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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中将怀疑的人在心中过了几遭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们又怎么猜想的到,那群自京中而去的人马,并非奔燕王而去,而是奔着那位主上的幼妹,安乐郡主而去的。

    ——

    而珑月清闲日子也没过几日,宫中的太后便想起珑月来。

    天蒙蒙亮便有小黄门来宣太后口谕,叫珑月入宫作陪。

    天色透着一股沉闷的鸭壳青色。

    清淡香甜的沉水香中,珑月被锦思扶起梳妆打扮。

    宫廷素来规矩多,珑月连头上梳的发髻都比往日要规整许多,一丝不苟的宝髻,再往上簪上宝靥步摇。

    上京女子的装扮繁杂而庄重,喜外罩纱衣,未婚女子多梳高而繁丽的云鬓高绾,步摇相衬,笑不露齿,步履从容。

    如今她来了这处京都,总要入乡随俗。

    珑月被套着繁杂间色的绫罗袿衣,穿上缀满珍珠玉石的丝履,铜镜中那张小脸不过巴掌大小,光洁额头琼鼻小巧,唇瓣不点而红,上扬的眼角顾盼流飞,潋滟神光。

    一副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明艳的叫旁人看起来姿态骄矜活泼的模样。

    这般出色的相貌,纵然是日日与她贴身相待的侍女都不由的惊叹几句。

    待打扮好,珑月收回眸光,她衣裳繁琐,腰间更是坠着禁步,这等禁步步摇便是专门针对珑月这等走路跳脱的,戴上了便不能迈的步伐太大。

    稍微动作大一些,鬓边的步摇腰间禁步便摇晃个没完没了。

    珑月浓黑的睫羽郁闷低垂着,亦步亦趋随婢女往府外走,她想着一会儿去宫中太后必然要问起那日猎场的事,她该如何回答呢?

    天幕还没亮全,珑月走在日与月交界处的光影下,她仿佛格外喜欢这种氛围,走的有些缓慢,磨蹭。

    等越过长廊,穿过月洞门,没了竹帘遮挡,日头这才亮了几分,也叫她瞧见影壁前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层云后的微光投入他的背影,是那般的挺拔颀长。

    郗珣身姿如松立在廊内,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吹出了几分飘然之感,身后是已经早早备好的车马以及整装待发的侍从。

    郗珣对上她的目光,朝珑月忽而轻笑道。

    嗓音如玉石般温润悦耳,“过来。”

    郗珣少年时面容精致身子清瘦,如今随着年岁增长,他的面容骨骼较之年幼时多了冷冽的轮廓,身姿更是挺拔若松柏。

    该是天潢贵胄的冷冽肃穆,却又因为那双漆黑温和的眉眼,淡化了那丝冷冽的壁垒。

    珑月定了定神,拖着逶迤长裙摆开侍女,一路小跑过去。

    若是小时候,她这会儿该真个挂在了他身上,与他仔细撒娇,哭闹着不肯入宫。

    可如今大了,她不能了,便是心里有千万种委屈,她也强忍住了。

    她到了他身边才停住脚步,珑月身量仅仅只到郗珣的肩头。

    她要仰头才能看着阿兄。

    “阿兄今日不上朝?”

    “总得先得几日清闲日子,今日阿兄陪你一同去仁寿宫可好。”

    珑月长长“哦”了一声,她心中已经是乐开了花,“我今日起的太早,都没睡好,我要上车去睡觉去——”

    郗珣低笑了声儿,自小这小姑娘就格外的能睡。以往只以为是小孩儿长身体,过两年就不再嗜睡了去,怎知这一过就是十多年,她还是如以往一般模样,日日都能睡到三竿起,醒了晌午还能回去睡回笼觉。

    他自然的替她提着那落地一尺繁杂耀眼的裙摆,将小姑娘送去车厢里,自己随后也掀了车帘欲踏步入内。

    岂料小姑娘忽的从马车里探头来。

    她将车帘往下拉的死死的,只留一道容纳自己小脑袋的缝。

    少女抹了脂粉的面容,微光中盈白如玉,她扬起下巴,叫那双往日圆润清澈的眸成了细长的模样,面上学着好几日前郗珣骂她时的凶狠模样。

    压着嗓子拿眼睛瞪他。

    “阿兄出去!”

    在同一处天光下,更衬的郗珣眉眼深邃面容皙白,他怎不知她是何意?

    兄长闷笑了声,伸手去扯被妹妹牵在手下的金丝帘。

    “珑月别闹,松手。”

    珑月摇晃脑袋,抿着下唇,“不,兄长你忘了么,我如今可是听话,我怕你等会儿你上来不知为何又猫不是狗不是,又要来凶我,叫我滚下马车——”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说着,郗珣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露出几分罕见的迷茫。

    他沉默了会儿。

    想着这般也好,规矩总是要立起来的,她长大了,同乘一个马车到底是不方便。

    两辆马车自燕王府而出,在车轮滚动中缓缓入了宫。

    等到了,天光也大亮了。

    珑月靠着凭几小睡了一觉,等马车一停便抢先下了马车,她如今已经知晓‘男女大妨’,便也不能等异性兄长。

    迎着初升旭日的晨光,她提着裙摆小跑在冗长宫道中,顽劣的想将阿兄落在身后,将他丢下。

    郗珣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后,控制着二人间的距离,约莫就一丈之内。

    在这一丈之内,兄妹二人间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争执与反抗。

    克制与妥协。

    最终,到了仁寿宫殿门前,珑月才慢慢停住脚步。

    她浑然忘了刚刚的动作与话语,转头又跑去了郗珣身后。

    她清亮皎洁的眸光看着兄长,“阿兄先走。”

    这个角度珑月能看到郗珣精致下颌,与那一片睫羽在深邃眼窝中投下的光影。

    他唇角泛着浅笑,问她:“怎么不继续跑了?”

    珑月平复着自己略有几分气急的心跳,她仰头,嵌着华丽玉石玛瑙的云头履器宇轩昂的踩进郗珣身后,踩去他那片日光的投影里。

    再次转过脸,晶莹剔透的玉珠步摇轻轻撞着她的洁白脸颊,往其上折射去点点日光光晕。

    “珑月不跑,珑月就跟在阿兄身后。”

    郗珣笑她,仍如小时候一般窝里横的模样。

    他时常看着她现在的模样出神。

    仿佛是不能接受,那般小的小团子,什么时候不知不觉长成这般大姑娘的?

    幕僚们都盼将她早日嫁出去以拉拢人马,可他从没作此打算。

    他只想要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一辈子平安顺遂的。

    早许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团子的时候,他就开始为她置办嫁妆。她该嫁一个真心喜欢她的郎子,一个能叫她不改本性,不移性情的郎子。

    而不是那些为了利益来迎娶她的人。

    郗珣想到此处胸中皆是涩然,干巴巴道:“总改不掉的性子,一见人胆小。”

    素日里,只敢对着他一人大胆,对着他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的小姑娘捂着脸笑,“珑月胆子才不小哩,珑月只是喜欢躲在阿兄的影子里——”

    作者有话说:

    79

    29、吃醋

    太后所居的仁寿宫规模只稍逊于前朝帝王的主殿,

    台基约莫数十丈,琉璃瓦的重檐叠顶,朱红漆门。

    一排宫窗外敞,

    殿中广阔。

    今日这仁寿宫也是难得热闹。

    屏风宝座之前正坐着精神抖擞的太后,侧端交椅上竟是坐着梁帝。

    五皇子同齐大人这日也在,

    二人围坐在下首两张并起的紫檀长案边说话,

    那珠帘之后的侧室,公主亦是在场。

    自入京便在禁中居住从未出宫的晋陵长公主对着郗珣前来,

    仍是面容淡淡,倒是太后宠爱郗珣这个外孙儿宠爱的紧。

    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俨然成了一个心疼外孙的祖母,

    眼中除了这个外孙再无旁人。

    明明郗珣这段时日也并非未曾入宫探望过老太后,

    可这位老奶奶还是一个劲儿的叹气,骂郗珣不入宫看她。

    “若非叫安乐入宫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你是不是还不肯来?”

    珑月朝着兄长看去,

    满眼的无辜:“??”

    自这对容貌出众的兄妹走入殿中,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都看过来。

    连梁帝那幽深的眸光都落在珑月身上一转,他阅女无数,倒仍是觉得这双眸子生的极美。

    杏眸桃腮,眸子清澈,瞳仁黑曜石一般能映出光彩来,

    眼角却略往上扬,

    纯真揉入了妩媚韵味。唇瓣未上口脂,却殷红一片。

    梁帝未见过珑月,

    只是依稀听几个皇子们说过,

    燕地来了个格外漂亮的郡主。

    怪不得,

    连那老三话里话外都有对这丫头有兴趣的意思......

    珑月请安过后,

    便听郗珣对她说:“珑月,

    去女眷处玩耍去。”

    珑月乖巧地点点头,她也不喜欢这外间人多的地方,遂跑去了侧室珠帘之后。

    浔阳公主从圆凳上站起来,见到她十分欣喜:“珑月来了?你那日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珑月寻了个空位坐下,“小伤而已,抹了两日药就好了。”

    宫人端来茶水糕点递给珑月,浔阳替珑月与永兴公主二人互相介绍起来,“这位是我的六姐,前些时日病着,想必你还未见过她。”

    永兴公主的大名,珑月早有耳闻。

    下降前朝陆相之孙,自己亲表哥的永兴公主。这位公主容貌得了陆贵妃真传,端正秀质,眉修的尖细修长,一双含情狭长的眸,尖细俏丽的下巴。

    奈何姣好容貌,面上却带着几分苍白。

    听说永兴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永兴公主对珑月倒是礼遇有加。

    她虽体弱多病,性子却未见半分多愁善感,约莫是被宠大的姑娘,都有几分恣意妄为。

    只听永兴公主朝珑月说起来:“听闻那刘侯在朝廷之上还不依不饶,倒是叫父皇训斥了一通。说来也真真好笑,他是个不知规矩的方能教导出那般的姑娘,便是本宫都有所耳闻,刘侯家的姑娘,这些年仗着她的父亲的功勋,与昌宁为非作歹!”

    浔阳也道:“昌宁往日蛮横惯了,这回遭了罚也能消停些时日了,否则连带着我们皇室名声都坏了干净。”

    珑月眨眨眼睛,心中觉得皇室名声其实已经坏的差不多了吧?

    这也并不能只赖昌宁一人之功。

    有句话怎么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些年她生活在朔州,却也时常听闻那些辱骂皇室的话。

    她一路南下,路途中所见所闻,那些流民百姓可都是天子的百姓,可朝廷不管,那些反叛的势力......朝廷是都是不管的。

    出了京畿之外,四处贫寒,而这上京却仍受着万民的供养,养出一群酒囊饭袋。

    如此一桩二桩,皇室能有什么威信?

    天子又有什么威信可言?

    当然这些话珑月自然不会说出来。

    永兴见珑月难得的沉默,她朝珠帘外的人影扬起下颌,“你可知那昌宁为何要对你如此?皆因她爱慕的便是那位外头坐着的长乐公。不过说来她眼光也不算差,齐大人嘛确实是好容貌——”

    永兴公主看完齐大人,又毫不避讳的透过珠帘去看主殿之上那舒袖端坐的高挺身影,她的那位燕王表兄。

    不禁朝着珑月低声笑起:“如今燕王入京,这京都第一美男子的位置,倒是真不知给谁好了。”

    珑月也是被永兴公主这般一说才知,齐大人竟素来有大梁第一美男子之称?

    她也是从浔阳公主口中才得知,这位齐大人的身世。

    齐氏朝中领着世家名风,齐镜敛自出身起便是风头无二美名远播的京都公子,也是如今世家中为数不多的就日瞻云得近天子的近臣。

    更遑论还是当今齐后内侄,太后侄孙。一重名头叠加到一人身上,就可知这位齐大人在京城的人气之高。

    珑月忆起浔阳公主曾同她说过,齐大人身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其实是他那成日折腾仙丹,酷爱黄老之学的父亲。

    那位青史留名年十六受命封为符信,独身亲入羌人营地与之谈判的齐玄素,年轻时何等的美名声望。

    却在儿女尚且年幼之时便摈弃红尘,抛弃功名爵位决然入道而去。

    甚至将府邸都修建成了道场,成日烟熏火燎,齐镜敛同他的妹妹,便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而齐镜敛的母亲,年纪轻轻便成了这上京人人皆能怜悯,一位守活寡的贵妇。

    齐玄素这般不负责任的做法,更是将因无子地位岌岌可危齐皇后弃之不顾,令皇后、齐氏家族百般怨怼蒙羞。

    便是连珑月听了齐大人自幼的遭遇,也对他泛起几分同情来。

    齐大人的父亲,比起她阿兄的母亲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永兴公主见珑月对这京城众人皆是不甚清楚的模样,不禁道:“你成日这般对着如此神姿高彻的王兄,想必目光是极高的吧?”

    “这人都有喜好,就是不知安乐你的喜好究竟是如何模样的?你若是说出来,本宫常年在这京城举办筵席宴会,倒是可以替你留心一二——”

    永兴公主年纪轻轻,话里话外却一副要替珑月保媒的意思。

    珑月这回倒是成了乖孩子了,她乖乖摇头,拒绝了永兴公主的好意。

    “我年岁还小呢,我阿兄让我好好读书,不准我谈论这些的。”

    要是又谈了这些,只怕转头又要骂自己不学好。

    兄长最近可真是奇怪,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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