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瞬间,乐声和舞蹈同时停下,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定格在那一瞬。就像是一场戛然而止的幻梦,让人回不过神来。直到舞娘们?纷纷起身,大家才意识到,这?场舞结束了。
让人意犹未尽,殿内开?始渐渐响起掌声,连坐在上面?的顾昀之都拍手?叫好,开?怀大笑。
舞娘们?虽然跳完,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是不能?下场的。
绯衣女子亭亭玉立,站在中?间,格外显眼?。
顾昀之笑着问道:“你习舞几年了?竟然跳得这?般好。”
“启禀皇上,奴婢已经?学舞十余年。”绯衣女子柔声回答道。
“果然舞蹈之妙,乃习多年之成果也。”顾昀之赞赏道。
随后?他又笑着看?向台下的舞女。道:“你想?要什?么要的奖赏,今日尽管提,朕都赏你。”
那个绯衣女子,抬头往台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谁。只一眼?便低下头,当着众臣的面?跪了下来。
“奴婢不要任何?赏赐,但?求皇上救救奴婢之故乡,救救奴婢的家人!”那位绯衣女子说完,立即弯腰磕头,声调哽咽。
听见这?位绯衣女子说的话,下方的朝臣开?始悄声讨论,又是哪里的大事,竟然能?告到皇上面?前。
不简单呐。
“你有何?苦衷,但?说无妨,朕为你做主!”顾昀之大手?一挥,沉声道。
他头上一块威严的牌匾,上面?四个大字“正大光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也没有什?么事顾昀之不能?管的。
那位绯衣女子虽跪着,但?仍挺直身子。她眼?泪落下,看?着我见犹怜。
“奴婢本?是辽西人,来了中?京学舞十余年,一年中?回家也有两三次。今年辽西暴雪,大雪压塌奴婢老家的房屋,奴婢爹娘被迫流离失所。路边到处都是被冻死的百姓,现在奴婢爹娘也杳无音信!”
“求皇上救救奴婢爹娘,救救辽西的百姓!”
那舞女说着说着眼?泪落得越发厉害,闻者伤心,听着落泪啊!大殿内的朝臣议论纷纷。
“辽西?”顾昀之沉默片刻,随后?他转头望向徐纾言,问道:“这?辽西不是已经?在年前拨了款下去吗?怎会如此严重,落得让百姓流离失所的地步!”
徐纾言面?色沉静,向顾昀之行礼,道:“启禀陛下,秋时,工部?侍郎上书,为防止北方暴雪袭扰,朝廷已经?提前将赈灾款拨了下去。之后?北方暴雪,辽西受灾严重,又拨一次款下去。”
徐纾言说完就安静的后?退一步,垂着眼?眸,不再讲话。
下面?的讨论声细细碎碎的,不绝于耳。
拨了两次赈灾款,竟然现在还没将灾情解决,百姓都到御前来告状了!
顾昀之脸色平静,手?却猛拍在桌子上,将酒杯都震落在地上!
“拨了赈灾款下去,为何?没有效果?难道国库里的银子,没到百姓手?上就被贪走了?!”
顾昀之话说的直白,一点没留余地。下面?的臣子看?到这?个局势,都安静的跟鹌鹑似的不敢讲话。
“让工部?侍郎进来,朕倒要问问,银子都去哪里了?!”顾昀之怒声道。
“宣工部?侍郎觐见——”一旁的太监高声传唤。
工部?侍郎在外面?喝着酒,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甚至不知道大殿内发生了什?么。
他颤颤巍巍的进去,一进去就发现殿内气氛凝滞,当即工部?侍郎额头上的汗就滴了下来。
“微臣见过皇上。”工部?侍郎下跪行礼。
“秋时是你上书的预防北方暴雪,提前拨款?”顾昀之问道。
“回禀皇上,正是微臣。”工部?侍郎弯腰回答道。
“银子呢?”顾昀之简短三个字,声音又沉又低,让人直不起腰来。
工部?侍郎忙抬起头,额头上全是汗水,忙道:“银子?银子微臣已经?一分不少的拨下去了!”
“拨下去了?!为何?拨下去了,会有百姓告到御前!!”顾昀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工部?侍郎的鼻子问。
工部?侍郎这?才看?见旁边跪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娇娘,他简直一头雾水,焦急道:
“皇上,每年辽西都会遭受雪灾,每年都会拨这?个数目的银子下去。微臣拨下去的数目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为何?这?次拨了两次款下去还不够?!还有百姓流离失所!”
顾昀之将桌上的酒杯猛的掷了下去,酒杯瞬间四分五裂,惹得在场的人抖了抖。
“是不是你贪了?”顾昀之一字一顿,问道。
工部?侍郎听到顾昀之的话,血液都凉了,贪污赈灾款,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微臣冤枉!微臣当真是一分不少的拨了下去,绝没有任何?的贪赃枉法?!”工部?侍郎跪在地上,急的向前膝行几步,向顾昀之解释清楚。
“不是你贪的?不是他贪的?那这?银子就是不翼而飞了,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离奇的事!”顾昀之声音越发平静,“你们?当朕都是傻子是吧?”
“微臣不敢!但?微臣当真是没有贪污半分!若微臣真的贪污半分,微臣不得好死!”工部?侍郎瑟瑟发抖,还不忘指天问地,给自己辩驳。
顾昀之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工部?侍郎,看?着坐在台下的每个臣子。大家都低着头,不敢与顾昀之对视。
良久,顾昀之缓缓坐下,道:“查!必须将这?笔银子查出个水落石出!”
随后?顾昀之转头看?向徐纾言,徐纾言也抬眼?看?着顾昀之,两人目光对视。
“掌印徐纾言。”顾昀之开?口道。
“奴才在。”徐纾言正声回答道。
“不日你便和工部?侍郎去辽西查,必须将这?笔银子查出来!”随后?顾昀之看?向跪在大殿上的身影,“若是这?笔银子查不出来,你这?工部?侍郎也不必做了。”
这?就是给工部?侍郎一个戴罪立功,洗清冤屈的机会。
徐纾言面?色沉静,没什?么表情。工部?侍郎大喜过望,两人都向顾昀之行礼。
“奴才遵旨。”
“微臣遵旨。”
第078章
第
78
章
顾昀之发了好大通火,
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惊。
尤其是跪在?下面?的工部侍郎,简直从头到脚的透心凉。顾昀之杯子扔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只感觉这辈子的片段走?马观花出现在?自己脑子里,到最后连遗言都想好了。
徐纾言倒是在?顾昀之旁边,一直敛着?眼睫,
气质沉静,没什么表情。
最后顾昀之让徐纾言和工部侍郎去辽西查这笔银子。工部侍郎才犹如溺水之人,
回到岸边,
重获新生。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后,
舞女们缓缓退了下去。立马就有宫女太?监来打扫收拾,转瞬间?那些?碎掉的瓷片就一干二净。
“你退下吧。”顾昀之摆摆手,让工部侍郎出去。
工部侍郎战战兢兢的起身,忙退了出去。
顾昀之方才的怒火中烧就像是幻象,
现在?他又?满脸笑意,与众臣子饮酒。大殿内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有另一场戏上?演,
歌舞升平。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工部侍郎被叫进去,外面?很多人都是看?见了的。后来他又?如霜打茄子般退了出来,面?如纸色。大家都在?小声谈论出了何事?。
与工部侍郎同桌的官员关切询问,
他也只是叹了一声,沉默摇头,闭嘴不言。
大家也识趣,
就不再问了。
“咋回事?啊?看?起来挺严重的。”林珩悄声道。
乔昭往工部侍郎的方向看?去,
微微摇头道:“难说。”
饭毕,
礼部奏乐,群臣纷纷下跪,
叩首,皇上?回宫。
顾昀之走?了以后,群臣才能散席。
......
出了太?和殿,顾昀之便直直往勤政殿而去,徐纾言跟在?他的身后。
“都下去。”顾昀之一踏进大门,便让身后的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出去。
“是。”殿内众人躬着?腰,轻声退了出去。
随着?勤政殿大门的关上?,殿内就只剩下了徐纾言和顾昀之二人。顾昀之瞬间?转身,看?着?身后的徐纾言,眼睛里都透着?热烈。
“这个舞女是掌印找来的吧,此招甚妙!此招甚妙!!”
顾昀之眼中迸射出激动,他在?原地走?了几步,又?停在?徐纾言身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辽西何氏,今日这个舞娘,当着?群臣的面?将此事?告发。现在?去查他们,那就师出有名。到时若查出来辽西官员与世家勾结,贪污赈灾款,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妙哉!!”
顾昀之越说越兴奋,已经能想到将何氏连根拔起之后的场景。
北齐现在?是三足鼎立的情景,皇帝顾昀之一派,太?后周承钰一派,剩下的便是几大世家。
若要说将全部世家赶尽杀绝,那必然引起江山动荡。只能杀鸡儆猴,让别的世家都收敛本分些?。
而这个鸡,就是行事?嚣张的辽西何氏。每年的雪灾,每年的都拨下去的赈灾款,有多少是进了何氏和当地官员的腰包里,那真是数不清了。
前几年,北齐一直与西戎在?打仗,军费支出太?大,国库空虚。现在?是该让那些?世家都出出血,充盈一下国库。
“掌印此招甚妙!!”顾昀之拍了拍徐纾言的肩膀,开怀大笑道。
“皇上?谬赞。”徐纾言垂眸,淡淡道。
但是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这些?世家能够屹立百年之久,怎么可能一点手段没有。
顾昀之坐在?龙椅上?,稍微冷静了些?。
“但是此行,必定艰难险阻。他们估计也会提早防范,切不可小觑。”顾昀之沉声道。
“微臣知晓。”徐纾言回复道。
“派支队伍跟在?你身边,免得他们狗急跳墙,玉石俱焚。”顾昀之面?色有些?凝重。
虽然师出有名,但那边已经官员和世家勾结,隐隐有割据一方的趋势。若是当真要抄家砍头,难保对方急了眼,将朝廷派过去的人杀了。
还是要带点兵力,跟着?过去,事?后也好打扫残局。
徐纾言颌首,眼神中有微光滑过。
“朕看?那个齐褚就很好,从战场上?下来的,手腕也强硬。就让他跟在?掌印身边。”顾昀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可以。
徐纾言摇头,道:“让乔昭跟着?去。”
“乔昭?”顾昀之反问道,“可是乔昭现在?是五校骑尉,每日要守卫中京,她去恐怕不妥。”
“乔昭此人还可以再争取一下。她虽然不能代表乔愈年,但毕竟是乔愈年的女儿,或多或少对外人有些?影响。日后也能为陛下大计,献一份力。”
徐纾言说话不急不缓,语气平淡。但是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得明?明?白白,顾昀之也陷入了沉思。
不到万不得已,顾昀之不想动乔愈年,毕竟乔愈年是老将,又?立下赫赫战功。若他能站在?顾昀之一派,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顾昀之也只能使些手段。
他必须将兵权握在手里,等?不了太?久。
“可是这乔昭,态度一直十分坚决,她未必肯跟着?我们。”顾昀之犹豫道。
“徐徐图之。”徐纾言缓缓开口,目光平静。
顾昀之沉默良久,道:“行,就让乔昭跟你去。她武力高超,朕也安心些?。”
“掌印,这件事?情必须办妥,万不可有差池。”顾昀之神色严肃,直直的看?向徐纾言。
“是。”徐纾言弯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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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昭跟着?去辽西的圣旨,第二天就传了下来。
国宴结束那天,乔愈年坐在?马车上?目光沉沉。他在?大殿内饮宴,当日之事?,自然全部知晓。
那个舞女,出现得可不简单啊!
目的性十分明?确,直指辽西。表面?在?说辽西暴雪,实则在?说的,可是辽西的掌权人。
皇帝羽翼渐丰,自然无法忍受处处被人掣肘,日后北齐的安生日子恐怕就不多了。
“微臣接旨。”昌敬侯府一家都跪在?地上?,面?前高少监手持明?黄圣旨。
高少监将圣旨放到乔昭手中。
“乔小将军,快起来吧。”高少监殷勤的去扶乔昭起身。
乔昭接旨以后,昌敬侯府的所有人才纷纷起身。
乔愈年目光中厉色闪过,但面?上?却挂着?笑意:“敢问高少监,皇上?怎么派小女前去,她身上?还有公务脱不开身。”
高少监笑道:“许是觉得小将军身手利落,武力不凡,能够保护掌印。所以才下圣旨让小将军跟着?去辽西吧。”
全是恭维的废话。
乔愈年面?色不变,含着?笑意,自谦道:“哪里哪里,小女心性顽劣,能担此重任,全靠皇上?抬爱。”
乔愈年和高少监你来我往的交谈了几句。
临走?时,宁安郡主上?前将一柄金如意塞到高少监手里:“高少监这一路辛苦。”
高少监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脸上?的笑意真挚了一些?,道:“多谢郡主厚爱,实在?受之有愧。”
嘴上?说着?受之有愧,但手里的金如意却握得紧紧的。
“一番心意,高少监莫要嫌弃才好。”宁安郡主脸上?端着?得体?的笑。
“哪里哪里。”高少监笑道。
一番寒暄以后,高少监便回了宫。
乔愈年回到前厅,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宁安郡主坐在?另一边,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乔昭也安静的坐在?下方,沉默着?。
气氛有一些?凝滞。
“中京这么多武将,皇上?偏偏叫乔昭去。”乔愈年抬眼看?向乔昭,继续道,“恐怕另有深意啊。”
乔愈年知道此行不简单,是皇帝和世家之争,乔昭前去无异于?捆绑在?皇帝这一方。尽管乔昭手上?没有实权,但是难保他人不会多想。
皇上?还是不肯放过昌敬侯府,虽然没用雷霆手段,但是隐隐的试探,仍然让人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