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徐纾言的脸没了往日的媚色,显得黯淡无光。连唇都失了血色,有些干燥。像一株失去生机,枯败的植物。
他的唇快要碰上?去的时候,乔昭倏然偏开了头?,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徐纾言的睫毛颤了颤,眼尾瞬间就红了,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他又立刻凑上?去,想要亲吻乔昭,带着难言的偏执。
乔昭一把推开他,退开一步。隔着远远的距离,抱着手臂。这是一个防御的动作。
她平静又冷淡,道:“掌印要粉饰太平到什么时候?”
乔昭其?实没用什么力气,但是拒绝的动作,仿佛牵动了徐纾言的神经?。那些夜里的梦,好像一瞬间成为现实。寒冷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徐纾言犹坠冰窖。
乔昭要抛下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都?跟着被狠狠绞紧。
徐纾言贵为司礼监掌印,他想要的东西,绝不?会软弱的乞求怜惜,不?会等着别人施舍。他若想要,哪怕是不?折手段,就算是争是抢,也要握在手里。
徐纾言猛的看向?乔昭,带着狠戾,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问道:“乔昭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乔昭反问一声。
她实在觉得好笑,徐纾言现在还在跟她装傻。
乔昭一字一顿,不?带半分情绪道:“我父亲不?是你们抓的吗?掌印现在问我是什么意?思,未免有些虚伪了。”
“你们”,自然指的是皇上?和徐纾言。
谁不?知道徐纾言深得顾昀之的信任。徐纾言提的建议,顾昀之力排众议,也要施行。徐纾言就是顾昀之的利刃,他做的每件事后?面都?有顾昀之的授意?。
徐纾言蓦地一顿
,面上?的表情都?空洞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乔昭会这样说。
“你怀疑是我?”徐纾言哑着声音,不?敢置信道。
徐纾言骤然站起身,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一般。他手颤抖的指着自己,方才还强撑的狠戾支离破碎。徐纾言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乔昭,你怀疑......怀疑是我害了乔愈年?!”
“你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吗?”乔昭语气有些轻飘飘的。
“在肃州的时候,掌印强权压迫,让我护送你回来。去辽西也是掌印和皇帝提的建议。你们拉拢昌敬侯府不?成,就使一些强硬的手段。”
“我怀疑掌印,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相对于徐纾言强烈的情绪起伏,乔昭始终是平静的模样。
她这番话,就像是一柄利刃狠狠插在徐纾言的心上?,将他的心脏洞穿。他的脸霎时就变得惨白,没了半点血色。
“乔昭你在怪我,对吗?你怪我的每次利用,你从来就没有释怀。你将它?们压在心底,这次终于憋不?住了?”
酸涩突然就涌上?了鼻尖,徐纾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但他不?愿让泪流下来。他死?死?的盯着乔昭,唇咬的发白。
为了得到乔昭的答案。
乔昭睫毛颤了颤,抿着唇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答案了。
徐纾言笑了一声,泪眼朦胧,脸上?却极尽嘲讽。他咬牙切齿,带着恨意?,低吼道:
“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今日提了剑来,不?就是想杀我?乔昭你既然恨我,你现在就杀了我!”
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乔昭手里的剑。他甚至不?敢相信,乔昭恨他至此。
徐纾言一步步逼近乔昭,面上?尽是戾气。他唇角挂着阴骘讥讽的笑意?,说着心碎的话:
“乔昭,我一直觉得,你和阉人在一起,是我亏待了你。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在床.上?,在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恨不?得把心都?剖给你!乔昭,我恨不?得把心剖给你!!”
徐纾言的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他又一把抹掉。或许是情绪起伏实在太大,徐纾言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
“你既然怪我,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乔昭冷漠的样子,于徐纾言而言是极其?陌生的。乔昭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
乔昭从来都?是温和的,哪怕他们不?曾熟悉的时候。乔昭对待他,也时常挂着笑脸,体贴又周到。
那个时候,他才到肃州没多久。他们沿着肃州的街道,走到尽头?的古庙。他们那个时候彼此戒备着,尽管如此,乔昭依然在那可?巨大的榕树下,为他求了一根红绸。
她甚至在上?面写字,她写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看着眼前平静又冰冷的乔昭,徐纾言就不?可?控制的浮现,那时乔昭垂首为他在红绸上?提字的样子。
乔昭她不?是这样的。
徐纾言的心好像随着乔昭的冷淡,一片片的碎掉了。
屋内的一片狼藉,就像是徐纾言现在的情绪一般。消瘦的身体,好像承受不?了他如此浓烈的情绪。徐纾言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乔昭看着他流泪的样子,心脏也泛上?了细密的疼。不?剧烈却缠绵不?断。
因为徐纾言的逼近,两?人靠得越发近。乔昭甚至能感受到,徐纾言因为哭泣而变得湿热的气息。
空气凝滞半晌,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良久,她定定的凝视着徐纾言的泪眼,道:“我父亲绝无反叛之心,他一生都?在为北齐出生入死?。你们此举,无异于寒了忠臣之心。”
“放了我父亲。并且要下旨昭告天下,还我父亲清白。”
乔愈年为北齐守国门半生,到头?来被冠上?通敌之名?,一生清誉毁于一旦。日后?别人记不?得那个赫赫战功的乔元帅,只记得因通敌叛国而关入大牢的乔愈年。
徐纾言知道乔愈年没有反叛之心,他也知道乔愈年不?会死?,过几日就会被放出大牢。
但是现在,他并不?想如乔昭的意?。
徐纾言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语气平稳些。他嘴角扯出冷意?,带着攻击性:“我凭什么要放了乔愈年。既然抓了他,就是要把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乔愈年是否做过那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他做了,他就是做了。”
徐纾言的语气越发恶劣。他转过身,慢条斯理的坐回榻上?,将方才的狼狈一一拂去。他抬眼看向?乔昭,眼尾末梢都?带着挑衅。
乔昭不?就认为他是不?辨忠奸的人吗?那他就要当给她看,他就是要看着乔昭心里不?痛快。
这样扭曲的,带着报复的快意?。让徐纾言觉得,自己在和乔昭的感情中?,短暂的站了上?峰。
“乔昭,你就是有事求我,今日才来的。若是没事,哪怕是几天都?没有消息。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听着徐纾言乖戾轻蔑带着讥讽的话,乔昭眉头?紧皱。
看着眼前人,乔昭甚至觉得有些割裂。前几日,她还因为想和徐纾言共度一生,顶撞父母,跪在祠堂,绝不?服软。
乔昭承认,她最开始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确实没想过和徐纾言长久的在一起。只是后?来,他们经?历了太多。
乔昭也认清了自己的心,她知道和徐纾言在一起困难重重,但是她没想过回避。她尽自己所能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她甚至想,未来有一天,带他远离中?京这个是非之地。
乔昭的爱太内敛,从不?宣之于口。
但是现在,乔昭有了一丝犹豫。不?确定自己选择的这个相伴一生的人是否正确。
徐纾言明知道乔愈年无罪,为了掌权,仍然陷害其?入狱。乔愈年不?止是乔昭的父亲,更是北齐的忠臣。
他以前做的那些残酷无情的事,乔昭可?以替他辩解,是别人有过错之处。但是对于自己的父亲。乔昭清楚的知道,那都?是欲加之罪。
这般心狠手辣,乔昭实在有些心寒。
乔昭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她的面色也不?再似方才紧绷,是真正的面无情绪。
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蠢,就不?应该来找徐纾言的。
太累,太耗费心神。
她应该潜进宫里,去找那真正下圣旨的人。乔昭眉目一沉,眼神中?染上?阴暗的情绪,眼底杀意?迸现。
看着乔昭逐渐冷淡下的脸,徐纾言的内心有些慌了。他的手垂在衣袖里,握着那根红绸,神经?质的不?断摩挲着,以此来得到一些慰藉。
但是表面上?仍然是强撑的高高在上?。毕竟,这是他好不?容易在争吵中?能压制乔昭的地方。
乔昭现在有求于他,不?是吗?
但是下一瞬,乔昭转身直接离开了,面无表情,沉默不?言。
“你去哪?!”徐纾言声音尖利,他猛的起身,快步走过去,拽住乔昭的手。
乔昭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直接甩开他的手。
徐纾言甚至来不?及愣怔于自己被乔昭甩开,他立马上?前,又用力拉住乔昭的手。
“乔昭,你去哪?”心慌这时候慢慢的溢了上?来,徐纾言用力控制住自己语调中?的颤抖。
乔昭的手缓缓握紧,她眉间的不?耐烦几乎克制不?住。她想父亲说的是对的,自己确实不?适合跟徐纾言在一起。
他自私,狠辣,蛮横,脆弱,娇气。
和他在一起,她的日子不?会过得太轻松。
她为前几日年少轻狂,顶撞父母的自己道歉。她太单纯,凭借着一腔爱意?,竟然觉得可?以掩盖未来如此多的不?稳定因素。
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就爆发出来。
乔昭甩开徐纾言的手,转身,拧着眉,看向?徐纾言。
“乔昭,你要去哪里?”徐纾言怔怔问到,心中?惶惶。
“我凭什么告诉你?”乔昭平静的反问道。
“你是我什么人?”
“我想过和你相伴余生,但是我现在后?悔了。你说让我杀你,可?我却实在不?想脏了我的手。所以掌印不?要再拦我,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或许是没了那些压抑的感情,这些冷漠伤人的话从乔昭口中?说出,竟然没有任何滞涩。
“你后?悔了?”徐纾言轻声道,低不?可?闻。他面色苍白,脚步踉跄,眼眶逐渐泛红。
“是,我后?悔了。”乔昭淡漠道。
“你怎么可?以后?悔!你答应过我的。乔昭,你答应过我的!”徐纾言突然大声道,他急促喘息着,有些病态。
他语无伦次,不?断重复乔昭当日的承诺:“你答应过我,你说永远不?会抛下......”
“掌印就当我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乔昭冷淡的打?断徐纾言的话。
......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骗子。”徐纾言的泪砸了下来。
他含着泪意?,恨恨的看着乔昭,重复一句:“骗子。”
乔昭不?管他的这些情绪,平静的,转身就走。徐纾言这次没有拦她。
直到她走到门口,抬手开门时,竟然有些眩晕。乔昭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屏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徐纾言在她身后?,苍白的脸上?,挂着病态扭曲的笑。
他声音有些哑:“乔昭,你走不?了的。”
乔昭身体发软,她想说话,下一瞬黑暗袭来。
第105章
第
105
章
“乔昭,
你喝点水。”徐纾言轻声道?,他手里端着温水,倚坐在床边。
乔昭浑身无力,
手脚发?软,靠在床榻上?。
她偏过头去,有气无力道?:“滚。”
徐纾言抿着唇,
沉默不言,更不肯离开。他偏执的给乔昭喂水,
勺子放在乔昭唇边。温水将?乔昭干燥的唇润湿。
乔昭抬手,
没什么力气。她一把将?碗打翻,
水撒了徐纾言一身。碗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乔昭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徐纾言,启唇道?:“滚。”
“我不想看到你。”
徐纾言的脸白了白,
他垂着眼眸,看着地上?碎掉的白瓷碗。沉默片刻,徐纾言弯腰,
将?地上?的碎瓷片拾起?。
瓷片边缘锋利,一不小心就将?修长的手指划破。猩红的血滴落在碎瓷片上?,白色和红色相互映衬,
竟然有种诡异的艳丽。刺得徐纾言眼睛疼,眼里有了湿意。
徐纾言的睫毛颤了颤,似乎现?在才清醒过来。
他随手丢开手里的碎瓷,
直起?身,
看向乔昭,
轻声道?:“你不爱喝白水,我重新去给你端碗甜粥来。”
徐纾言的手指还在流血,
一滴一滴的溅在地上?。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平静的和乔昭说话?。
往日在乔昭面前,就是割破了一点皮,都要抹着眼泪,撒娇让乔昭亲。现?在鲜血跟那冬日红梅飘落,却半点反应没有。
乔昭瞥到他指尖鲜红的血,闭了闭眼,转过头不去理会,眼不见心不烦。
徐纾言转身出去,背影清瘦,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透着难言的凄苦。
乔昭始终没有转过头来,闭着眼,没有分给他半分眼神。
听着门合上?的声音,室内变得寂静无声。
乔昭睁开双眼,眼神在屋内四?处扫视。
她对徐纾言还是戒备心太弱,她一进房间就闻到了熏香。还以为是他睡不好,点的安神香。
丝丝缕缕的清香,在空气中缭绕,清新淡雅,飘扬在乔昭的鼻尖。不着痕迹的,缓慢侵蚀乔昭的意识。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乔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将?心中的烦躁压住。
现?在屋内已经没了那些香气,但她现?在浑身无力,想来应该是徐纾言给她喂了软骨散。他没有用绳子绑住她,应该是料定?她身上?没有力气,逃不出去。
现?在已经时白天,她应该已经睡了一夜。阳光透过窗柩,落在地板上?,显得房间柔和透亮。
屋内干净整洁,应该是已经收拾过了。
乔昭的视线落在锦被上?,上?面浸着一滴鲜血,红艳艳的,是方才徐纾言割破手指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