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7章

    常岱已经顾忌不得燕王还在,只气急怒道:“还留她一命?!母亲,这些年你的纵容偏爱,酿成此等大祸,如今还想着留她一命?看看她方才说的话!你可知如今留她一命,这孽女日后会给常府带来什么灾难?”

    常老夫人叹了口气,“那能如何?”

    “老大啊,是你欠她的!我怕你入了地狱要遭报应呐——”

    常岱听闻此话,见常祯狐疑的眼神看过来,不禁冷着脸道:“那母亲说说,该如何处理此等孽障?”

    老太太道:“将她逐出家门,剥夺姓氏送往道庙,日后再与常氏没有任何干系。便是她犯上什么大过错,也与常府无关,牵连不得常氏.......”

    常令婉听闻,便也不再哭诉,她知晓此等惩罚于她已经算是轻的了。

    常祯一双黝黑的眼落在常令婉身上,他摇头道:“这岂不正如了她的意?她不是早想去修道?修道多好,无须剃发也无须茹素,想还俗便还俗。”

    如今那些人家,总好养几个道姑,以为是做什么的?与众不同的姬妾罢了。

    她这般败坏门风心肠恶毒之人,叫她去修道,修的是什么邪魔歪道?免得玷污了三清!

    “依着大妹妹的意思,她本是想替祖母祈福出家为尼,既如此便就让她去吧,只不过她这般恶毒万万不能叫她扰了佛门清净之地,引她剃度,烫伤戒疤,寻一个最苦的尼姑庵,看看佛祖能不能收了她罢!”

    常令婉听闻,竟比先前更为激动,浑身都在叫嚣着她的害怕与不愿。

    “......不...你不能!”

    “阿兄!你送我出家!再苦再累我都无怨言!你留着我的头发,求你留着我的头发.......”

    如今谁还会听常令婉的哀求?

    常岱朝着门前府卫道:“就按大公子说的办,领她去刑部黔面,再连夜送去寺庙中剃度出家,派人盯紧了,别再做出丢人现眼的丑事——”

    作者有话说:

    五刑是:墨(在面或额上刺字涂墨)、劓(割去鼻子)、剕(挖去膝盖骨)、宫(毁坏生殖器)、大辟(死刑)

    至于给尼姑剃度,没有查到相关文献要给头上烫戒疤,此处是对常令婉的额外惩罚——

    79

    68、郎君

    如今满宫室之中,

    当属丽妃最风头无二。

    上月丽妃娘娘折腾了两日两夜,九死一生终是替梁帝诞下一名小皇子。

    小皇子齿序第十,皇宫多年没有皇子皇女诞生,

    这最小的皇子一落生,原先的皇九子都失去了宠爱。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到了梁帝这儿皆成了屁话。

    梁帝早年身子康健之时倒是不愁子女诞生,

    那时后宫中子凭母贵,被独独宠爱将近二十载的陆贵妃,

    入宫时才不过是一个才人位份。

    可不是世间所有父亲都是慈爱的,梁帝年岁不再,

    且身子骨越来越差,

    再看那群年长能独当一面不掩野心的儿子们,可没半分欣喜。

    是以对着这个才出世的小儿子,

    梁帝给了皇十子满腔父爱。

    自丽妃诞育皇嗣,

    梁帝甚至封丽妃为贵妃,

    使得后廷两宫贵妃并立。

    若非前朝有人劝阻,只怕是梁帝就要立这个刚出生没几日的皇十子为太子了去。

    前朝也多是见风使舵之人,一时间丽贵妃的娘家,孙府都被捧得有几分飘飘欲仙,活在云端见不着地面。

    这孙氏与陆氏开端极为相似,

    都是族中出了个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妃,

    诞育了得梁帝宠爱的皇嗣,自此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孙府显然没有陆府的小心谨慎。

    才得梁帝宠爱几日,

    孙府在京城就狂妄起来。

    这不,

    得宠没几日,

    就欺负了十几号府邸,

    大到皇亲国戚,

    小到孙府奴才们在菜市场卖菜狗仗人势。

    元熙如今才知便宜可不是白占的,他为了这门姻亲,只能跟在孙府身后忙前忙后给人擦屁股,一连几日一下朝就往京城四处府邸提着赔礼道歉。

    果不其然,迎面而来的是他孀居京城的表姑的一杯冷茶。

    元熙擦了擦面,命人送去赔礼,情便落寞策马回了王府。

    甫一回府便见到了他的王妃。

    今日该入宫给太后侍疾的王妃。

    瞧孙三的衣裳穿着曲裾褂衣,发髻盘的尤为高,应是才从宫里回来。

    孙三一上午早已饿的头晕眼花,回王府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匆忙端着碗吃面,她是饿的太久了。

    元熙立在廊庑前尚未来得及出口,便听见旁边的宫嬷嬷教导起孙三:“王妃娘娘,您便是饿了也万万不可如此急躁,用膳更万万不能发出声响。”

    孙三放下碗筷,懒懒睨她一眼,接着吸自己碗里的面条。

    她吃的起劲儿扭头瞧见元熙来了,这才收敛几分,客气道:“王爷回来了啊?王爷这身上怎么湿了?”

    “嬷嬷快带王爷下去洗澡,大秋日里的别被冻了。”

    元熙阻止嬷嬷靠近自己的举动,他凝眉问妻子:“你今日如何这般早就回府了?”

    孙三没听出他的话音,奇怪说:“就是这么早回府了啊。”

    元熙见她那有些许傻气的模样,心中憋火,将话拆开来细细说:“可是祖母叫你先行回来的?母后呢,母后也叫你先行回来了?”

    岂料孙三听完这话,慢吞吞又吃了一口面,拿着帕子擦拭着嘴,“我在角落里站了一上午,没人注意到我,皇祖母身边更不缺伺候的,排队都从内室排到了殿外,我就跟着十三堂叔母一同出宫了。”

    元熙闻言,眉头蹙的愈发的紧,:“你这般模样要是叫睿王妃、肃王妃瞧见了,只怕会去太后皇后那里编排你,你也不是不知你们孙家如今一个个名声有多难听?说你们恣意妄为,无视皇权,你不想着如何立好自身,反倒是.......反倒是!唉......”

    元熙轻易不想骂一个女子,想了想还是只能叹气,略微说了她几句。

    没成想元熙话音刚落,便听孙三没忍住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元熙饶是好脾气也起了火气,有一种被人嘲笑轻视的恼火。

    孙三连忙收敛笑意,一副烂泥扶不上墙还给自己寻借口的模样:“妾能怎么办?妾也是孙家人,妾也劝不了他们。”

    与其一同担着罪名无论怎么做日日都要被宫里人骂,她干嘛不学着孙家人呢?

    反正日后孙家遭清算她也逃不了,还不如如今叫自己活的舒坦一点。

    元熙心中对孙三才升起的那一丝怜爱之情被她这般无赖的话语一气,也去的差不多了。

    甚至心中隐隐升起恼怒,觉得这孙三往日看着乖巧柔顺,只怕不是如此,只怕同孙家皆是一副德行,狗仗人势。

    元熙头一回直视他的王妃,盯着她道:“你既然身子能动,吃完这碗面就给本王入宫去。如今皇祖母身子不适,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孙媳妇该有的本分便可,这般也叫你为难?”

    原以为做了王妃能摆脱苦海,谁知呢?

    元熙就是一个窝囊废,被人欺负的不敢吭声,如今只知道回头欺负自己老婆?

    没错,孙三就是狗仗人势,以往她哪里敢说这番的话?可如今她知晓元熙靠着孙府,轻易可不敢打她。

    最多骂她几句,不痛不痒罢了。

    “你说的好听,只需要做好一个孙媳妇的本分?又不是你去伺候,你出门都是等着人伺候你的,当日站着说话不腰疼!”孙三一鼓作气将憋了许久的话骂出口,后悔已经来不及。

    元熙阴郁着脸,再次问她:“你究竟去不去?”

    周围的仆人见到王爷王妃吵架,一个个瑟瑟发抖,都避让出了廊庑。

    孙三继续吃着自己的面,头也不抬,“不去。”

    “你!”

    正在此时,有护卫急匆匆跑来,见到元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在看到纪王妃时欲言又止。

    “王爷!有要事报!”

    元熙正是火气上来,冷着脸怒道:“说!”

    护卫语气踟蹰,半点用眼神示意元熙王妃在,元熙这才明白过来所谓何事。

    他顿时顾不得旁人,匆匆走出廊庑,脚步声都听出了几分急促慌乱。

    孙三的陪嫁丫鬟松了一口气,上前来收拾圆桌上的碗筷,无奈劝她主子:“王妃,这许多人看着,王爷的话您就听着些罢了。”

    孙三也叹息一口气,抬头看着廊外碧蓝的天空默不作声。

    “您先应下,去不去是您的事,到时候王爷再问起,您就说自己身子不舒服,王爷难不成还能逼病弱的王妃去入宫侍奉?”

    孙三心中记下了这个好主意,便开始狐疑起元熙如此行事匆匆究竟是什么事。

    丫鬟道:“恐怕是政事。”

    孙三心中嗤笑,哪里是什么政事?

    什么政事那侍从不敢当着自己面说的?

    只怕又是元熙他在外头的那个姘头吧。

    孙三方才发笑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忍住,觉得有几分震惊,元熙此人是如何好意思一本正经的训斥自己要立好自身?

    她便是歪着站,不也比他端正?

    .....

    珑月与李氏重归于好,连原先心结也打开了许多。

    她重新搬回李氏的小院里住着。

    郗珣便只能再次送小孩儿过去,只是这回却里外加派了人手,秘密安插去了常府之中。

    下毒之事还在眼前,常府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有这等心思,郗珣对着常府其他人自然都警惕起来。

    没几日,正在李氏房中用早膳的珑月便得到一个于她来说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谢玄之升迁入京。

    谢玄之是珑月的姐夫,他入京,便也意味着郗愫同她的小外甥终于要入京了。

    这事儿,珑月可是盼了许多年的。

    珑月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翻着信,糖豆儿则是丝毫看不出那日病恹恹模样,精气十足的立在她的肩膀上玩珑月的头发。

    今日便是连常岱与常祯也来一同用早膳。

    只不过气氛总有几分冷漠,李氏与常岱彼此间一句话也没有。

    珑月才不管旁人如何,气氛怎样,她欢喜给李氏看她的信:“我阿姐信里说,我的外甥会说话了,他会喊我了。”

    “你说他是不是神童呢?那般小就会说话?”

    珑月已经充分发挥炫外甥狂魔,她眼珠子一转,故作深沉的开始胡说八道:“上回我见到那谁谁谁家的孩子,六七岁了都说不清楚话,可我外甥才两岁就会说话了,由此可见啊我外甥比他聪明的多。”

    李氏与李鸾见此都不由得好笑起来。

    李氏听着珑月这几日时常谈起以往的事,心生几分欣慰。

    菡萏最先回府时,虽与她这个当娘的亲热,却也总隔着些,许多话都不同她提起,尤其是问起她以前生活时,菡萏总是不肯说。

    而如今这几日,菡萏倒是没有隐藏,时常自己便说了起来。

    珑月回忆起以往,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意:“我小的时候住在朔州的王府里,我就住在阿兄院子里,阿兄住正院我住后罩房,与阿娘这边一般模样呢!不过阿兄的院子可大了,里头有一个池子养着许多莲花,还种着许多竹子,我跟锦思拂冬几个每年都回去钓鱼拔竹笋,我最爱吃笋了,朔北的笋与这里的不同,没有苦涩味,可好吃了.......阿姊就住在另一个院子里,阿兄出去了我就去找她玩儿,她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我,还有我二哥,比我还喜欢哭......”

    珑月话一敞开说,上几日几夜都说不完。

    李氏见此不由得柔和了眉眼,她上回还是头一次见到燕王,也就是小姑娘口中的阿兄。

    以往常府是皇帝肱骨大臣,与这等权臣府邸自然只能远远观望,可如今两府因为菡萏,自然而然的就走近了几分。

    李氏原以为的燕王,是一个五大三粗,留着胡子的武将模样,不想那日所见,惊鸿一瞥竟叫李氏也不由得惊为天人。

    是以如今对菡萏口中时常出现的阿兄生了许多好感来。

    李氏见到珑月愿意敞开心扉,便温声问起:“听说是燕王殿下亲自将菡萏带回朔州王府的?”

    珑月点头,她笑道:“我问我阿兄,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他说他远远见到一个竣黑的小孩儿,一把手攥着他的衣袖,他雪白的袖口上全都黑了,当时他心里可烦我了,道:‘这是谁家的脏猴子?’哈哈啊,气死我了竟然说我是脏猴子?!怪不得我小时候不听话他总吓唬我说要把我丢掉呢,不过我才不信,他不会打人也不会骂人只会吓唬人的。”

    珑月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担忧亦或是什么后怕,仿佛就真的是与母亲嫂嫂话家常一般。

    谈起那段父母缺失的童年时,她也不会像其他人一般痛哭流涕,甚至埋怨不止。

    珑月年轻明艳的面上,是对那段记忆深处的坦荡与好奇。

    那双清澈的桃花眸中闪烁着亮光,氤氲着初晨春水般的笑意。

    李氏一时忍不住将她揽入怀里,嘴里默念着菩萨保佑,“我的儿有福运啊,更是王爷心善,救了我们一家.......”

    李氏也难免好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怎么养孩子的?

    原本她只以为是王府的夫人们养育珑月长大的,不想竟是燕王.......

    珑月却不以为意,阿兄说什么不听话就将她丢掉,自然只是吓唬她的罢了。

    她知晓阿兄如何也不会丢下自己。

    自己这般可爱聪明的妹妹,还是和他偷偷亲了嘴的小娘子呢。

    他要是丢下了自己,他可去哪儿再找他的娘子去?

    不过这话,珑月没敢与母亲说。

    她知晓这话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大逆不道,可能是龌龊至极,只怕如今这般和平相处的模样都会变了。

    她不怕阿母对自己失望,她怕阿母对阿兄生出厌恶来。

    珑月如今明白了许多道理,就像长公主对自己一般,原先对她也可好了,可知晓她与阿兄间的事后,说生气就生气了......

    她与阿兄是在胡闹么?

    当然不是的,珑月一门心思认真的对待这份感情,虽然连阿兄也呵斥过自己胡闹,阿兄每次被她偷亲了明明眼里都是笑,还偏偏装成生气的模样骂她......

    珑月光是想想,就觉得六神无主又惴惴不安。

    她觉得自己的这份心意没有错,可难道要一直瞒着阿娘吗?什么时候才能叫阿娘接受?

    珑月与父母兄长嫂子用膳的功夫,也没将这件事忘却,一顿早饭吃的她难以下咽。

    天气越来越寒,她已经穿上了李氏给她新作的袄裙。

    屋子里燃烧着红萝炭,暖融融的叫珑月吃完饭就不自觉地打起了瞌睡。

    兄嫂用膳后就走了,珑月不想对着不肯走的常岱,就跑去李氏的内室榻上躺着休息,隐约听着母亲与父亲在外室里说着话。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