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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宁国涛送了女儿到教学楼下,看着她走上楼,他才离去。

    这件事,他刚听到时,也是心惊肉跳。

    但是,他也没看法。没犯法,就能做。犯了法,他这个当老子的先给女儿瞒。

    赵泽诚出差回来,问宁真是否预约了跟校长的吃饭。

    这件事,他可以直接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但是,在礼节上非常不好。总该吃顿饭,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看着爱人的脸色难看,他问怎么了。

    宁真跟他讲了夏丹的事,下午发生的,这时都差不多知道了,学校方面也在连夜解决。

    哎,也不知这事发生了多久。

    若说男人有理由说早出晚归还是校领导值班任务重,那夏丹一直没被发现是因为老公是狱警。在临市,狱警作息是上几休几,连着上班的日子都不会待在家的。

    赵泽诚刚回来,倒是没听到这桩丑闻。他认识当事者的丈人,老领导了,也快内退了,想着下来前帮次女婿,一下子就给弄到了副校长的位置上。

    吃软饭可以,若能真一辈子尽心尽责维护婚姻照顾家庭,那就值得敬佩。认不清自已位置,在女人问题上头脑不清,显然成不了事。

    “你可真会给儿子挑班主任。对了,快暑假了,签证办好了吗?带他出去逛一逛,看看美国大学。”

    赵泽诚有跟着访问去过美国那几所著名高校,这些地方,离城市远,说荒郊野外也不为过。斯坦福从旧金山出来要俩小时,伯克利还在山坡上。他回来就想,我们这的大学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这可能也是这里教授收入薪水碾压国外同行的原因之一,用人成本太高了。

    “正在办了,就等着他正式放暑假了。去大半个月,回来再盯着他考个语言成绩。”

    一中领导层处理迅速,夏丹要调离本校的流程还没走,副校长的处理结果也没下来。但新班主任的任命就下来了,让语文老师当了本主任,再抽调了文科班的英语老师。

    这是一个很稳的搭班组合,争取将影响降至最低。这一届新高三,理科重点班,是要出成绩的。谁都不敢马虎。

    这事在整个一中都闹得挺大,光在老师之间,就炸开了锅。

    一中的老师流动性很少,多年同事,除了寒暑假,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么个封闭的环境,往往人际关系复杂,流言是非多。

    职场中,谁不爱见人落难呢?更何况广大的女老师都对风骚的夏丹看不惯,不被搭理的男老师们也无感,都当个笑话看。八卦之余,在分析着副校长的新人选,各方一时间躁动的升职心思也起来了。

    班里同学震惊之余,也私下讨论着。

    晚自习结束,去校门的路上,周冰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想到夏丹是这种人,怎么敢的,李慧心不在焉地听着。

    到了门口与周冰道别后,李慧走来走去等待着,终于看到了骑着自行车过来的赵昕远,她向他招了手。

    赵昕远握住刹车停下,“什么事?”

    “夏丹这件事,是宁清做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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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过去了快一周,喧嚣过后,夏丹这个人,像是从没出现过。

    高三学生已经离校,平日里拥挤的食堂与小店,都略显冷清。高二也开始了期末考复习,数学三天一小考,英语连着几天晚上作业都是四篇。

    新调的英语王老师,上课从没一句废话,夏丹平日里不怎么讲的,她都会拓展生词用法。英语提分缓慢,这样的功夫,在短期内无法见效。理科班轻视英语久矣,学生还能靠着以前的底子吃老本。

    刚开始还无法适应这样高密度的英语课,但几天下来也习惯了记下生词短语第二天早读背诵了默写。可见文科班英语好,到底是有原因的。

    宁清没想到,竟然被英语老师夸了她语感好。语法题不能说出知识点,都能凭直觉选对,作文有些句子用法也很地道。

    也许真是坚持看了几本原版书籍起了作用,她第一次被夸英语好,竟然很害羞。毕竟她一直在乡下读到初中,刚进一中时连音标都读不全,有些拗口的单词还在用汉字标注读法。学不好也就没多大兴趣学,只是中游水平。鼓励也许是有用的,她渐渐对这门语言的学习产生了点兴趣。

    这天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赶着回家有事,看到宁清正走过讲台前时,让她吃完饭帮忙将教案与水杯送回办公室,再将昨天的考卷拿到教室发下去,只批了一部分,做得太差了,也懒得批剩下的。

    英语老师说完又把她喊回,给了宁清办公室的钥匙,英语老师当班主任的少,中午都回家午休,很少有人在。

    宁清吃了午饭过来,就拿着这一堆东西送去办公室,走在路上时看着老师的考卷,都用红笔写得满满的词汇用法,还将中干扰选项的迷惑处在原文中一个个标注。上一堂四十五分钟的课,看这工作量,至少要备课两小时。一中不光是学生,连老师都很认真。

    试图直接推门而入,果然被锁上了,小扇窗户的窗帘被拉上了看不见内里。宁清拿出钥匙开了门,随手就关了门。小办公室里一片黑暗,她开了灯就往里走。

    小办公室里一共才六张办公桌,一面靠墙,一面靠背,前边还是玻璃隔板,隐私性很强。位置很大,椅子后边空间绰绰有余,放了张用来休闲的躺椅。

    这也是夏丹曾经的办公室,她坐在最后一排,宁清放下东西后,往后看了眼。当对视上一双眼时,她差点吓得腿脚瘫软。

    是夏丹,往日里浓妆淡抹、会被女生私下讨论她如何画眼线打眼影的一张脸。此时失去了所有色彩,连嘴唇都是泛白的。

    没了妆容的加持,夏丹无疑还是漂亮的。看向她时,眉头微拧,眼神里透露着一股的不满,鼻子都会随之而产生细微的动作,表达着嫌弃。

    快一年了,宁清依旧见过这样的眼神太多次了。

    办公桌旁放了个纸箱,塞了些个人物品,估计是趁着中午人少,收拾了东西,午休时再离开。

    “看什么看?”

    “看笑话,不可以吗?”

    “你很开心?”夏丹讨厌她,也知道这个学生怕自已,却没想到,她能有这种胆子说这种话。

    “当然,接下来高三一整年我都不会被你影响了学习。”

    宁清看着一脸灰败的夏丹,在想,她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怕她?曾恐惧到想要曲意讨好她,让她对自已好一些。这个好,仅是正常而已。

    现在,即使知道她就要离开,往日恐惧浮现时,宁清仍是无处可躲。

    晚自习时被骂了边写作业边偷偷擦眼泪,来来回回走动看班的夏丹当看不见;被说敏感时她竭力逃避这个标签,试图表演听话乖巧,每次见了夏丹都礼貌地喊一声老师好;被威胁不要住宿舍时,她怕得一整天的课都听不进;怕别人知道被班主任厌恶从而怀疑是不是自已有问题,在一个半封闭的环境流,根本无人可倾诉。

    即使这人被赋予的权力也收回,不再具备折磨她精神的能力后,也许曾经的痕迹,都难被轻易抹灭。

    “真正优秀的学生,从不怪环境不好。”夏丹冷笑,“努力了都学不好,就是笨。”

    “难道你觉得,只有成绩好,才能有资格来评判老师做得对不对吗?”

    “不是吗?班里成绩比你好的那么多。那些学生聪明又努力,怎么就你觉得被人影响了学习?”她落了难,但不代表能被这么个小屁孩落井下石,“给你个建议,遇事多找自已原因,怪别人也不能提升你成绩。”

    “对啊。”宁清反问,“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辜?只是私生活混乱,就得丢了工作。这个道理与你共勉,遇事多找自已原因。”

    夏丹被戳到痛处,她在一中这些年,带的班级是能出成绩的。高二这一年,大考小考在理科班里从未垫底。不管她以何种方式到了一中,当了班主任,唯结果论,她做得一点都不差。工作上表现优秀,却要因为私事被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这是荒诞的。

    “如果你认同唯分数论的丛林法则,在不公平的规则环境里,只有成为强者才有话语权。那私德有亏,多年努力工作和社会地位一夜皆无,这是你工作环境的生存规则,无论公不公平,你不是强者,就得认。”宁清走近了她,她的眼皮很肿,白炽灯光下的黑眼圈都微微凹陷。

    “我是你的学生,按理说应是老师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但我今天厚着脸皮来教你一个道理: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成为一个生存环境里的强者、有很好的成绩取得高分,来证明自已有资格反对这里的规则、反对你的教学方式。如果你设置的环境规则,是不能让差生发出声音的,那我也无需遵守,更不需要服从你。”

    宁清并非想说服夏丹,这也不是一场审判,她是在直面自已内心的恐惧。面前这个女人,当初制造的恐怖,让她畏惧至今。

    夏丹陷在了座椅上,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只是单纯讨厌这个孤僻敏感的女孩,表现得明显了些而已。面对学生,每个老师都会有喜恶的,但断然不会承认。

    “你不觉得,是你自已太敏感了吗?”

    宁清内心摇头,从没期待她向自已道歉,只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当老师了。

    “你应该学会对人更礼貌些,能让你少受很多罪。”

    “你什么意思?”

    “富豪酒店。”

    夏丹骤然站起身,“你干的?”

    这个女孩笑了,扯起嘴角咧到最大,却是毫无声息的笑容。六月里门窗紧闭的办公室无法让任何阳光与暖意进入,只有惨淡的白光打在这个瘆人的笑脸上,夏丹被这个可能性的猜测吓得无法动弹。

    “听人说的。”

    宁清转头离开,打开门时,正看到李慧迎面走来,要进办公室。带在门上要关上的手停住,留住了口子,让她能进去。

    李慧在学校里人缘很好,无论是老师和同学,她都有意识去与有用的人打交道。托人打听了一番,知道夏丹在学校的手续还没交接好,中午吃完饭便来办公室看一看,如果在,想道个别。

    夏丹对她真的很好。

    在学习上对她很关心,物理考了b会关照物理老师多照顾点,见她心情低落会在作业本上写try

    to

    be

    happy,考砸了都会喊去办公室分析学科薄弱点。

    生活上也是朋友,夏丹会给她带面包吃,跟她聊恋爱话题,知道她喜欢赵昕远,还说你不影响学习的话,去追好了。高中可以尝试下的,这跟大学恋爱的感觉都不同。

    夏丹出了这事,站在学生立场,她没影响学生成绩,班级在年级上排名都不错;站在朋友立场,李慧觉得她很可怜。

    刚来到办公室要敲门时,竟看到宁清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冷着脸,以前还会象征性打个招呼,现在直接无视了自已。与赵昕远谈了恋爱,让她更加目中无人。

    李慧走了进去,看见夏丹一脸的震惊与愤怒,看到了自已,她的情绪收敛起来。

    从父母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的结局,所幸事件最终没有闹太大,夏丹要去一所乡下学校了,保留了编制。为了家庭,双方都没有离婚。原来,闹得那么凶狠的女人,最后也会选择原谅。副校长却是还在一中,这个社会是对女人更不公平的。

    两人刻意抛开那件事不谈,照旧聊着天。说要保持着联系,放暑假了,夏丹要带她出去吃甜点。

    最后离开前,夏丹才第一次跟她提了这件事,说一种可能,是宁清做的。

    很多人都知道地点在富豪酒店,但那样的笑容,和散发的恨意,像条毒蛇。

    夏丹都并未确定,李慧却觉得隐隐就是她。

    骂她是贱人的仇,她一直记着。

    不管是不是,她都要跟赵昕远说。

    赵昕远看着校门口的人来人往,跟她说了句“回去讲”,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在同一个小区,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天了,看着他在等自已,李慧快步走了上去。

    “谁跟你说的?”

    “夏丹跟我说的。”

    “她想怎样?”

    李慧听到这个问题都很迷惑,“她不想怎样,她要去乡下教书了。”

    “好。”赵昕远点头,“那你想怎样?”

    “什么叫我想怎样?”

    “你就告诉了我一个人吗?还有告诉别人吗?”

    “没有。”看着他怀疑的眼神,李慧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已了,“除了你,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请你继续保持,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他用了“请”,却是命令的口吻。

    “如果我说了呢?”

    夏丹没有任何行动,估计没有证据,更可能只是猜测,不会蠢到对宁清做些什么。他只需要让李慧保持沉默就行。

    “你可以说,拿得出证据满校园说都行。但我不觉得你闲到没事干,有这个必要说点捕风捉影的事情。”

    “你对这件事,完全没有看法吗?”李慧完全没预料到,他的反应仅仅是,让她不要告诉别人?

    “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有看法?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关心,也不想知道更多细节浪费我的时间。”

    李慧看着赵昕远不以为意的淡漠神情,他一直是这样性格,对不相关之事,连知道的兴趣的极其有限。

    “你不在乎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吗?你还是喜欢这样的她吗?”

    赵昕远想说,你拿出证据再来说是他,但他显然懒得说,若说了,万一她真没事找事去找证据呢。

    况且是不是宁清,他都不在乎。即使是她,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了就好。不要把不重要的问题复杂化。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赵昕远面对这个旧友,说了句颇重的话,“我也不觉得,做了这件事就道德败坏了。”

    “那你觉得,举报这样的事情好吗?对老师有不满,可以通过更光明正大的方式来解决,但用举报私生活,来搞垮工作,前途尽毁,不过分吗?代价不会太大了吗?学生举报老师,这样的风气,是要回到大举报时代吗?”

    看着她的一本正经,对不起,赵昕远真听笑了。

    “李慧,不要读了几篇伤痕文学,就以为懂那个时代,再效仿着来给人扣帽子。”赵昕远反问,“就算这事真能拿来类比,那你也该去问,为什么举报有用?为什么编制内私生活出了问题,就要影响到工作?如果觉得不公平,想为夏丹鸣不平,就去教育局反映问题。”

    “赵昕远,你在诡辩。举报者的恶,是不能用规则的漏洞来找理由的。”

    “这个世界,只有好人,会很无趣。只有遵守规则的好人,和无底线的恶人,那简直是恐怖。”赵昕远累了,“我不想说服你,只有一个要求,保密。不是心虚地帮她,是不要这么多事。期末了,好好学习吧。”

    李慧觉得这样的他,无比陌生。她一直觉得他是聪明而阳光的,跟他说话都觉得很舒服。但此时,在这个夜里,她瞥见了他极其冷漠而黑暗的一面。

    所以,他会喜欢宁清吗?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她吗?”

    就算他的清清真是个坏人,那至少也是个说话不费力的坏人。要谈恋爱,还是选个交流在同频的聪明人比较舒服。

    “感情是个极其私密的事,我不觉得可以跟人分享。”

    李慧被他的话语刺痛,“如果我就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呢?”

    “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李慧。”赵昕远从不喜欢用他爸爸手中的权力压人,但偶尔在适度范围内用一两次,更高效地解决问题,也不需要感到愧疚,“这样的朋友关系,也更有利于我们两家之间互帮互助。”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

    期末复习紧张,宁清心态一向挺好,晚自习照样跟他出去牵手散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都没有跟最亲密的人之一说,她总觉得瞒了赵昕远不好,但也错过了最佳开口时期。

    她有许多话想跟他讲,也只能将语境略去。

    牵着他的手,宁清跟他碎碎念,“我妈妈上次来接我,我问她,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嗯?”

    “其实我也不是找到了意义,就是突然觉得,人是永远有选择的。也许选项本身不那么好,但永远有选择的权利,不论身处何种弱势地位。”

    赵昕远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不会问。如此善良的她,是被逼到什么份上,才会做出这个选择。

    “对,所有经历的事,也是一个个选择组成。一定有选项,就看要舍弃什么。对自已负责,就不要放弃选择的权利。”

    宁清会心一笑,他总是懂她。

    站在路灯下,赵昕远看到了她的笑容,笑容是那么的纯真,看着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勾人。心一动,就低头吻了上去。

    他对好人坏人的评判没兴趣,并且自私到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对她的感觉,包括她。这种最私密的感受,应当藏着自已享受。是他的,就应该全部都属于他。

    鼻翼间满是她的气息,想要她更多,但只能止步于接吻。

    为什么喜欢人要有理由?做理解上瘾了吗?

    看到她,有接吻的欲望,那就是了。

    在窒息的前一秒被放开,宁清抱着他不肯放,“赵昕远,暑假我也想亲到你。”

    “我......应该有半个月回乡下的。”

    “哦。”有半个月能见到他也很开心了,“我可以带你去钓小龙虾,那你剩下一个月就在城里吗?“

    “我要去美国。”

    “哇,好羡慕啊,去旅游吗?”

    “对......”

    “会去纽约吗?”宁清抓着他问,她身边还没有人去过美国。更准确点说,是没有人出过国。

    “不知道。怎么了?”

    “能拍张照片给我看吗?我超喜欢汤姆汉克斯,他演的《西雅图夜未眠》,男女主就是在帝国大厦见面的!”

    宁清连省都没出过几次,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来自电影和书。跟着电影看到了很多国际大都市,看中东史时,拿着地图对照着一个个小国家。虽然羡慕能出去旅游的人,但也并不觉得自已有多匮乏。

    “好。”看到如此激动的宁清,赵昕远问了她,“你想去吗?我带你一起去吧。”

    “不要。我要去,肯定是自已能挣够钱的时候。”看着自已的拒绝太过利索,他面色隐隐不虞时,宁清讨好地亲了他的下巴,“那我今年问我爸爸多要点压岁钱,我们下个暑假就能出去玩了。”

    “喂,你再不跟我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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