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浑身湿透,一头浸湿水的乌发贴着他精瘦的胸理,垂落至腰间。他赤脚落在地面,身上水迹沿着他耸起的喉结,胸膛一路往下滴答。不过转瞬见,地上便有水渍堆积蔓延。
郗珣仿若无觉,缓步走去衣架前,不曾擦干便随意披上衣袍。
屋内紧闭着门窗,幽暗满室。
他同这片幽暗中融入了一处。
才从贪念中走出来的男子,总有几分恍惚惘然,他惘惘地望着那唯一一片棂窗角上投下的浅薄日光。
浅淡的一角,却叫他又想起了梦中画面。
在那梦中,他也是这般阴雨初晴的天气里......
禁欲二十六载的燕王甚至不敢再去回想。
那事似乎碰不得,触之便春心燎原。
郗珣不动声色的想——
他再做不成那个坐怀不乱的圣人君子。
他德行败坏,竟对她起了贪念......
这...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比较短,来个小剧场】
大娃娃:“我们三个为什么穿着长相都一个模样?就连大小也一样?”
二娃儿:“莫非是阿父偷工减料,梦中精力全拿去干别的事了?”
三娃儿:“阿父偏心,只抱阿娘,从来不抱我们!”
哈哈哈,三个孩子一个模样,作者亲自解释一下。
梦境是现实的延续,阿兄心目中最可爱的孩子模样,一直都是珑月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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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越线
珠帘映着雨后初晴的日光。
守着院的嬷嬷们面对忽然登门的晋陵长公主,
满面诧异。
她们不敢叫这位女主子久等,当即换上笑容将晋陵长公主往院内恭迎。
晋陵长公主踩着凤头履,唇线紧抿,
无需仆妇,自己便掀了垂帘步入暖阁之中。
锦思察觉来者不善,
上前去给晋陵长公主请安。
“给公主请安,
姑娘她还在睡,长公主稍候,
奴婢去叫醒主子.......”
晋陵长公主却是摆手。
“无需叫醒她。”
锦思心中恐慌不已,奈何她一婢女,
能对这位长公主的吩咐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长公主身后,
以防出了什么事自己还能照顾在珑月身边。
晋陵长公主爱惜颜面,自然做不出跌了身份的事,
她伸手拂去珠帘,
静悄悄往暖阁床榻边走了两步。
好在有那条新换的帘幔遮挡,
倒不算是一览无余。
床榻之中,珑月穿着单薄寝衣正睡得香甜。
少女娇嫩柔弱身骨若隐若现。
真是好一个姿态玲珑的丫头。
晋陵描画的精致的秀眉微蹙,面色更是阴沉。
她只问出一些,这兄妹时常互相出入对方的内室之中。
今日她见珑月的这般模样......珣儿有没有看见过?
果真是,没有血缘的兄妹,
纵使如今没有到那份上,
也早晚要生事——
许是晋陵长公主的眸光内含霜雪,太过冰冷。
熟睡中的珑月都察觉到了那道不舒服的视线,
她往床上动了动身子,
揉了揉眼睛转醒。
懵懵懂懂的时候,
在自己闺房中见到公主还是第一回。
珑月小时候对长公主还有几分亲昵,
可后来长公主成日清修,
她二人便不常见面,这份情意自然而然的就淡薄了。
珑月隐隐嗅出危险的味道,她有几分小心翼翼唤人。
“公主,您怎么来了......”
晋陵长公主最是受不得杂乱,连睡觉的被子也要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压着自己,晚上也是尽量不翻动以维持整洁。如今叫她瞧见珑月的床榻,乱糟糟一团,更是觉得呼吸都不畅快。
长公主面色不好,却仍能维持平和的嗓音,“前些年你兄长教导你,本宫便也没有过问......如今瞧着,珑月你这规矩礼节只怕是差了些。”
珑月二字,长公主咬字极重。
与以往唤的语调是截然不同。
珑月知道这不是好话,只以为是长公主嫌弃她起身晚了,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一双白嫩到在发光的玉足趿着鞋履,而后可怜巴巴的站在床榻边,一脸的无措。
如今日头尚早,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们,也未必此时就起身了的,多是还在床榻上赖着睡觉。
可长公主就是为此事发作了去,谁也没法子替珑月辩解一句。
晋陵长公主面上温和倒是与往常无二,叫珑月稀里糊涂的。
“规矩差倒也没什么,日后好好学便是......本宫将崔嬷嬷指给你,她是教导宫中公主礼仪的嬷嬷,自来规矩最好。珑月你务必要随着崔嬷嬷好生学着,不能辜负了母亲一番心意,可知晓?”
珑月有些害怕,连忙乖巧地连连点头。
“嗯,公主放心,珑月一定好好学。”
晋陵长公主听了这句话,还算满意的微微颔首。
文茵掐着时候进了暖阁中,捧过来一副香妃色绣花鸟纹花绫大袖宫裙,用银丝细珠衣襟缝边,镶玉带金粉,室内瞧着都能光辉绚丽,栩栩如生。
文茵笑道:“这是长公主特意命奴婢拿来给郡主的,不知郡主您可喜欢?”
珑月如今还不懂有一招叫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吃,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漂亮的衣裳?再说这长公主眼光自然挑剔,给她的这件衣裳只怕整个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件能与之媲美的。
珑月欢喜接下,不说是她,便是她房里的丫鬟们也都忘了长公主风风火火闯来的模样,只以为是给姑娘送衣裳的,后瞧着姑娘礼节差,才要请嬷嬷来。
晋陵长公主走后不足片刻,崔嬷嬷便带着另两位嬷嬷入了珑月院中。
宫中能教导公主礼仪的嬷嬷,大多都是名门之后,只是因各种缘故入宫罢了。
譬如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崔嬷嬷,便是名门之后,只是后因家族流放,女眷们也没入掖庭。
崔嬷嬷与皇族有故,便出了掖庭做起了教养嬷嬷。
崔嬷嬷面容严谨,唇角紧紧抿着,带有士族特有的傲然,珑月甚至无需与她相处熟悉,单只瞧着这位崔嬷嬷的面相,便知晓此人脾性很是严厉,且古板。
崔嬷嬷先是将这间小娘子的暖阁仔细打量一番,见处处皆是金玉锦绣,飞罩镂空奇巧,精美异常,蒙尘彩绘更是栩栩如生,比起禁庭中估摸着都不差。
一排槛窗用一匹百金薄如蝉翼的香云纱蒙着,半点儿不遮挡阳光,叫内室都敞亮。
这般却仍叫崔嬷嬷不甚满意。
她先是命人将珑月的床幔取了下来,道是这个时节不能用玉栀花。
又将内室中那足足比珑月还高的全身铜镜撤了下去。
崔嬷嬷语气嫌弃:“这等阴邪之物,怎好放在内阁之中?快取了去。”
珑月对此只能容忍。
她细细听着崔嬷嬷教导,从女工女德,立容坐容开始。
崔嬷嬷语调严肃,对珑月面上瞧着尊敬,可训斥起来却也不留半分情面。
珑月听得惘然,被崔嬷嬷上下训斥一通,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十恶不赦,天大的过错一般。
“贾子曰: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闲二寸,端面摄缨,端鼓整足,体不摇肘,曰经立。您既是这大梁的郡主,每月需拜谒内宫皇后皇妃,礼节规矩万万出不得一丝差错。”
总而言之,上京贵女十多年学会的规矩,如今她全都要后来补上。
熟记宫规,宫步,各种场合的三跪九拜大礼。
如何行顿首、稽首、空首等大礼。
“跪拜礼共计九中,分为三跪,即顿首、稽首、空首。九拜,为振动、吉拜、凶拜、奇拜、褒拜、肃拜......”
崔嬷嬷一双古井无波的眉眼朝珑月看去,朝着她演示讲解了一番,便道:“还请郡主从头照着做过。”
珑月寻常的万福礼倒是像模像样,但这等朝拜叩首大礼,她都从未拜过旁人,入宫也最多是行叩礼罢了,她自然是不精通的。
珑月极力回想起崔嬷嬷的动作,照着崔嬷嬷教的,姿势含糊,行的礼不甚规矩,那蒲团的坚硬更是叫她频频蹙眉起来。
地上尚且铺上了柔软地毯,那蒲团拿着宽大的竹篾厚织而成,珑月双膝甫一跪上去,只觉得冷硬生疼。
她几次下来便被折腾的受不了,双膝火辣,不愿意继续跪了。
崔嬷嬷脸色略沉下来,道:“郡主这是不肯认真学了。”
她朝另两位嬷嬷使眼色,二人当即上前将珑月姿势规正。
“郡主既练不好叩首礼,那便先端正跪姿吧。”
珑月听出了这是要罚她,她着急之下,试图与这位崔嬷嬷讲道理,“崔嬷嬷,我并非不认真学,是你一下子教的太多。我怎么能一次记住呢?”
珑月鬓角都生出细汗,她道:“既是要教导我规矩,可为何要将冰盆撤去?这般实在是太热了,我都没心思听。还有这蒲团也太硬了,难道不能换张软些的来?”
她浑身热出了汗,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学去听?
这般折腾,谁又能学的好了?
崔嬷嬷手下不知磋磨过多少位娘子,每位贵女还不是要朝着自己恭恭敬敬?她提什么要求那些娘子们都规规矩矩照做?
这还是崔嬷嬷头一次被人质疑反问的,她冷肃道:“郡主这话倒像是奴婢刻意磋磨您一般,您是贵主,奴婢不过下人罢了,如何敢朝着郡主不敬?不过既然是教导规矩,就要有教导规矩的样子,总不能怕苦怕累,宫中贵主们皆是这般过来的。到了您这,便不可了?”
崔嬷嬷便朝周围人道,“将蒲团撤换下了,茶水皆是撤出去。你们皆出去,什么时候郡主学会了,什么时候再将茶水送来。”
“崔嬷嬷!”
崔嬷嬷没回应她,回应她的只有嬷嬷们走出去的背影,被阖然关上的门窗。
珑月生气了,使劲儿拍打着门窗,唤着锦思与拂冬。
奈何她听不见锦思与拂冬的声音,倒是能听见那崔嬷嬷冷漠的嗓音:“郡主别耗费力气,您是来学宫规的,如此吵闹着实不好看。”
——
西羌使节经过月余漫长路程,在夏末里入了上京。
西羌这些年也是内忧不断,内部与羯人、胡人抢夺草原,西边又出了一个势力强盛的安昌。
此次西羌纵使再恼恨大梁,也只能咬紧牙关咽下苦涩,割出了城池不说,内忧不断之下,未免继续打下去,还要朝着大梁求和谈判。
眼看使节入了京,梁帝将重臣紧急召入宫中议事。
等郗珣回府,已经是两日后。
他甫一回府,便听见长汲匆忙来报,“长公主前日便派遣了嬷嬷去了翠微院,说是要教姑娘学些宫规。”
世人皆知燕王府上没有王妃,府内一切便该是听晋陵长公主的吩咐。
身为府上主母,又是珑月名义上的嫡母,长公主还从宫中请来嬷嬷教导女儿规矩,这世间只怕没有半个人敢说一句长公主的不是来,反倒都是来称赞长公主贤惠大度的。
是以长汲听说了珑月这两日被关在院中教导规矩,听闻那教导嬷嬷严苛不已,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为了这事儿,就将宫中的主子爷叫回来。
今夜天色已晚,郗珣只道:“你多派些人过去盯着,别叫她受苦便是。”
夏日中闷热,这几日还断断续续下着雨。
郗珣想着,没地方叫她折腾,在府中乖乖待着学些规矩也是好事。
长汲却有些犹豫,“听闻长公主派去的嬷嬷十分严厉,昨儿个晌午时姑娘没学会规矩便将姑娘关在屋里,说是学会了规矩才能放出来,连奴婢们都清了出来......”
郗珣步伐微顿,眉心蹙起,“母亲吩咐的?为何不早报?”
长汲哪里敢说是长公主示意的,可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显然便是如此。
不然有哪个大胆的嬷嬷,连当朝郡主也敢关?
郗珣没再说话,想来心中明了,他一语不发,提步往珑月院中走去。
身后跟着的长汲忽的欲言又止,“主子,天色深了,要不您先休息,奴才奉了您的话过姑娘院子里看看......”
白日里郗珣不在府上,他便是大总管也不敢违背长公主的令,可要是主子爷发话,明日他多带几个人强闯入内便是。
可这般的深夜,主子过去姑娘闺房......
郗珣脚步未停,只将眸色落于长汲面上。
倏地,长汲见到了那眼底浮起的丝丝缕缕戾气。
长汲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那眸光叫长汲回想起天宝十九年。
那年才十几岁的长汲随着一群低等内宦被遣到燕王世子殿中伺候。
那时的世子年岁尚小,在禁中更是沉默寡言,身边侍从婢女虽多,却也没人拿燕王世子当一回事。
谁都知晓,燕王世子只是名头好听,其实不过是个他父母送来的弃子罢了。
晋陵长公主对世子不管不顾,从不踏入上京一步,数年来连封书信都没有。而燕王更是有一个养育着膝下,疼宠万分的幼子。
那些年,许是郗珣过得最不如意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