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前的围猎场上,我替裴珩挡下冷箭时,并不知道他有位远嫁漠北的未婚妻。</p>箭簇穿透肩胛那日,圣上亲自来探病。</p>
明黄帐幔里,裴珩跪在龙纹踏跺前听旨:</p>
「沈卿救驾有功,特许尔等缔结良缘。」</p>
我疼得眼前发黑,却仍看清了他骤然攥紧的拳头。</p>
青筋在麦色手背蜿蜒如蛇。</p>
大婚当夜,合卺酒泼湿了鸳鸯枕。</p>
裴珩用金秤杆挑起盖头,眸色比塞外玄铁还冷:</p>
「沈姑娘好手段。」</p>
「先父救过先帝,如今你又救了今上。」</p>
他俯身捏住我下颌,虎口薄茧磨得生疼:</p>
「你们沈家,惯会挟恩图报。」</p>
龙凤烛爆了个灯花。</p>
原来救他的命是为了要挟他吗?</p>
我望着交缠的鎏金烛泪,忽然想起围猎那日。</p>
我明明可以避开那支箭。</p>
可圣驾就在三丈开外。</p>
第二日天未亮,裴珩便去了北疆军营。</p>
留给我一室清冷,与侯府上下意味深长的眼神。</p>
直到腊月廿三,漠北传来玉姝郡主的婚讯。</p>
那夜裴珩闯进我院子,满身都是关外的烧刀子酒味。</p>
他扯下我正缝的护膝扔进炭盆,猩红火舌瞬间吞没银狐皮毛。</p>
「你以为扮贤妻就能平安无事?」</p>
「沈明棠,我本来能与玉姝举案齐眉!」</p>
我徒手去抢燃烧的护膝,掌心燎起一串水泡。</p>
他忽然擒住我手腕,就着火光看清我袖中藏着的家书——父亲门生从岭南寄来的瘴疠方子。</p>
「你以为讨好我母亲,就能在侯府站稳脚跟?」</p>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p>
我以为的灼灼真心,都只是他掌心的倒刺。</p>
痛意卡在喉间。</p>
咽不下,割不断。</p>
刺得我笑出泪来。</p>
狼毫饱蘸朱砂,在洒金笺上划出刺目裂痕。</p>
「放妻书」三个字力透纸背。</p>
我盯着他悬腕落款的侧影,忽然想起太医拔箭时说的话。</p>
那支箭再偏半寸,就会刺穿心脉。</p>
我心悦他,所以毫不犹豫。</p>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进来。</p>
裴珩醉倒在一边。</p>
我将放妻书仔细折好,连同那包岭南草药一起锁进妆奁。</p>
我以为只要我忍过去,我与他日子就会慢慢好过。</p>
我以为,我的爱盛大到能对抗一切不如愿。</p>