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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小姐,膳食摆好了。”

    安夏将宫人们送来的午膳摆放在黑檀圆桌上,见姜姩没有动步子的意思。

    安夏心疼道:“小姐,你近来都瘦了,还是吃一些吧。”

    姜姩这才转身缓缓在桌边坐下,看着依旧是满满一桌菜肴,按着她的口味来的,如今却也吃不下。

    乾明殿虽已沦成冷宫,吃穿用度倒是一如既往,也不知是裴玄特意交代了,还是那些宫人们不敢擅自苛待。

    “小姐,我听了萧贵妃被喂老虎了。不过也都是她自作自受,竟敢给小姐下毒。”

    姜姩在饭桌前听安夏说了一会儿,始终没拿起银笃,她一双乌黑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水润光彩,思索再三,她还是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

    安夏拧着眉望着那个背影叹了口气,每日都去殿门被那帮禁军拦下来,可她始终不肯放弃。

    “将军,可有带话给皇上?我有话想同皇上说,求将军通融。”

    这话那门口的禁军首领都已听了快上百遍,可如今的皇上除了平阳公公敢上前说上两句话,几乎是生人勿近的状态。

    哪怕给他吃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上前转达姩贵人的话。

    但是今日,他倒是没有摇头敷衍,他抬头看着姜姩开口道:

    “娘娘,皇上如今不在宫中了。”

    姜姩眸光一怔:“皇上?去哪儿了?”

    “漠北战事告急,皇上昨日亲率大军奔赴漠北战场了。”

    禁军首领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都带着光,看来也是裴玄的迷弟。

    裴玄去打仗了。原书里没有的情节。

    姜姩的心中隐隐惴惴不安起来。

    一连几日,她吃的更少了,甚至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战场凶险,况且以往只说南蜀战事焦灼,漠北一向平稳,如今怎么忽然都需要皇上亲征了?

    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何战事忽起?裴玄会不会有危险?他那样一个横冲直撞的人,从不知疼惜自己,会不会战死?

    哪怕皇上不在宫里,姩贵人依旧每日问殿门口的禁军。

    “今日漠北的战事如何了?”

    “皇上所向披靡,将敌军打的节节败退,娘娘莫要担心,皇上很快便能全胜而归了。”

    好在每日听到的都是让她放心的好结果。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又度了半月,北风不再那般强劲了,太阳却始终难得一见。

    京都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姜姩没事便抱着大橘猫站在院中,望着北边,她现在真成望夫石了,就是不知那远方的夫君偶尔是否也会想起她来。

    ※

    漠北营帐之内。

    裴玄冷白的脸上长出了胡茬,整个人显得成熟不少,此时正站在地台前,跟将领们一一布置了关键战略地点,谢钰站在后排认真听着。

    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人群中央的人,此刻他就像普通将士一般,他穿着普通的戎装,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强压,指出的每个战略要点,都令众人止不住投去钦佩的目光。

    裴玄,好像确实与她想象中的不太相同。

    “谢钰,朕刚才所言,你可知晓?”他声音冷冽肃穆。

    谢钰猛地的回过神来,对上了他那双上挑的黑眸,脸颊不觉微红,她点点头并未答话,好似生怕自己的声音不够悦耳不敢张嘴。

    裴玄的凤眸在她的桃花眼上定了一片刻,面色忽然一沉,随后看向路通:“此役她不用参与了。”

    谢钰一脸懵,一边的路通狠狠瞪了她一眼:“皇上,谢钰虽是女子却骁勇善战,颇有侯爷当年的风采,况且她自己也是很想立功的。”

    “我也要上战场,为何不让我上!”谢钰瞪大眼睛问道。

    “可朕看你无心战事。”裴玄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谢钰抿着嘴,不服气道:“我不过是发了一下愣,我看皇上不也有发愣出神的时候!皇上能上战场,我谢钰也能!难道你是怕我杀敌比你多,忌惮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色。

    裴玄冷冷看着她,半晌,对众人道:“你们出去吧,谢钰留下。”

    第73章

    送我漠北好吗

    众人听完纷纷走出去营帐。

    路通出门前,瞪了谢钰一眼,谢钰不耐烦地回以白眼。

    帐内只剩下两人,裴玄坐在铺着狼皮的榻上,随后拿起小几上的一条肉干,塞进嘴里。

    “路通没告诉你你哥的事?”他边吃边问着。

    萧贵妃被处死那日,兵部尚书谢晏和被罢官,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皆传谢晏和与萧贵妃有奸情,皇上已秘密处死了谢晏和。

    哪怕是远在漠北,这等大八卦想必也已传得漫天飞。

    可裴玄不仅没在谢钰眼中看出怨恨,反倒是向他投来那些后宫女子常看他的眼神。

    裴玄不顾站在帐中的谢钰,自顾自又喝了一口桌上的水,继续道:“萧季能为他妹妹投敌叛国,你呢?就不会为了你哥背叛朕吗?”

    “你真将我哥杀了?”谢钰嘴角轻轻一笑:

    “我不信!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哥!我信我哥不会与后宫嫔妃私通,也信我哥不会轻易死在任何人手里!这会儿他定是在某处秘密筹划着对你的致命一击。”

    “呵。”

    裴玄忍不住放下茶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一脸无畏的小女孩,年纪小,胆子大,这话他听了竟然忍不住笑了出声:“朕倒是真心等他来。”

    “你和我哥的矛盾我不管,这场仗我一定要打!你也不用担心我背叛你,我从来也未忠于过你,当初我答应过来,是因为姜姩说我是为了天启百姓而战,和你无关!”

    谢钰一席话说完,裴玄脸色猛然一变,一个月多了,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名字,被人忽然提起了,他的那颗本已被层层厚茧包裹起来的心,好似忽然挣了挣,一股苦涩涌上来。

    见他不说话,谢钰继续道:“当年漠北一役的真相我会自己确认,眼下的敌人....”

    谢钰话未说完便被裴玄冰冷的声音打断:“让你上!立刻给朕滚!”

    这声音极不耐烦,似乎不容她再多逗留一秒,谢钰看着那个浑身阴郁的男人,气冲冲的转身朝帐外走去。

    ※

    京都今日依旧昏昏沉沉的,入夜时分竟还下起了大雨,听着重檐上滴落下来的水声,本就难眠的夜变得更难熬了。

    姜姩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感觉腹部传来剧痛,如同被锋利的刀剑刺穿皮肤,疼痛令她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豆大汗珠的忽然从额间滑落,前几分钟她是有些眩晕的,她感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待她稍微缓过来,眼泪才留下来,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毫发未伤。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的雨势不断,她的眼泪也愈发猛烈起来,裴玄受伤了!

    她急急穿上床下的寝鞋,刚打开殿门,就被一阵灌进来的风雨,惊得后退两步,安夏也被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就见,姜姩冒着风雨往殿外冲去。

    "娘娘,回去吧,我们不能放您出去。"门口的禁军穿着蓑衣,声音用得很大,却依旧被暴雨盖去了一大半。

    “皇上好像受伤了!漠北的战役如今怎样了?”姜姩脸上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情绪有些崩溃。

    禁军首领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娘娘,先回去吧,外面雨大,莫要风寒了。”

    “我不走!你们带我去漠北好不好?皇上受伤了。”

    此时,安夏搭着伞匆匆追了上来。

    “小姐,你做噩梦了,先跟我回去吧,这么晚了,我们明早再说。”

    “不是梦,我求你们,带我去漠北好吗?我要见皇上!”姜姩说着已跪在地上。

    那禁军首领想伸手扶,又想到男女大防,只能后退两步:“娘娘快起来吧,属下实在不敢当。”

    “小姐快起来吧,这要淋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安夏蹲下身来,尽力扶着她。

    她却始终不起来:“将军,你带我去见皇上吧。”

    那禁军首领为难地抿了抿嘴,最后无奈道:“娘娘,你先起来,皇上不在宫中,属下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可好,你先起来。”

    姜姩睁着泪眼,冲他点了点头。

    “娘娘先回寝殿休息,今日已晚,属下明早就去坤宁宫。”

    “不行,你现在就去,不然我不起来。”

    姜姩挣脱安夏的手,依旧跪在雨中。

    禁军首领想起皇上命他看守在乾明殿,除了禁娘娘得足,也是要他们护好娘娘周全的,若是这么跪下去,还不得大病一场。

    左思右想只能现在去坤宁宫了。

    皇后娘娘睡得早,可听到半夜的雨声,此刻已从床上起来,站在床边望着北方多时。

    小太监揉着睡眼来报。

    “娘娘,禁军首领孟河求见。”

    皇后眼中一片诧然,这么晚了,孟河所求何事?难道是乾明殿的小贵人出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皇后娘娘立刻准了。

    听了孟河一脸为难的禀报,皇后望了望窗外的骤雨,深深吸了口气,淡漠的眸子此刻也泛起了几缕忧思,她立在原地,思忖片刻,终是开口道:

    “本宫去看看姩贵人。”

    她转身披上一件披风,便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冒雨朝乾明殿而去。

    姜姩依旧跪在地上,皇后娘娘的宫人拎着灯笼将月夜照亮,姜姩抬头就看到皇后皱着眉低头看着她。

    “皇后娘娘,皇上受伤了,你让我去漠北找他好吗?”姜姩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跪到皇后腿边,抱着她的大腿。

    皇后心口瞬间一软,弯腰伸手扶着她的湿透的手臂。

    “冬夜的雨本就寒凉,你同本宫进殿内再说。”

    安夏赶紧扶着自己主子,跟着皇后一起走进了乾明殿。

    “姩贵人,你先去换上干爽的衣裳,再同本宫来说。”

    姜姩擦着哭红的眼睛,低头看看自己浑身落汤鸡的模样,只能勉强点点头。

    待她将衣裳换好,窗外的急雨似乎小了些,姜姩的眼泪却没有丝毫止住的意思,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腰腹的剧痛,他一定伤得很重,一定流了很多血,他怕是又不会管,不知现在如何了。

    “皇后娘娘,你可以让我去漠北吗?”

    皇后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眶,轻轻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漠北是战场,你去了能如何?”

    第74章

    互相折磨

    是啊,她又不是谢钰,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累赘。

    但人心岂会因为理性的无可为就能罢休的?

    纵是什么也做不了,她也希望能立刻就看到他,她忍不住不去想,忍不住不去忧,更何况他受的伤明明她都能确切地感知到。

    这一刻,她第一次觉得与裴玄的共感也是一件幸事,或许从未有人感知过他,他一直那般孤独绝望,但是她来了,她替他感知他未知的痛苦,替他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或许就是她到此处来的使命,她是来保护他,是来救他的。

    “皇后娘娘,我求你让我看看他好吗?他受伤了。”

    姜姩恳切地望着皇后。

    皇后仔细打量了她,眉毛微挑:“他受伤了与你何干?后宫皆传皇上与我情比金坚,你却还在关心一个将你关进冷宫禁足的无心之人。”

    姜姩摇摇头:“皇后也说是传言,即使我再迟钝不聪明,也能在他的眸光中分辨一二,喜欢的心岂能藏得住,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感情与我对皇上的感情并不相同。”

    “你就那么信一个暴戾昏庸的君王?或者说,你在诓骗本宫放你出宫,你好去找谢世子?”

    “我和谢晏和清清白白,此事我会自己跟皇上解释。”

    看着姜姩眸中的一抹坚毅,皇后忍不住唇角一勾,她不是不了解萧菀青的为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为了得皇上的青眼无所不用其极,眼前的小贵人却是纯质的。

    她看了看窗外,夜雨未停,天色未明。

    “上回在坤宁宫本宫便想和你聊聊,不想你却中了毒,那便今日吧。”

    说完她径直走进殿内的软榻上,姜姩也只能跟上前去。

    “刚才你有句话没说对,你说我对皇上的感情与你的不同,本宫对皇上是没有感情,或者说还有些恨意,我与皇上唯一的纠葛便是.......她。”

    说到这里,皇后目光中忽然罕见流露出了些情绪,是思念,混杂着痛苦。

    “皇上虽是她的儿子,却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温柔最温暖的人。你大概知道我本是宫女出身,我五岁被父母卖到宫里,是她见我年纪小可怜,将我带在身边,她教我绣技,教我识字,当时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绣娘,我还能叫她一声师傅。后来她被先皇宠幸,生下了一个皇子。”

    “若是没有这个皇子,或许她现在还能陪在我身边。”皇后脸上的怨恨不加掩饰。

    “裴玄刚出生那几年,我们三人在知春院宫人们的居所里,过了几年平淡却幸福的日子,可随着裴玄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周围的忌惮便越发明显,那些嫔妃娘娘、大小皇子们便开始日日来找麻烦。后来......”

    皇后虽已极尽隐忍,却依旧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她眼圈微微发红,沧桑的眸光越发悲痛。

    姜姩靠近她的身子,抓起她攥紧的手掌。

    “那事无你无关,也不是裴玄的错,错在那些坏人。”

    “我是叫师傅过来的,我当时若不叫她过来她就不会死。”皇后的情绪像决堤的大坝,五年来的愧疚痛苦奔涌而来。

    原来又是一个活在愧疚痛苦中的灵魂。

    “你知道裴玄为何封我为后吗?”

    姜姩隐隐能猜到一些,宫女出身,背后无权势支撑,不会打破朝堂势均力敌的局势,或许还有一些儿时一同长大的情谊,所以坤宁宫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其一,是他当时无心情爱,也没想过将来会有爱人,所以不愿空着后位,引得朝堂大臣各方争斗,其二才是主要原因,他要放在我在宫中好让自己永远忘不掉她的死,仿佛我对他的怨恨,打骂,是他疗愈愧疚的方式,他永不放过自己,也不愿放我出宫,他想永远将自己囚禁在痛苦之中。”

    姜姩听完瞳孔一缩,这样的疗愈方式,对别人来说是难以理解,但她亲眼见过裴玄发病时的样子,她信。

    “你们两人为何要如此互相折磨?明明你们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愧疚是自己叫师傅过来,他愧疚母亲为他而死,你们真的想过她的感受吗?你是她最爱的徒儿,她怎么舍得令你一直因此痛苦,裴玄是她的儿子,你或许不曾理解母亲对孩子的感情,我曾以为自己有了身孕,那种感觉还并不深刻,但我依旧能想象到她当时的心情,看到自己的孩子安全的那一刻,她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姜姩说到这里,心也疼了起来,她想,裴玄的母亲一定是一位温暖至极的人,或许,她不死的话,裴玄也会是个温暖善良的人。

    皇后眼神一怔,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低头笑着说:“我好像知道裴玄为何会喜欢你了。”

    她伸手摸了摸姜姩的头顶,果真像个长辈一般:“她若还活着,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说完,她看了看窗外,雨停了,天也亮了。

    “你去找他吧。”

    皇后从软榻上起来,朝殿外走去。

    “皇后娘娘。”

    姜姩站起身来,望着那个一身华服却无比空虚的背影。

    “你放心,皇上不会有事的。”

    姜姩知道皇后嘴上虽说着怨恨的话,心里还是关心着他的,否则也不会深夜前来,与她聊这么久,好似生怕她会误会一般。

    皇后脚步微停,最后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出去。

    “劳请孟将军护送姩贵人去漠北营地。”

    皇后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接着就是禁军首领孟将军支支吾吾的回应。

    “这.....皇上.....”

    “皇上怪罪下来,有本宫担着。”

    姜姩追出殿外,就见皇后这话说完,孟将军低头小声应了一声“是。”

    皇后娘娘回头看着小贵人的脸,嘴角微微一弯,竟有些俏皮的意味,俏皮的长辈。

    “本宫会不会被治罪,全看你本事了,打胜仗靠皇上,哄皇上靠你。”

    说完,她在几个太监宫女簇拥之下,走出乾明殿。

    姜姩看向孟将军:“将军,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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