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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宁清倒是没了刚刚的一本正经,拿过他的碗给他盛了粥,“我给您道歉行不?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不想心里介意了不说出口,成了疙瘩在那以后都不想跟你吃饭做朋友了。”

    “行了,我们之间别整这套虚情假意了。”徐晨跳过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京州?回来东西多吗?要不我开车送你去京州吧。”

    “不多,就一个小行李箱,我五号就要开工。”

    开工后可能突然会被施工方叫过去,流程走不完,她也只能先回去,有了事再跑一趟。反正都要交钱的,还是先把他人弄出来。后面就再说吧,说不定一年内证据链不足就直接结案了。

    “今年吃月饼了吗?”

    “啊?”这画风转变也太快了,今年国庆连着中秋一起的,“单位发了,但太难吃了,也没想着自已买,说起来今年还真一块都没吃。”

    “那我给你搞个中秋礼盒。送客户的月饼买多了,香港美心的。我回去把套盒拆了装个袋子。你走之前告诉我,我送你去车站,顺便把东西给你。”

    宁清还挺感动,这是中秋除了公司以外想起她的第一个人,低头抑制住了情绪,“我们俩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

    看着低着头的宁清,有一种朋友是,心疼她,希望她好,且能对她无所求,“在京州我帮不了你,回来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帮忙。”

    宁清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啊,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赵昕远晚上喝了酒,跟人聊事时,脑子里却是刚刚在店门口的情景。

    找了代驾,他坐在后面,开了窗户,吹着风。

    没有醉,他不是个纠结的人,这件事,他跟自已做了承诺,就不会轻易打破。

    昨天他见到了徐晨,在隔壁网球场,两个人看了眼对方,都没有打招呼。

    当年他跟宁清谈恋爱时,几乎霸占了紧张高中生活里她的所有空闲时间。那时她和徐晨都疏远了,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么些年,两人还一直保持联络吗?能亲密到搂着吗?

    她的魔力在于,她永远那么独,不奢求别人的帮助,能够不需要任何人,包括他。

    从前如此,现在亦是。

    她不是他的了,她的一切生活,与他无关了。

    车子疾驰过路灯,灯光在车内一闪而过时,车内男人闭着眼,眉头下意识皱起。

    应当是恨,不是爱。恨才会比爱长久,才会念念不忘,才会想向她炫耀他的功成名就以证明她选择的失败。

    喝了酒又吹了风,他偏头疼,右侧神经抽动着疼。回家开门换了鞋,门也没关,走了两步想起也懒得回头。时辰还早,会有阿姨晚上锁门的。

    “我觉得她可能现在精神有点问题了,我跟她说了夏丹的事,她竟然表现得很开心。在餐厅里,就要来跟我碰杯说庆祝。”李慧看着宁真,小心地组织措辞。

    “她当年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怎么能指望她有过忏悔?”宁真冷笑。

    “阿姨你放心,以后她也不会跟我们有什么交集的。”

    “就怕她想。”

    当看到儿子脚步带着点踉跄地走到客厅时,宁真脸色未变,放下茶杯迎了上去,“你怎么喝多了?”

    赵昕远推开她的手,“妈,你又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宁真冷着脸望着儿子。

    李慧匆忙站起身,“是我今天吃饭遇到了宁清,我多嘴了来告诉阿姨。”

    “是吗?”赵昕远看向李慧,“吃的是晚饭吗?几点?在哪?”

    “你对着人家发什么酒疯?”宁真转头对李慧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晚上跟你爸妈吃饭,先帮我谢谢他们的招待。”

    李慧心知见人家丑是给人难堪,她匆匆拿了包就走,“阿姨再见。”

    “你为什么要找她?我都跟她毫无关系了,你为什么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宁真放开儿子,去给他找止疼药。一看这样子,就是头疼了,这是他那年在美国出车祸的后遗症了。

    “我没有去找她,是李慧看见了来跟我讲。我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联系,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找她?你觉得我会去害她?你爸爸现在这个位置,妈妈不会做任何给你爸带来风险的事。”宁真把水杯递给了儿子,“赶紧吃药。”

    “妈,你不要碰她。”

    宁清吃完饭,坚持不让徐晨送她,说要饭后消食,自已骑车回去。

    徐晨说哪有这个道理,欺负我车不够贵坐着没面子吗?

    她只得上了车,说了目的地后,解释了句,说回来有点事要办。幸亏他没问她什么事,让她轻松了口气,不然又得现编个理由了。

    下车后,宁清向他招了招手,“谢谢,路上注意安全。”

    “走之前告诉我,我来这接你。”说完他踩油门就走了。

    回了宾馆,洗了澡,吹干了头发躺床上。人是会迅速适应环境的动物,刚来还嫌弃被子潮湿,但架不住第一夜里起风变冷时盖在身上后,也就适应了。

    宁清干躺着睡不着,她却不想起来加班。今天又头晕了一次,身体在抗议了,不能熬夜了。

    安静的夜里,放在床位沙发上手机的震动与亮光格外明显。她现在听到电话都有应激反应了,赶紧爬起来去够电话,就怕是宁国涛的事。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亮屏时下意识闭上,她先接了电话,“喂,你好。”

    对面没有声音,要不是她手机而不是座机电话,她都要心里发毛了,其实她胆子小得很。

    她坐在床上,拿开耳边的手机,看了眼号码。

    这样的晚上,听着电话那侧的呼吸声,她不舍得说话。就想这样,抱着自已,听听他的呼吸声。

    她一开口,很快就要结束这通电话。

    但是他有女朋友了。

    “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没事我挂了。”

    “你爸的事,我帮你。”

    Chapter

    16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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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今天我妈是不是让李慧去找你了?”赵昕远坐在书桌前,喝着一杯清水,“她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清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你妈让我不要找你,我也没找你,可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我很怕我不遵守承诺,想拖你进地狱陪我。

    是你找我的,每一次,都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你想说什么?”

    “我替她向你道歉。我妈不该打扰你的生活,你爸这件事,我帮你。”赵昕远想过很多种措辞,但说出口的那一句,自已都没想到过,“以后我们就两清了,见了面就当不认识吧。”

    在黑暗的房间里,宁清扯了扯嘴角。他这话就像扇了她一巴掌,嘲弄着自已的自作多情,以为他对自已尚有旧情。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做得挺对,与前女友的一切做切割。

    “谢谢,不用了。”她退回到了适宜的距离,“这件事我已经解决好了。你妈没有打扰我的生活。我们今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来打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清不想再听,直接打断了他,“行了,没什么事就挂了吧。谢谢你,但我确实用不着你帮忙。”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挂完后他再次拨入,她屏蔽了号码。他犯不着在她面前展现道德优越感,和对现女友的忠贞。

    赵昕远看着无法拨通的手机,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宁清没睡好,六点多就醒了。

    她昨晚不想失眠一整夜,挂了电话就吃了褪黑素,但睡眠质量并不高,醒来时脑袋昏沉。

    手机搁在了枕边,她握着手机,脑袋一片空白。终究是要进入深秋了,吸进的空气是凉的,缩在被窝里的双脚叠着取暖。听见外面机动车的声音,神思渐渐清明,想起了昨晚的事。

    如果药物副作用是抹去一段不想要的记忆,能多好。

    十年前她说过,宁可接受痛苦,也不要虚无。

    不知是菩萨给她的开悟,还是年少轻狂。当痛苦大到无法承受时,需要那么点虚无。

    将人从虚无中拽出的是生存需求,一开手机就看到了师傅刘明凌晨过后给她发的工作信息,绘图的都夜猫子,假期还忙着赶工期加班。提醒她后天到场驻场,施工那边需要派人去盯一下。

    结构最容易暴露问题的阶段是在施工时,当初入行时刘明就经常带她去施工现场检查,虽然合同范围内不需要如此,但这也成了她的工作习惯。

    假期施工不停,宁清回了信息说好的,但能不能给她调休下,假期过后的工作日,她有事也许需要请假。

    月初快五号了,她才想起是交房租的日子。将三个月房租打到账户上,再截了图发了信息给房东。

    前往京州的动车班次很多,宁清并不急着买票,睡不着了起来收拾了行李,从行李箱的夹层中找到一条速溶咖啡,倒进了瓶装水中晃了晃,灌下清醒下脑袋。一会出去再买瓶可乐,若论提神效果,可乐比咖啡管用。

    她行李很少,五分钟就收拾完了,再在房间检查了遍后,就拿了房卡出门。她不确定今天几点回来,就先去退了房,并将行李寄存在前台。

    天灰蒙蒙的,不知会不会下雨,可真是狼狈。宁清吃了碗面后便打车去了看守所,宁国梅也会来。

    宁国涛自已提出了不同意。

    “交这么多钱,还来恐吓我要关两到三年?那我为什么不在这待满37天,放我出去后随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一句话就是:我没钱。”

    宁国涛气色好了些,脑子并不迟钝,但宁清看得很清楚,他嘴上说着狠话,眸子里闪烁着恐惧与不确定。

    他还在喋喋不休,“之前我认识的一司机,家里穷的不行,就只能凑出个两三万,老老实实关了37天后出去了,一年后结案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们这就是在敲诈,我没钱,为什么要出这么多钱?那个什么狗屎律师,屁用没有。”

    “哥,你身体这么不好,不管怎样。认罪认罚是表明态度的,这个钱反正要交,那就先交了出去不行吗?”

    宁国涛瞪着妹妹,“你知道他们来给我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吗?跟对你说的一样,认罪认罚就从宽。没好处的事,他们会做吗?就是在威胁你交钱,看你有钱就要你多交点。你怎么就一口答应了?我不信就一个小小的环保问题,就要关我三年。”

    宁清提醒他,“你是业务员,跑销售的,主动犯罪。”

    “我当初怎么知道是违法的?抓了人还拿不到证据起诉,不就是想要我们交钱搞创收吗?就跟超载一样,不超载是没法挣到钱的,那为什么过年时抓得紧呢?缺钱了呗。”宁国涛一脸不屑,“有个屁事,一年后证据不足就得给结案。用固废做地基能有多大危害?这样做的,都发了财。呵,还联合抓捕,怎么就抓了我们?”

    宁清看着爸爸,这是他大半辈子的理念,也许是对的,但兴许运气太差,一次也没有成功上岸过。读书时被他说不会搞人际关系,不懂人情世故背后的利益交换,但他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

    她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这些钱,轮不到我们赚。”

    超额收益来自风险,而他们,毫无风险抵抗能力。

    出一次事就知道,没有降落伞,只能摔成肉泥。

    无法对背朝黄土的出身认命,对社会规则理解了一大半,他旺盛的生命力来自对财富与社会地位的渴望,是个绝对的风险偏好者。如果追求财富是一场攀岩,那他每次刚爬到山顶,窥得财富一角后,迅即被守卫者踢下山崖。可惜,他还没有超强稳定现金流给自已托底。

    小时候宁清崇拜爸爸,总能从他那学到“歪门邪说”,是学校里学不来的。那些东西,曾影响过她,也成了她刻意压制的一部分。

    现在,在看守所里看着他,她并不觉得崇拜幻灭。只觉得,可怜.

    一个失意者,这不全是他的过错。

    宁国梅看到侄女如此严肃的神色,赶忙圆场,“哥,我们只希望你赶紧出来。你出来了才能挣钱,锁明认识人,现在工程紧,都急着要拖货的呢。你在里面一分钱赚不了,万一37天过后,还要给你转监视居住呢?”

    听到了赚钱,宁国涛神色微变。他心中着急的也是待在里面没钱赚,身体上的苦能忍一忍,挣不了钱就难受,工程紧的时候不挣钱,其他时候也赚不了几个钱。这事他也知道肯定要出点钱的,但用女儿的钱,实在是没脸。

    他对着女儿轻声说,“爸爸被骗了,问非法收入所得时,我说了实话。但不是所有收入都有发票,有一部分是无从查证的钱。被没收的手机里也没有任何证明,办案要讲证据。我现在推翻了不认,那部分钱我不认。写在具结书里量刑我也不接受,总之就是,写在这份东西我不能签字。”

    宁清沉吟半刻,“好,我们不签。我给你请律师,金额和量刑,都让律师去重谈。”

    宁国涛下意识皱眉,“不要请律师,都是骗人的玩意。”

    “就这样吧,我先请。

    能谈就谈,不行直接花钱先出来再说。”

    她一锤定音,“我今天就得回去了,明天要工作。爸爸,你多保重身体。不要想不通,身体好好地出去了才能挣钱。”

    宁国梅不可思议地看着侄女,“你还要让你爸在这待多久?”

    “好了,不要说了。”宁国涛喝住了妹妹,对女儿说,“那你路上小心。”

    出了看守所,宁国梅问了宁清,“这件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听了你妈妈的,又不想给你爸花钱了?她还是他老婆,出了这么大的事都能不回来,真心狠。”

    今天她就要离开,只有宁国梅在这帮着宁国涛跑前跑后,这话固然刺耳,宁清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姑妈,那份具结书很不合理,你也不希望这才被放了就又要进去蹲两年吧。妈妈的工作是一天都请不了假的,如果她不挣钱,这么多罚金,我一个人是掏不出来的。”

    宁国梅一听到钱的事,果然不说话了。说实话,听到侄女说了这句话,心里才舒服点。蒋月这么多年在外面,不照顾她哥,一分钱也不为家里贡献,算什么老婆?怎么不干脆离了婚各过各的?

    宁清不想任何人知道她挣多少钱,被猜出有多少存款。这件事,还不如就说是蒋月在出钱。

    她也到底是没有问出口,我爸被抓进来前,他赚的那些钱,去哪了?

    徐晨上午又去打球,网球真是项锻炼心智的运动,让人着迷。这个假期,每天上午都跑来找教练打球。

    兴许状态不对,今天切磋格外艰难,打完一盘后到树荫底下的休息区喝水看手机。五分钟前宁清给他发了信息,说她办完事准备回京州了,不用他送。

    他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你现在在哪啊?”

    “在去宾馆路上,我住的地方离车站挺近的。”宁清正走去宾馆,还有一公里,“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真不用你送。”

    徐晨跟教练摆了摆手,说今天不练了,“这哪行啊?我又没事。等着我,二十分钟后到。”

    徐晨喝完水正准备找垃圾桶扔掉瓶子,才发现了旁边站了赵昕远,他正弯腰将拍子收进网球包里,最近网球发烧的他看了眼人家的装备,包是他正找同学代购还在海上漂的wilson最新款,球拍是yonex,型号没看出来。

    “你今天是不是疯了?”一个男人走到赵昕远旁边,“六点给我打电话,约我七点打球。连打三小时不让我休息。不过你状态太差了,动作完全变形,根本不是你水平。”

    赵昕远摇头,“明天早上再约。”

    “状态调整不过来,就不要打,去做耐力训练。”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走开了。

    徐晨当没看见他,自顾自收拾了包准备离开。

    “你是跟她在一起了吗?”

    徐晨回头,确定是赵昕远在跟他讲话,“谁?”

    赵昕远笑了下,带着嘲讽的意味,“宁清。”

    “这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一个在她最苦难时转身而去的前男友,有什么资格来问前女友呢?

    徐晨觉得他很可笑,“答案你不需要知道,每个人都在往前走。”

    只有那个可怜虫,留在了原地。

    宁清走到宾馆,站在大厅等了半小时,徐晨才到。

    他车停在了马路边,拎着她的行李走了出去,“一起去吃午饭吧。”

    “不了,动车十二点出发,来不及。”

    “能改签吗?”

    “真不用那么客气,我还不饿,到了京州后吃个麦当劳就行。”

    她扎了个马尾辫戴上了俏皮的米奇鸭舌帽,在他旁边走着,还是高中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切事在她面前,都不当个事,“麦当劳有这么好吃吗?”

    “对啊,麦当当就是最好吃的,它家可乐也最好喝。”

    徐晨笑了,“那我马上给你买个麦当劳带火车上吃。”

    “不用,薯条软了不好吃。”

    到了车站下车时,徐晨从后备箱给她拿了行李,再将后座上的一个袋子提了出来,塞得满满当当,“给你的中秋礼盒。”

    “你这弄得跟走亲戚一样,走之前还得给点土特产带回去是吧。”时间也不急,宁清往里面看了看,“为什么要给我燕窝?”

    “你也不照照镜子。”徐晨叹了口气,“你也不年轻了,该好好保养了。”

    宁清气得踢了他一脚。

    徐晨笑得逃开,往后看了眼,那辆车跟了他一路,“抱一个吧,看在给你这么贵的礼盒份上。”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宁清,人要往前看,是不能回头的。”

    我没有回过头,我只是,有时不知道该如何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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