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现在船速加快的话，四五十分钟就回去了，一点半前到港。早下班、早收工，收的费用是两个岛的，领队也没提退钱的事。发生台风这种不可抗力，旅行社可能会拒绝退钱。就算要退，人家说那是两个岛合在一起的打包价，单独去一个岛也要原费用的
90%，剩下的
10%，你又去哪掰扯去。
因为国内发生的事，兔国人如同惊弓之鸟，每个人都把安全问题当做头等大事，现在听说有台风，也都很支持回去。
回去没有台风，他可以说天气预报判断失误，更有可能的是，船已经开没影了，根本不需要圆这个谎。
真是一个完美的借口，非常完美的表演。
当初大家选择兔人领队的船，觉得讲同样语言的人，会比较熟悉、好沟通一些。现在看来，确实熟悉、确实好沟通，他非常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可以把一船人骗回去，船上的游客还都对此毫无怨言。
林清扬没有挪动座位，也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领晕船药的时候，她直直地看向领队的眼睛，领队跟她对视了两秒钟，就走开了。
那一会的对视，感觉交换了很多信息。
领队的眼神有种“我知道我在骗人，我也知道你知道我在骗人，但是你最好别把我在骗人说出去，否则，我就不是仅仅骗人这么简单了”的感觉。
哎，就这样吧。被坑了，也只能自己偷偷知道，不能大张旗鼓地跟其他人说。
回程的船速非常快，船身一次次地被浪掀起、又砸下去，比来的时候颠簸了很多。外面的风浪并没有比来时更大，这么颠簸，完全是船速太快造成的。
应该不是为了早下班、早收工，是为了再接下一趟出海的单吧？一船两骗。
有点明白这种盈利模式了。
领队接到电话后，说得那么急切、那么替游客安全着想，这剧本应该走过很多遍，所以他台词那么流利、情绪那么到位。
一路不停地上下颠簸，要不是有安全带，感觉头都要冲到房顶上去了，就这样在海上砸了半小时，船到港了。
“大家下船后，请尽快返回酒店，不要在港口停留，海上的台风也很可能刮到陆地来，到时候天气恶劣，回不了酒店就麻烦了。港口外面有很多中巴车，都是返回市区的，大家按车辆的排队顺序上车就好，坐满就走。”
下船前，领队还在表演。游客们都急急忙忙地背着包，一靠岸就冲下去了。
林清扬坐在最前面，没有急着下船，等人都走差不多了才站起来。走之前，又跟领队对视了一次。领队堆起笑容说：“小姐，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我们的船。”
下船后，林清扬找了卫生间，在里面蹲坑刷手机，慢悠悠刷了二十分钟才出去，绕回去，像刚到港口要去旅行的游客一样，又进了一遍港口。
“请问你要去哪个岛？”门口有工作人员引导。
“王后岛，或者珊瑚岛都可以。我还没买票，现在可以买吗？还可以去哪个岛吗？”
“哎呀，现在去珊瑚岛来不及啦，要去的话，早上就要出发的啦。现在去，只能从王后岛直接过去的，从这个港口的话太远了，来不及当天返回的。珊瑚岛上没有酒店，当天必须全部返回呢。”
“这样啊，那我看看去王后岛吧。”
“可以的，王后岛很近，还有船的。小姐，您去那边买票，买完票直接上船就好。”
“好的，谢谢。请问今天会有台风吗？现在出海安全吗？”
“台风？怎么会有台风呢？小姐，现在不是台风季，台风很少的啦。别担心，我们的船都很安全，这个季节就算有大风浪，也不会到台风级别的。”
林清扬去到工作人员指引的位置，去王后岛的出发区域，刚才那领队，正在笑容满面地招呼人上船呢——
“来来来，去王后岛的游客从这边登船，我们马上就要开船喽，希望您有一个愉快的旅程。我是领队阿亮，我是泰籍兔人哦，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果然。
果然不是有台风，也不是为了早收工，是为了再接一船游客。
林清扬不知道，为什么要专门来求证一番。之前已经很确信自己的判断了，还是要绕一圈，亲眼看到才会死心、才会真正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很多时候，她心里有疑惑，也有几个清晰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结论。又总有一丝幻想：“万一不是呢？万一人家没那意思，是我心理太阴暗了呢？还是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吧。”
准备怀孕后，林清扬被医生推着踏上了一环扣一环的备孕流程。
子宫内膜息肉、子宫肌瘤、输卵管堵塞。这三个问题，医生建议先处理息肉，再做输卵管疏通手术，半年后如果没怀孕就准备试管。子宫肌瘤还小，先不用处理。
一开始，医生说息肉先保守治疗，吃三个月短效避孕药看看。
“这个药，一定要按照说明书定时定点吃，自己定好闹钟，误差最好不要超过一小时。吃三个月，相当于把你的子宫内膜全部刷新一遍，到时候再来检查，说不定就不用做手术了。”
看了说明书，这个月已经不能吃了，下个月开始吃，再次去看医生已经是四个月后了。
“嗯，有一些好转，但还有两个息肉比较大，达到
1
厘米了。这两个应该是吃药也没用了，必须要做手术的。这样，你去约个手术吧，是个小手术，任何医生都能做好的，随便挂个号，做完手术对子宫没什么影响，一两个月后就能怀孕。”
约了一个月后的手术，手术那天，林清扬一个人去的医院。
办好入住手续，医生让林清扬再去做一个
B
超看看息肉目前怎么样了。
做完拿到结果，再去找医生。
医生看了
B
超照片说，“你这个手术后恢复得不太理想啊，怎么还是有两个稍微大一点的息肉呢？”
“额，医生，我还没做手术，今天住进来准备做手术呢。”
“哦哦，还没做啊，那你这个息肉，也没有大到非要做手术的地步啊。你为什么要做手术呢？”
“我要备孕，妇科医生说，有息肉不好怀孕。”
“哦，通常情况是有影响，你情况不是很严重，不会有影响啊，正常怀孕没关系的，我认为没必要做手术了。看你自己，你想做还是不想做？”
“医生，应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喜欢做手术吧？能不做的话，当然不做最好。”
“哈哈，不是喜欢不喜欢，我们要把各种情况跟你说清楚，由你自己做决定。我们医生不能帮你下这种决定，你说对不对？”
“对对，我决定不做了，医生。”
林清扬的住院之旅在三个小时候就结束了。
换了医院继续去看息肉。每次检查，都要在生理周期的特定一天去，早了、晚了都不行。因为随着周期的变化，每一天可能都不一样。
“这息肉还好，根本不需要做手术，对怀孕没太大影响的。这样吧，你再吃三个月短效药，会更保险一些。”这次的医生又这样说。
再吃完三个月，距离林清扬想备孕已经过去八个月了，她都快要过
33
岁生日了。
王建的医生也催得紧，刚开始他的合格率还有
4%，现在只有
3.5%了，医生说，处于能不能自然怀孕的边缘了，再拖下去，肯定不能自然怀孕了。
“我们这种身体，是不是基因就要我们淘汰啊？要不别挣扎了，接受现实吧，就是没办法生了。”林清扬已经不想再一次次地转圈了，转了八个月了，一项息肉还没解决呢。
“别啊，我医生说我没问题啊，不要一有困难就放弃嘛。我对我们有信心。”王建的繁殖欲望，显然更强烈一些。
又过了三个月，医生终于说，“好，息肉的问题差不多了，去弄你的输卵管吧。这次弄完，一定要抓紧时间。疏通后半年没有自然怀孕，就不要再耽误了，直接去做试管吧！看看你都几岁了！”
输卵管的问题，牛马之城的医生技术有限，说手术难度很高，近端堵塞一般通不了，成功概率低于
30%，建议直接试管。
大学好朋友静雅说，我怀孕之前也通了输卵管，跟你情况类似，也是近端堵塞，很容易疏通啊。通了后三个月就怀了。鹏城的医生水平太差了吧！这根本没到要做试管的地步啊？
林清扬又挂了静雅医生的号，飞去魔都做疏通手术。魔都医生的技术确实厉害，鹏城医生只有
30%成功概率的事，那医生不到一分钟就搞定了。从进手术室到出门就十分钟。
出门后，才知道这手术的厉害。突然痛到全身痉挛、无法站直、无法走路，去医院急诊室躺了一个小时才好。
王建也在同事的指导下，拜访了一位据说是“送子观音”的中医，一位原来是银行行长、退休后爱好中医的私人医生，开了一堆中药，开始自救起来。
备孕流程走到现在，心态都失衡了。
开始还算佛系，就随便准备下，有就生，没有也无所谓，不生孩子更轻松。
一旦开始治疗流程，在医生不断地催促下，一个疗程接一个疗程，加上做了手术，年龄越来越大，人只会想：“已经付出这么多，这孩子，怎么也得生吧？我可以不生，那得是我自己选择的，不能没有这功能吧。”
就这样，越来越认真，投入的成本越来越多，在输卵管疏通手术的七个月后，林清扬终于怀孕了。
此时，她已经三十三岁过半，生孩子要三十四岁了。
再晚一岁，生孩子的时候达到三十五岁，就要进入另一套产检标准了，就是高龄产妇的体系，每次产检都要多抽好几管血、检查的项目会更多。
还没长大成熟呢，也没享受生活呢，跌跌撞撞地，才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事业不稳呢，就混成高龄产妇了。
时间对女性，真的太残酷了。
例假晚了两天，林清扬拿试纸自己测了一次，两条线。
她冷静地去挂了医院检查早孕的号，抽血才能确诊。
晚上王建回家，看到那条试纸说，怎么了？你新冠阳性了？
知道后高兴地在家里转圈圈。
“太好了！哇塞！这消息真的太好了！基因对我们不错！没有剥夺我们繁衍的权利啊！”一会又说，“要绝对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父母也不要告诉。我们不要冒任何风险，直到满三个月后再给亲戚朋友说。”
他也变成了一个思维缜密的人。
第二天医院没号了，林清扬又拿试纸自己测了两次，晚上的试纸比早上的更红，说明一些激素正在猛烈地翻倍增长。第三天抽血的结果，也验证了这一点。有种激素的数值，会从平时的
1
左右快速增长到
10
万倍。
猛烈增长的激素，带来猛烈地变化，有时候林清扬都会想：“啊？这是我吗？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首先就是，脑子想的跟身体表现的不一样。
确认怀孕的一周后，林清扬就出现早孕反应了。闻到什么都恶心、任何味道都想吐。
到了饭点，心里想吃一样东西，点回家只要一打开包装袋，马上就会吐出来。似乎想吃得越厉害、闻到后吐得越严重。
激素，就跟故意和林清扬过不去似的，“嘿嘿，想吃肉？没门，我偏不让你吃，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