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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她许是小时候做过乞丐呢,定然是成日里肚子饿,所以也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格外的爱惜粮食。

    珑月碗里空空荡荡,一颗汤圆都没了,她才慢慢放下了汤匙。

    吃饱喝足,珑月却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自从回了常家,晋陵长公主不喜欢自己了,文茵也不喜欢自己了,他们都说阿兄政务忙,说不准要三两日才能回府。

    且阿兄回府了,会力排众议帮着她吗......

    自己若是这般回常府,会不会被常岱打呢?她也不想看到常令婉嘲讽自己的眼神了。

    珑月只觉得自己好可怜好悲惨呐,这回彻底无家可归了吧。

    她心中不免怪起阿娘来,既然府上人都不喜欢自己,为何她还要生下自己?

    阿兄为什么要捡回自己呢?

    自己不乖巧不听话,又调皮,完全不是一个好妹妹,要是自己早点饿死就好了。

    珑月往碗里滴着金豆子,听窗户底下传来几声极细微的声响。

    珑月一怔,她不敢抬头,怕过往的人见到自己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吓到了,连忙低下头,只低声念叨:“糖豆儿?”

    她跑出来的匆忙,糖豆儿不知飞去哪儿了,只怕还在常府呢。

    珑月偷偷伸出衣袖,将自己脸上挂着的眼泪擦干净,才敢抬头。

    她见到来人,一身石青袍裾,笔挺的站在窗外,一语不发,俯身看着自己。

    也不知偷看她掉眼泪看了多久了。

    珑月惊讶起来,有些被抓包的窘迫无措。

    “阿兄?他们都说你要好几日才能回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珑月坐在长椅上,郗珣倚着窗外站立,如此,二人一高一低,连对视起来,都需珑月格外努力的仰着头。

    郗珣轻勾了勾嘴角,黑沉沉的眸光落在她仍有泪痕的面颊上。

    “为兄回来的晚了,有人哭鼻子了。”

    那声音似玉石琉璃相撞,清脆冷冽,又蕴着一丝孤高悯人的味道。

    珑月闻言,她害羞摇头,“才不会,我没有哭鼻子。”

    郗珣清冷疏离的眉眼,见到她才有了几分温煦的味道。

    他听小姑娘一本正经问他:“当年阿兄为何要捡我?”

    郗珣很是郑重的想了想,他不愿骗她,“阿兄也不知,当年许是随手的吧。”

    珑月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只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家人没了,连阿兄也只是随手捡的她。

    她一张小脸上,顿时充满了失落的模样,可怜巴巴的,叫郗珣心中跟着抽疼起来。

    “捡随手捡的,可是养着养着就有了感情。”郗珣解释道。

    珑月摇头,抿唇悲戚道:“总归是不一样的,我又不是你亲妹妹。”

    郗珣背光站着,连眼神都晦暗了许多。

    他无奈失笑,只问她:“那是阿兄这个兄长你更欢喜,还是你如今那个兄长更得你欢喜?”

    珑月闻言,沉默着不说话了,她心头发紧,心境有些难以言喻。

    忽的只感觉自己仿佛看透了什么。

    珑月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她往窗外伸出手,悄悄瞧着他。

    郗珣自然而然的牵过了她的手。

    小姑娘的手心温热,触手绵软,柔弱无骨。

    郗珣以指骨抵了抵小姑娘面团一般的手心,与她道:“你是听了文茵的胡言乱语,小姑娘,你在担忧什么?兄长是如何待你的,还需兄长说什么做什么来证明不成?”

    珑月侧过脑袋,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捏着玩,她也只抬眸瞧着他,“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呢?你要是成婚了,还能对我这么好么?”

    郗珣垂眸,见她旋腿坐在长椅上,一身天水碧的衣裙,乌鸦鸦的发髻上只簪了一个蜻蜓珠簪,整个人脆嫩的宛如碧池清波中初露头角的芙蓉。

    不,该是菡萏......

    郗珣嗓音温和,与她道:“与兄长回去,兄长慢慢告诉你,可好?”

    珑月摇头,被宠坏了的孩子,从来都没有顾忌,她对着最爱她的人肆无忌惮发泄着自己所有的不满。

    “不好!我不要你慢慢告诉我,你成你的婚去吧!我去当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就好了,反正我以前也做过乞丐!”

    说完珑月就想挣脱他的手,想要跑的远远的。

    郗珣抿唇,指节微微用力攥紧她的手,两人间隔着窗,却又好似什么都没隔。

    他身量颀长,手臂修长而结实有力,以往与她玩闹时总让着她,让这孩子以为自己手劲儿比他的大,时常总喜欢逞威风。

    如今他可不想与她玩闹。

    攥着她的腕子将她从窗内抱起来,如同抓住一个离家出走且极不听话的小鸡崽子一般,从屋内长椅上劲直抱去了窗外。

    珑月羞的挣扎起来,甚至要哭闹。

    她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小孩儿,郗珣素来都知晓的,若非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都极少掉一滴眼泪。

    只是这段时日流的最多了。

    果然,他就不该叫她寻回父母的。

    郗珣抱着她去停落在街旁的马车内,将小姑娘塞去马车里,一如以往去悠悠哄着她。

    “兄长知晓珑月受委屈了,是兄长不好,不该送珑月回去的。”

    他只觉得小孩儿都瘦了,方才抱在怀里比以往轻了不少。

    “珑月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用膳?挑食了?”

    珑月摸了摸自己吃的圆鼓鼓的小肚子,哼道:“才没有呢,每顿都有好好吃。”

    “不信阿兄你摸摸我的肚子。”

    她阿娘日日都给她做好吃的,如何会叫她饿了肚子?

    珑月想起她阿娘来,又是一阵黯然。

    郗珣只能顺从的摸上她确实有几分圆乎乎的肚子,将小姑娘痒的咯咯笑出了声,珑月一路咯咯的笑,等回到王府,撞见了浔阳公主。

    她的笑声才停止下来。

    浔阳公主打听到郗珣出了宫,便也出宫而来,却并未见到郗珣,本想着往姑母院中拜访,不想也是败兴而归。

    她正想回宫,便见到这兄妹二人入了府。

    许久没见到珑月,浔阳口吻还有几分以往的亲切模样,“安乐,倒是许久未见,你可还好。”

    珑月正想与她说话,浔阳却已经转身与她阿兄互相问安。

    “表哥,姑母听闻又是病了?如何不愿见我?”

    郗珣温和道:“病是未病,许多烧香多了些,被烟火熏得有几分糊涂了。”

    这话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偏偏燕王又是那番端正风骨的君子,想必是自己想多了,姑母真被烟火熏得不爽快了。

    “对了,表哥,五皇兄这月二十五日婚宴,也没几日了,你定会去的吧?”

    郗珣好不容易哄好了小姑娘,他不欲再此多说,心中升起了厌烦,面上却不露声色,“必当为纪王奉上一份厚礼。”

    这话看似回了又好似没回,问他人去不去,燕王回他会奉上礼物。

    浔阳寻着话,两人在廊下聊了许久的功夫,久到郗珣视线中又寻不到小孩儿,他才回神。

    郗珣问左右侍从:“郡主呢?”

    侍从回禀道:“郡主跑去后院了。”

    郗珣只得与浔阳告辞,往后院去了一遭,却又是没有见着人影。

    郗珣寻找了会儿,结果却在方才他与浔阳说话的树上找到了小孩儿。

    那树足有五丈高,珑月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朝下俯视他。

    “珑月,你快下来。”郗珣眼底染上了一丝担忧。

    珑月不理会他,一双眸子冒火,“我偷听你们二人说亲密话!”

    郗珣却是沉了脸,端正君子被气的不轻:“你说什么混账话!还不快下来。”

    珑月磨蹭着不肯下来,郗珣便要派人去树上捉她,她这才不情不愿的跳下了树。

    珑月满是酸溜溜的拿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瞪着郗珣。

    “你为何要与她说话?你是男的她是女的,你不是成日说男女授受不亲吗?为何还要同她说话?”

    郗珣原是不清明,以往见这小孩儿与浔阳关系尚可,为何今日这般大的火气?

    旋即,郗珣就醒悟过来。

    只怕珑月是为了今日文茵的那番话。

    觉得自己会娶浔阳?

    她......

    郗珣反应过来,小姑娘嗓音犹如那折断羽翼的黄鹂,清澈悲戚,连嗓子都被她的啼哭吼破。

    “我阿娘还有我阿姊,连阿兄你也会有旁人,说什么最喜欢我,你们一个个都只会骗我!你们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们了!”

    郗珣听这话,混沌半晌,方如梦初醒。

    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在尚有理智之际,郗珣挥退了围过来的侍从。

    他走到她身前,蹲踞而来,不顾那身衣袍染了泥尘,只轻声问她:“珑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想为兄娶妻吗?”

    珑月哭的抽泣,她终于说出她一直不敢说出来的话,原来也不是那么难,不过是需要一些勇气罢了。

    而比起那些心酸,成日无尽的委屈,显然她多得是勇气。

    珑月坐去了地上,睁着一双黝黑发亮的圆眸,小兽一般霸占他道:“对!我不准你娶妻!”

    “你不准跟别的小娘子说话!你只能与我说话!”

    郗珣听了故作蹙眉:“你这小孩儿,好生的霸道呐。”

    “我一直都是这般的霸道,你要是讨厌我那就将我丢了,叫我去当乞丐去!那样你就能跟别的小娘子说话了!”

    他才只说一句话,小姑娘便凶猛地骂了一长串回来,那般灵敏生气的模样,可不像往日的她。

    郗珣扣着她的手腕,眉眼间强忍着笑意,想将她往起扯,她却执拗的蹲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郗珣在她耳畔诱哄她:“珑月,你十六岁了,不该说这些幼稚的话了。”

    “想要一直霸占着兄长,以你做妹妹的身份可不成。”

    珑月奋力反抗,手指揪着那颗不算茂盛的草儿,不一会儿就给她揪成了一颗秃草。

    她气的哭了:“呜呜呜呜......怎么就不成了?!”

    天边云霞半坠,天意渐晚。

    郗珣并未回她的话,只用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看着她,

    仿佛她不肯起来,他也不走。

    过了许久,珑月被下沉的夕阳刺的半阖起眼眸,她擦干眼泪微微仰头,看着自己身侧不过一寸距离的阿兄。

    他置身于璀璨金辉中,静静立着,连那张深邃立挺的眉眼也被渡上了柔光,整个人显得庄严圣洁,柔和清隽。

    珑月气息急促见忽然恍然起来——

    就是眼前这个人呐,他那般的爱干净,当年却将满身泥泞自己捡了回来。

    不然,她只怕早就饿死了......

    她的阿娘甚至不知她死在何处,她的常家阿兄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

    甚至,她的一辈子,只有短暂的三岁。

    她......她也见不到这般美丽的苍穹,这般有意思的人间,这般漂亮的叫她心生喜爱的阿兄——

    许久暗戳戳的惦记,委屈与执念,终归叫她生出了勇气来。

    珑月眼看左右无人,顾不得又流出来的眼泪,忽的由坐转跪,抬起下巴。

    残阳将近,将四处照的斑驳陆离。

    在这个拥有璀璨夕霞,光丽美妙的日子里。

    她像是一头初识情爱的小兽,以一种寻常人不可思议的角度与蛮横,跌跌撞撞吻上了他的唇。

    吻上了她世间独一无二,再没有谁能越过的阿兄——

    作者有话说:

    在珑月与郗珣的世界里,如果郗珣没有捡到她,小姑娘一辈子也只能活到三四岁...呜呜呜,今晚晚了些,是因为我写后半段时候边哭边码字。抱歉了

    79

    60、喜欢

    郗珣意志坚定,

    人生至今从没为情爱所惑的时候。

    二十六载的清心寡欲,直到那个小姑娘忽的蛮横的亲吻了上来。

    她温热饱满唇瓣,头一回亲吻旁人的唇瓣,

    不甚熟练的跌跌撞撞。

    夹杂着泪水的涩意,落在他唇上。

    眼前光晕被她单薄的发髻遮盖,

    秋风轻拂着,

    她额边发鬓柔软的发丝打着飘儿,被风吹来他的脖上,

    面颊。

    那发丝像是蛊虫一般,沿着他的背脊四处蔓延。

    使得他想撕碎那叫他难受的皮囊,

    释放出真实的魂魄来,

    他想将她困入自己的臂弯,咬上她若即若离的唇瓣,

    混着二人的血与肉,

    迷离下去。

    仿佛世上的所有的情人都天生会做的,

    他的掌控制不住的抵上了她的后腰与细颈,沿着少女那条玲珑的曲线,灼热起来。

    他觉得,抚摸着她还远远地不够。

    郗珣微阖双眸,那双深邃的眸中渐渐泛起了□□与疯狂。

    小姑娘不知危险,

    神魂无措的主动钻入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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