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所以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便如来去自如的影子,让人难以发觉。乔昭穿着一袭黑衣,黑巾覆面,只?余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她快速奔走在中京城内,身型如狸猫般矫健,没发出任何声响。
当她站在掌印府的高墙外面,心里想着。
睡不着,出来逛一逛,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至于为?什么逛到了徐纾言的府邸,没人知道,可能只?有今晚的月亮知道吧。
乔昭双脚使力,用力一蹬,直接爬上了高墙,随后又快速翻身下来,隐在阴影中。
掌印府还是如五年?前一般空空荡荡的,就?栽着几棵树,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物种。
五年?前掌印府的守卫拦不住乔昭。五年?后掌印府于乔昭而言,更是轻车熟路,易如反掌。
她遵循着记忆中,徐纾言寝卧的方向走去。掌印府里几乎都熄了灯,除了有一两队侍卫还在巡逻外。
乔昭很仔细,那些护卫完全没发现她。
就?这样她来到了徐纾言的寝卧。
她没有进去,就?站在房间外面。徐纾言的房里已经灭了灯,她现在进去不符合规矩,而且十分冒昧。
乔昭就?在外面站了会?儿?,站着站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深更半夜,偷偷跑到人家寝卧门前站着,穿着一身黑,要是胆子小点的,还以为?她是来索命的。
吓死个?人了好吧。
她不由?勾了勾唇角,嘲笑自己实在有点蠢,准备转身离开。
黑夜中传来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他好像止不住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感觉快要喘不上来气?。
乔昭停住脚步。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徐纾言的房里亮起了灯盏,昏黄的光线,透过窗纸,隐约能看到里面单薄的身影。
徐纾言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没有旁的人在夜里伺候。
理?智告诉乔昭,现在应该离开这里。如果被人发现她深夜在掌印府里,很难解释清楚。
但是她就?是定定站在那里。
下一刻,门扉在深夜里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
两人的目光在夜空中交汇。
徐纾言脸色苍白,他穿着单薄的寝衣,在瑟瑟的秋风中,略显羸弱。可能是刚才咳嗽的厉害,所以他眼尾泛着红。
他就?这样望向乔昭那双明若晨星的眸子,随后缓缓走到她的身前,眼中泪光点点,哽咽道:
“乔昭,他们你不愿意来看我。”
第053章
第53章
夜黑如?墨,
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交缠。
“不是病了吗?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乔昭语气温和,仿佛最开始拒绝的人?不是她。
徐纾言方才还?泪光盈盈,
可当真站到乔昭身边,让他满脸泪痕的狼狈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太弱势,
未免让对方轻视了自?己。
他没有立即回复乔昭的问?题。而是撇开眼,与乔昭错开视线。又垂眸,
整理好自?己眼中的情?绪。
几息之后,
徐纾言尽量用同样?平和的语气回道:“睡不着,
出来赏秋月。你?呢?”
夜空中明月皎皎,犹如?一轮玉盘。乔昭抬头,看着天上圆月,叹道:
“今晚的月色确实挺美的。”
乔昭避重就轻的回答,
她明明知道徐纾言想要听的是后面一句,可是她偏偏只?提月色。
很明显,徐纾言并不满意乔昭的回答。
他坐在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
坐习惯了。没人?敢忤逆他说的话,更没人?敢对他说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说辞。
所以他又在乔昭面前,
不由自?主的摆起了司礼监掌印的架子。
他直视乔昭,带着一丝逼问?,语气有些冷硬:“我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眼神,
就这?样?静静凝视着乔昭,
仿佛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又死死压制住,
最后只?剩下了平静。
徐纾言等待着乔昭的问?答,他很直白的问?。
乔昭,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或许乔昭自?己都说不明白。
明明已?经拒绝了,说过不会来的。乔昭做选择,从一开始就会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从中选出最优解,所以她几乎从不更改自?己的决定。
拒绝,才是最佳选择。偷偷摸进徐纾言的府邸,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乔昭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掌印病了,还?是回屋里去吧。外面更深露重,若是为了贪看月色,着了凉,岂不是得不偿失。”
乔昭这?些礼貌又得体的话语,张嘴就来。别人?听着觉得宽慰,但徐纾言知道乔昭这?是在敷衍。
她不愿意正面回答的时候,就爱说这?些敷衍的话来逃避!
徐纾言听着乔昭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血气迅速上涌,他努力压抑中内心翻腾的情?绪,还?是被气笑了:
“乔昭,你?少拿那些好听的话来搪塞我!”
“我看个屁的月色!你?不是说不愿意见我吗?那你?现?在为什么站在这?里?乔都尉如?此出尔反尔,真是咱家大开眼界。”
他很生气,语调有些尖利,说着些尖酸刻薄的话。而且他又生着病,脸色苍白,嘴唇却透着嫣红,明显还?在发热。
乔昭沉默,收了笑意,眼神变得有些冷漠。她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有些疏离。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犹如?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深夜的秋风呼啸而过,带着凉意。徐纾言穿的又单薄,站在院里。萧瑟秋风一吹,让他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徐纾言捂住唇,垂首闷声咳嗽起来。
看着他咳得那样?凶,仿佛要把心肺咳出来。刚刚还?冷硬尖锐的司礼监掌印,现?在就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乔昭慢慢软了神色,她觉得今晚上自?己真的很蠢,本来半夜跑到人?家的寝卧面前就已?经十分失礼。
现?下还?跟一个生病的人?,在瑟瑟寒风中吵架。
她脑子也不正常了。
两个人?之间紧张的氛围缓缓消散。
她上前一步,轻抚徐纾言清瘦的脊背,让他慢慢缓气。看他好了一些,咳得不那么厉害。
乔昭一边拉着徐纾言的手,往里屋走去,一边冷淡说道:“夜深了风凉,再大的事情?回屋再说。”
徐纾言刚才咳嗽得厉害,本来苍白的脸因为喘不上气,透着粉色,艳若桃李。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有些恍惚。乔昭的手掌从来都是温暖有力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意气风发。不像他的手,一到了夜里就冰凉,透着冷意。
徐纾言突然有些瑟缩,他想自?己这?样?冰的手,被乔昭握着,她定然是不舒适的。所有人?都向往温暖热烈,没人?喜欢把一块冰握在手里。
他微微动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乔昭侧目望他一眼,用力更紧的握住徐纾言的手,沉声道:
“别闹,先回屋添件衣服。”
徐纾言怔了一下,低垂着眼睫,不再动了,就这样乖顺的被她牵着。
两人?一进屋,乔昭就把门?关上。现?在是秋天,夜里确实降温,但是没了风吹又好了很多。
她将徐纾言待到床榻面前。
“躺着。”乔昭简洁明了说道。
徐纾言抬眼看他,眼眸不再是刚才那样?愤怒中带着狠戾。在昏暗的烛光中,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缱绻旖旎。
两个人?不再剑拔弩张,徐纾言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他一言不发,慢慢靠在床榻上。
乔昭见他不愿意躺着,也没说什么,将柔和的锦被拉高一些,盖在徐纾言身上。
随后转身。
徐纾言一把拽住乔昭的衣摆。
“你?不准走,我们之间的话还?没说清楚!”
徐纾言语气又凶又急,他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刚才的咳嗽伤到了他的嗓子。
乔昭沉默抽回自?己的衣摆,徐纾言手里落了空。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想要掀开被子下床。
徐纾言起身准备拦住乔昭,嘴里放着狠话:“乔昭若你?今日走了,日后在朝堂上我定不会”
“不会怎样??不会放过我?掌印还?是如?此嚣张跋扈。”乔昭勾了勾唇角,略带笑意说道。
她垂眸,手持茶壶缓缓倒出一杯茶水,茶水温热,想必是有人?定时来换的。
随后又端着茶杯像徐纾言走过去,看徐纾言把被子掀开,准备下床的模样?。
乔昭眉头一皱,道:“病了还?不安生吗?将被子盖上。”
徐纾言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锦被,他意识到乔昭不会走,又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就这?样?直直的注视着乔昭向他走来的身影。
“喝点温水,润润嗓子。”
乔昭将杯子递给?徐纾言,又将锦被给?他盖好,随后坐在床榻边的小?几上。
徐纾言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相触又分开。徐纾言端着茶杯轻缀一口。
屋里空间封闭,就这?样?方寸之间,昏暗的光线下。两人?一靠一坐,离得远又离得近,空气渐渐粘稠,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乔昭难得的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沉默不语。早知道她平日里,只?要她想,溜须拍马,不在话下。可是在今夜,她却一时语塞。
徐纾言也慢慢喝着温水,没有说话。因为茶水的浸润,他的嘴唇,泛着水亮亮的光泽。
乔昭莫名其妙的盯着人?家的嘴唇,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奇怪,又立马转开视线,望着徐纾言的帐幔,一副正经人?的模样?。
当然徐纾言并没有发现?这?些,他只?垂着眼眸,喝着水,感受心脏缓缓的跳动。
也不知道这?水有哪里好喝的。
良久。
乔昭说道:“今日听徐淮说掌印病了,所以我来看一下。对着徐淮说的话,冒犯了掌印,是乔昭的不是,还?望掌印见谅。”
她又开始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这?都是她习惯用来撇清关系的说辞。
“所以你?今夜来,是因为担心我吗?”徐淮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他才不管乔昭那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
乔昭被他问?得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她抬眼看向徐纾言的双眸,干脆回复道:“是的。”
徐纾言有些懵了,他面上看起来镇静,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耳尖慢慢泛红。
“毕竟我们一路回京,又经历了那么多,乔昭私以为,和掌印也算得上关系不错的朋友。就算是别的朋友生了病,乔昭也会担心的。”
乔昭又说了句,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她温和的声音。
徐纾言盯着乔昭的眼睛,面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眼眶渐渐红了。他动了动唇,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自?嘲一笑。
“原来是朋友啊。”他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奇怪了,徐纾言突然觉得难过,明明刚刚还?柔和的光线,现?下也显得冷硬起来。不然为什么乔昭带着笑意的脸,也变得冰冷。
徐纾言抬眼,双眸盈盈似水,冰冷中带着妩媚。他唇角一勾,冷笑道:
“那乔都尉和谁不是朋友呢?和周行亭?”
“兵部?太尉周承远独子,周行亭,现?任羽林卫中郎将。确实是年少有为,才气过人?。这?样?的家世!这?样?的相貌!定然不仅仅只?是乔都尉的一个普通朋友那样?简单了。”
“不似咱家一个阉人?,能当上乔都尉的朋友,实在是荣幸之至。”
徐纾言抬眸笑着看向乔昭,慢悠悠的说着话,他说话阴阳怪气,言语又尖酸刻薄,轻描淡写的讽刺挖苦自?己。
乔昭:?
这?跟周行亭有什么关系啊?
“你?我之间的事,你?扯周行亭干什么?”乔昭有些无奈说道。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吗?你?这?么晚来我府里,周行亭知道吗?”徐纾言笑着,但是语气却冰冷。
“哦,不对,你?们二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般配,他犯不着生一个阉人?的气。”
“只?是咱家想问?问?乔都尉,昌敬候府不是向来中立,不参与朝堂纷争吗,令堂同意你?和周承远的儿?子在一起吗?”
徐纾言略带探究的看向乔昭。他现?在说话又冷又硬,一边贬低自?己,一边又傲慢望着乔昭。
乔昭全程都莫名其妙,她实在有些受不了,打断徐纾言越说越偏的话。
“我到底什么时候和周行亭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我跟他根本不熟啊!掌印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乔昭说道。
徐纾言冷笑一声,语调上扬,有些阴柔:
“不熟?不熟你?们会同游西市,有说有笑?”
“不熟他会偏帮你??他怎么就不帮别人?,偏偏帮你?乔昭?”
越说越离谱了,什么时候有说有笑?什么时候偏帮她了?
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论调,觉得乔昭和周行亭很熟的啊?!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乔昭面色冷了下来,她沉声道:“是你?找人?日日跟踪我?”
徐纾言垂着眼,沉默不说话。刚刚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现?在气势就弱了下来。
看样?子是他了。
乔昭有点气笑了,挑了挑眉道:“掌印有事直接偷闯进侯府里,问?我便?是。何必偷偷找人?跟着我呢?”
她在嘲讽徐淮偷摸进昌敬候府一事。
徐纾言有些受不了乔昭这?样?冷冰冰的跟他说话,他抬眸望着乔昭,抿了抿唇,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你?日日派人?跟着我,他们向你?汇报我的一言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