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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是了,永和十二年五月,正值夏季酷暑,西戎来犯。

    当今圣上顾昀之任命威武将军乔愈年为镇远大元帅,率领定北军迎击西戎。任命乔愈年之子乔序为骑都尉,随同作战。

    西戎敌军来势汹汹,战情急迫。

    永和十三年十月,西戎围城已经半月有余。

    骑都尉乔序率领骑兵部队,在一次秘密突围任务中,西戎敌军提前知悉,骑兵先锋部队全军覆没,骑都尉乔序被斩于马下。

    “哥哥他”

    乔昭怔怔看着竹风,眼里还藏着一丝希冀。

    既然时光已经倒退,肃州还没有失守,西戎敌军也没有踏入北齐,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还没发生。

    那哥哥,是不是还活着呢

    竹风闻言眼泪霎时掉下。

    “昨日传来消息,少爷”竹风一时哽咽到说不出来话,“少爷他已经战死沙场。”

    看着侯府里白绫,乔昭感受到心中阵阵痛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兄长乔序,比乔昭大四岁,两人感情极好。与乔昭天生的练武奇才不同,乔序在武力方面天赋平平。

    乔愈年虽然对此忧心忡忡,但乔序却很乐观,并不放在心上。乔序不爱念书,也不喜欢习武,更不与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溜须拍马,玩鸟斗鸡。

    他唯一的兴趣爱好便是看一些游历山川湖海的书籍,亦或是山海经怪的奇趣怪谈。

    在乔昭的记忆里,乔序总喜欢在书房里给乔昭讲这些趣事,滔滔不绝。

    “我必要走遍山川湖海,看遍世间美景,然后将所见所闻汇集成册,流传于世。”

    “总在这方寸之间转悠,未免太过无趣,真是要变成呆子了!我就是要见识与中京不同的风花雪月。”

    乔序在乔昭耳边絮絮叨叨,眉飞色舞,眼神里尽是憧憬和向往,不见半分疲惫。

    这些话乔昭耳朵都听出茧了,一边写着夫子布置的课业,一边敷衍点头称是。

    眼神不经意望门口一瞥,看见乔愈年大刀阔斧的走进来,乔昭急忙向乔序使眼色,低声咳嗽提示。

    奈何乔序当真是没看懂妹妹的暗示,还在傻乐,被乔愈年抓个正着,又被罚去梅花桩上不站满一炷香不许下来。

    往往事与愿违,他是乔愈年的儿子,好似天生就要去战场搏出一番天地,又怎能闲情野鹤,快意江湖。

    可乔序死了。

    “死了”乔昭喃喃自语,眼眶泛红。

    所以那不是梦,十月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哥哥在战场上丧命。同时传来的还有西戎敌军围困肃州,定北军急需朝廷派遣兵力支援。

    来年正月,西戎敌军包围肃州已有三月之久,援军未至,弹尽粮绝。

    父亲不得不拼死一战,父亲重伤,音信全无。定北军再无反击之力,肃州失守。

    一切都将重演,回到那个火光满天的夜晚。

    离父亲战败还剩下三个月,乔昭绝不能坐以待毙。

    西戎和北齐在兵力相当,过去一年里始终处于胶着状态。

    从永和十三年九月开始西戎敌军便对定北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势。西戎地处西北部,位置偏僻,天气严寒,时常黄沙漫天,对于冬天他们的兵卒更能够忍耐。

    “天太冷又下着雪,将士们手都冻僵了,怎么握得住刀剑。”乔愈年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神色忧愁。

    北齐位于中原不习惯冬日作战,所以在几次交战中,定北军都处于弱势。

    但这并不是导致定北军失败的真正原因。

    而真正的原因是。

    “援兵未至,弹尽粮绝。”乔昭喃喃道

    只记得前世从九月开始,两方数次交战。

    西戎像是提前知悉了定北军的策略,所以北齐每次都有伤亡。

    “若是没有细作!怎可能次次都被西戎得知计划?!”乔愈年在军中大怒。

    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准备肃清内部叛徒,但谁知在十月初始西戎竟然在一夜之内调遣了十万大军围困肃州。

    此前西戎并没有任何征兆,那十万大军好似凭空出现。

    瓮中捉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定北军围困在城内,直至物资见底,军心溃败。

    “杀!!冲出去!!”战场上硝烟弥漫,定北军冲锋在前。

    乔愈年数次突围出城,想要让朝廷派遣兵力支援,奈何寡不敌众,皆以失败告终。

    最后在乔序带着骑兵营舍命出城,伤亡惨重,消息才传了出来。

    朝廷立刻派人前去支援,但定北军却苦等援军未至!

    乔昭即刻奔向宁安郡主的华清轩。

    不管是梦境还是重来一世,乔昭只想护佑家人安康,而今哥哥战死沙场已成定局,乔昭必须阻止父亲悲剧的发生。

    华清轩还亮着灯,昨日听到乔序死讯后,宁安郡主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宫里宣了太医前来医治。

    乔昭已经顾不了许多,她快步走进华清轩内。

    宁安郡主今日下午便已醒来,太医见其并无大碍。便写了些纾解郁气,宁神安眠的单子,此时屋内只有宁安郡主的贴身婢女服侍着。

    “阿娘,阿娘。”

    乔昭红着眼眶扑到宁安郡主怀里,或许是经历了上一世的国破家亡,还能再看到母亲,乔昭真的没办法控制住情绪。

    “天气严寒,怎么连鞋袜都不穿,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宁安郡主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嘴唇更是看不见一点血色,脸上尽是泪痕。

    看到女儿衣衫单薄,步履匆匆的走进来,宁安郡主擦擦眼泪,忙让婢女将披风给乔昭披上,摸着她手冰凉,又将汤婆子塞到乔昭怀里。

    “阿娘,爹爹是否向朝廷求兵援助?

    ”乔昭急迫说道

    宁安郡主看见乔昭一脸着急,忙回道:“昨日边塞传来消息,圣上已经下旨让太尉周承远调遣十万大军前去支援。”

    周承远乃是当今太后周承钰的亲弟弟,周家在北齐是豪门望族,顶级的勋贵世家。从北齐开国之初,周家老太爷便跟在太上皇身边。

    周家的女子,耀如春华,钟灵毓秀,多是和天潢贵胄结为姻亲。

    周家男儿,能文能武,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可以毫不怀疑的说,在北齐,周家当为世家之首。

    “阿娘,绝不能让周承远去!”乔昭激动道,言语间尽是急迫。

    宁安郡主惊愕看向乔昭,乔昭从小就性格平稳,从未看见过她如此焦躁的时候。

    乔昭走过去一把握住宁安郡主的手。

    “阿娘,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爹爹苦等援军未至,只能率领残军突围出城,爹爹重伤未卜。”

    “而梦里前去支援的就是太尉周承远,可他却迟迟未到,肃州离中京快马加鞭半月就能到。可这周承远却三个月仍未抵达肃州。周承远狼子野心!决不能让他去!”

    乔昭越说越快,越说越急,神情恍恍。

    看着乔昭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手心里尽是湿汗。宁安郡主眉心微微皱起,迟疑了一下,道:

    “昭昭,这可能只是噩梦。况且圣上已经口头下了圣旨,后日就会颁发圣旨,不日大军便会启程。”

    乔昭的心顿时凉了下来,眼眶微微潮了。

    如果重来一世,仍不能挽回,那乔昭回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她绝不能让父亲再一次陷入绝境!

    “阿娘,这不是梦,这绝不是梦!我看到肃州失守,北齐国破,百姓惨死于西戎倒下,血流成河,哭声漫天。”

    宁安郡主急忙捂住乔昭的嘴。

    “昭昭你疯了!这样不吉利的话不可乱说,小心传到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眼看乔昭心绪低沉,情难自禁,宁安郡主沉默了片刻,良久道。

    “圣旨后日才会颁发,现在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但必须要找一个可以在圣上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宁安郡主皱着眉头,沉吟许久。

    乔昭突然想起那夜,是那个人让中京净军前来侯府保护宁安郡主和乔昭。西戎国破后,他宁死不降,最后一刻都守着皇城。

    “司礼监掌印徐纾言。”乔昭抬眼道,语气认真道。

    徐纾言此人,北齐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奸诈阴戾,只手遮天。在北齐权势之盛,连文武百官都要避其锋芒。

    且徐纾言心狠手辣,但凡是挡他路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从不手软。除他掌管的东厂,据说徐纾言手里还有一支神秘的军队,净军。

    这支队伍残酷冷漠,只听从徐纾言的调遣,为他铲除异己无往不利。

    宁安郡主惊呆,定定的望着乔昭,片刻道:“可此人并不好说话,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又怎肯帮你爹。”

    可现在乔昭也别无他法,除了徐纾言,乔昭也想不出谁有这么大能力,可以劝皇上收回圣旨。

    宁安郡主出神片刻,终于下定决定心,目光坚定。

    “那好,今晚我便让管事用侯爷的名讳向掌印的府里递帖子。”

    第003章

    第

    3

    章

    坐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徐纾言已经不用日日呆在皇宫,只偶尔圣上需要伺候的时候,才歇在宫里的偏殿。

    几年前皇帝便在中京最繁华富庶的地方给他修建了一座宅子,并亲自提笔写了一块牌匾,筠節凌霜。

    形容德行高尚,正直不阿。

    但在世人眼中,这完全是徐纾言的反义词,不少人在暗中讽刺他,消息传到了徐纾言耳朵里,没过几日便有人被革除官职,抄了家,从此以后再无人敢在他背后嚼舌根。

    第二日一早,管事便来禀报,徐纾言谢绝了昌敬侯府的拜访。

    徐纾言在朝中并未与哪一个大臣走的近,就算有接触也只是场面话的泛泛之交。再加上朝中官员一直是瞧不上他这个宦官的,不过是畏于权势,与他虚与委蛇。

    徐纾言对此也不恼,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透着疏离。看着朝中官员点头哈腰的样子,与小丑无异。

    侯府的帖子被拒,但乔昭并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夜黑风高,月光皎洁,洒下清辉,夜幕中零星点缀着几颗星子。

    掌印府外戒备森严,不时有护卫巡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跃墙头,犹如狸猫般轻盈的落在地面。

    乔昭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一袭黑衣,身影修长,动作干脆利落。

    既然徐纾言不愿意接侯府的帖子,那乔昭只能亲自来找他了

    一翻下来就看见有一队护卫提着灯笼四处巡视,为首之人穿着黑衣锦袍,衣领处绣着弯月般的尖刀,是中京净军,

    乔昭立刻躲入小竹林中,蹲在墙角处,隐匿身形。为首之人眼神犀利望过来,小竹林随风摆动,只有风吹过竹林,叶片发出的沙沙声。

    乔昭放缓呼吸,沉默着像身边的草木,不引人注目。

    乔昭从小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对行军打仗,骑马射箭都感兴趣。

    宁安郡主看乔昭实在喜欢练武,便做主请了一个有能力的习武师傅,从小教授她骑马射箭。乔愈年也经常回府的时候检验她所学如何,每次乔昭都能给他惊喜。

    甚至等乔昭再大几岁,便开始拿《孙子兵法》《吴经》等一些兵书给她启蒙,因此乔昭在武术方面造诣极高,却从不显山露水。

    视线消失了,相安无事,那人没有走过来。

    少有人来过徐纾言的府里,除了那些想刺杀他的人,但大多数都是有来无回,死状凄惨。乔昭也是第一次翻墙进别人的院子,入目只有几棵树在庭中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世人皆说徐纾言仗自己的权势贪污受贿,大肆敛财。没想到他的府邸却非常朴素简单,连平日用来欣赏野趣的假山流水都没有,庭院中空空如也。

    院里很空,但是面积却大,毕竟是当今权势最盛的内监司礼监掌印徐纾言的府邸,乔昭摸索了许久,才搞清楚方向,直奔徐纾言的寝卧。

    “最近掌印时常歇在宫里,片刻不得放松。”

    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过,极小声讨论着,看样子是负责日常洒扫,处理内务的奴才。

    乔昭隐在墙角的阴影里,与黑夜融为一体,默不作声。

    “是啊!现在不太平,掌印胃口更不好了,小厨房的人想尽法子做的饭也不见吃几口。”一个小太监愁眉苦恼道。

    “真是闹得人心惶惶,昨日掌印在书房里发了好大的火!连太后御赐的砚台都给砸了,碎片不下心溅到高少监的脸上,高少监躲都不敢躲,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血。”左边的人凑到另一人耳畔,悄声道。

    “当真?我那日正巧外出采买,未曾看到。所谓何事?怎地如此生气。”小太监惊呆,忙捂着嘴问道。

    “听说是宫里传过来的消息,太后和皇上意见不合,高少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被波及了。”小太监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小太监忙捂住另一人的嘴,随后四处看看,紧张道。

    “都是大人物的事,不可随意置喙!仔细这点你我的小命。”

    “慎言慎言。”小太监也立马住嘴,担惊受怕道。

    随后两人便提着灯笼,安静地从庭院走过。

    乔昭在阴影里驻足了一会儿,才悄声走出。主卧还亮着灯,想必徐纾言还没有入睡,乔昭轻声将门推开。

    刹那间,一枚飞镖直冲乔昭面门而来,卷起一阵风,将额前的发拂起,乔昭瞬间侧身躲过。飞镖直直射入身后的树干上,力气之大,甚至完全插入树中,看不见飞镖的影子。

    乔昭转头,定睛一看。屋内站着两个人,都穿着中京净军的服饰,两个人面容冷肃,一人拿刀,一人执鞭。

    厅房与卧室用白色的帷幔隔开来,帷幔低垂微微有风,吹起纱幔一角,隐隐透出后面的紫檀木床,上面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散着发。

    只听里面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低沉,轻飘飘一句。

    “杀了。”

    两个人对看一眼,齐齐向乔昭冲来。

    电光火石之间,长鞭犹如灵活蛟龙朝乔昭面门而来,卷起阵阵呼声。乔昭下一意识拿刀去挡,下一刻,剑锋凌厉向自己汹涌而来,乔昭面色一沉,侧身迅速闪躲,鞭子灵活转向,又向乔昭前胸袭去。

    求人办事,乔昭本不想伤人,况且这两人能守在徐纾言的寝卧,必定是他的亲信,乔昭下手多是防御为主。但是这两人明显是下死手,乔昭再心软就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了。

    乔昭握紧手里的刀,看准机会,疾步上前挥动大刀砍下,疾如闪电。徐霁一惊,忙拿剑抵挡,没想到乔昭力气如此之大,竟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将剑脱手而出。乔昭毫不犹豫当胸一脚狠很踢去,徐霁猛地被踢飞出去。

    眼看徐霁不敌,徐淮立刻挥鞭而上,乔昭转身躲开,鞭声飒飒作响,就在耳边。覆面的黑巾被扯下,飘扬的落在地上。乔昭心一横,看着近在咫尺的鞭子,直接徒手抓住,徐淮完全扯不动

    。乔昭用力一扯,徐淮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鞭子也脱手而出。徐淮失了武器,赤手空拳还想上去同乔昭缠斗。

    “没用的东西,还不退下。”帷幔后面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 徐霁徐淮二人满脸不甘,但还是立刻收拾起身,退出门去。

    乔昭正身对着帷幔,夜已深,只余几盏烛光还亮着。

    一只手掀开纱幔,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路,在烛光的映衬下莹润生辉。缓缓一道身影从帷幔后面走出,白衣黑发,面容舒冷,眉眼隐在烛光下更显冷寂。

    乔昭一时有些呆住。

    “原来是乔小姐今夜前来拜访,真是别出心裁,让咱家好生惊喜。”徐纾言抬眼,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

    乔昭回神,眉眼透露着英气,身姿笔直,犹如一柄利剑,没有半分畏惧。

    “今日是乔昭冒犯了掌印,但掌印也送了一份大礼给乔昭,算平了吧。”乔昭看着徐纾言,语气毫不退让。

    徐纾言从乔昭身边走过,淡淡香气萦绕,今夜天气冰冷,夜里还起了风,徐纾言却只着单衣,慢慢坐在厅房的软椅上。

    “平了?”徐纾言冷哼一声,看着乔昭的眼里尽是冷漠。

    “擅闯咱家府里,还没见有人活着出去过,乔小姐是第一个,不愧是乔大将军的女儿,当真是好身手。”

    乔昭自治理亏,向徐纾言端正的行了个礼,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扭捏。也不似朝堂上那些武官,头是低下去的但眼里却满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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