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人一手抓着棍子,露出一截手腕,青筋从袖子里爬出,爬上了手背,和眼前这个黑黢黢的偷窥者不同,这个男人很白。</p>指节分明,一双手漂亮极了,此刻,他就是用这样的手阻挡了她的棍子,力量很大,不容拒绝。</p>
那少年抓着棍子不松手,嘴角扬起一抹笑,“再打就出人命了。”</p>
这种场景下,似乎是劝架,但没有那些语重心长,少年的清朗声音和松弛的笑容让她愣了片刻。</p>
虽然男人戴着帽子,但是他个子高,这样的距离江浸月恰好可以看清他整张脸。</p>
眉毛浓密,顺着眉骨的方向有一模顿挫感,他眉骨和山根很高,与此同时,也就显得眼窝深,浅浅的双眼皮,眼睛深邃。</p>
此时嘴角还扬起了一抹笑,俊朗非凡。</p>
“他有妈生,没妈教,偷看你是他不对,我替你罚他,别打了。”</p>
男人开口,声音清朗。</p>
“你怎么罚?”江浸月握着棍子的力度没有丝毫松懈,眼神倔强地和他对视着。</p>
她这话刚问完。</p>
就见男人看向了那个偷窥的小孩,笑意不见了,眼神也一下子变了,含笑的样子荡然无存。</p>
声音严厉:“我上次说过,再这样做,该怎么罚?”(方言)</p>
江浸月一挑眉,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剧组里的人,怎么还会这里的方言?</p>
难不成他是这个山沟沟里的?</p>
她心下震惊,但面无表情。</p>
而她的震惊还没结束,男人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刚刚那个偷看的小孩一下子就跪下了,甚至还颤抖的身体。</p>
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p>
“我错了!我错了!”(方言)</p>
这个小孩每说一句话,就磕一次头。</p>
一下又一下,听那清脆的声音,就知道一点也没放水。</p>
在他一连嗑了好几下之后,男人才松开了棍子,看向她:“这样行吗?”</p>
江浸月摆着一张冰山脸,依然没有松口,而是问道:“他说的是什么?”</p>
她完全听不懂这里的方言。</p>
“他在说‘我错了’。”</p>
就这样,男孩足足磕了1分钟,江浸月才冷冷地说道:“停吧。小时候偷看别人洗澡,长大了就会作奸犯科,这次只是小小的惩戒,要敢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手软。”</p>
说完,又吩咐男人:“翻译给他。”</p>
男人一挑眉,不愧是城里来的大小姐,指使起人来浑然天成。</p>
带着高高在上的娇气。</p>
凌驾于这个贫困地的傲气。</p>
帽子遮住了男人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勾起的唇角。</p>
他乖乖地用方言将刚刚的话转达给男孩,又私自加了一句:“下次再发现,直接把你扔到山里,我说到做到。”</p>
男孩脸上惶恐至极,慌忙站起来,不住地点着头。</p>
此刻他的整张脸简直是不能看,一边是被石头砸出来的青肿,一边是被棍子打得头破血流,中间是自己刚刚磕头磕出来的血迹。</p>
但他也顾不上什么,提着裤子赶紧翻墙跑了。</p>
江浸月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有些惊讶。</p>
当下,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p>
江浸月冷冷的看着男人,“你还不走?”</p>
男人点着头,脚步却没有半步要动得意思,他看了一眼那个房间,似乎很随意地问道:“你还敢洗澡吗?”</p>
江浸月抿着唇,眼睛里是“关你什么事”的质问。</p>
男人见她这逞强的样子,笑意更深,帽子下深邃的眸子现在眯成了月牙。</p>
笑笑笑!笑什么笑!</p>
在江浸月正要恼怒发飙之际,男人说道:“去洗吧,我给你看着。”</p>
“哼,”江浸月立刻不屑地笑了。</p>
“我怎么信任你?我怎么能信任你?”</p>
男人垂眸思索片刻,“这样,我站到门口,时不时说句话,你根据我说话的声音判断我有没有凑近偷看,嗯?”</p>
江浸月有个小众雷点,接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说“嗯?”,那上扬的尾调,要多油腻有多油腻。</p>
但偏偏,眼前这个人说的,非但不油腻,还让人有点…心痒?</p>
语气轻轻的,还带了些认真。</p>
江浸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在品味他的语气,吓得立刻转过身、进房间、关门,一气呵成。</p>
冷淡的声音说道:“我只进去洗个手。”</p>
后半句——这个澡谁爱洗谁洗。</p>
说是洗个手,但久久没有出来,直到一声惊叫:“啊——!老鼠!”</p>
白逾清原本百无聊赖地蹲在墙脚,膝盖接近肩膀,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涂涂画画,闻言眼神一变,扔下棍子,快步走到门口,立刻推门而入。</p>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个女人直接跳到了他身上,敏捷程度应该可以打死老鼠。</p>
白逾清下意识用手托了一下女孩的大腿,又慌忙放大,耳朵爬起一抹红。</p>
任由女孩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了起来。</p>
而那把江浸月吓到尖叫的老鼠被突然的动静吓到,一溜烟儿跑没影了。</p>
白逾清看着老鼠消失无影,两手摊在身体两侧,“老鼠跑了。”</p>
“真的?”</p>
“真的。”</p>
江浸月从白逾清身上跳下来。</p>
两人对视。</p>
白逾清这才看到,江浸月这张脸、眼睛红通通的,鼻头也是红的,除了脸上的泪痕,眼眶里还蓄了一汪水。</p>
下嘴唇还被咬破了。</p>
怪不得洗手洗了那么久,原来是在里面哭。</p>
一双眸子倔强,但下一秒,这个清清冷冷的女孩突然蹲在地上,头埋起来,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p>
白逾清想,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姑娘,怎么能受的了这种冲击,她已经很厉害了。</p>
他上前关上了门,眼前这个女孩,似乎脸皮薄。</p>
又拿出一方手帕,在那口大锅里洗了洗,懒懒地靠在灶台边,静静地看着女孩哭泣的样子。</p>
眸色深沉。</p>
手中的帕子凉了,便又洗了洗,让手帕始终浸润着温热。</p>
如此往复三遍,在她抬起头后,将帕子递了过去。</p>
江浸月发泄之后,抬起头,眼前就出现一方手帕。</p>
“刚刚又洗了一遍,很干净,擦一擦泪。”男人温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p>
江浸月看着手帕,又看着他的手指,很白,又透出些微的粉。</p>
“擦一擦泪,不然一会儿出去风一吹,脸会裂的。”</p>
一听这话,江浸月立刻接过了手帕,应该刚刚洗过,手帕还带着温热。</p>
她擦完脸,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小罐子,“脸油,涂一涂。”</p>
江浸月没接。</p>
“这里很干,小心长纹。”</p>
这话一出,江浸月又不情不愿但也没有犹豫地接过了他递来的小罐子。</p>
看着她涂抹,白逾清突然开口问道:</p>
“想离开吗?”</p>
江浸月抬头看他。</p>
从这个角度,显得她眼睛愈发大,下巴愈发尖。</p>
巴掌大的脸,楚楚可怜。</p>
“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条件很差,人也没什么道德,你们这个剧组好几个工作人员,来了不过两三天,就都走了。”他声音低,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显得几分温柔。</p>
江浸月蹲在那里,小小一只,握着手帕,“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p>
“如果你决定要留在这里…”男人停顿了片刻,像在思量什么,片刻后还是说出了口,“你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来负责你的安全问题。怎么样?”</p>
江浸月闻言,眼神犀利地看着男人。</p>
眼神里明晃晃的质问:你打的什么主意。</p>
在眼神对峙中,男人仿佛没有察觉她的警惕,又问了一遍:“行不?随你差遣。”</p>
半晌,依然在气头上的女人终于开口,冷冷淡淡:“你还会说普通话。”</p>
“嗯?”男人点点头,“对。所以我还可以当翻译,怎么样?”</p>
他像招聘一样,抛出了自己的条件。</p>
江浸月也像个面试官一样,问道:“为什么要负责我的安全问题。”</p>
“两个原因。第一,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太漂亮了,很危险的。”</p>
明明看着不大的年纪,一句话倒被他说的语重心长,半点油腻的感觉都没有。</p>
那句“你太漂亮了”,江浸月从小听到大,但这还是第一次,这句话轻飘飘的,好像不是赞扬,只是一句陈述。</p>
但江浸月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问道:“第二个原因呢。”</p>
男人也不矫情,咧开一个笑,说出了两口子:“图钱。”</p>
江浸月点点头,似乎听到这个答案才放下心来,思量了几秒,“好。”</p>
“不问我的价钱?”</p>
江浸月眼皮抬起,瞥了他一眼:“多少钱我都出的起。”</p>
于是,一场快速简捷、一本正经的协议就在这个小房间达成了。</p>
在他们见的第一面。</p>
但其实,一本正经的只有一个人。</p>
另一个人,不过是“心怀鬼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