待在一起?。
顾昀之追上?去几步,又?停住脚步。金色的?龙袍威严庄重,穿在身上?有些沉甸甸的?,将顾昀之死死按在原地,再也踏不出脚步。
“掌印。”
顾昀之在身后又?唤了?一声,语调晦涩。里面纠缠着千丝万缕的?感?情,怎么也无法?解开。
徐纾言停住脚步,他面色有些苍白?,眉眼间都是倦意。徐纾言侧目,面无表情道:“放了?乔愈年。”
第103章
第
103
章
徐纾言回到府里?已经很晚,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下?午的狂风暴雨已经停歇,地上仍然积着雨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徐纾言疲惫的很,
不想讲话。却还是叫徐淮进来。
“去给?昌敬侯府送句话,就说乔元帅无事?,让郡主和......乔昭不要太过忧心?。不日皇上就会放了乔元帅。”徐纾言吩咐道。
“是。”徐淮弯腰道。他转身准备出去。
徐纾言叫住了徐淮。
他垂着眼眸,
鸦羽般的长睫轻颤。抿了抿唇,似乎有点犹豫,
又实在忍不住,
启唇道:
“顺便问一嘴乔昭的消息,
为何这?许多天都未曾见?过她?的身影。不要说是我问的,就说......说武卫营那?边传了消息到宫里?,过问她?在何处。”
这?许多天未见?乔昭,也没有一丁点的消息。事?情确实接踵而至,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若是以往,徐纾言独自一人,绝不会有半点软弱的时候。
但如今,
不知为何,他脆弱了许多,总想着有乔昭给?他兜底。无论发生何事?,
有乔昭在他的身旁,他总觉得安心?些。
徐淮听到后面的话,面色有些奇怪。他眉头紧皱,
话在嘴边又不敢说出口,
只能定在原地。
徐纾言看他站在门口,
既不走又不回话。
“愣着干什么?去啊!”徐纾言皱眉道。
徐淮面露难色,含糊其辞道:“掌印不必过问了,
乔昭没出事?,一直在昌敬侯府里?。人家好得很呢,幸福美满,才没那?个时间来见?掌印。”
徐淮心?中生气,气乔昭竟然这?般对掌印。说话自然就没收住,阴阳怪气,差点说漏嘴。
空气安静一瞬。
“什么意思?”徐纾言一怔,问道。
徐淮不敢看徐纾言的眼睛,他左顾右盼。双手交握,不断摩挲,心?虚的很。脸上都是犹豫不决,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下?去。
“无事?,我去昌敬侯府替您传话。”徐淮急忙道。他什么也不敢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他转身就往门外去。
“站住!”徐纾言冷声道。
徐淮开门的手停住,他双手紧握。实在没办法,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能转过头来。
雨后的夜晚,总透着萧瑟冷寂之感。四周格外的安静,总让人陷入难以名状的落寞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份静谧与哀伤之中。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映照在徐纾言清冷的眉眼上,半明半暗。他定定的看向徐淮,一字一句道: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徐淮低头,抿紧唇不愿意说,只嗫嚅道:“无事?,方才说了些胡话。”
他是最清楚掌印对乔昭的感情的,若是让掌印知道乔昭要成亲了,根本?不敢想出掌印会做出多疯狂的事?情。
“砰”
随着清脆的裂响,一方砚台摔在徐淮脚下?。青州进贡的红丝砚,早在前朝即负盛名誉为诸砚之首,就这?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得彻底,碎片甚至溅到徐淮身上。
徐淮一惊,脚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又强迫自己定住,不敢动?。
徐纾言死死盯着徐淮,眼中尽是冷意,一张白玉颜泛着寒意。
“你说乔昭幸福美满,到底是什么意思?”徐纾言声音越来越冷,犹如凛冬刮骨的寒风。他猛地起身,怒道:“说!”
徐淮看着地上的碎裂的砚台,多好的一方砚台。本?应该被高高捧起,许多人甚至连见?都未曾见?过。可是现在却碎在地上。
他心?中无奈又隐隐觉得心?疼可惜。
就如掌印,本?是站在云端上的人。多少?人望尘莫及,对着他弯腰谄媚。可是乔昭却将他屡屡摔在地上,这?次更是被抛在泥里?。
徐淮抬头,他似乎下?定决心?,要将乔昭这?个朝秦暮楚的女?人骂得一无是处!
天天在掌印身边讨乖卖巧,说些好听的话哄人。掌印死心?踏地的爱她?,恨不得什么都给?她?,将心?都掏给?她?!哪怕是这?样,仍嫌不够。到头来乔昭呢?她?竟然消失,跟宋景洵结亲了?!
她?把?掌印当?做什么,乔昭可曾对掌印有半分真心??
徐淮刚开始也不信,但是城里?都已经传遍了。徐淮不信也信了!他心?中的怨恨很深,本?就看不惯乔昭。
但是话临到口边,又实在心?疼掌印,只沉闷道:
“乔昭和宋景洵结亲了。”
灯芯“嗤”的跳动?了一下?。
徐纾言面上的怒气甚至来不及收回,听到徐淮的话,他茫然片刻。愤怒和怔松同时出现在徐纾言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徐纾言面色苍白,眉心?轻蹙,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看向徐淮的眸子,很轻很轻的眨了眨。
他脑袋里?嗡嗡的响,之前梦里?的声音争先恐后的涌入脑海。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梦怎么可能会成真?徐纾言张了张嘴,又发不出声音。
徐淮见徐纾言面色平静,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乔昭和宋景洵结亲了,上次掌印看到的敲锣打鼓的队伍,就是宋府给昌敬侯府下聘礼的队伍。”
他说着说着就有了怨气,面上带着愤愤不平。掌印还是太好心?了,救了乔愈年还去通知乔昭。
屋内太安静了,净得徐淮心?里?麻麻的。他也不讲话了,就杵在原地,正好他也不想去昌敬侯府。
“不可能。”徐纾言摇头,轻声重复道,“不可能。”
他思绪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坠入寒冷的湖水中。垂在衣袖里?的手,细密的颤抖着,怎么也克制不住。
徐纾言四肢仿佛都被抽干了力气,他扶着书案缓缓坐下?。垂着的眼睫直颤,仿佛那?振翅欲飞的蝴蝶。
徐纾言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都这?般了,掌印竟然还不肯相信。徐淮的怒气也涌了上来,乔昭到底给?掌印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这?般信任她??!连事?实都摆在面前了,掌印还在说不可能!
“着中京城都传疯了,那?聘礼一箱一箱往昌敬侯府里?抬,城里?这?么多百姓看着,还能有假嘛?”
徐淮越说越气,对乔昭的恨都快要溢出来了。同时他还怒气不争,都这?样了,掌印还为乔昭辩驳。
这?世上人多得是,是太监又如何。扑上来的男人女?人一大把?!何苦吊在乔昭这?颗歪脖子树上。徐淮气不过,继续道:
“况且是宁安郡主和乔元帅在门口接待的。乔昭定然知道自己要成亲的,还这?般招惹掌印,她?就是......”
“不可能!!”
徐纾言猛地一挥袖,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在地。奏折,书画,毛笔......噼里?啪啦全落在地上,乱成一团。
Uni独家
徐淮倏地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开口。
徐纾言捂住心?口,大口喘气。他眼神凶狠,起身就要往外面去。猛然起身让徐纾言头晕眼花,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跌倒在地。
“掌印!”徐淮快步过来,扶住徐纾言。
“不可能,绝不可能!乔昭不可能抛下?我,她?答应过我的。”
徐纾言紧紧握住徐淮的手臂,用力到指尖青白。他面色惨白,看向徐淮,眼眶逐渐泛红,似乎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徐淮紧抿着唇,欺骗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又看到掌印这?般心?碎的模样,只能违心?的替乔昭说话。
“或许是其中有误会吧。”
言罢,徐淮真是一句话也不想为乔昭说了。
徐纾言这?才回神过来,他撑住徐淮的手起身。跌跌撞撞往外面而去,半刻也没办法停留。他断断续续道:
“我要去找乔昭,这?一定是场误会。我只听乔昭的,乔昭定然不会骗我的。对......我要去找乔昭。”
徐淮看掌印跟失了神一般,路都看不清。他忙拉住徐纾言,担忧道:“掌印还是别去了,外面天黑路滑,我去将乔昭带回来。她?就是不来,我绑也将她?绑来!”
夜真的很黑,带着潮湿的雨,寂静无声又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心?事?。
徐纾言愣怔的看向徐淮,思绪渐渐往黑暗的地方滑去。
宁安郡主那?边去找乔昭的时候,你已经是乔愈年进宫第二天了。
一晚上没回来,宁安郡主虽担心?,但也不至于焦急万分。以为是谈话的时间晚了,被皇帝留在了宫里?。
未曾想第二日还没回来,宁安君主心?中惴惴不安,派人去承天门外守着。从早上等到下?午,都没见?到乔愈年的身影。还是郑冬青那?边派了小?厮来告诉她?,说乔愈年入了狱。
宁安郡主听闻噩耗,慌得没了心?神。她?只是个闺中妇人,朝堂上的东西,都是从乔愈年那?边知道些。
现如今丈夫被抓,女?儿似乎成了她?的主心?骨。宁安郡主急匆匆的来祠堂找乔昭。
“到底怎么回事??”
主屋里?,宁安郡主握着乔昭的手,竹风在给?乔昭擦头发。方才祠堂一战,乔昭浑身都被瓢泼大雨打湿,雨下?得大,乔昭湿得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宁安郡主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披着干燥柔软的毛毯。她?的理智才渐渐回笼,不似方才慌得失了心?神的模样。
“那?天早上宋府将聘礼送来,午时皇上就召见?你爹进宫,未曾想就再没回来过。还是今日下?午,你郑伯父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说你爹被抓进了大牢。”
宁安郡主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忙用帕子将眼泪擦干。
乔昭听到第一句话,就皱起了眉头,她?语气有些紧绷:“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宋景洵吗?为什么你们要执意如此!”
乔昭的声音有些冷,宁安郡主背过身去擦眼泪,泣出了声:“我们也是担心?你,怕祸及你身。昭昭,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样。”
“难道我嫁出去了,就能将昌敬侯府,把?你们全部都抛开吗?生恩养恩全都不顾,只顾自己活命。慈乌尚知反哺,难道我乔昭在你们眼里?就是这?般无孝之人?”乔昭脸色沉沉,语气有些冲。
在北齐,忠孝是最为重要的!人人都守着忠孝二字。在北齐若是不孝敬父母,甚至会被抓进大牢问罪。所?以乔昭这?话实在说得有些重,有些伤人。
“昭昭......你不可说这?些胡话。”宁安郡主握住乔昭的手,眼泪落个不停,跟断线的珍珠似的。
乔昭心?中叹息,她?也是怒气上头,说的气话。看到宁安郡主的眼泪,乔昭立刻就心?软了,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太冲。
她?倾身上前,抱住宁安郡主,道歉:“阿娘,我方才说的气话。你们总是枉顾我的想法,我太生气了,说的气话。”
宁安郡主抬手抱住乔昭,泪如雨下?:“昭昭,你父亲......你父亲要怎么办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