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莱安:“那就暂时不捉。我没有向她提你的真正身份,只说是个带病存活了十多年的慢性晶乱残人类患者,她很感兴趣……呵,科学狂热者都这样。”“怎样,见见她?”
自那以后,姜见明和这位西尔芙小姐结成了关系微妙的……线上问诊关系。
这时起义军和光荣领的关系还比较微妙,两边都不能暴露真实身份。西尔芙小姐很想研究姜见明这个案例,又不敢说自己是执政官之女,自称是普普通通民间医生;而姜见明更不可能说自己就是起义军统帅,自称是……
“朕的妻子。”
莱安怀着热切的期盼,从后面探头盯着他打字,好像恨不得用意念控制姜见明的键盘,“快说你是朕的妻子。”
姜见明回头冷冷剐他一眼,陛下又小声道:“爱人也可以,但要说是已订婚的那种……”
姜见明面色淡漠,无情地打下“朋友”这个词语。
莱安失望地低头走了。
等莱安关上门之后,姜见明回头看了一眼,悄悄把“朋友”删掉。
他犹豫几秒,回头又看一眼门,手指一敲,换成了另一个词语。怔忡片刻后摇头叹了口气,又删掉了。
……
旧帝历59年,玛斯星主动归降。
玛斯的处境比蓝母星还惨,在这个几乎被遗忘的星城里,现在只剩几万人口苟延残喘,归降也是为了求得活命。
起义军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玛斯。至此,帝国九座星城内,蓝母星、玛斯、沃尔、伊甸、瓦森五座星城已归于起义军的掌控之下。
旧帝历60年,开国战争中最为著名的大战之一,艾尔伯恩战役打响。
也就是这时,帝帅罕见地出现了战略上的分歧。
艾尔伯恩是帝国的军事重地,不仅兵力强大,星城外还有人造的太空军事要塞和卫星级空间站,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姜见明宁愿多耗一点时间,提出远绕奔袭,先取空间站再回来攻下星城的方针;凯奥斯却不愿意被耽搁太久,希望直接攻取艾尔伯恩。
两人反反复复地争了三天,火药味十足,那架势让一众将士都怕他们要闹掰了。
毕竟在大多数人的潜意识里,皇帝就是皇帝,生杀予夺,一言九鼎。
而亚斯兰……说实话,军中有不少人觉得,统帅实在是太没分寸了。
这些年,连林歌也渐长了心思,不再小混蛋大混蛋的叫凯奥斯了,至少面上的礼数都一应俱全。
可一向谨慎多智的亚斯兰统帅却好像在这方面缺了根弦,日常言行举止竟有要与陛下平起平坐的架势,这哪能行呢?
就说上次秋收节的大宴。各级将领官员都坐得整整齐齐,一派喜庆火热的气氛。
只有统帅坐在陛下身边,不说话,也不动筷。
旧帝国的秋收节讲究一个“食无尽”,贵族们尤爱以浪费显示自己的家财。统帅出身贫寒,很不喜欢这种铺张浪费的旧俗,这是众人都知道的。
可是前些日子陛下已经听了他的,把宴席降了规格,现在也就是一场丰盛些的庆功宴了……难道他还不满意?
再不满意,也不能这么不给陛下面子啊。
然而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陛下关切地问统帅怎么不吃,亚斯兰低声说身体不适吃不下。陛下亲手给他择了清淡菜,叫他多少吃点。
不料统帅当场皱眉,以袖掩口:“真的吃不下,你……拿走。”
霎时间,全场死寂。
几乎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在无数道惊恐的目光下,陛下倏然起身,把菜连盘都往外一推,脸色难看极了:“这么难受,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统帅起身:“……恕臣告退。”
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更要命的是,陛下大约是被毁了心情,沉着脸一拂袖也走了。
紧接着,唯一有希望撑场子的林歌将军也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去劝架,跟着两人后面一起跑了!
“这……”
剩下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偏偏饭菜都已上齐,他们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吃,如果吃不干净统帅说不定又要骂他们浪费……
那实在是煎熬的一餐,吃得所有人味同嚼蜡。
不过万幸的是,无论是大节上的战略分歧,还是日常这样那样的矛盾,过去就过去了。
再一转眼,陛下和统帅总是能和好如初,好像也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旧帝历60年末,在整整七个月的浴血苦战后,艾尔伯恩星城上空飘扬的帝国神圣旗轰然落下。
终于,次星系所有星城都被起义军所占领。胜利的天平,彻底向起义军一方倾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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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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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不是摆架子,是字面意义的身体不适吃不下。
莱:不是闹脾气,是字面意义的担心到坐不住。
林歌:字面意义的……明明是老娘先的啊可恶!
第233章
征讨星群之海(6)
艾尔伯恩的陷落,让毁灭的阴影真正落在了帝国的头顶上。
永乐园星城内早已没有人敢以此为玩笑。
贵族们畏惧起义军,就像畏惧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魔——尤其在瓦森星城失守后,无数贵族被例数其罪恶,处以重刑乃至死刑。杀一儆百不过如是。
皇帝安德鲁.奥丁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了。
这些年,皇帝时常在深夜发疯大叫,或是爬到奥丁一世的画像面前,像小儿一样哭啼不止。
“朕的帝国……要千秋万代!哈哈哈,千秋万代!!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啊啊啊……”
当次日皇帝清醒过来,看到其丑态的侍者又会被全部处死。
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红发碧眼的暴君奥丁一世总是以冰冷的姿态沉默在画框内,看着圣人类帝国的太阳向西坠落下去。
旧帝历62年,决战打响。
起义军的星舰即将飞离次星系,与帝国最后的大股精锐在紫丝绸宇域对阵。
这一次,皇帝发疯般压上了所有兵力,起义军也没有退路了。
若胜,紫丝绸就是掌中之物,直捣帝都永乐园不成问题。
若败,则不得不退守次星系,很有可能导致刚夺下的艾尔伯恩失守,甚至落到起义失败的结果。
“我们的力量已经用到极限了。”
姜见明轻声说,他仰躺在治疗舱内,脸上覆盖着的氧气面罩令声音有些失真。
他微微闭眼,张着惨白的唇喘了一阵,才继续道:“……需要一些外力。”
窗外正下着针脚般细密的小雨。艾尔伯恩今年的雨季格外温柔。
云层间隐约有机甲与小型星舰飞驰而过。那是正在做最后准备的军队。
莱安伸手帮姜见明把治疗舱的内置床位调高了一点,让他的上半身略抬,能够更顺畅地呼吸。
“宇盗,还是光荣领?”
姜见明轻轻地摇头:“宇盗不行,他们太……咳……”
他又没气力说下去了,眉尖紧蹙,只能发出一阵阵低喘气音。吐气时瘦弱的胸腔凹陷下去,连支起来的肋骨都隐约可见。
莱安脸色暗了暗,伸手给他揉着心口:“知道,不用说了,你先喘匀了气。”
那颗脏器疲惫而虚弱,就这么一下下撞在宽阔的掌心。
莱安的眼角微弱地抽动,他能感受到姜见明的心脏在自己掌下跳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力竭。
……自从有了西尔芙的帮助之后,姜见明的病情一度好转了些。然而今年年初,他毫无征兆地陷入深度昏迷,在抢救室里呆了一周才醒转,之后的状况又开始日益糟糕。
如今
他已经衰弱到无法长期脱离维生装置,躺在床上的时间比站起来的时间更多,也无力亲自上前线领兵指挥了。
除了少数几个熟悉可靠的医生外,并没有谁知道统帅的真正人种和病症。
众人见统帅领兵的次数渐少,只当亚斯兰功高震主,凯奥斯陛下有意压一压他的气焰,私下里不禁议论纷纷。
但有些事,只有姜见明和凯奥斯、林歌三人心里清楚。
比如,如果这次拿不下紫丝绸,起义军的统帅怕是等不到下一个战略决战的机会了。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姜见明昏沉地缓了半天,气息渐渐平稳,闭着眼似乎就要这么睡过去。
但才过了十几分钟,他突然四肢痉挛着惊醒,这下又是一阵急喘,额上也见了冷汗。
莱安猛地掀开治疗舱的舱门,将残人类搂进怀里拍抚,“镇静药?我给你……”
“不用,没事的。”
姜见明反而神智清楚了不少,嗔怪道:“话说到一半差点睡着,陛下也不叫叫我……真的不用找药了,给我倒杯水吧。”
莱安眼神晦暗,站起来去倒水的时候失手打翻了个玻璃杯。他感觉自己快神经衰弱了,或许镇静药该喂给自己。
莱安深吸一口气,目光忽然停在书柜旁边的花瓶上。
那里插着五六枝金色玫瑰花,在灯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这是科学院为了纪念蓝母星起义而人工研制出来的转基因品种,很香,四季不败。他前几天给姜见明送了一大捧过来,但其实没怎么往心里去。
没想到反而是病成这样的统帅有闲情逸致,剪了几枝插进花瓶里,看来很喜欢。
莱安顺了一枝花拿在手里,回到治疗舱前。
他把水杯和玫瑰一起递给姜见明:“推翻奥丁的帝国后,用金玫瑰做新帝国的国花。你觉得怎样?”
姜见明先是诧异,而后弯起温润的黑眸笑了。
他低头嗅了一下,假装闻到了花香,“好啊,很有意义,那就在新皇宫前种好多吧。”
莱安:“好。”
姜见明的眼里含着微光:“对了,等新帝国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陛下在首都星城建个学校吧,让穷人和残人类也能接受教育的学校。”
“好。”
“学校旁边,可以再有个图书馆吗?”
“好。”
姜见明又笑:“好什么好,跑题了。”
“刚刚说到哪了……噢,陛下是不是在想,光荣领凭什么帮助我们?”
莱安心里暗道:错了,我在想怎么样才能把你留久一点,留到新的帝国开满金花,学校和图书馆都建起来的那天。
当然,这话说出来要被统帅骂的。所以他面上也不显露,就说:“我先派人谈谈看。”
这不好谈,他知道。
光荣领一直批判星际帝制,希望走旧蓝母星后期盛行的民主共和道路。与起义军虽然也有过合作的时期,但终究不是一路人。
如果永乐园被起义军攻陷,光荣领就要担心新帝国是敌是友的问题了。这时主动寻求支援,结果如何很不好说。
“如果谈判失败……”
姜见明垂下眼,“我想公开身世。”
“或者说,您来公开我的身世,然后再谈判一次。”
他轻描淡写地说这话时,莱安还在想别的,所以回神时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是赫尔加唯一的儿子,当初白鸽赤叶会亏欠我们母子许多,这些年他们也一直在找我。”
姜见明将那朵金玫瑰掐在手中,平静道:“虽然这种手段不太光彩,但是陛下,您可以用我换到不少东西的。”
这也算光荣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了,姜见明暗想。
谁叫他们一直宣扬赫尔加的事迹与精神,公开寻找那个不知所踪的残人类孩子,声称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接他回家。
其中几成真心几成作秀,很难说。毕竟按正常逻辑,残人类小孩在野区存活至今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如果自己没有遇到莱安,也早就……
忽然,姜见明的脸被猛地抬起来。
“你是没睡醒,还是病得脑子糊涂了?”
莱安的脸上已经带了显而易见的怒色。多年的征战,让这位未来的新帝有着足够的压迫感:“你准备把自己的人种也公开!?”
姜见明:“是的,我很确定。”
莱安气极反笑:“公开了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
如果是前些年公开,统帅还可以把有意见的新人类们挨个摁在模拟对抗机前,你不服?好,我们来一局。
但现在不行了。道恩.亚斯兰欺骗了起义军和人民那么多年,戴着护腕或手套,神神秘秘地不露真容。
而当一切坦白时,却只是一个连下床都困难的……病骨支离的残人类。
柔弱,无力,多病,不得不依靠于凯奥斯陛下——是的,一位强大新人类——的庇护而活。
正是与刻板印象中的残人类毫厘不差的样子。
这样的落差不是大众能接受得了的。
白鸽赤叶会被这样“道德绑架”了一场,更不可能多么真心对待他。
更有可能的,是把他这个前统帅当作某种政治工具,用来要挟或利用现在的起义军、未来的新帝国。
莱安倏然起身,阴鸷的面容淹没在阴暗中,冰翠眼珠若隐若现,“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你自己怎么办?”
姜见明:“陛下放心,我就算去了光荣领,也有自信不会拖累大局。”
莱安额角青筋跳动:“别给我装!你心里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姜见明淡淡道:“您是陛下,现在该考虑的不该是我怎么办。”
莱安眼底划过一丝暴怒之火,他五指紧屈,像是要动手,却又不能够。
最后,真晶刺穿的只有病人手里那枚金玫瑰。
花散落在治疗舱内。姜见明叹道:“您发脾气也没有用,这次真的要稍微妥协一下,我会尽量处理好的,所以……”
突然,莱安后退了一步:“住口。”
他用了命令式的语气。
“亚斯兰。”
凯奥斯的嗓音变得冷,又有些飘忽,“你很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