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2章

    寒冬的厨房里,锅子的热意袭在了两人身上。他沉默时,她静静陪着他。

    当看到扉页被反复抚摸的痕迹后,赵昕远知道自已只能再次认输。

    从那一句话,他看到了孤独的她。

    那个孤独的她,是藏在壳子里的。将爱恨都藏起,得不到也会跟自已说,我能接受这个事实。

    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那层壳,在慢慢变厚。厚到无论刀枪利刃,都无坚不摧。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了,任何人包括他。

    他决定了不问,不问之前为什么拒绝,也不问为什么要回头找他。

    如果她不想谈以后,那他就只要现在。

    “还想带你出去吃饭的。”

    煮到沸腾后,宁清关了火。外卖便利,低至二十多块的粉面便餐,高至各类高档餐厅的闪送,即使下雪天,都能在两小时内到达。但她不会在雨雪天气点外卖,太危险了。煮一碗面,也能填饱肚子。

    “还下着雪呢,面条可以吗?”

    “可以,晚上带你去吃火锅吧。”

    “好。”

    虽不动声色,但她很开心,他下午都会陪着她。

    怎么办,好像又开始依赖他了。

    平日里一个人,她没有买张折叠桌在厨房外、刚进门处的一小块空地上放着,在家里吃的东西都味道不太大,就买了块餐垫,把里边的书桌当饭桌了。

    赵昕远出来时就将窗户打开了通风,卧室门也没关上,流通屋子里的空气。卧室里寒风瑟瑟,倒是没有厨房温暖。

    两人干脆就站在厨房里吃了,昨夜体力消耗太大,睡到午起早饭都没吃,都很饿。

    雪菜开胃,面汤中估计带了少许的碱,没那么清澈,但入口时略许的浑浊让鲜美的汤汁口感更好,一筷子夹着面条和翠绿的青菜,冬天里饿时吃这个太舒服了。

    他都没夸好吃,五分钟就吃完了一碗面。

    宁清惊讶地看着他的光碗,刚刚锅里五分之三都捞给了他,“饱了吗?还要再给你煮一碗吗?”

    “不用了。”

    赵昕远把锅放进水池里,挤了洗洁精,开了热水就开始洗锅碗,看见她碗里还有一小口,“赶紧吃,我把碗一起洗了。”

    吃完午饭,宁清就进屋子把窗户关上,将空调打开,他的衣服放在了沙发上,对准了空调的风口,估计一下午就能烘干。

    她打开电脑看邮箱,大多是事务性工作,还有跟同事在细节上的一些沟通。同时找了好几个人要资料催进度,回消息速度都异常慢,明显不想今天解决问题的样子,反正也不紧急。看来下雪天待在家,大家都不想上班。

    回头一看时,赵昕远又躺到了床上,毕竟可呆的地太小,要么坐沙发上,要么坐床上。

    他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都不用主人招呼,自已把两个枕头垫起来舒适地半躺着。在床上连衣服都不穿,盖着被子,光着肩膀拿着手机迅速打字,眉头微皱着,估计在工作。

    他发现她在看她,都没抬头,边回人消息边问她,“你是不是没事干?”

    “有啊。”

    “哦。现在两点,我们五点出门?”

    美色当前,她实在没忍住,去柜子里找了个毯子扔给了他,“披上,别感冒了。”

    赵昕远看了眼她,放下手机,慢悠悠地裹上了毯子,“你怕什么?”

    宁清没理他,转了椅子回头继续工作。

    两人的高效与专心一如既往,几乎能忽视对方各自处理工作,但也觉得互相陪伴着,工作都没那么烦人。

    雪在中午时就停了,傍晚,两人换了衣服出门。一起牵手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停车处,赵昕远上车系上安全带后,问了她,“你有驾照吗?”7200

    “有啊,大二就有了。”

    在学校报名学驾驶很便宜,那个暑假她参加了一个竞赛,待在学校搞集训,正好有了理由不回家。空闲时间还挺多,就顺便考了个驾照。

    “会开吗?”

    “当然,跟我师傅出差,都是我开车好吧。”宁清在她熟悉的领域上,总是无限自信,觉得别人都不行,只有自已最行,“怎么了?觉得这个路滑很难开,要我来帮忙吗?”

    看着一脸嘚瑟的她,赵昕远又把安全带解开,“你开吧。”

    真的啊?从她有限的经验看出,一般男人都不肯让女人碰他的车,老家表哥买了车,表嫂有驾照,都不敢让她开,就怕让她剐蹭了。

    他这还是新车,她还没开过特斯拉诶。

    宁清还有点兴奋,换了座位,他跟她讲了下基本操作后,她就直接发动车子上路了。

    赵昕远不是在别人开车时指手画脚的性子,既看着前方的路况,又盯着她的开车习惯和对复杂路况的处理。

    她开得挺好,他就不懂了,她开汽车知道遵守交通法规,不抢跑也不赶绿灯。骑安全系数明显更弱的电瓶车时,她怎么就敢闯红灯的?

    下雪天,本城面对恶劣天气应急能力强,城区主路上雪都基本上化了,道路也没那么滑,出行人也不多,道路都没了往日的拥挤,但她还是压着速度慢慢开。

    很容易就在外边找到了停车位,一个完美的倒库后,宁清下了车,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问,“开得怎么样?”

    “挺好的,车借你开吧。”

    “啊?”宁清没明白他意思。

    “我工作和住的地方都挺近的,冬天骑电瓶车太冷了,可以借你开段时间。”赵昕远一路观察了她的开车技术,起码过关了,“对了,你的电瓶车修好了,换了个新电瓶。估计下次你闯黄灯时,动力能更强,速度更快些。”

    “哎,你能不能别提那件事吗,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别看着他性格好,但嘲讽人的功力一流,宁清主动挽上他的手,“不过真不用了,我上班骑电瓶车就十来分钟。天太冷我就打的或者走过去当锻炼身体了。”

    他不置可否,没有吃火锅,带着她去了家西餐厅。

    餐厅环境清幽,人很少,灯光恰到好处的昏暗,墙上挂的画增添了艺术气氛,靠墙的餐桌,位置隐蔽,白色的桌布上铺了花瓣,还有一朵玫瑰插在小巧而造型独特的玻璃瓶里。

    中午的面食易消化,两人早就饿了。餐前面包就很惊艳,看她一个人都吃了一大半,赵昕远又让人上了一份。

    “你元旦在哪过节?”

    蒋月要上班,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宁国涛,回维州了不想住回那套拆迁房里,干脆都逃避了。

    “就在这待着呗。”宁清不以为意,“你呢?回去吗?”

    “不回去。”他随意问道,“要不我俩一起过节?”

    “好啊。”

    她有时过年都能一个人待着,更别说三天假期的元旦了。本城跨年都能将市中心挤到水泄不通,她也没出去凑过热闹。新历换旧年,也不过是平常一天。

    在等主菜的功夫,宁清撑着头看着他。相比年少的青涩,他成熟了太多,她有时是看不懂他的。

    已经不相信说一句我喜欢你,便能有厮守终身的信念与恒心。昨夜欢愉到极致,两人都闭口不谈爱。

    “看我干什么?”

    她随口就来,毫不扭捏,“好看。”

    “你对男女关系的定义是什么?”

    宁清想了想,“最起码是思想和肉体上的一对一。”

    “那我们是吗?”赵昕远盯了她看,“我能做到。”

    她笑着低头了,躲避着话题,“你这话说的,搞得我多不忠贞一样。”

    “那你怎么看待昨夜?”怕她真说出什么屁话气了自已,他打了预防针,“你敢说是个误会,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扔车上。”

    说话做事,伤人只能在一定限度内。如果是爱的人,是不忍心让他失望的。

    “我觉得,昨夜......”

    她说到这时停顿了一下,耐心十足且抗压能力极强的赵昕远此时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如果她说的不是他想要的,都做好了拂袖而去的打算。

    他不会永远对她有耐心,惯着她的。他没那么贱,要睡他,她付得起这个价钱吗?

    “如果你没想好,那就不要说,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讲。”

    “昨夜的事,昕远,你要对我负责。”

    Chapter

    47

    chapter

    47

    宁真一直以为,儿子会回维州过元旦的。

    哥哥的生意越做越大,明年还有望当选人大代表,这份殊荣,是一个平头百姓,从零奋斗到有一份产业的最高奖赏。

    相聚时兄妹偶尔提及年幼的艰辛,早年丧父,在村子里被人瞧不起。十几岁的哥哥就常年在外奔波当供销员,有了人脉与积累后自已办了厂。从一个十几人的小厂房,到现在解决本地上万人就业的公司。

    从前宁家村未被拆的时候,偶尔回乡,总被村子里人夸命好。可是,他们的命又好在哪里?哥哥第一个厂倒闭了欠债到处躲的时候,个中滋味,谁知道?

    他们不过是掌控了对命运的主动权,这是宁家村的人,最稀缺的东西。村里人一向逆来顺受,习惯了贫穷。他们被夸农民最伟大,却要顶着一顶光辉的帽子过一辈子苦日子。

    同样,村里人接不住财富。拆迁这种意外之财,虽不说让他们翻身,但拿着拆迁款,足够细水长流以应付今后温饱了。

    被拆后,聚集的村落被打散了,几乎每户人家都会有一套安置房。乡下房子面积大,有人选择拿个两三套房,有人选择拿一套房剩下折现。当然,不是什么大钱,顶多十几二十万,毕竟安置房很难转手卖出去。村子里大部分老人是住在安置房里的,李老太早两年没事干时,还经常跑去那个小区找人唠嗑,听些辛秘八卦打发时间。

    那些选择拿了钱的人家,有一半,都在拿到拆迁款后一两年内,迅速被小辈们败光家产。当拆迁兴起时,一条地下产业链浮出水面,找准了手里有拆迁款的人家,将人带去地下赌场。人性经不起考验,不用多久,就能输光所有本钱。空手离场都算智慧,赌徒是会接着借高利贷翻本的。

    宁家村的大部分人,一眼望得到尽头,是在复制上一辈的命运。机会来了抓不住,机会走了,还有一些人,彻底跌入泥潭。

    不过宁真不爱听李老太讲这些村里的事,这些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会跟过得差的人交朋友?

    元旦自然得跟娘家人相聚,她家的这些表亲们,都在兄妹二人照拂下,工作体面,小日子过得滋润。

    春节会去公婆家,这是儿子回国的第一年,宁真以为,他元旦肯定要回来的。再没空,回家吃顿饭,也是礼数。

    结果宁真给赵昕远打了电话,他说他不回来,有事要忙。

    儿子不喜欢给人理由,成年后更是厌恶被人管着,宁真也不敢问。跟老公打电话时抱怨了句,老公却说,儿子不喜欢饭局,你们自家人聚着吃饭,他不想去,就不要逼他。

    你们自家人。这句话的个中微妙,只有当事人才听得出。

    宁真心里十分不痛快。

    没有谁的生活是等待救赎的。

    家离公司两公里多,宁清断然拒绝了他把车借给她开,或是接送她的提议。这不是扯淡吗?她从没娇弱到连两公里的路都走不了。

    她重新骑上电瓶车时,发现会有点应激反应,摔下那一瞬的痛感与恐惧重新浮现时,骑行速度慢到旁边的自行车都能赶上。

    她平日里几乎不运动,长时间加班忙碌时,是断然不能激烈运动,会有猝死的风险。只要不是雨雪天气,她干脆走路上班,天气冷,她会小跑着当锻炼了。

    加班也少了,前三个季度足够拼了,最后一个季度,宁清不想那么累了。总要在收入和生活间找到个平衡,不,都不是生活了,是健康。

    十月份回维州时,她就有过头晕的征兆,这是健康的警示。

    读书时爸爸就一直跟她念叨,身体是第一重要的。

    人有时很难接受身体各项机能会一年不如一年的现实。当接受和感知能力跟不上身体变化时,遇到连轴加班时,就会发生一些惨剧。

    高中时,宁清不见得是多认真的人,给学习定个目标,达到目标后也不想着更上一层楼。

    没有退路的生活,会改变一个人。想进设计院,就念了研究生。要为生活兜底,就得加班赚更多钱。

    宁清有让自已开心的能力,但此时,她更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下班赵昕远会来接她去吃饭,刚开始她不适应,觉得我坐地铁去找你不是更方便吗,还不用浪费你的时间。被他回了句,那你怎么不喊外卖,把这些餐厅的食物打包了送到家,更节约时间?为什么要去店里吃呢?

    她享受两人的时光,但又怕自已太过依赖。

    两个都是爱吃的人,踏遍城中饭馆。但她不习惯每次都是他去付钱,有次吃完饭之前,那顿饭有点贵,她先去把账给结了。看到他错愕的眼神,她觉得无从解释,他却没说什么。

    也许最契合的,应该是床上。送她回家时,他会留宿。

    如同年少的接吻一样,宁清发现她对与他做这件事,在慢慢上瘾,他勾着她上瘾。

    过去是他们从不曾谈论的话题,对于上一次的分手,一致缄口不语。未来,是她不想谈论的。

    在床上,彼此反而能以无限的坦诚对待。她克服了害羞,会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寸变化,欢愉、忍耐、疼痛、失控。

    谁都不能说,从那样占有的眼神中,他们是不爱彼此的。

    她爱他的每一个时刻,最爱事后他趴在自已身上,给莫名怅然若失的她无限体贴的温存。

    都在上瘾,他偏爱在清晨她困倦之时,上班之前,将她拖住。冬天里,起床都要花极大毅力,这样的温暖,又着实舒服。就是时间太紧凑,他几点上班都行,她心里着急迟到。

    学习都是被迫的,她学会了主动让他早点结束。

    也会有不愉快的时候。

    两天前,吃完晚饭,赵昕远晚上要开会,她就说那我先回去了。他说先送她回去,线上会议十点多才开始。

    她说不用,觉得一来一回,很麻烦,打的回去也可以。

    赵昕远半开着玩笑说,我家就在附近,要不去我家?你在卧室睡觉,我可以在客厅开会。隔音挺好的,不会打扰你睡觉,明早送你去上班。

    宁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拒绝的太过利落,连个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保留,当然看出了他的不开心。

    她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就跟他说了再见,打车离开了。

    那时两人站在路口,出租车来得很快,上车看到后视镜里的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的离去。

    她允许他入侵她的生活,但不会踏入他的领地。

    是在为自已留退路吧。

    一个戒糖很久的人,再一次吃甜品时,糖分进入血液疯狂分泌多巴胺,愉悦的感受是真,心中隐隐不安的抗拒也不假。

    上一次戒糖的痛,反复的戒断反应,让她只敢将摄入量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他想要给更多,她却不敢吃。

    临近下班,完成了当日的所有任务,宁清撑着头在座位上。打开两人的消息框,上一条是他昨晚发的,说要加班。她回了个哦字,他就再没回她。

    真小气。

    她的错在拒绝太快,没有表演纠结一番后忍痛拒绝,说下次一定。

    宁清主动发了信息问他:晚饭吃了吗?

    此时赵昕远正在处理工作,工作交流几乎不用微信,通讯软件都在电脑上挂着。午睡醒来后,看着手机与她的聊天界面,她的一个“哦”字,格外醒目。那个小白眼狼,今天也没给他发信息。

    前天的事,他是生气的。

    她床上,和床下,就是两个人。前者,无限依赖他,他的一切要求都会答应。后者,当他试探着问出口时,她连一秒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就给回绝了。

    他当时冷着脸没有说话,他也是有脾气的。她应该给出个解释,为什么不要?她吃饭都想着AA,那交往的对等原则,她怎么不该上他那去?

    结果,她直接打车走了。

    这口气憋在心里,赵昕远也真生气了。她还真两天都不联系他,他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起来工作了。

    他也的确是真忙,工作努力了就有结果,做得再不如意,也是可预期的,恋爱却不会。工作可以调整预期,对待她,他无法调整,只想要她的更多。

    办公桌上非常凌乱,一个台式机,一个笔记本,两个屏幕,桌上还有一个像mP4的黑色机器。时而拿着黑色机器在点击触碰,时而对着屏幕改一堆乱字符。

    等到稍微闲下来,才隐约听到了哪儿发出的震动声,才想起手机放在了沙发上,他走过去拿了手机。

    是她的电话,她还会主动打电话?

    赵昕远累得躺在了沙发上,拿乔地又等着响了两声,才接电话,“喂。”

    “你能下来接我吗?这里需要刷卡,我进不来。”

    才躺了两秒,瞬即反应出她在哪,他一个弹跳而起。

    宁清在单位时给他发的信息没回,打了电话也没接。待在座位上,越想越气,到了打卡时间就下班,气冲冲地打了车来找他。

    到了大楼门口,被拦下了,有门禁。走到了这,她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不定有事,她开会时也会将手机静音。这么一通火发了,要是他真在工作,那不是无理取闹吗。

    来都来了,于是她跑去了旁边的餐厅,打包了晚饭,三个菜就五百多,肉疼地付了钱,拎着打包盒给他打电话。

    他再不接,她就把外卖拿回家吃。

    赵昕远跑下楼时,一眼看到了人群中高挑的她,穿着驼色大衣,围了跟围巾,在等着他。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