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赫斯塔尔谨慎地踱到门边,通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他看见的景象似乎令他顿了顿,然后他慢慢地打开了门。——阿尔巴利诺站在门口注视着赫斯塔尔,这个人用近乎是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赫斯塔尔,打量着他从指尖覆盖到手肘的斑驳血迹,他那件必然价格不菲的衬衫上,银色的、镶嵌着鹰眼石的袖扣上面,全都覆盖着逐渐干涸的黏腻液体。
秋日的冷风源源不断地灌入门廊之中,阿尔巴利诺的头发已经被雨淋湿,一缕一缕粘在他的额头上。他随意地耙梳了一下头发,把湿润以后格外卷翘的发丝顺到脑后,露出一个笑容。
赫斯塔尔谨慎地看着他,外面有一道闪电掠过空中,室内突兀地陷入一闪而逝的白亮,然后又被黑暗吞吃。
而阿尔巴利诺说:“晚上好。”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这个时候,巴特·哈代应该正站在犯罪现场,他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前收到的那封信。赫斯塔尔分神考虑了一下那束该死的薄荷花被雨水侵蚀得如何了,他不相信那些柔软的枝叶能撑过暴雨,巧妙的圆形花球可能早已瘪了下来。
“我以为你在监狱里。”赫斯塔尔冷静地说,阿尔巴利诺确实应该在,在审前听证中法官驳回了他取保候审的请求,一直到开庭之前,阿尔巴利诺都应该在监狱里。
“作为我的律师,你可能有些不称职,赫斯塔尔。”阿尔巴利诺的声音轻柔而快活,虽然雨水正顺着他身上的每一寸布料往下淌,而他的手指显然因为低温有些发颤。“对我的指控被撤销了——感谢鲍勃·兰登,他显然有留下受害者的一部分做战利品好用来随时重温杀人过程的习惯,今天CSI的人在他家地板下面发现了他的日记本和所有受害者的头发。”
“所以就发现莎拉·阿德曼并不是你杀的。”赫斯塔尔低声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这个事实而感到不满,反正从他的声音里没有听出来。
“是的,虽然他们也还是弄不懂我的指纹怎么会出现在那把刀上。但是既然铁证如山,把我再留在监狱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阿尔巴利诺耸了耸肩,又一滴雨水从他的头发上滴在了他的肩膀上面;他既没有对赫斯塔尔身上的血迹发表评论,也没有向对方打一声招呼,就这样强硬地从对方身边挤进了屋里,因为室内温暖的气温而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赫斯塔尔打量着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顺手关上了门。
阿尔巴利诺声音平缓地继续说下去:“作为补偿,法医局那边想让我先休带薪假,据说他们会协商……赔偿之类的问题。我本来回法医局拿了几件之前放在那里的日用品,然后打算直接回家。”
“我真希望你能坚持之前的打算。”赫斯塔尔低低地说。
“我是那么想,但是半路上巴特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就打算直接来找你。”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把手机伸到了赫斯塔尔面前:刺目的白光照亮了一片黑暗,屏幕上是一张死尸的照片:
鲍勃·兰登被吊在一根钢琴弦上,因为全身的体重都压在了一根钢丝弦上,因而显得他的身躯被怪异地拉长;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雨还不大,兰登的身体在夜幕中显得异常臃肿且苍白,他的胸口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纵横交错的伤痕;而他的胸口打开了,肋骨戳出来,心脏的位置上有些柔嫩的绿叶和小小的紫花。
“一个由薄荷构成的花球,用来代替这个杀人凶手的心脏。”阿尔巴利诺轻柔地喟叹道,他转向赫斯塔尔,两个人在相对黑暗的门廊里对视着,“这相当浪漫,你不觉得吗?”
“一般人恐怕不会那么认为的,巴克斯先生。”赫斯塔尔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就好像他们在谈的这个话题在他心里激不起一点波澜一样,“所以,是什么让你觉得在你看过一个杀人现场的照片之后,就应该来找我?”
“好奇心。”阿尔巴利诺的声音几乎低得像气音一样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这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的住宅的主人皱着眉头,几乎已经是靠墙站着了,但是现下也没有再后退的意图。“钢琴师在那个受害者身上刺了很多刀,太多了……等到明天我们就能看到法医局的具体尸检报告。他那么做的时候兰登还活着,我想,那些血一定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他的手指吧。”
他微微地挑了一下嘴角,伸出手去抓起赫斯塔尔的右手手腕,慢慢地把他的手抬高。借着窗外那一点模糊的灯光,能看见他皮肤上那一层血迹的外壳,指甲之间浸透的难以清理的血渍。
阿尔巴利诺微微地歪了一下头,眼里的兴味仿佛更浓了一些:“乳胶手套能更好的阻止鲜血粘在杀人凶手的皮肤上,固然如此。但是橡胶太……工业化了,隔着它触碰皮肤和血肉,不够亲密,对吗?”
“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呢?”赫斯塔尔问,他似乎并不真的被困扰着,也并不是真的想要答案。
“‘是的,就跟很多男人上床的时候不愿意戴套一样’,我觉得这样的回答就挺风趣的。”阿尔巴利诺喃喃地说,他显得奇怪的全神贯注,好像并没有认真听对方发出嗤之以鼻的轻哼。
他的手指慢慢地滑过赫斯塔尔的指节,擦过指掌关节的凸起,然后一路摸索到他的手腕。赫斯塔尔低头注视着他的动作,对此不发一言。阿尔巴利诺的嘴角还是微微挑起的,他捏了捏那些浸透了鲜血的布料——他能想象那样的场景,赫斯塔尔脱掉了外套,跪在一个阴暗的巷子里,把手深埋进死者的胸膛,洁白的衬衫布料被对方不断涌出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浸透。
他的手指灵活地绕过衬衫袖口,灵活地解下了袖扣。赫斯塔尔听见轻微的咯啦一声,那个纯银的袖扣从他的手指之间滑落了,随着一连串清脆的声响落在地面上、滚走了。
阿尔巴利诺把被染成棕红色的布料往上轻慢地推了几寸,露出了赫斯塔尔手腕上几乎从不见天日的苍白皮肤。然后阿尔巴利诺看见了赫斯塔尔手腕上的伤疤:全都很旧了,层层叠叠,苍白凹起,一道道平行排列。
“阿尔巴利诺。”赫斯塔尔警告一样说道。
但是阿尔巴利诺的手指依然慢慢地蹭过那些伤口,最深的那些伤口附近有许多更浅、更凌乱的平行伤痕。阿尔巴利诺手指微微的用力,试图把那些血渍擦开,弄得对方手腕内侧的皮肤有些发红,赫斯塔尔的肩膀是紧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手抽出去。
“试切创。”阿尔巴利诺低声说道。
“别用法医那一套来分析我。”赫斯塔尔的声音跟他的肢体语言一样紧绷。
“抱歉,职业病了。”阿尔巴利诺笑了笑,然后他抬起了赫斯塔尔的手,用评判的目光打量着——紧接着,他出乎意料地忽然凑上前去,把嘴唇贴在了他的指节上面。
阿尔巴利诺挺得意地听见对方微微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这是他能从对方身上逼出的最生动的反应了。
而赫斯塔尔,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皮肤——沾满血迹的皮肤——以眼前这个人的本质来说,过于柔软了。他试探着用嘴唇擦过那些骨头,就好像食肉动物在嗅闻自己的领地。然后,阿尔巴利诺忽然用舌尖舔了一下,一片湿软的触感试探性地擦过他指节上的血迹。
“那是什么感觉呢?用那样的方式夺取一个人的性命?”阿尔巴利诺低声说,声音含糊,鉴于他近乎放荡的用舌头清理别人指缝之间的血迹,“我之前甚至没有想象过……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说,并不必要,不是吗?画一幅画不一定要亲手制作颜料,那么——”
赫斯塔尔俯视着他,对方微微地垂着头,这个姿势就怎么看都比他矮了一点。
然后赫斯塔尔突兀地说:“像是特雷门琴。”
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回报,阿尔巴利诺把他的指尖卷进了自己嘴里,他的嘴可比他的手热多了。
对方含糊地哼了一声,勉强算是问出了一个问句。赫斯塔尔继续说:“你的手指只是接触到了肉体,从未触碰到比喻意义上了灵魂,可是循着你摸不到的琴弦,灵魂确实在你的手指之间——”
阿尔巴利诺呛出一个模糊的笑声,他抬起头来,放开了赫斯塔尔的手指,毫不在乎地舔过自己亮晶晶的下唇。他笑着接话:“声嘶力竭地——”
“——哀鸣。”赫斯塔尔结束了这句话,逼视着他,“确实如此。”
“如我所说,那挺浪漫的。”阿尔巴利诺轻飘飘地总结道,漫不经心地帮赫斯塔尔整理好袖子,“虽然或许处理花卉的手段还有提高的空间,但是总体瑕不掩瑜。”
这肯定是礼拜日园丁能说出的相当客气的评价了,尤其是在尸体上还有一束花的情况下。尽管赫斯塔尔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也没阻碍他从鼻子里冷冰冰地哼一声。
“那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赫斯塔尔问,他开始对这种兜圈子的对话感觉到不耐烦了。
阿尔巴利诺默默地笑了一下,他松开了赫斯塔尔的手,慢慢地捻着指尖上染上的血迹。然后他忽然往前又迈了一步,猝不及防地把赫斯塔尔推在了墙上。
——同一秒钟,一把冷冰冰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
阿尔巴利诺甚至没太看出来赫斯塔尔是怎么把刀抽出来的,但是那也并不重要。利刃微微地压进他的皮肤,刀尖随着颈部脉搏跳动的节奏微颤,在昏暗中如同一束薄而冷的光。
“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阿玛莱特先生。”阿尔巴利诺保持微笑,也保持那个用手把对方钉在墙上的姿势,“如我所说,我很好奇,如果把我那些庞大而繁杂的念头说给你听,你可能会感到厌烦的。”
“这可不是一个好答案。”赫斯塔尔慢慢地说道,声音透着一丝讥讽,而刀刃又更深地陷入了一点对方的皮肤,他深知多大的力气可以切开对方的气管。“看来,你还没有找到我‘应该在’的位置,是吗?”
“的确。”阿尔巴利诺回答,他以一种自杀一般的勇气又往前挤了一步,用身躯把赫斯塔尔整个人撞在了墙上。赫斯塔尔的手很稳,随着姿势的变动,那把刀依然贴着阿尔巴利诺的脖子,但是没有再往深处切下去。
阿尔巴利诺甚至没有试图压抑他嘴角的笑容:“虽然或许进度堪忧,但是就如同这场牢狱之灾——如同你对我的考验一样——我至少看见了一些我想要看见的东西。”
“你看见了什么?”他感觉赫斯塔尔的声音听上去更加顺滑而阴暗了,不知道那是不是钢琴师的那些死者死前会听见的声音;阿尔巴利诺肆无忌惮地去注视那双眼睛,冷酷无情的浅蓝色,瞳孔放大,像是罪恶的水潭。
“我看见美。阿玛莱特先生,现在。”阿尔巴利诺逼近了他,尚未泯灭自己的嘴唇到对方的唇角之间的距离,但是不妨碍他把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吹上对方的皮肤。“你看上去就像是铜塔里的达那厄。”
注:
[1]试切创:指自杀者在形成致命性切创之前,由于心理矛盾、试探锐器的锋利程度以及体验疼痛感觉等各种目的而采取的轻微切割。一般较表浅、短小,数量多少不定,可孤立出现或呈多个无连续的浅表的切口,多于致命性切创的主创口平行,位于主创口上缘或下缘出现孤立的。
[2]
特雷门琴是世界第一件电子乐器,前苏联物理学家利夫·特尔门教授于1919年发明。其原理是利用两个感应人体与大地的分布电容的LC振荡器工作单元分别产生震荡的频率与大小变化而工作,是世上唯一不需要身体接触的电子乐器。
[]阿古斯王听信了一位预言家的告诫,他将被自己的女儿达那厄所生的儿子杀死,阿古斯王十分恐惧,便把女儿达那厄囚禁在一座高高的铜塔之中,不让女儿与世人接触。但是,神王宙斯爱上了达那厄的美貌,宙斯化作一阵金雨,透过塔顶进入达那厄的卧室,与她生育了珀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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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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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塔尔沉默了一下,然后向着阿尔巴利诺露出一个假笑。
“是提香的达那厄,还是伦勃朗的达那厄?”赫斯塔尔这样低声问道。
阿尔巴利诺的喉咙之间发出一声轻柔的气音,他微微往前挪动一点,把嘴唇贴上了赫斯塔尔的嘴角。或许是刚刚穿过雨幕的缘故,他的皮肤是那样的凉。
他贴着赫斯塔尔的皮肤喃喃地、愉快地低声说道:“是克里姆特。”
而刀刃依然紧贴着他的脖颈,稳固而不曾颤抖,但是阿尔巴利诺着实不是很在意它——他在对方眼里读出了浓稠得几可将人淹没的黑暗,正是这种阴郁的色彩为他指明道路。窗外的雨声响亮得几乎可以淹没人声和心跳,阿尔巴利诺向着他露出挑衅的笑容,然后又一次在他脚边跪下了。
这个场景像是赫斯塔尔去见马丁·琼斯的那个晚上,在那个工厂冰冷破败的围墙前,只不过这一次赫斯塔尔可能没有之前那么惊讶了。他跪下的时候刀刃依然贴着他的皮肤,几乎没有怎么晃动,对方手稳得简直不科学。
阿尔巴利诺抬起头,可以看见赫斯塔尔用那种权衡的表情打量着他,就好像在纠结是要把他一刀捅死还是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这让阿尔巴利诺想要发笑,他轻车熟路地摸上赫斯塔尔的左脚脚踝,上次那个位置果然还绑着一把刀。
“我希望咱们都能对彼此坦诚一些,既然我们已经交流过这么多次了。”阿尔巴利诺慢悠悠地说,他的手指挑开赫斯塔尔的裤管,这次终于把手伸进去,慢吞吞地顺着他的脚踝往上摸:那是一把很短的匕首,是以隐藏在西裤下面也并不显眼。
“‘交流’,”赫斯塔尔显然对这个词嗤之以鼻,鉴于阿尔巴利诺指的交流估计是互相给对方留下尸体,并且用尸体对对方冷嘲热讽,“我记得我从未要求过那种交流,还是说在你眼里那是什么潮流的艺术家风尚?”
而阿尔巴利诺已经摸到了刀鞘的带子在腿上的搭扣,赫斯塔尔的皮肤摸上去非常光滑,不知道他天生就是体毛不旺盛的类型还是他强迫症一样的自制已经延伸到去除体毛的部分了——阿尔巴利诺对两者都不感到惊讶,说真的,看看这个人住的房子吧,他住在设计典雅的公寓里,漂亮的像是设计师的样板间,但是就是缺乏人气。
这些荒诞不经的想法中间的某个部分让阿尔巴利诺不由自主地想要微笑,他用手指解开搭扣,艰难地把匕首和尼龙带从赫斯塔尔的腿上卸了下来,平放在了地板上。与此同时,赫斯塔尔的刀从阿尔巴利诺的颈肩挪开了,刀刃轻巧地落在了阿尔巴利诺的脸上。
赫斯塔尔用刀拍了拍他的脸颊:“礼尚往来。”
阿尔巴利诺向他笑了一下,慢慢地拉开了夹克外套,向他展示自己藏在夹克外套下面的腋下枪套。
“这就是你回法医局拿的‘日常用品’?”赫斯塔尔问。
“我毕竟是有隐蔽持枪证的人,所以为什么不呢?”阿尔巴利诺轻松地反问,他似乎毫不介怀地把自己还在滴水的脱下来,然后把枪套的皮革全都堆在上面,这堆不断淌水的皮革会把木制地板整个浸泡变形的,但是他们两个里面似乎没有人真的在乎这个。
赫斯塔尔低头看着阿尔巴利诺,对方这样湿漉漉的、坦然地跪在他的脚下,头发在被雨水沾湿以后显得极黑,湿透的衬衫下面能透出隐约的肤色。他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这就是示弱的表现,也当然不会觉得刀还抵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他就站在上风。
阿尔巴利诺的手还搭在他的脚踝上,就顺着那里慢慢地、富于情色意味地往上摸,不知道意图是单纯得像他的表象还是在搜他有没有藏其他武器:反正他脱了西装外套后身上只剩衬衫马甲,算得上一览无余了。
“我最开始加入的时候,可不知道是这样的游戏。”赫斯塔尔低声指出。
“它不会比把鲍勃·兰登开膛破肚挂在墙上的部分更加危险,况且我以为你也乐在其中。”阿尔巴利诺抬起头,用近于无辜的声音说,闪亮的刀刃就抵在他的下颔附近,看上去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
阿尔巴利诺的手指像是从黑暗里破壳的白色幼虫,他的手指轻缓地挪动,指尖卷着布料的沙沙声,慢慢地爬过赫斯塔尔的腿。然后,他慢慢地把手指挪向赫斯塔尔腿间的突起,用掌跟挤压这那片被蒸腾得发热的布料。
“虐待狂,狂欢式杀戮……对吧?FBI的那些侧写师会这样评价的。”阿尔巴利诺轻快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开始的,但是显然事到如今,你已经就算想停下来也不可能再停下来了。你受一种对我而言陌生而不可控的激情的驱使,从这种角度而言,你比我更容易一步踏错。”
他的手指正慢吞吞地解开赫斯塔尔的皮带扣,把整条皮带抽出来,赫斯塔尔看着阿尔巴利诺和映亮他的唇角的那一小块皮肤的刀刃反光,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冷笑。
“一般人恐怕不会这样评价我们两个,鉴于现在我们所面临的一切都是你发起的。”赫斯塔尔回答。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阿尔巴利诺·巴克斯的热情来得汹涌而飞快,想想吧,他上个月才意识到赫斯塔尔有可能是维斯特兰钢琴师,然后到现在他们就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阿尔巴利诺宽容地笑了笑:“可我知道停下来的方法。”
(奥尔加·莫洛泽曾说:“礼拜日园丁完全有停下作案的能力,但是他只不过是不想那么选罢了。他就只是不在乎,你能想象吧?”)
“通过杀了我停下这一切?”赫斯塔尔嘲弄地说,他不认为他们现在在进行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他搞不懂阿尔巴利诺那颗疯得彻底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能以一种和平的方式收场,他在做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和平收场。
只不过阿尔巴利诺确实是对的,他的确没法停下来。
阿尔巴利诺把他的皮带也放在地板上,保持着那个足以令他的双腿发麻的姿势,握着赫斯塔尔的髋骨。
“很多种方法——你能想到的一切方式,有点想象力。”阿尔巴利诺慢慢地说,欲盖弥彰地用舌尖舔过下唇,薄荷绿的眼睛里充盈着一种暗沉、富有侵略性的东西,“好了,阿玛莱特先生,如果你愿意放下这把刀,我可以像舔你的手指那样舔你的屌。”
他用词下流得有些超乎赫斯塔尔的想象——这位黑帮律师在工作中当然见到过许多口吐脏字的人,各个都比阿尔巴利诺粗鲁得多,但是他是真的想不到阿尔巴利诺会轻易这样措辞。
“你最近的种种行为——尤其是挑逗性强烈到我已经开始怀疑你是表演型人格障碍了,阿尔巴利诺。”赫斯塔尔说,似乎也无意掩饰声音中的沙哑。
“不要通过谴责我来表现你好像就不想要。”阿尔巴利诺对他报以微笑,“我们都知道这样的事实:维斯特兰钢琴师从不性侵他的受害者,但这不代表他就不是个虐待狂了,也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个性欲倒错者。逻辑清晰,不是吗?”
阿尔巴利诺倾身上前去,把嘴唇慢慢地贴在了他的胯间,动作放荡地用下巴挤压着赫斯塔尔裆部那个硬热的鼓包——赫斯塔尔警告性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主要是他一下没有意识到阿尔巴利诺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刀刃在阿尔巴利诺咽喉上方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划痕。
那是寂静而漫长的一秒,阿尔巴利诺的嘴唇富于暗示性地用嘴唇在西裤的布料上打着圈,开始用舌尖把那片深色的布料舔湿;而赫斯塔尔注视着刀尖:依然紧压在皮肤里,有一线鲜血沿着刀刃慢慢地流下去了。
“想想那只郊狼,赫斯塔尔。”阿尔巴利诺的声音在布料之间含混不清,但是赫斯塔尔依然从中甄别出了那些愉快的笑意,“与之相比,把手埋进鲍勃·兰登的胸腔里更让你性致盎然,是吗?”
他顿了一下,下一句话如同气音一般从他的嘴唇之间吹出来:“还是说,当你把刀捅进我的喉咙里的时候,会感觉更爽呢?”
那一瞬间,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了——
赫斯塔尔手里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双手缠进阿尔巴利诺湿淋淋的棕色头发里去;与此同时,阿尔巴利诺带着那种挑衅的微笑,掐着赫斯塔尔的腰,用牙齿拉开了赫斯塔尔裤子的拉链。
这难免令人想到赫斯塔尔去给绑架犯交赎金的那个晚上,阿尔巴利诺跪在地上问道:“要是我现在用牙齿拉开你的裤链,你会更惊讶一点吗?”
——事到如今就可以回答:他没有。
赫斯塔尔没有感觉到很惊讶,不知道是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你惹上阿尔巴利诺这种精神病,那这样的事情总的发生;或者其他东西把惊讶的情绪从他的脑海里挤出去了:这主要是指,阿尔巴利诺的嘴唇。
阿尔巴利诺解开人的裤子的动作简直熟练得令人生疑,但是,好吧,很多人都在赫斯塔尔面前说过这个人“夜生活丰富”,不知道这事他做过多少遍了。
“说好的艾滋病检测报告呢?”赫斯塔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讥讽的喘息,他就是能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显示出这种不屑一顾的调调来。
彼时,阿尔巴利诺正松开手,好让赫斯塔尔的西裤自然落到膝盖,他啧了一声:“莎拉没有艾滋病,她要是有的话尸检报告上会说的——况且,我上次还说‘三次约会’之类的内容呢,你就只逮着艾滋病那句问吗?”
好的,他们两个显然是会在来一次热辣口活之前聊艾滋病和阿尔巴利诺已经死了的前女友的类型。阿尔巴利诺一边想笑,一边忙着伸出手去解开赫斯塔尔的衬衫夹:衬衫夹,天啊,一边三个夹子,下面的束带固定在大腿上的黑色尼龙圈上面,苍白的皮肤和黑色布料的对比令人头晕目眩。
他把夹子解开了,让那些带子继续摇摇晃晃挂在赫斯塔尔的腿上,手指试探性地掐着他的腿。这人身上的肌肉肯定挺结实,要不然也没法把理查德·诺曼那么大一个人穿到木桩上去,但是腿根的肉还是软的。
他并没有掩饰那种亵玩的态度,而赫斯塔尔的手指卷着他的头发,微微用了力,让他感觉到一阵刺痛。赫斯塔尔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冷淡,就好像他勃起的阴茎没有隔着布料耀武扬威地戳在别人的鼻子前面,他说:“你跟我吃过的饭早就超过三顿了。”
阿尔巴利诺从这声音里听出了点催促的意味,平常赫斯塔尔肯定不会这样的,但是显然对一个虐待狂杀手来说,这样的狩猎之夜十分……激动人心。他都能想象对方把受害者开膛破肚的时候那双蓝色眼睛里的狂热色彩,所以他笑着在对方的腿上掐了一把——力气很重,足以留下淤青——在对方抽痛的吸气之间把赫斯塔尔的性器从布料的束缚之间解放出来。
阿尔巴利诺又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赫斯塔尔扯着他的头发,拇指慢慢地划过他的颧骨。钢琴师眼里的阴暗色彩值得铭记,摄人心魄。阿尔巴利诺在心里把花朵的种类又删删减减,在笔记中列上新的条目,没有什么合适的选择配得上这双眼睛。
然后他衔住那器官的头部,慢慢把它含了进去。
阿尔巴利诺就尝到了点儿汗水和体液的咸味,对方的皮肤没有什么味道,反正这家伙不是洁癖就是强迫症,他已经从赫斯塔尔的公寓和办公室的布局中感受到了。
笼罩着他的更多的是血腥味,从赫斯塔尔抓着他的头发的手上散发出来,从沾满了血液的衬衫袖扣上散发出来。那些布料下面笼罩着发白的自残伤疤,这个男人的咽喉上有着一个齿痕状的伤疤;三件套谨慎的形态埋藏了他的秘密——不是每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杀人狂最开始都是那样的,阿尔巴利诺深知这一点。
现在他试着把那器官吞进去,小心地放松自己、收起牙齿,以免齿列刮擦过阴茎上脆弱的皮肤;这从来不是很好受,尤其是跟呕反射斗争的过程。甚至,那也根本不是接近另外一个人的核心的理智方法。
但是他依然可以看见赫斯塔尔钢铁的面具上一掠而过的裂痕的踪迹,在这样死寂的、私密的瞬间,他终于容许自己把本性从双眼之中释放出来:就是深藏在他的人皮外套之下的怪物。
他低头注视着阿尔巴利诺的动作的时候,眼里的那种神情是阴郁而狂热的,是那位袭击、折磨、最后用琴弦勒死受害者的人会露出的表情,像是雷电和粘稠的血河。
隐秘的细小水声全被外面的雨声和时不时响起的闷雷淹没了,阿尔巴利诺在一片嘈杂(同时也是奇异的安静)之中用目光挑衅对方,他想看是什么从那面具的裂缝中走出来。
而赫斯塔尔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对方扯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用力向前,粗暴地操进他的嘴里。阿尔巴利诺毫不客气地用指甲掐进赫斯塔尔的皮肤里面,能感觉唾液正缓慢地沿着下颔往下淌。他在干呕的错觉之中依然深深地把对方含了进去,喉头的肌肉颤抖着包裹着对方的性器。
他心满意足地从赫斯塔尔嘴里逼出一声低吼,阿尔巴利诺把一只手从赫斯塔尔的髋骨上挪开,往更私密的地方挪去,揉按着他的睾丸和会阴柔软的肌肉,直到对方不受控制地向前挺动、射进他的嘴里。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还是呛了一下。阿尔巴利诺调整了一下重心,坐在自己发麻的脚踝上,毫无芥蒂地把精液吞下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是什么样的,更况且最后那几下呛得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阿尔巴利诺不介意从自己湿淋淋的睫毛下面看着赫斯塔尔,也不介意在吞咽的时候向对方展示自己脖颈的曲线和喉结移动的姿态。
他在眼神和嘴唇挑起的弧度里写进了太多的挑衅,以至于赫斯塔尔当然看穿了他。
赫斯塔尔的腿还在抖,他根本没费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慢慢地、衣冠不整地滑到地板上。他的手里还抓着阿尔巴利诺的头发,他粗暴地往前扯了一下,对方在嗤笑之间爬到他的腿上,就着这个姿势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
他们的双唇之间有一股淫糜的咸味,以及鲜血气息的残余。赫斯塔尔放松了手指,指尖慢慢地摸着阿尔巴利诺半干的发卷,然后按着对方的后颈,把嘴唇压上了他的颈部。
他的舌尖碰到了阿尔巴利诺脖子上那道浅浅的刀痕,牙齿刮擦过对方的喉结,把更多的血滴从那道伤口里挤出来。阿尔巴利诺嘴里发出一串笑声,颈部的皮肤起伏颤动。
“我现在在想,”他的声音含混而愉快,“要是你真的把刀捅进我的喉咙里,能不能达到你这辈子最惊天动地的高潮。”
“你要是话再这么多,我会考虑这样做的。”赫斯塔尔干巴巴地说,牙齿最后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他的喉结。“我觉得你令现在的事态变得更复杂了,巴克斯医生。”
他说着分开了他们,阿尔巴利诺的脖颈红了一大片,那道伤口看上去比刚才更加糟糕了。
“哪方面的事态?是‘咱们在试图谋杀对方’、‘连环杀手在进行杀人竞赛’还是‘咱们在打炮’?”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说,他戏谑地亲了亲赫斯塔尔的嘴角,却没有马上退开。
赫斯塔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我很乐意跟你上床,阿玛莱特先生。”他在律师的耳边低声地、愉快地说道,“但是说到维斯特兰钢琴师,他还没有赢得我呢。”
注:
[2]关于持枪证:
在本文设定中,维斯特兰市所在的州(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州)只要没有前科就可以合法地购买枪支。这个州可以公开持枪且不需要证件,但是如果想要隐蔽持枪(cealed
carry)需要额外的培训和测试。
另:公开持枪指枪支的三个面都必须能被人看见,遮一个角都不行。
[]因为成瘾而产生的连续杀戮在FBI的理论体系中被称为“兴奋狂欢式杀戮”。
(以上这句话原文引用自知乎《犯罪心理讲堂:“瘾结理论”运用于连环杀手成瘾式杀戮的解释》一文)
[4]关于性欲倒错:
赫斯塔尔属于性欲倒错(现称性变态)中“性偏好障碍”一个类型,基本上可以阐述为:“通过普通人所不会采用不常采用根本不能满足性欲的方式来满足自身的性欲”。
[]DSM-IV表演性人格障碍的诊断描述为:一种过分的情绪性和追求他人注意的普遍模式,这种情况从成年早期开始产生的背景不一,以下(或多项)可以说明:
在自己不能成为人们注意中心的场合感到不舒服;
②与别人交往时常有不适当的性诱惑或挑逗行为;
③情绪表达变换迅速和肤浅;
④总是利用身体外表来吸引别人注意;
⑤言语风格过分地为了给人印象而缺乏具体细节;
⑥显示自我戏剧化、舞台化和情绪表达的夸张;
⑦易受暗示,即容易受其他人或环境影响;
⑧认为与他人的关系比实际更为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